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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轻尘:茫茫人海中的一只上班族。喜欢分享发散性的故事,让故事尽情翻飞流荡。祝读者们能插上思绪的羽翼,享受阅读的喜悦。
从一个星期前开始,我就开始失眠,喉咙痛、眼底痛、头痛,吃不下饭,冒了一脸痘痘。起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七年没见,怪想念的,让我回家过年,被我果断拒绝。接着就是我妹、我弟、我爸、我爷、我奶轮番打电话、发微信、发短信。统统被我无视后,他们竟找到律所前台电话,在上班时间不间断呼叫我回家。春运车票本就不好抢,特别是在今年,更何况此时距离过年仅剩一个星期的时间。于是乎,在除夕的破晓,我在公寓大厦楼下守来了一辆风尘仆仆的货拉拉白色面包车。初次来大城市的家人们,下了车,看着高耸入云的大厦,叽叽喳喳个不停。除了我那个内向的妹妹白如意,她一如既往的呆如木偶。长相憨厚的货拉拉师傅倒是勤快,独自一人将七大袋行李扛上了18楼。只不过最后看到塞得满满当当的50平公寓,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好多人啊。”要不是家里人死活拦着,非要省钱跟我住一起,我早找家旅馆定房了。我妈在洗菜盆给家里带来的鸡拔毛,我弟在沙发上乱跳疯叫,我奶在餐桌旁念着不知道是什么经文还是咒术,我爷划着抖音擦边视频将声音调到最大,我爸绕着房子四处开关柜门抽屉。我觉得胸闷气短,走到她身旁,将窗户开到最大,让空气流通起来。才发现原来在大厦15楼的位置,有一个三角形架空层,上面种着些花花草草,还有一个穿着黑皮衣的短发女人在抽烟看风景。“嗯。”我抓着脖子上不知何时浮起的红疹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呢。”“白吉祥!”我爸从行李里掏出一瓶白酒:“你家的杯子呢!”我跑过去找出一次性纸杯给他:“平时我就一个人住,只有这个了。”我爸晃了一眼一次性纸杯,用牙齿咬开瓶盖,对着瓶口猛灌起白酒。不料白酒下喉后,我爸朝着我妈吼起来:“看看你闺女!头发剪短了,也出息了!嫌弃起老子来!”我妈吓得一个踉跄,慌乱扑向行李堆,找到几只白酒杯递过去,换来我爸一个白眼。已经喝到全身发红的我爸率先举杯:“今年过年,难得一起。”“先谢谢我宝贝女儿吉祥过去几年给家里做的贡献,以后还请继续保持。”我本来就酒精过敏,眼前装满白酒的酒杯自然也不会碰。给六个人都倒上酒的我妈见我没动作,杵了一下我肋骨:“快!跟你爸碰个杯!”听到我的话,我妈的表情像见了鬼,愣是几秒后才想起举杯跟我爸碰杯:“吉祥不会喝酒,我陪你喝。”我爸板着脸放下酒杯:“白吉祥,你一整天摆脸色给谁看呢?老子就实话告诉你……”“你问那么多干嘛!”我爸握拳狠捶桌子:“我要两百万!”他猛地站起来揪住我的衣领:“别婆婆妈妈的!给钱!”等到我重新恢复神志,已经是倒在地上,我爸压在我身上,一直掐我脖子。我妹尖叫着帮我挡着我爸,长发缠在我爸的手指上,也拂在我脸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我看到公寓的大门,于是脚下轻飘飘地推门而出。街上的灯光很亮,四处都是饭菜的香气,我却在为找不到纸巾擦鼻血而嚎嚎大哭。他喝醉后就乱打人,家里的每个人都被他打过,属我妈和我两姐妹被打得最凶。好不容易来到沿海大学读书,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难得大学毕业后因为疫情原因还可以三年不用回家。本来以为这些年来我每月寄钱回家,成为家里的财政支柱,他们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才心软让他们这个春节过来我这里。我在大街上晃荡了一大圈,肚子饿得咕咕叫,索性走进一家没休息的便利店,买了一个日常常吃打工人便当和一罐饮料,坐在门口的塑料椅上敞开了吃。吃完之后我才发现手臂上有大片的红疹子,很像是过敏了。我想了想,拿起空掉的饮料罐,仔细看标注,才发现这是一款酒精度数极高的调制酒饮。刚刚看到饮料罐粉粉的,还以为是果汁,没想到一时大意就出错了。看来只要跟家里人扯上关系,我身上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到我爷在长沙发上睡得正香,我奶蜷缩睡在懒人沙发上,我妈和我妹在地板上打地铺,也都睡着了。我已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把话说清楚,要是他们想继续住这公寓的话,我就搬走。没过多久,我听到我妹的喊声,睁开眼,发现原来已经天亮了。我妹一脸着急地拉住我往门口去:“快走吧!爸爸出事了!”我糊里糊涂穿着拖鞋下了楼,见到大厦外草坪边全是人。我妹领着我挤过人群,往草坪深处走去,白衣急救大夫、物业管理工作人员和保安为我让路,我看到我妈瘫在盖着白布的我爸身旁一脸木然。继续往前走,我看着凸显出我爸体型的白布,不是很敢相信几个小时刚打过我爸已经不在了。我点头回应,男警官自我介绍姓仞,将我带到旁边,简单介绍了情况。根据初步调查,我爸是在凌晨2点左右从大厦上坠楼的。因为还要做详细调查,他只询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当我再次回到我爸身旁时,我妈依旧瘫坐,我弟蹲在她身后像个没事人拔着蒲公英玩,我奶站在不远处闭眼盘着珠串念着不知道什么,我爷一脸哀容站在我爸脚边眼睛却盯着出警的女警官,我妹眼巴巴地看着我。这时我才明白,我爸虽然死了,但这个烂摊子必须我来收拾。到殡仪馆办理尸体冷藏手续,因为春节假期员工都休假了,也没法火化尸体。安排七口人的三餐食宿,因为我妈和我妹的精神不太稳定。好在负责处理案件的仞警官十分尽心,很快就告诉我调查情况:我爸在出事当天凌晨是因为醉酒从大厦十楼的空中花园坠楼身亡。除夕夜我离开公寓不久后,我爸怒气难消,嚷着非要找到我再凑一顿。当时我没有遇到他,那么满腔怒火的他必然选择大醉一场,醉酒后干什么荒唐事都有可能。自从我爸去世后,她就一直没有再开口说话,让我很担心她的抑郁症复发了。在我赶到大厦门口时,我妈头发披散地扑到我面前,声嘶力竭地哭喊:“天塌了,没法活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带回公寓,进了门她又靠在沙发上捶胸撞头。我妹一直照我说的,在家里守着我奶和我爷,两位老人目前还算镇定。“发生什么事了?”我将我妹叫过来:“鸿达是一个人跑出去的吗?”我听了好一会才弄明白,原本我弟本就不愿出远门,是我妈哄着说带他来看海才答应过来的。之后我爸出事了,没人有心情带他去海边,他就一直闹着。早上我妈被闹得没办法,只能带他到大厦楼下的鱼池看锦鲤,谁曾想这么带出去后人就到处乱跑,我妈管不了,一下子就不见了。“现在离他不见才过不久,”我拉住我妈:“你有鸿达的照片吧,我去报警。”我妈的眼神变得清醒,赶紧找来老人机,相册里全部都是我弟的照片,根本不知道要用哪张。“你在家里守着,”我吩咐我妹:“谁也别出去找,别人生地不熟再出什么意外。”见到我要出门,我妈死死拖住我:“我知道了。你弟肯定是被债主拐跑了。”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我爸在老家醉酒后打人,把工友打伤了,欠着工友的赔偿一直没还,工友儿子不只一次扬言要弄死我全家。我的头一个有两个大,总之先赶到派出所,很意外接警的仍是仞警官。他快速地办理了接警手续,还登记了我说的债主情况,也发布了儿童走失求助信息,还叮嘱了我要留意接听联系电话,家里要有人随时等候,多留意我弟走失的场所等注意事项。出了派出所,我找了家打印店打了几百份寻人启事,张贴在大厦附近。等到下午还是没有我弟的可靠信息,我又跑了好几家海滨浴场和海上游乐园,发了寻人启事,拜托经营者有消息随时联系我。在晚上八点多,我接到仞警官的电话,说我弟在一个我没找到的海滨浴场溺亡了。自从确认我弟死亡后,我妈几乎没吃过东西,整天抱着我弟的衣服流眼泪。而我妹守着依旧还算镇定的我奶和我爷,我则去派出所打听我弟的死亡调查进展。海滨浴场的监控没拍到我弟是怎么进去的,但有拍到他在海边玩的情景,有目击者说是有个穿黑皮裙,双臂有纹身的女人跟他一起在沙滩玩过沙子。不排除是她开车载我弟进浴场的。打电话给我妹问了家里人都没印象见过这号人,只能先回复仞警官没线索。没过几分钟,我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我妈刚才十分慌张地闯出门,拦都拦不住,她很害怕会出事。我挂了电话,立即往公寓赶,看到我妹、我奶和我爷都在大厦大堂等我。在物业管理办公室里,我见到散发着疯气的我妈坐在椅子上大喘气,双眼瞪得牛大,看表情简直像要把站在墙边穿着黑色夹克黑色超短皮裤、化着烟熏妆容的三十多岁女人吃掉。上次我爸和我弟的事,她也很积极地配合调查,还经常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对方看似强悍,却根本没出手,只是用手臂挡开我妈,还被我妈扯掉了夹克。最后还是我跟郝经理,还有其他物业管理工作人员一起拉开了她们。郝经理劝我先把我妈带回去,因为顺莱蒂女士与我妈素不相识,是听到我妈按门铃后开门,被无辜攻击的。顺莱蒂女士是个正经大老板。暗示我妈说她拐带孩子很可能是臆想。顺莱蒂可能也觉得我妈是个脑子不好的农村大妈,没有必要计较,只是一脸不爽地先离开了。问她为什么认准那个女人拐走我弟,她瞋目裂眦一顿比划愣是没说清楚。听我妹的意思,我妈应该是听到电话里说过疑似有女人带我弟去海滨浴场,好不容易回想起之前在鱼池边见过我弟偷掀顺莱蒂的皮裙被训斥,感觉两人可能是同一个人。之后竟凭一己之力真的找到这个女人的公寓,哄骗对方开门,念叨着要为儿子报仇,单方面殴打顺莱蒂。幸亏保安先赶到,不然顺莱蒂就报警了。我妈还一直跃跃欲试想冲出公寓,我只能叫个外卖,安抚她先吃午饭,饭后我去派出所找警察来抓人,我妈才似信非信地没再冲动。吃饭期间,我妈终于安静下来,我妹默默地给她夹菜,我奶边吃边转珠串,我爷偷偷划着手机,时不时色眯眯地偷笑。我担心再出什么幺蛾子,瞄了几眼手机屏幕,原来他在我妈追打顺莱蒂时,拍下了顺莱蒂衣衫不整的模样,现在在偷偷欣赏。这时我乱糟糟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朗,回想起在物业管理办公室里,我确实也有看到顺莱蒂的纹身,只是当时情况混乱,没有多想。为了避免家里人掺和,我赶紧扒拉完盒饭,来到没人的夹层,悄悄打开书桌上的笔记本,搜索起老家的新闻,果然找到冬至日聚餐工友互殴的报道。看内容可以判断出是我爸先动手,对方防御后演变成互殴,工友因伤势过重还在住院治疗。可随后我在笔记本里发现早在我搜索前,就有搜索过我爸互殴事件的记录。最频繁登录的是一个贴满博彩和黄色广告的匿名制论坛。因为登录账号并没有退出,我得以查询用户足迹,发现只有一张帖子。发布者称自己的父亲在老家被人殴打致残,打人者不道歉也不支付医疗费,全家还躲到女儿所在的大城市里,他现在也不想要钱了,只想找人帮他复仇。下面回复的人不在少数,但一看就知道多数都是逞口舌之快。直到帖子拉到最后,我才看到有一位匿名网友直接留下手机号,说明自己有能力完成发布者的愿望。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妈妈又跑出去了。”我第一反应是找郝经理,打听到顺莱蒂的公寓房号,郝经理听说情况后非要跟我一起上去。郝经理也担心出事,赶紧带我去查看监控,看到我妈出门后确实来过顺莱蒂的公寓,但是按下门铃没人开门后就离开了大厦。郝经理还专门联系了顺莱蒂,对方回答正在公司上班,也没见到我妈。我松了口气,拜托郝经理如果看到我妈的话立即联系我,随后回去公寓。我妹一直在打我妈电话,起先是没人接听,之后干脆关机了。微信、信息都不回。我想着她会不会去殡仪馆或者我弟出事的海滨浴场,所以去了那两个地方找人,经营者都说没见到我妈。夜幕再度降临,我妈还是没有音讯,不安的心情一点点笼罩在我心头。顺莱蒂有被郝经理提醒注意人身安全,应该会有所警觉,不会跟我妈再起冲突吧?我想不出我妈还能去哪,只能又回到公寓,继续与我妹交替打电话和发短信、微信给我妈,可直到凌晨三点都没回音。我浑身的红疹痒得厉害,涂了自己买的治过敏药膏也没有作用,在凌晨四点左右实在疲惫到不行我才趴在餐桌上小睡。不知过了多久,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凉感突然萦绕在我的后颈上,我倏地睁开眼,撞见我爷心虚地收回左手,右手拉上裤子拉链。我怒吼一声,在客厅打地铺的我妹看到我爷贴在我身后立马尖叫起来,我奶仍在沙发上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没睡醒。我继续咆哮,我妹快跑到我身旁,怒气冲冲地瞪着我爷,我爷脚底抹油溜上了夹层。我紧随其后,不想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是在楼梯上我的手机响了,想着可能是我妈回电,还是选择先接电话,看到的却是郝经理的手机号码。“吉祥,你赶紧过来莱蒂的公寓!”她气喘吁吁地说道:“出事了!”虽然我不知道招娣是谁,但还是让我妹暂时留在公寓里,往顺莱蒂公寓的25楼赶去。可能是因为我的公寓距离比较近,一路上都没遇到仞经理或其他物业管理工作人员,顺莱蒂的公寓关着门,我妈的谩骂声从楼道传来。我转向楼道,顺着声响向上爬楼梯,感应楼道灯依次亮起。颤颤巍巍地向上再爬一层楼梯,我看到我妈从楼梯拐角摔下来,腹部斜插着一把菜刀,红色的血一直在往外流。我拉起我妈的身体,但她已经失去知觉,我半蹲着全身发抖,只能徒劳捂住她腹部的伤口,企图能够止血。“喂!”顺莱蒂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是医院吗?我这里有人受伤了!需要救护车……”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仞经理带着好几个物业管理人员和保安赶到了。众人围着我跟我妈,乱成一锅粥。在她被殡仪馆的车子拉走的当晚,我按下了顺莱蒂的公寓门铃。在我妈抢救的这几天里,我拜托上网搜索了顺莱蒂这个人。她是本市最大规模连锁便利店的法人,公寓附近就有很多她的便利店。同时她是货真价实富二代,也是在国外名校学成归国的学霸,一直在低调地发展事业。派出所的仞警官早上反馈过我妈案件的调查情况,超市里有她单独购买菜刀的监控,大厦监控拍到她凌晨回家搭乘电梯并敲开顺莱蒂公寓房门,还有她把顺莱蒂扯到楼道的监控。顺莱蒂本人非常配合派出所的调查,现在没有杀人嫌疑仍可以自由活动。“你不是可以通过电子门铃看到我吗?”我直接问道:“干嘛一副吓到的表情?”“你,”她指了我的脸:“你的皮肤怎么回事?怪吓人的。”原来她是被我长满全脸的红疹吓到了,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过敏了。”她自然地为我让路,我看到她公寓里粉色公主主题的装饰,跟她一身的暗黑色调十分不符。我在她设计感十足的荧光粉塑料长椅上坐下,顺莱蒂十分热情地给我递了罐啤酒,不过我告诉她酒精过敏不能喝。“这么谨慎啊。”她轻笑一声:“你是想来质问我你妈的事吗?”虽然空中花园的监控在去年坏掉就没有修缮,但是电梯监控拍到春节凌晨顺莱蒂在我爸之后坐电梯并在在13楼下电梯的模样。而我弟在失踪当天掀她裙子被训斥的情况也有监控作证。“我几乎每天都会去空中花园闲逛。”她在我旁边坐下无所谓地翘起二郎腿:“物业管理的绿化员可以作证。”“而且你拿到的这些监控警官也一样调查过,我现在还待在这里不就很能说明问题吗?”轻快的手机铃声从懒人椅上的一只名牌包包里传出,顺莱蒂笑了笑,走过去拿出手机,问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号码的?”“只要你答应我,我保证不会找警官说出你与我家债主儿子的关系,你能省去很多麻烦。”顺莱蒂明显听出威胁的意味,但却毫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坐回我身边:“说说看。”我妈生前为了怀上我弟,流产掉三个女孩,终于在快五十岁时怀上了他。之后过于热烈的母爱把我弟宠成了“混世魔王”,家里管不了,在学校抽烟打人,小学五年级就辍学在家,但我妈对他的爱却分毫不少。现在让他们的骨灰混合在一起,也算是永远不会再分开了。殡仪馆里有我爸、我妈和我弟的骨灰,分别放在两个骨灰坛中,我准备将他们先寄放在殡仪馆,之后再寻找合适的墓地。我妹自然听我的,我奶只是面无表情地盘着珠串,念叨了着“这都是命”。我爷昨晚说出去倒垃圾后就没回公寓,我奶说是遇到一个老乡被拉去聚餐了,还说我爷一直都有回信息告诉她在喝酒后去老乡家过夜,我就没有再追问。毕竟他跟我家里人都没有血缘关系,他如果真的不想来殡仪馆,我也没有理由强迫他。从殡仪馆办完流程已经过了中午,在附近小餐馆吃午饭时,领导打电话来询问我什么时候能销假上班,我回复下午就可以,却被我奶一把拉住胳膊。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领导还没挂断电话,于是我改口说稍晚些再给他回复。仔细问我奶为什么这么说,可她却一副莫深如讳的模样,我猜肯定是与我爷有关系。果不其然,在回到公寓后,我接到仞警官的电话,说是我爷出事了,要我马上去派出所一趟。我出门前再次询问我奶是否知道什么,也许是听说我要去派出所,她思量再三,说出我爷应该是嫖娼被抓了,要我保证一定保我爷安全没事。在老家时,我爷说出门倒垃圾的话,就是准备出门嫖娼。我奶会在他彻夜不归时替他打掩护。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本来我爷第二天一早就会回来,可是今天直到中午我奶都联系不到我爷,才心慌让我不要那么早回去上班。平时不是很亲近,经常不管我们,在外面见到也不会打招呼。但有时却很亲近,喜欢抱着我们玩耍,喜欢用嘴巴亲我们。等到长大后,才知道他这样做事有多变态。所以都带着我妹躲着他。我亲生爷爷在外出打工时意外身亡,我奶带着上中学的我爸寻死,被村里人救了下来。我奶却三番四次带着我爸寻死,说是孤儿寡母没活路了。村里的“活半仙”说了句她与村里找不着媳妇的癞子有姻缘,癞子能助她长命百岁。她还真的就安心结婚,两人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可再怎么说他都是名义上的爷爷,这会出事我不去的话没人能帮他,我只能跑这一趟了。仞警官说明早上接到嫖娼的举报电话,赶到小旅馆的钟点房调查时,我爷在房间的床上没有呼吸,当场呼叫的救护车到达后,急救医生当场宣布我爷死亡。目前初步判断是心脏病发作致死,不过与我爷一起去开房的女人还没有找到,询问我是否知情。我将我奶知道的都告诉了仞警官,可是她也不知道我爷跟谁见面。回到公寓后,当我把我爷去世的消息告诉我奶后,我奶手中的珠串霎时断裂脱手,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起来扇了我左右脸两巴掌。“都是因为你们姐妹!”她咬牙切齿地撞开来拦她的我妹:“都是你们克死他的!都是你们!”她还想过来抓我头发时被我推开了,倚在墙上的我奶恶狠狠地骂道:“当初‘活半仙’说要把你们送走时我就该听的!都怪你们两个扫把星!”我奶被我的气势吓到,扭头看到旁边我妹在发抖掉眼泪,向前想扑向她。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妹跑向大门,我奶抓起地上的珠子摔向我们,我跟我妹跑出公寓后我反手锁上门锁。“先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冷静下来吧。不要跑出来失踪了就麻烦。”在公寓附近的旅馆开了个双人房,我妹坐在床上双手抱着膝盖,眼光呆滞地一动不动。我坐到另一张床上问她是不是抑郁症复发了,她回答我没那么严重,只是最近发生太多事,她的思绪很乱。本来她当时考上大学时,我就该坚持让她填报我一样的大学,而不是为了省钱读老家的大专。可当时全家人都想让她读大专早点找工作,我不想跟家里人多联系就没再坚持。听说她这些年抑郁症反反复复,可想而知跟在家人身边吃了多少苦。我心疼不已,却已经无法弥补过去发生的事情,只能告诉她老家没有回去的必要了,她今后可以跟我住在一起,安心准备专升本考试,我负责养她。以她的学习能力,完全没有问题,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份好工作或者考硕士呢。她告诉我,我爸实际上欠的赔偿款是150万左右。她想先求得受伤工友谅解,把老家的房子卖掉,还回去一部分钱,剩下的她在大城市里打工慢慢还。我没法回应她的想法,只能劝她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说。第二天早上六点多,我妹还在睡觉,我留下写着先回公寓的便签后便独自回去了。身上的红疹变成血红色,疼得不行,我压根睡不着,不如早点回去看看。楼上楼下的窗户我都检查过,外面有栏杆,完全没有破坏的痕迹。完全推开浴室门,我奶用毛巾在毛巾架上自溢的身体映入我的眼睛。我上前试探了鼻息和脉搏,掏出手机拨打了仞警官和我妹的电话。在等待他们上门的时间里,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向一楼和二楼的裸眼3D立体投影仪,确认了它们确实处于关机状态。在殡仪馆里火化完我奶和我爷的遗体,办理完骨灰坛寄存手续,我回到大厦,按下顺莱蒂的公寓门铃。她给我开门,还贴心地给给了我罐水蜜桃汽水,自己喝啤酒。“你不用担心,”她开心地跟我举杯:“发到投影仪上的鬼片已经被我删掉了。”当时我爷对我欲行不轨时,我妹的反应有点过度,只有我跟她两人在医院照顾我妈时,询问过她才知晓我爷早在我去上大学后就多次对她露骨骚扰,她一度忍到抑郁症复发。既然顺莱蒂已经接了债主儿子的单子,那么我家所有人都在她的杀人名单上,我提出将我爷的死亡顺序移前一点,顺莱蒂在上次我威胁她时就答应了。至于我奶,一个像是被“信仰”冲昏头脑的人,实际是“信仰”掩盖她的冷漠。顺莱蒂夹了一筷子下酒料送进嘴里:“你想好要用什么方式了吗?”我倒也不意外,之前她也是用这幅模样跟我商量我爷的死亡方式。我当时告知她我爷不仅好色还有心脏病,经常感觉耳鸣。顺莱蒂想出往我的公寓门缝塞黄色小卡片,我爷看到后果然主动联系她,按约定来到她的钟点房内,她哄他吃了含兴奋剂成分的药品,再刺激他心潮澎湃,待他病发后离开钟点房即可。顺莱蒂详细问过后得知我家有两架投影仪,想出把我奶困在公寓内,她用手机连接投影仪播放我家人变成鬼魂心理引导她自杀的特制短片,乡下老太太应该辨认不出这样的高科技手段。顺莱蒂从发帖者那里得知我爸酗酒后,在我的公寓门口装了针孔监控。发现除夕夜我爸独自出门,借买酒的机会偶遇,将他带到空中花园灌醉并推下。她知道空中花园的监控是坏的,去空中花园走的也是没有监控的楼道。我弟同样是在监控看不到的地方,被她从鱼池用零食诱拐到海边,推入海中。我妈则是她在打斗中故意引到楼道上,推她踩到楼梯上提前涂了卸妆油的台阶,菜刀是她从我妈手中抢到的,随后在我妈摔倒后补刀制造成意外的情况。也不知道像她这样的独居女子,尸体要过多久才会被人发现。之前与她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我发现她只喝一种以前没见过牌子的啤酒。上网一查是一种来自国外的限量款。国内目前只有通过代购能买到。于是我提前找到代购买来啤酒,在啤酒罐的拉环开口处涂抹了氰化氢,带到她的公寓。按约定来到她的公寓之前,我还叫了味道强烈的下酒料外卖,趁着顺莱蒂拿外卖的时候调换了啤酒。氰化氢是我在债主儿子发帖的同个论坛上发帖求购到的。我妹在空中花园的入口叫了我一声,却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过来,”我朝她招手:“之前不是说这里很漂亮吗?”我将我的工资卡拿给我妹:“这张卡的密码是你的生日,我的积蓄都在里面。”没等我妹反应过来,我开口问她:“我的笔记本电脑,你是不是用过来查爸爸的新闻,还查到了一个论坛网站?”“那就好,”我点点头:“以后无论是谁来问都这样回答就好。”说完我踩上空中花园的外墙,跃入夜色之中,长发拂过我的脸颊。是从未有过的自由感觉。抬起头,看到送家里人来这里的那位货拉拉师傅,他拉了我一把,让我站了起来。他将我领到他的白色面包车前,拉开车门,我爸、我妈、我弟、我奶和我爷都坐在里面。在疾驶的白色面包车上,我看到后视镜里的大厦越来越远。前段时间,我出现严重的失眠症。彻夜难眠让我的身体出现诸多问题。身为心理医生的他十分担心我的病情,陪我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并没有发现病因。按理说,我们夫妻都已经退休,我经营的连锁便利品牌交由我儿子儿媳接管,我丈夫偶尔去为后辈开讲座,其余时间都与我在家享受孙子孙女绕膝的美好生活,并没有什么心理压力。接受我丈夫的建议,我在他的诊所尝试了他首创的失眠治疗法。当年大学毕业后独自在外漂泊七年后,我本来不愿回家过春节,可是我妈骗我说她得了绝症想让我回家商量后事,我除夕当天回去后立即被我爸抢走了身份证和手机。我如实告知他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积蓄,却被他囚禁在童年的小房间里,强迫我去借高利贷,因为我有正经工作可以借更多的钱,而且他的债务就可以顺势转移到我身上。在被囚禁期间,我求助过我妈,她怕被我爸殴打拒绝了。求助过我弟,他哈哈笑着还录下我的丑态。求助过我奶,她说这都是命。求助过我爷,他还趁机想揩油。七年时间里,我自己打工赚钱,给自己三餐补充营养,还参加了健身课程,强健的体魄让我有能力在全家人入睡的凌晨掰开破旧的窗户栏杆。邻居家的叔叔阿姨没有子女,却从小对我特别好。小时候我挨揍受委屈时,都是躲在他们家。他们还会给我做饭,帮我劝家里人让我回家。可以在路过家里的破院子时,我看到了成堆的柴火还有汽油,于是我转变念头,回到屋里找到我弟的打火机,放了一把大火。本来我已经在大城市如愿进入律所工作,很快就能与过去的不幸挥别。不曾想还是被家里人拉回深渊。如果一直与他们纠缠不休恐怕以后会更加不幸。后悔让家里人消失得太轻松,他们应该被自己的罪孽折磨至死才对。在火势烧得差不多时,我冲进火场,冒充了一把受害人。邻居家的叔叔阿姨最先赶到,因为我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所以他们成功救我出去。其他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全都在睡梦中吸入浓烟窒息死亡。我全身皮肤被大面积烧伤被送入医院,邻居家的叔叔阿姨日夜看护我还为我垫付了治疗费。在我做的梦里,叔叔阿姨变成了仞警官和裘经理,一直也很帮助我。“我爸在外面欠了巨款,被追债追到心理崩溃,除夕夜纵火想烧死全家人。因为我提前发觉被他锁进房间,我发现火势后自己从小房间里逃了出来。可惜还是逃得太慢。”结案后,我离开老家,辞掉原来的工作,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从便利店员工开始干起。后来遇到我的现任丈夫,他不在乎我全身的伤痕,也不在乎我低微的职业,与我结婚生子。我攒钱修复身上的伤痕,还开了自己的便利店,规模也越做越大。就算家里人做得再过分,我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们的生命。我看着在身旁关切询问我情况的丈夫,我请他陪我去做一件事。几天后,在我丈夫的陪伴下,我走进派出所,自首了当年所犯的罪行。陪着我太太去派出所自首后回家,我将自己锁在书房中,打开电脑里的白吉祥治疗日志。做为丈夫,我已经与白吉祥度过了平淡且幸福的四十年婚姻生活。从去年开始,白吉祥出现了一系列阿尔茨海默病的症状,记忆力和认知能力受损的病症最为明显。作为阿尔茨海默病治疗领域的研究者之一,我选择先用简单的回忆治疗方式让她主动找回记忆。在这个过程中,我断断续续从她口中听到当年惨案的真相。借着出差开讲座的名义,我来到白吉祥的老家,一个藏在大山里的村庄。走访多地后我好不容易找到几个知情人,将当年的当事人全都摸了个大概。作为犯罪心理学学者,我为白吉祥设计了一套独特的治疗方法。运用心理干预加药物的方式,干扰她的正常作息,导致身体机能出现紊乱情况。再引导她同意参加所谓的“失眠”治疗,放下心理防御配合我的催眠步骤。在由我制造出的梦境里,惨案的当事人全部现身,可是他们的人格和故事还是要由白吉祥来决定。我在梦境中给她做适度的引导,让她自己弥补逻辑上的缺漏。为了让研究对象感知犯罪带来的心理负担,我引导她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自己”——妹妹。在这个过程中,我还惊奇地发现她在梦境中塑造出一个“罪恶”的“自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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