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狂花(上)
作者
南恩:热爱文字的普通人,在虚构的世界里披荆斩棘。
胡文华刚参加工作不久,便遇到了一起棘手的杀人案。
被害人是一位年轻的女性,身中数刀,衣衫不整,就当胡文华等人追踪到凶手时,后者竟也毙命多日,案件顿时陷入僵局……
“早扔了,我一看见它,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说的那个男子,你还记得是谁吗?”
“那个小流氓,好像叫什么阿峰,家里开网吧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但我估计,顾艳离开家那天就是跟着小子一起走的。”
“你还记得那天的具体日期吗?”
“我在日历上都圈着呢,那一年的日历我都没舍得扔。你们两位等一等,我去找来。”说着,顾文娟站起身来,一头扎进书房里去了。
过了很久,她才拿着那本日历走出来。她用手掸着上面的灰尘,像是抚摸着一件宝贝一般,“压在底下呢,让我这一通找。”说着,她翻开那泛黄发旧的纸张,将其中一页展示给他们。
那一页是五月。已褪了色的红圈重重叠叠地缠绕在数字“14”上。
“除此之外,关于顾艳的离开,你一无所知?”
“是。”
“顾艳偶尔打电话回来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呢?”
“要点钱,顺便嘱咐我照顾自己。问她在哪,为什么不回家,她也不说,只说工作忙回不了。”
说罢,顾文娟的目光又不经意地垂向桌上的那两杯茶。烟雾一般的热气不知何时消失了,就像耗尽了电量。
“你们刚下火车,还没吃东西呢吧?茶也不爱喝,那我去削两个水果来。”
“不用忙了,我们坐坐就好。”说着,陈远国端起茶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三个人又谈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但这些只不过化成了胡文华那快没水的笔尖下匆匆掠过的痕迹。离开顾文娟家之后,胡文华和陈远国竟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要找到那个叫阿峰的男子。
“说实话,我还以为你会否定我的这个想法。”胡文华讪讪地说道。
“为什么呢?对自己的想法就这么没自信?”
“毕竟顾艳和阿峰,已是十年之前的事……”胡文华没说下去。
陈远国笑了笑,“一点线索,都不能放过。这里漏一点,那里漏一点,还怎么破案。”
说话间,他的手机再一次响起。陈远国收起笑容,接起电话,沉沉地应了两声“嗯”,便飞快挂断了。还没等胡文华开口问,陈远国便说,“绑住顾艳双手的那根皮带上,提取到了残缺的指纹。那枚指纹,是丁某的。”
他说话时面无表情,好似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当晚,在落脚的酒店里,陈远国和刑警队的同事们,开了一个视频会议。同事们说,在顾艳家,并没有提取到第三个人的痕迹物证。虽然这并不排除小A参与顾艳一案的可能,但这两件案子已经基本明朗起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查出小A是谁。
此外,丁某的尸检报告也已经出来,死因确实是头部的钝器伤,但死者体内有少量的神经抑制类药物,氯氮平。药品没有达到中毒量,胡文华推测可能是丁某有服用氯氮平以治疗失眠的习惯。
陈远国和胡文华又在顾艳的家乡停留了几天。他们很快就查到了那个叫“阿峰”的人。他本名姚峰,跟顾艳同龄。十年之前,跟顾艳一起离开家乡,来到了桐溪市。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的下落。跟顾艳的母亲一样,他们也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孩子了。而这个姚峰,在桐溪没有固定工作,靠打零工为生,行踪不定,难以追寻。在桐溪的民警,受陈远国的指示,走访了几位曾经雇佣过他的雇主,发现他在劳动合同上,用的都是不同的名字和身份证号。
这位叫姚峰的男子,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胡文华判断,即使他和这桩杀人案没有关系,他没有用自己真实身份、也没有固定工作的事实,极有可能牵涉着别的事件。
回到桐溪以后,胡文华又在郊区找到了一位工厂主。他经营着一间木料加工厂有十来年之久。而十年前,姚峰正是他工厂的员工。那时他用的,还是自己的本名。
胡文华见到厂主的时候,他正在工厂里做活。一头花白的头发,穿着灰色的短袖,但是走路的时候风风火火,看起来格外有精神。在听说了民警的来意之后,他笑了笑,非常和善,搬了一张小几两张小凳到工厂门前的空地上,请胡文华坐下。
“您好,这位男子,您认得吗?”胡文华开门见山,给他看了姚峰的照片。
厂主也不用老花镜,仅仅是眯起眼睛一看,就连连点头,“认识,认识啊。姚峰嘛这不是!”
“您是怎么认识的?”胡文华问。
“十年前,他在我这里打工呢。干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不干了。”
“他是怎么跟您说不干的呢?”
“他没跟我说啊,没跟我说。”厂主一摊手,“就有一天早上,他没来上班,打电话也不接,就这么消失了呗!”
“您还记得那天的日期吗?”胡文华匆匆忙忙地在本子上记着。
“日期啊,记不得了。”厂主慢条斯理地捻起了唇边的一条须,细细回想着,“十年前,秋天的时候,可能九月十月,差不多吧。”
胡文华又问了一些事,便离开了工厂,回到刑警队。陈远国不在单位。胡文华便打了一个电话给他,跟他汇报了上午的情况。
“我明白了。”陈远国没有多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即使没有其他证据可以支撑,但胡文华毫无来由地相信,这个姚峰,就是小A。
可这几天的调查走访,却没有任何大进展。姚峰和顾艳在十年前的五月离开家乡,在六月来到桐溪,却都在九月突然离开。而现在姚峰不知所踪,民警们甚至不确定,他还在不在这座城市。直到有一天,顾艳的母亲顾文娟打电话给胡文华。她在电话里说,姚峰来拜访了她,还给了她转了十万块钱。
胡文华既诧异又懊恼。这些天他们格外留意高速进出城口、机场、车站等地点,这个姚峰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城。
桐溪警方立刻前往顾艳的家乡,但他们一无所获。姚峰又失去了踪迹。
然而,某天下午,在桐溪周边的一个镇走访的胡文华,却得到了一个极其重大的线索。
通过小A的电话号码,胡文华找到了镇上一家卖电话卡的店。店面开在巷子里,门面很小,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梳着短发,又瘦又矮,声音尖细,看起来精明得很。
小A最近在用的那个手机号,正是从她这里卖出的。当胡文华给她看姚峰身份证上的照片、问她见没见过这个人时,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就轻笑了一声道,“这我怎么没见过?老客户了都。”
“他经常来你这里买卡吗?”
“经常啊。他隔两三个月就会来我这里买卡,有时候也会来旧卡换新。”
“那他买卡的时候,身份证上的名字是什么?”胡文华又问。
店主愣了一下,撇撇嘴,“那我哪里记得清。”
“那我刚刚问的这个号码,是他买的吗?”
“警官啊,我做生意,只记得钱,电话号我可记不住。”
“那我可以查一下您这里相关的记录吗?”胡文华问道,“请您配合我的工作。”
店主瞅了他一眼,忙笑道,“哎呀,我实话说吧。我这里买号码,是不用身份证的。警官啊,我也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不光我一个人这么干,很多地方都不登记身份证,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嘛……”
她还想再辩解下去,胡文华就打断了她。他批评教育了店主几句,又当着她的面打电话给了镇上的民警。店主阻拦无果,只能坐在一旁碎碎念,说些“我那么多孩子要养”、“都是为了混口饭”之类的抱怨话。
出了店门,胡文华就联系了陈远国。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半分钟,没人接。
“怎么这时候不接!”胡文华急得嘟囔了一句,又打电话给了同事。
响了半天,同事终于接了。
“王哥,队长在单位吗?”
“不在。”王哥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忙说道,“小胡,你赶紧回来。汽车站的同事找到姚峰了。陈队已经过去了。”
“啊!”胡文华大喜过望,“这就回去!这就回!”
在审讯室里,他终于见到了姚峰。瘦瘦高高的男人,利落的偏分发,胡子剃得很干净,看上去竟有几分斯文。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望着胡文华走进来,那上挑的眼尾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个人镇静自若,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暗示他的百无聊赖或坐立不安。胡文华自知,这一定是个难啃的骨头。
陈远国在审讯室外偷偷告诉他,姚峰刚刚从外地回来。警方在汽车站找到他的时候,他非常平静地配合着他们的工作。走在这些民警中间,他昂首阔步,好像是他们的同事一样。
“你为什么要回来?”胡文华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不回来,我的小艳,就死不瞑目了。”姚峰轻轻地笑了。
胡文华不由得心里一颤,和陈远国对视了一眼。
几乎没有盘问,姚峰便将一切告诉了警方。这般轻松,让两位警察都有些诧异。
姚峰说,自己想要谋取丁某的钱财,便用为顾艳介绍客人的借口,将丁某骗至顾艳的住处,试图谋害他。但事情败露,丁某怒火中烧,便反锁了门,将顾艳杀害后离开了现场。他承认,当夜在楼道大喊的男子就是他。之后,他打电话约丁某出来。丁某到达之后,他悄悄从背后用锤子砸向了丁某的头。确认丁某死亡之后,他将尸体抛到了郊外的河里。
“顾艳知道,你想要杀害丁某的计划吗?”胡文华问。
“不知道。我只是跟她说,为她介绍一个客人。”
“那你们有商量好,顾艳会得到什么好处吗?比如,她引诱了丁某,你分给她多少钱?”
“完全没有,丁某对她而言就是一个普通客人。”
“你跟顾艳什么关系?”
“十几年前我们是男女朋友,后来就分开了。”
“什么时候分开的?”
“忘了。”
“所以,你是为了让顾艳这个案子顺利结案,才回来的?”胡文华问。
“算是。”
胡文华又问了几个问题,但都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正当他要中止审讯时,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陈远国突然开口道,“你明明自己一个人可以杀掉丁某,为什么要把顾艳牵扯进来?”
“第一,我跟那个姓丁的不熟,我们只是在酒桌上认识的。我没有合适的时机杀掉他。他那天也只是因为得知我想害他气急败坏,想要见我,我才能顺利地见到他并且实施杀害他的计划。第二,他喜欢去夜总会,这你们也知道。顾艳虽然不算年轻,但是姿色还是有几分的。利用顾艳,我更容易骗取他的信任。”姚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几乎不加停顿。
胡文华飞快地完成了记录,正要开口问,陈远国却拦住了他。
陈远国什么也没说,就停止了审讯。
出了审讯室,胡文华忙问道,“怎么了?陈队。”
“他在袒护顾艳。顾艳不可能不知情。这两个人关系绝对不一般。这个人心理素质也很好,再问下去,问不出什么线索,反而会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目前,必须尽快搜集证据,来证明顾艳知道这个计划。”
“我明白了。”
胡文华当即带上几个民警,去了顾艳的家。而另外一队民警,去了姚峰交代的他在桐溪的出租房。
出发前,陈远国半开玩笑地跟他们说,一粒尘埃都不能放过。
在顾艳家的衣柜里,有位民警发现了一块叶子形的翡翠吊坠。他拿出来,递给胡文华看,“受害人还挺有钱的,你看看这块翡翠。”
胡文华不懂如何看翡翠的好坏,只觉得那块吊坠通透又碧绿,看起来相当漂亮。
“这块翡翠很贵?”胡文华问。
“能卖七八万。对于普通人家,当然贵了。我家里人就做这一行。按行情再炒一炒,价格更离谱。”
胡文华拿过那块吊坠,在手里摩挲了下,“拍照了吗?”
民警点头。
“继续搜吧。”说完,胡文华走到一边去,翻出手机来,拨通了给陈远国的电话。
“小胡,找到什么了?”陈远国马上接起了电话。
“陈队,当年‘913’受害者的妻子,是不是说她有一个翡翠吊坠?”
“你在顾艳家找到了?”陈远国立刻猜到他要说什么。
“找到一块,很像。也是树叶形的,品质应该不错,价格估计七八万。”
“拍照给我。我联系一下他太太。”说完,陈远国就挂了电话。
当晚,两队民警回到了局里。除了那枚吊坠,胡文华那队民警又在顾艳家找到了一瓶氯氮平和一瓶增强男性性功能的药物。这瓶氯氮平藏在沙发里面。警方把沙发底部的拉链拉开后,才发现了这瓶药。那瓶氯氮平一共少了四片。其中有三片,都在那瓶增强性功能的药物里。这瓶药警方是在抽屉里发现的。
姚峰的住所里,民警们发现了十几张身份证、几张不同的假车牌和数不胜数的电话卡。这些物品与警方之前走访的发现相契合。
而陈远国第二天就带着吊坠,去拜访了当年“913案”受害者的妻子,小文。她已经改嫁了,但依旧住在桐溪市区。小文立刻认出了那枚吊坠,连声说这就是她的,还问陈远国项链去哪里了。陈远国回答她说只找到了坠子。小文问他是不是已经锁定了凶手,陈远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任何事情板上钉钉之前都存在变数,即使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为了安慰她,他只能说,“快了。”
这一天的会议上,陈远国经过深思熟虑,说出了他的想法。
“尸检报告表明,丁某体内有少量氯氮平。而顾艳家正好有一瓶。这瓶药藏在沙发里面,位置非常深,且包装上有明显标识。一个外人,不太可能在别人的家把东西藏得这么深。因此这不太可能是旁人栽赃陷害。由此可以断定,顾艳知情并参与了姚峰的计划。这两起案件,应该是顾艳和姚峰商量着谋害丁某、图其财物,但计划不慎暴露,气愤的丁某杀掉了顾艳,姚峰在此后寻机又杀害了丁某。”
大家对他的说法没有异议。
顿了一顿,陈远国又说,“关于当年的‘913’案,我们此前的分析是,嫌疑人是男性,跟死者不认识,应该是财杀。但是现在的线索却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顾艳的家里发现了‘913’受害者妻子的财物。这位受害者阿五,时常出入夜总会。十年前的顾艳,恰恰也是在夜总会工作。她和姚峰在当年六月来到桐溪,却都在九月份离开。这几个月,他们失去了行踪,连家人也没有联系过。到了十二月份,顾艳回来,用另一个英文名进了一家新的夜总会。之后十年,她一直辗转在不同的夜总会之间。而姚峰却不知去向。但根据从他家里搜出的身份证等各种信息比照来看,他一直生活在桐溪市及周边城镇。据此,我们已经可以大胆锁定凶手了。十年前的‘913’跟今天这个案子十分相似。顾艳和姚峰为了图财杀害了阿五。在警方的视线锁定在男性身上后,顾艳重新出现,而姚峰从此隐姓埋名。”
分析有理有据,但还是有少数民警提出了质疑。
“可这一切的过程,只是推测。”
“913案到底是什么样,我们必须要拿出更坚实的证据来。”
陈远国望着大家,理智而自信地道,“更坚实的证据,就在我们手里。”
“那枚掌印。”胡文华合上手中的本子,静静地接下他的话。
那块被警方保存了近十年的门框,又重见天日。经过对比,那上面的手掌印,正是姚峰的。
不过,警方在审问的时候,却没有这么说。
陈远国问他,十年前九月份以后,他和顾艳为何要离开桐溪。
“打工。桐溪小县城,赚不了多少钱。”姚峰坦然回答道。
“那为什么几个月之后就回来了?就短短三个月,桐溪的工资水平不至于剧增吧。”
“那倒不至于。不过外面打工更难,在桐溪有生活基础,就回来了。”
“据我所知,顾艳当年的离开,跟913案有关。我们已经基本锁定,她是913案的嫌疑人。你当年跟她一起离开,知道她犯过什么事吗?”
姚峰懒洋洋地望了他一眼,皱了下眉,“913案是什么案?”
“顾艳当初杀害了一位饭店老板,随后跟你一起离开了桐溪。在逃亡的过程里,她有跟你说起过这件事吗?”陈远国又沉声问了一遍。
姚峰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问道,“你们说顾艳杀了人,有什么证据?”
“案件细节,我们不方便透露。你只说,你知道或者不知道?”
姚峰顿了一下,忽而笑了起来,笑容平静又狡黠,“913,是我一个人做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何盯上了顾艳。”
陈远国静静地盯着姚峰,面无表情。他已经可以断定:姚峰就是有意在保护顾艳。
“你当时是怎么做的?”陈远国又问。
“和现在一样。”姚峰歪着脑袋,“我给她介绍客人,然后我找机会杀了那个客人呗。”
“顾艳知道你的计划吗?”
“不知道。我杀了人,她吓坏了,然后我就跟她一起跑了。去外地待几个月,见风波过去了,就又回来了。”
“所以,据你所说,她当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你杀人计划的一部分。那为何十年之后,她又要相信你一次?”
姚峰没有马上回答。顿了两秒,他才歪着头笑道,“她爱我呗。”
“她爱你。所以,她可以为了你,参与杀人计划。你是这个意思吗?”
“她爱我,所以我说什么她都信。哪怕她不确定我会不会再次杀人,她也愿意跟我合作。”
“但是,顾艳她知道你要再次杀人。她用氯氮平冒充增强性功能的药物给丁某服下,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下手。对吗?”
姚峰不回答。
“你杀了那个客人做什么?”警方又问。
“为了钱啊,能为啥?”姚峰镇定自若地耸了下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那当初获得的财物,你都怎么处置了?”
“花了,卖了,吃喝玩乐用光了。”
“全部都用光了?”
“全部。”
“你也没送人?”
“没有。”
“那受害人妻子的吊坠,为何会出现在顾艳的家里?”
警方举起了一只透明的证物袋。
里面,是那枚碧绿而水润的翡翠吊坠。
姚峰目光微顿,随即盯着那枚坠子,眯起了眼。
他出了神。十年光阴在那一瞬,铺天盖地而来。
“她没卖。”他怔怔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她没有卖。”
“这枚吊坠,是你送给顾艳的,还是顾艳从犯罪现场自己拿的?”
“我送给她的。”
“那你刚刚为何说没有送?”
“我忘了。”
“顾艳知道这枚吊坠的来历吗?”
姚峰还是不回答。
“我们要提醒你,顾艳两次参与你的杀人计划,杀人方法基本相似,都是通过美色引诱受害者回家,再图财害命。你想用无知为她洗白的说辞,根本站不住脚。不管这中间的过程怎么样,她已经摆脱不了罪名了。她已经死了。为一个去世的人搏一个虚假的清白,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姚峰沉默了下,笑了。
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执念的笑容。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怎么样。他在乎的,只有顾艳。
可是当他再一次面对顾艳已经离世的事实,他猛然意识到,清白对她,毫无用处。
从她认识自己的那一天,她就把自己的一生都赔上了。
他对她的亏欠,不是一两句辩白可以弥补的。
“我们再问你一次,顾艳,知不知道这枚吊坠的来历?”
警方的声音,严厉而平稳。
姚峰轻轻笑了。
“你们都有答案了,还问什么问呢。”
十七岁的顾艳,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认识了十九岁的姚峰。
顾艳是学舞蹈的艺术生,面容姣好,打扮入时。
她不爱穿校服。一进校门,她就把校服外套脱了。校服外套下,是时髦而性感的小裙子。这些裙子裹在少女尚未完全发育的身体上,反而显出一种清纯的风情。
当时的姚峰,是一个职业院校的学生。他和几个哥们儿外出吃饭的时候路过了顾艳的高中,一眼就看见了靓丽又张扬的她。
他立刻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两个人的缘分,从那时那刻开始了。
从那以后,顾艳把自己的未来,完完全全地系在了姚峰身上。
高三那年,在她艺考失败以后,她意识到,读大学不是她的出路。
于是,她索性离开了家乡,跟着姚峰,远走高飞。
两人辗转多个城市,最终选择在桐溪落了脚。
客服、收银员、服务员……各种各样的工作,顾艳都做过了。但她逐渐发现,在夜生活丰富的桐溪,夜场来钱之快,超出了她的想象。
于是,她进了一家夜总会,走上了卖酒的道路。
为此,她和姚峰还吵过好几次。但姚峰也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出来打工的,没有文凭,没有家底,根本没有办法给她提供多好的生活。所以,姚峰屈服了。
桐溪的纸醉金迷,让两个人对钱的渴望愈发强烈。
最终,两个人合谋,向顾艳的一位客人,阿五,下了手。
事发以后,他们带着所有的钱,包括从阿五那里搜出来的翡翠玉佩,逃离了桐溪,在风声渐息以后,又悄悄地回来。
在外逃亡的日子,他们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姚峰意识到,他的存在,对顾艳而言就是一个灾难。
如果顾艳的人生里没有他,会过得更好。
更何况,桐溪警方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男性嫌疑人身上。
姚峰不知道自己能逍遥多少时日。但他相信,只要不露破绽,顾艳就不会出事。
因此,在回桐溪之后,纵使顾艳万般不舍,姚峰还是狠下心来离开了她。
分手之前,顾艳给了姚峰几万块钱。她说是卖翡翠吊坠卖的钱。
时至今日姚峰才知道,那是顾艳自己攒的钱。怕他不安,她才撒了谎。
她没舍得卖掉他送她的东西。
分手之后,他们十年不曾联系。直到几个月前,他们又在夜场见了面。
两个人一眼认出了对方。
再多的情绪,也阻隔不了两个人想要拥抱彼此的心。
于是,他们重新相识、相恋,将十年之前那个甜蜜又缱绻的故事,重新过了一遍。
而十年之前的那个血案,他们也重新犯了一遍。
向两个陌生的警察,说完这个漫长的故事时,姚峰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带着笑意,绝望却也温柔的笑意,仿佛对未来没有太多期盼。
因为他珍爱的一切,都活在了过去里。
4月28日,姚峰被桐溪县人民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
【完】
有声&娱乐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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