雨夜出租车
作者
流水落花：不知名网络写手，过往作品有Wattpad上发表的长篇小说《衣柜里的男人》
我是一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在一个大雨的深夜接到了两位的奇怪的乘客。
而最奇怪的地方在于他们竟然在半路上突然失踪了。
正当我下车去寻找他们的时候，我的脑海却不断想起一些奇怪的画面，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
当我从记忆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有别的身份……
—1—
这座城市从入夜开始就一直倾泻着滂沱大雨，一辆破旧的出租车正孤零零地停在城郊外的工厂门口。
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车里呆呆看着窗外的雨，唯一奇怪的是，我几乎想不起我是怎么来到这里。
我叫阿成，是一名计程车司机，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太愿意在晚上跑到那么偏僻的工厂区接单。
但当我看到这个客人是之前已经预约好的时候，我就无可奈何地出发了。
我瞄了一眼自己的司机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看到外面大雨，我一般都习惯性打开双闪，但我这边刚按下按钮，后排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上车的是一个穿着红色翻皮外衣的女性，因为她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年龄。
「今天等了好久，我都以为不来了。」
她低着头进来坐到我后面，雨伞还没收好就开始抱怨。
紧接着，一个男生也匆忙从另一边车门进来，我又瞄了一眼倒视镜，女方好像不觉得意外，只是他们之间刻意保持了半米的距离。
我的屏幕上显示乘客已上车，于是我摁下刹车键就出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收音机被打开了，突然播放出一段新闻。
「欢迎大家收听晚间新闻，在今天清晨6点，一具女尸被发现藏在听龙村下西街后巷的下水道中，女尸被一件红色大衣包裹，身上连中8刀，经进一步核查后，初步怀疑是一名37岁的本地女性……」
新闻的内容实在有点惊悚，为了让大家都感觉轻松一些，我下意识地关掉了收音机。
「不好意思啊，让你刚入职就陪我加班，明天你办个调休吧，我给你批一下。」
后排的红衣女士先发话，从话语听出像是个领导。
「嗯，我没事，我反正一个人住，晚点回去不碍事，刚好那么晚了回去有个伴也安全。」
安全？当我听到这个词就不得不想起刚刚的新闻，说实话，我们这个小县城好久都没发生过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了。
不对，我们这小镇……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觉我对这个地方的记忆十分模糊，那种感觉就像是我是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一样。
「你已偏航，现已为你重新规划路线，前方路口请调头。」
或许是我想得太入神，竟然错过了转弯路口。
「不好意思，刚刚迷糊了，对了，你们都是去同一个地方吗？」
我又透过后视镜看了一下后排，但是车内太黑，依旧没太看清两个人的样貌。
「差点忘了，师傅，我去……」
小伙子看了我一眼，突然顿了一下，「还是先送她吧，我后面再下。」
「我先看着你下车，这样好点。」
小伙轻声地对红衣女轻声说着。
红衣女子看了一眼小伙，轻轻地点了下头。
……
随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刮雨器也在玻璃上发出了“咕咕”的刮蹭声，此刻的车里三个人都默契地一声不响。
为了安全，我不得不减慢了车速。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声，随着一下剧烈的抖动，突然停了下来。
「靠，真倒霉。」
我大力拍打了一下方向盘，我大概能感觉到应该是车轮陷到坑里了，试了两脚倒车都没有反应。
为了不耽误行程，我只好担着雨伞下车，打算到附近找块石头垫一下。
「不好意思啊，你们在车里等一下。」
我跟后排的两人说了一下就出发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终于找到一块板砖，只是没想到，当我再次回到车上的时候，后排的两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这一刻，在这条偏僻的城乡国道上，就只剩下大雨落在车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见鬼了吗？」
—2—
我马上拨打乘客的电话，但是刚拨通就马上被摁断，再打过去就提示正在通话中。
我想起车内装了记录仪，可能会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失踪。
于是我打开了屏幕，把时间调到我下车的时间，不过，屏幕上的内容却让我头皮发麻……
「玲玲姐，我觉得有点奇怪。」
小伙看着我下车之后，马上侧过身对着红衣女。
「刚刚他抬起头看后视镜的时候，我跟他对上眼了，他的样子跟司机的照片不一样！」
「啊，你……你真的看清楚了吗？」
红衣女的声音有点颤抖，似乎有点被吓着了。
「是真的，照片里的司机是尖脸猴腮，但是刚刚的司机是个国字脸，你说会不会跟刚才新闻里面的有关……」
「那，那我们现在报警？」
红衣女被旁边的小伙一说之后，神情也彻底慌了。
「玲玲姐，我们现在先下车，然后我打电话让朋友过来接我们，这里离市中心也就20分钟，只要等到熟人过来就可以了。」
「那我们可以躲到哪里呢？」
「刚刚来的路上我看到后面有条村子，里面好像还有几户亮了灯，只要有人就应该不用怕的。」
红衣女犹豫了几秒钟，马上拿起雨伞开门。
直到看着两人从我的屏幕上消失，只留下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看到这里，我不仅重新看一眼后视镜中的我，还看了一眼立在副驾位的司机照片，这容貌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我不是这个阿成的司机，那我又是谁？
突然间，我的眼前好像被强制放映一样，一些我并不熟悉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那一些我不愿意想起来的记忆。
—3—
我爸妈从小离婚了，我被判给了我爸，我妈留给我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她身穿着红色的大衣站在门口紧紧抱着我。
很快，我爸就找了个后妈，那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她经常在亲戚面前表现得很关心我，但私底下却对我用上最恶毒的咒骂。
我身上的每条伤疤，都是她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记。
对了，我叫李浩，我的后妈经常叫我死耗子。
很快，我的后妈生了我妹妹，从此我在家庭里就更没有位置了。
我必须每天放学回家后负责做饭，做家务，然后被挨打，吃他们剩下的饭菜，我没有自己的床，只能每天在杂物房打开折叠椅睡觉。
那天因为妹妹偷了钱在外面买零食，被后妈发现之后，却没有查出事实，而是把我绑了起来，将我打得半死，那天晚上我跪着苦苦哀求她，求她放过我，直到我的下体流出了血，她才停下了手。
到了那里，我的记忆开始模糊了。
当回忆播放结束之后，我已经发现满身冒着冷汗，我终于想起来什么。
我不是这个叫阿成的司机，我叫李浩，阿成是我的搭档，我们轮流开一台车，我负责夜班，但为什么我没有把他的照片换过来，我想不起来。
回到现实，车上的乘客消失了，我应该是要上报平台的，但是我想起了刚才小伙的话，心里不免有个疙瘩，我感觉太诡异了。
我就好像是被安排到了这个地方，而我对昨天的记忆毫无印象。
「滴滴滴……滴滴滴……」
我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所有的思绪，我看了一下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哪位？」
「请问是林一成吗？我是县公安局的，我姓杨，请问你知道李浩人在哪里吗？我们想请他协助调查，他目前涉嫌与一宗凶杀案有关。」
「李，李浩？」
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一瞬间的事，汗水就从背后透出了衬衫。
正当我还在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电话里却传来挂断的声音，车内瞬间又恢复一片寂静。
我……与凶杀案有关？
可恶的是，我对前面的记忆一无所知，我根本想不起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但我坚信自己并不是凶手，或许答案就在今天的两个乘客身上。
但更为怪异的是，正当我想要记起这一男一女的长相的时候，却一无所获，唯一记得的只有女生身上那件红色的翻皮外套。
不知道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车门，并且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而我的脑海里一直响起刚刚接到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这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更多奇怪的画面，是一个实验室，我正躺在床上，旁边站了两个人，但我看不清他们的模样，我的眼睛一直没办法聚焦。
我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4—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电子屏幕的信息，所有信息都回到我的脑海里。
我叫杨呈旭，是省厅记忆调查科的刑侦警察，之所以叫记忆调查，因为我们会使用上这个时代特有的调查装备，记忆连接器。
当碰上嫌疑人不愿配合或者审讯出现困难时候，我们会与嫌疑人一起戴上连接器，让我们进入嫌疑人的记忆里进行搜查。
但这个设备并不是万能，相反，从目前来看，甚至还有一定的风险。
当我们进入嫌疑人的记忆之后，我们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极度真实的游戏世界里，或者说，更像是一场梦，我们会将这称为“梦境”。
进入嫌疑人的“梦境”之后，我们会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并且完全按照嫌疑人的视觉进行活动。
但由于我们的本体人格与嫌疑人的人格并不相同，所以我们在梦境里往往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陌生。
而我们在嫌疑人的记忆里待的时间越长，嫌疑人的人格就会开始侵蚀我们的本体人格。
具体的方式就是嫌疑人过往的记忆会不断涌现在我们的眼前，而当我们看到越多，我们的思维和想法就会与嫌疑人越接近。
所以最坏的后果就是我们也会具备了嫌疑人的人格，从而做出与嫌疑人相似的举动，这就是人格侵蚀，而侵蚀的过程我们会叫做人格纠缠。
为了防止我们的人格被侵蚀，在我们进入梦境之后，搭档的技术员会启动一定的干扰措施。
例如在我们梦境里面放置一些与现实相悖的情节，最常见的方式就是播放与案情有关的新闻片段，用于提醒我们并不属于这个梦境。
当然，这个度要控制得非常好，不然我们就会从梦境中完全醒过来。
从风险角度来说，我们不会重复进入同一个嫌疑人的梦境。
「你终于醒来了？你这次进入梦境的时间有点久了。」
站在我旁边说话的女孩叫陈芯，是新来的技术员，尽管我们已经在模拟器上共同训练了一段时间，但这仅仅是第二次共同执行任务。
「不好意思，这次离案发时间就差一点了。」
当我说完后这番话，我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这次的时间定位出现了偏差，让旭哥在梦境里待的时间太久了。」
「你不用内疚，真的，我知道这个很难。」经验老到的在嫌疑人的记忆里进行时间回溯，这并不像是在电影播放器里拖动进度条一样简单。
目前没有办法做到精准定位，所以我们偶尔会去到记忆里不同的时间，我们必须要想尽办法躲开人格纠缠，从而等到案件的发生。
「你先休息一下，笔录可以再缓缓。」
陈芯依然充满歉意。
「我还是赶紧做了笔录吧，对了，李浩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在隔壁房，他的麻醉提前失效了，他的人格抗拒程度比想象中要强烈。」
陈芯的话让我叹了一口气，李浩儿时的经历又重新出现在我脑海里。想到这里我不禁甩了甩头，让自己更集中在现实世界。
尽管没有这次搜查没有等到案发时间，但却让我有了意外的发现！
—5—
「上层对这个案件比较看重，社会舆论也比较关注，毕竟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性质恶劣的凶杀案了，我不希望进度再继续拖下去。」
在案件讨论会上，从省厅过来的赵科率先发了话。
自从记忆调查科成立以来，破案效率可以说是大大提升 ，但这对我们来说，是动力，也是极大的压力。
「小杨的报告已经出来了，比较可惜的是在进入案发时间之前就出现了很高的纠缠风险，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把小杨从梦境里唤醒了。」
回话的是我的老大王觉，同时也记忆搜查科的一大队队长，从我进队就开始就由他带我。
「我知道这个有风险，但作为人民警察，谁又不是在刀口上行走，要尽快找到突破口，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安排第二次记忆搜查。」
听到这里，大家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二次搜查的风险，大家都心知肚明。
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里面进行搜查，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遇到反抗激烈的嫌疑人。
我们可以进入别人的记忆，但我们不能控制他人的人格以及行为。
在梦境里，一旦嫌疑人的本体人格觉察到有“异体人格”进入，他就会产生对抗反应，也就是人格侵蚀。
而侵蚀最主要的方式就是将他的记忆进行异体加载，也就是让我们看到嫌疑人曾经经历过的人生。
人格的构成除了遗传因素，更重要的还是个人经历带来的影响。
那如果让另一个人完全经历了别人的人生经历，那会发生什么呢？
从目前技术层面来说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却不少人相信一个著名的说法，那就是 “人格外溢”。
意思就是嫌疑犯的人格借助我们的身体复制出来，从而占据我们身体的操控权。
用古话去说，就像是“借尸还魂”。
哪怕是嫌疑人本身被囚禁了，但是对社会来说，却依然存在着一个犯罪型人格。
尽管来自上层压力比较大，但我们还是决定先用传统的刑侦方式进行调查，把案件交还给专案组的同僚。
为了加快侦破，我以特派员身份加入了“912专案组”。
「李浩，38岁，南闽人，6岁父母离异，跟父亲到洛城县生活，家里有一个后妈和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查看着李浩的档案，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但这次却让我不停浮现梦境里的画面。
我生怕这是李浩人格纠缠给我带来的反应，所以我索性先合上了电脑屏幕，让自己闭目养神休息一下。
「小杨，犯人出问题了，你赶紧过来一下。」
专案组的李响没有敲门直接站在门口叫我。
「什，什么？」
「走，边走边说。」
—6—
「自从那天从你们实验室出来之后，李浩的性情就变得非常古怪，他有时候发呆，有时候出现癫狂的状态，情绪非常不稳，今天他还要拿头去撞墙。」
到了医院之后，李响一边在前面带着我，一边说着李浩的情况。
「在做记忆搜索之前他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
听到我说这句话，李响瞬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对着我说。
「其实我一直都不同意让李响接受记忆搜索，我对你没意见，但我不相信做梦就能查出真相。」
听到这句话，我一时语塞。
自从记忆连接器被发明，到监管，再到用于刑侦破案，也就是短短三年时间，因此一直有部分人对这技术产生质疑，而且，这还会引起非常多伦理道德的问题。
当我们赶到李浩的病房时，李浩已经被强行注射了镇静剂，一个人正在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我们能进去跟他聊聊吗？」
我轻声地问了一下医生。
「不要太久，他刚上了镇静剂。」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病房外看着里面那个人。
这时候的李响向我递过来一根烟，但看到我摇摇头又马上收回去。
「我看过你的报告，里面跟现实差异的地方不少。」
「我知道，车内记录仪记录了当时车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浩，一个是死者。在梦境里多出来的一个人有可能是李浩的分裂人格，但这个我还不能确认。」
「不只是这样，死者在李浩下车之后做了一些奇怪的举动，然后莫名其妙地下车，但在你的报告里，死者连下车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我没有再说话，这的确是目前技术层面无法避免的弊端。
那就是有的人的大脑在接受了高强度刺激后会产生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的幻觉，这种幻觉会在大脑中替换掉真实的记忆，成为他们确信存在的一部分。
现在知道梦境里的小伙是被幻想出来的角色，但是那这个小伙的原型是谁呢？
幻想并不能凭空塑造，他应该还是建立在原有的记忆上，但是他为什么要产生一个男性身份呢？
「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病人已经清醒了。」
旁边的护士将我从思绪中拉出来，她提示我们要注意提问方式，避免再次引起病人情绪波动。
尽管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李浩，但这是我第一次跟他面对面交谈，我对他，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好，李浩。」
「你好，杨警官。」
—7—
当李浩喊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惊讶。
尽管之前我也见过他，但是都隔着玻璃，并没有面对面接触过。
「我见过你，杨警官，在梦里。」
站在我旁边的李响先回答了他，李响似乎不太愿意成为配角。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你的情况。」
「能说的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那天我回去车上，发现她不在了，然后我追出去之后她就已经不见了。」
「那死者旁边有你当天穿的外套， 那又怎么说。」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不知道。」
李浩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李响，又看看我，他的神情似乎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接过话来。
「在梦里，陪在女生的旁边还有一个人，你知道那是谁吗？」
听了这句话的李浩突然停顿了一下，只见他低下头，头上的刘海垂下来刚好挡住了眼睛。
不到五秒，他就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丝笑容，但那股笑容有点狡黠，甚至有点渗人。
看到这一幕的李响也面露愕然的神情，双眼一直盯着李浩，就仿佛是第一次跟他对话一样。
「我们先出去吧，一时半会儿在他这里估计找不到什么有用的。」
我转过身把李响拉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又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看到你的妈妈，在梦境里，看到她离开了你。」
「你胡说！她没有！」
突然间，李浩的眼神变得凶狠，呲咧着嘴，连带牙齿都变得锋利。
「我一定会找到真相。」
我没有示弱。
李浩发着疯似的撕咬被单，还想作势向我冲来，房间外的护士看到李浩的情绪如此激动，又马上冲进来将他摁倒。
站在一旁的李响将我拉出了病房。
到了外面，李浩在自动贩卖机里给我买了一瓶咖啡，他拍了拍我的肩，叫我跟着出去露台。
「来一根？」
李响又想抽烟，我摆了摆手，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烟，他没说什么就放到自己的嘴里。
「他是多重人格。」
我对李响说到。
自从记忆连机器被应用到侦查破案之后，偶尔会看到几个外国的案例，说是办案人员连接了嫌疑人多重人格的记忆，然后进入了嫌疑人虚构的记忆里。
但就我的经验而言，这还是第一次。
「我不管他有多少个人格，我只知道犯罪要归案。」
李响一边说，一边打火，但外面风大点了几次都点不着。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直接证据，不是吗？」
案发用的刀迟迟没有找到，案发现场因为过于偏僻，也没有监控设备，目前明确的信息源就只有车内记录仪。
我们看到的就只有他们在车内争执的片段，还有李浩下车，接着到死者下车，然后李浩回车上看到死者失踪后又再下车，仅此而已。
「其实我们连他杀人动机都不能确认，难道因为吵了几句就去杀人吗？」
李响说完吐了一口烟。
「那我就把动机去找出来。」
说完这话，我就拿走了李响的打火机，为他点着了嘴里的香烟。
—8—
比死者预约时间足足迟了二十分钟，李浩才赶了过来。
从记录仪来看，死者将等待的怨气发泄在李浩身上，但充其量只算发了几句牢骚，这对司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为了几句话而去杀人确实犯不着。
李浩是外地人，死者是本地人，双方没有证据显示双方之前是认识的，但李浩确实是目前最后一个看见死者的人。
从死者下车之后，到了凌晨在下水道井口发现尸体，不过短短几小时。
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没有李浩持刀杀害死者的证据，案件推理陷入卡壳。
当我一直翻看着案件卷宗的时候，一直在比对自己在李浩梦境里看过的场景，尽管场景内容一直有冲突，但我总感觉自己在遗漏掉什么。
「大雨，出租车，红色外衣，雨伞……」
突然间，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在我脑海中拼凑了起来，我好像，发现了我漏掉什么。
一瞬间，我似乎再次来到案发当天的工厂门口，一个身穿红色大衣外形瘦削的身影正在撑着伞从工厂一路小跑出来。
当她走过我面前的时候，我根本看不清她的样貌，脸上好像被一层黑雾覆盖，只露出一双陌生的眼睛。
眼睛？！对！眼睛！
「咚！咚！」
门外两声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记忆搜索，进来的人正是陈芯。
原本她还觉得打断了我的休息还不太好意思，但她瞄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之后耳朵刷一下就红了起来。
「旭哥，上班时间看这个不太好吧……」
没等她说完，我就看到了自己的电脑屏幕上播放着Face平台上的美女照片，尽管有点尴尬，但我还是迅速切换了页面。
「咳咳，对了，陈芯，麻烦你马上帮我申请第二次的李浩记忆搜索，我想我找到突破口了。」
「啊，但是……这……」
「没事，这次，我已经有把握了。」
陈芯仍然十分疑惑，因为哪怕是我，进行二次搜查在之前也就只经历过一次，更何况还是菜鸟的她呢。
「你放心，我这次进去并不是为了找到凶器在哪儿。」
「那是……」
「我要做个实验。」
—9—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一条村落里漫无目的地跑着，这里大多是已经空置的房子，哪怕是有人，那也是留守老人居多，这个时间一般也是睡着了。
我顾不上衣服被大雨打湿，一直在路上寻找，因为我必须找到那个从我车上下来的红衣女士。
突然，在我面前闪过一个身影，那个身影十分瘦小但灵巧的身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追着他的脚步一起跑。
跑着跑着，一些画面逐渐出现在我眼前，一个小男孩在游乐园的路上边跳边跑，当他回过头，看到自己的爸爸和妈妈就站在身后，然后他向妈妈跑过去，一头扎进了妈妈的红色大衣里。
正当我想逐渐向前看清楚妈妈的样子，游乐场的广播突然发起了响声。
「各位游客请注意，请一名身穿红色外衣的妈妈尽快赶到售票处，你的小孩正在等你。」
「红色衣服。」
我终于想起来，我是要找人！
只见小孩转过头看着我，这个小孩的样子，很熟悉，很像……我的样子。
转眼间，我回到了村落，眼前的小孩和爸爸妈妈都消失了，在我眼前只剩下一个打开的下水道井盖。
随着我逐渐走近，井内的画面逐渐出现在我眼前。
从井口看下去，里面躺着的是一个身穿红色大衣的女性，但由于下水道太暗了，路边微弱的灯光根本照不清里面的情况。
一时间我竟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谁，是乘客？还是刚才小男孩的妈妈？
我马上趴在地上，把手伸进下水道，但是距离太远了我根本够不上，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内心瞬间崩溃起来。
「不要，不要。」
我发出几乎颤抖的声音，眼泪止不住的从我的眼眶流出， 我不停喊叫，但井下的那个人已经毫无反应。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脱下我的外套，然后把外套伸进井内里不停地甩动，直到我的外套掉到她的身旁。
「醒醒，抓住它，抓住它。」
我用尽力大喊，但井下的人依旧毫无反应，我又想到我的车上好像有求生绳子，或许能把她拉上来。
我顾不上身上衣服的泥泞和雨水，马不停蹄地跑回车上，但当我打开车门的时候身上的电话突然传来了响声，我看了一下屏幕，是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是谁？」
「浩子，快醒醒吧，你阿姨给我电话，说要找你。」
我阿姨？对，我后妈，不，那个女人，那个在无数个晚上咒骂我，虐打我的女人。
她找我干什么？
「浩子，你快醒醒吧。」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越来越急躁，但听起来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带点惊恐地喊着。
「我是谁，我就是你啊，你也是我啊！你醒了吗？」
我……我醒了吗？
我真的是李浩吗？
—10—
「旭哥，你醒了吗？你觉得怎么样了？」
当我逐渐睁开眼的时候就被天花板的灯刺得有点睁不开眼，我习惯性地拿手挡一下灯光，却发现手被插着输液管，我再集中精神一看，原来是陈芯在我的旁边。
「我不在实验室里？这里是……病房？」
「那天你进入梦境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接近20分钟了，我们不得已采取了应急唤醒，把你从梦境里叫醒，结果你一直都在昏迷状态之中，实在是太危险了。」
由于在梦境里面是没有时间维度，因此我们进入梦境的时间实际上很短，大多数记忆搜查的时间往往在5到10分钟，最多也不会超过15分钟。
一旦进入梦境时间超过过长，我们的大脑就会负荷过重而出现问题，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会将后遗症带到现实生活中。
因此，当我们要进入梦境的时候，身边一定至少要配备一名技术员。
技术员需要跟我们一起连接上记忆连接器，但唯一的区别是，技术员的线路并非与嫌疑人直接相连，所以技术员本身无法进入梦境。
尽管如此，陈芯却能感受到我的各种本能反应，再配合实时监测的身体检测仪，当我们在梦境中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都能第一时间觉察得到。
「陈芯，帮我联系一下李响，说这个案我有头绪了。」
我拔掉了输液管，硬撑着坐起来。
「你刚刚看到案发经过了吗？」
「没有，刚好相反，没有一点案发经过。」
我的脚刚碰到地面，就迫不及待地要走了。
我必须要尽快，因为在梦境里没有时间，但现实世界里面有！
陈芯看着我，有点皱着眉，我能理解她，但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我要找到一个人，一个一直被忽略掉的人！
—11—
「怎么那么着急找林一成的档案？我是警察，不是档案局。」
李响虽然嘴巴上是这么说，但是他一早就把档案转发到我的电脑上。
「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吗？」
我一边翻看着资料，一边问着他。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们见过他一次，那天他傍晚交班之后就回家了，那晚有不少人看着他走进小区门口。」
李响刚说完，嘴里又叼上了一口烟。
「他的小区管理严格吗？还有别的进出口吗？」
「这又不是监狱，有什么好严格的，怎么？他有问题？」
听到我的语气有点严肃，李响把刚放到嘴里的烟都放了下来。
「你用过Face吗？」
我继续在屏幕上操作着，不紧不慢地说着。
「干嘛？你要介绍美女给我？」
Face是我们现在最火热的社交平台了，由于虚拟现实技术的进步，大家已经很习惯在虚拟现实的平台中“面对面”的交流，甚至约会。
「是美女，不过是我们案子里面的死者。」
我刚说完，就把我的屏幕上的内容投放到他屏幕上。
「死者，今年37岁，是ACG公司营销推广经理，同时也是个大网红，平时最擅长利用个人社交平台的影响力帮企业做宣传。当天她是过来工厂拍新产品，计划后面做宣传。」
「怎么？这不就是我给你的资料吗？」
「接着我用数据筛查，从死者的几个平台共同筛出来一个相同的关注人。」
「林一成？」
李响确实是个经验老到的警察，他好像知道我接着想说什么。
「你继续说！」
「李浩有非常严重的人格分裂，而且人格之间十分独立，我之前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我第一次进去李浩的梦境，会觉得自己是林一成，其实就是在李浩身体内一直存在一个复制林一成的人格。」
李响听着我的话，都没发现自己的烟已经从手里掉到地上。
「而他们做搭档开出租车已经很多年了，林一成发现李响有多重人格不是一件难事。」
我看了看李响沉默的神情，于是继续说下去。
「李浩当天回到车上，又下车去找那个跑掉的乘客，那是因为他已经被某介质触发了另一个人格，那就是年轻时候的李浩，他的妈妈刚离他而去，在他看来那个死者跟他妈妈长得太像了。」
「这感觉太扯了，这……」
李响一下无法接受我看上去天马行空的推理。
「当我们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那剩下唯一的就是真相。」
我继续滑动着屏幕，把新的资料推送给李响面前。
「林一成在傍晚交班后，故意选了个多人看见的时间返回小区，但是后续并没有人确认他是否就一直呆在家里，我刚刚发给你的是他回家之后小区大门的出入口录像，在两个小时内进入了11个外卖员，但出来的却有12个。」
「那不对啊，那他不会再回家吗？」
「有，在李浩案发后一小时，又有一个新的外卖员进去小区，而且上的正是林一成的那栋楼。」
「这，那你在梦境里有看到林一成吗？」
「没有，但我听到他的声音，李浩身体里面的林一成人格被唤醒，但是我依然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天在李浩车上的女人压根就不是死者，而是林一成，他本身人就长得瘦小，加上那天上车撑着伞，车内又黑，连记录仪都拍不清楚是谁。」
「但是那个声音，是女生……」
「你是说这个吗？」
没有等李响说完，我随即播放了一段语音，是AI生成语音，AI即时变声器，这个在二十年前都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该死的。」
李响这边说完，那边就摁着耳机呼叫他的队员了。
「各位，现在马上集中，我们要开个紧急会议。」
—12—
一周后，原本已经逃窜在外的林一成被逮捕归案，经过公安机关的审讯后，林一成很快就供认不讳，关键的凶器也被找了回来，目前已经移交司法机关。
大概是为了答谢我，李响约我到小饭馆吃中午饭。
「大家晚上好，欢迎大家收听晚间新闻，今日，洛城县公安局正式对外发出侦破“912杀人案”的公告，该案涉案重大嫌疑人林某成已被正式刑拘……」
我提前到了饭馆，正抬头看着屏幕上的新闻，完全没觉察到李响已经走到我的身边。
「想吃什么，随便点，不要跟我客气。」
李响吊儿郎当地说着，他还是习惯性地把烟递到我的面前，但这次我连手都没摆，直接看了他一眼，他就把烟收回去了。
「你别小看这里，很多网红都来这里探店的。」
李响一边说着一边看到我的视线一直盯着屏幕上的新闻，忍不住要打断我。
「还看啊，你不是被李浩的人格缠上了吧。」
我勉强挤了一个笑容，又看着李响问到。
「最后林一成是怎么认罪的？」
「他呀，根本不行，就是个怂包，没审几句他自己就招了。」
李响又从口袋里淘出了一包烟，刚准备想把烟递到我面前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就又收了回去。
「跟你说的一样，他一直是死者的粉丝，之前给死者打赏过很多钱，觉得心理不平衡。」
李响说着，烟就点上了。
「他很早就知道了李浩的多重人格，也知道了怎样触发他的人格，所以就利用他做了这个局。」
「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更靠前一点，对吧。」
「不错，那天林一成过去堵她了，两个人起了争执就激情杀人了，不过林一成反应还算快的，知道把锅推到自己的搭档上。」
李响闭上眼睛，狠狠地在烟嘴上用力抽了一口，又再呼出来。
「所以那天李浩会从市区过去工厂区，是因为林一成给接的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单应该是林一成拿死者的手机下的。」
「嗯，李浩在开车的被林一成触发成小时候的李浩，所以才下车回头去追那个男扮女装的林一成，不过你肯定想不到林一成是怎样触发李浩的。」
「是味道，对吗？」
听到我的回答之后，李响瞪大了眼睛看我，现在瞬间安静了五秒钟。
「当我进入了李浩的梦境，我发现他触发回忆的时间节点我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猜这可能是在梦境里面无法感受到的媒介，最大的可能就是来自嗅觉。」
只见李响笑了笑，把手里的烟摁在烟灰缸里。
「是她妈妈的香水味。」
李响刚说完，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我，打趣地说到。
「你有兴趣当刑警吗？」
我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看着外面窗外，在连续几天阴雨之后，今天的阳光终于穿过雨云覆盖到马路上，正如我们每个人内心，哪怕遇见阴霾，但总会等来阳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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