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颅村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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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思啊!真要答应这家伙的邀请?”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想牢底坐穿啊,你不想管你那半瘫痪的妈了?而且,叫我全名。”
是的,我叫慎三思,但是我却是一个很冲动易怒的人。旁边是我的小弟,李宇,从小跟着我长大,干什么事都听我的。我是一个孤儿,小时候差点死了,被村里的人发现,勉强活了下来。还听说这名字是我那不知死活的父母起的,说实话,这名字真他娘难听,听起来像个书呆子。
“可是我好害怕啊,为什么非要约到麦卢村去啊,那可是出了门的鬼村啊!小时候我妈给我讲……”
“哎,行了闭嘴吧,必须要把那人解决了老子才能安心。当时追他跟丢了,还愁怎么找到他呢,这下好,自己蹦脸上来了。”
不过李宇说得对,麦卢村谐音卖颅村,那地方邪门得紧,现在一个村民都没了,荒无人烟,只留下经年风吹雨打的残破房屋。原村民当时趁乱才得以跑出来,但是没一个人活过一个月,上吊的上吊,投井的投井,还有原前恩爱的一家男人捅死老婆孩子以后自杀的,各种离奇的死法都有。村里请大师来分析,结论是麦卢村残余的邪祟还在他们身上不走,所以都难以幸免,还叫村民无事万万不可再踏入那个鬼村,说是算出那地仍有恶魔盘踞,村内人心惶惶,大家都不敢靠近那里。不过要老子看就是那群村民患上了一个叫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病,自己把自己吓死的。谁让那村长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相信一个听起来就像胡扯的邪教,还带着全村子人入了魔。
每年农历十月十五(月圆日),也就是一年之间的至阴时刻,都要杀五个村民,还得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或者是懵懂青涩的处女。杀,从脖颈处用大刀砍断,随后放血,像杀牲口一样,待血流尽,再彻底人首分离,把头颅高高挂起在村子中央的高树上,是要供上天挑选,若满意,会给村里的所有人带来无尽的生命和财富,若不满意,一年都不会有好收成。几十年以来,有时收成甚佳,有时颗粒无收,这让村长更是走火入魔,献祭的人数越来越多,老人小孩也都岌岌可危,村里的树上挂满了头颅,秃鹫远远地盘踞着,树似乎也被这些丧命者的邪气侵蚀,渐渐死去,唯有那骇人的近百个头颅,高高挂起在干枯的树杈上,场面十分骇人。
村长说过,如果有人想偷跑,会直接被上天处刑,而他就是上天派来行使这项神圣任务的使者。当然,也不允许有新人进村,因为会摊走上天赠予的年岁。这位村长一意孤行将村子封锁,就连他刚满7岁的孙女也被他安排进了献祭名单,他的残酷暴行,不仅没有让他因上天的赐福长命百岁,而是年仅60就卧床不起了,村内宗教势力动荡不安,村民也就是那时候跑出来的。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时代已经把麦卢村远远甩在身后,不会有人再记得那片荒土,除了这个邀请他们去村里一会的神秘人。
我和李宇只得按约定时间,傍晚3点走在前往麦卢村的路上。
一旁的李玉战战兢兢,上下牙齿哆嗦个不停,呜呜一路,“三思啊我再也不干抢劫这档子事情了,抢劫也就算了,还把人给捅死了!唉——这下彻底让人拿着把柄了。”
小路两旁高高的庄稼让人感觉不安,月亮时隐时现,阴暗的石子路不停地搁脚,这条路很显然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妈的,你他娘再逼逼我就先把你解决了!能不能不要像个娘们一样唧唧歪歪,你老妈没叫你做个男子汉吗?”
“呜呜呜呜呜妈妈,妈妈啊,如果儿子此行染上不干净的东西,可就没法给你养老了啊!”
我突然停下脚步,李玉嘴里还嘟囔着,突然发现身旁的人不见了,心里一紧连忙转头抱住我,“怎么啦!为什么不走了?”
前面有人……
李玉抬头眯眼看,前面一个小屋竟然不知从何时亮起了灯,有一个人型的黑影站在屋外一直朝他们挥着手,更恐怖的是,没有头!
“他奶奶的真有鬼……”
这无头的人,怎么还能摇手臂呢!
“啊啊啊啊……这就是村里的!被砍了头的鬼啊……”李玉已经僵住了,动不了,根本动不了。
等等,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拖住我们的脚了。
我低头看去——几只黑乎乎的手从地底伸了出来,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腕,心跳到嗓子眼了,要结束了吗?这就是我的报应,被鬼魂拖到地狱里去,还要和这个妈宝男一起下地狱,实在是太操蛋了。
一阵眩晕……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畔回荡着低语……
“我兄弟为什么一睡不起了?你们认真看看啊!这都多久了!”
“客人你别慌,再等等啊,要不你先出去走走抽口大烟嘞?”
“他没醒之前我哪也不会去!”
什么声音啊…真吵……
我缓缓张开沉重的上眼皮,看见了李宇那张又丑又油的大脸,靠得特别近,一下子给他吓醒了。
“CAO,你什么毛病,挨那么近。”吓死老子了。
“你终于醒了!三思,你没事吧,我没事,”李宇语速极快,突然贴近我耳朵说,“但我觉得这里的人有问题。我好害怕!”
我狐疑地盯着天花板,猛地反应过来还没死。这时有个男人进来了。
“呀!客人醒了!”男人放下盛着水果的瓷盘子,“您朋友可担心你嘞,没事儿啊就好!”
说完男人凑上来。
老子敢说,接下来的画面,我绝对是终生难忘的。
男人凑过来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让人温暖,但缓缓移动视线,他的瞳孔却是散的,就像藏在黑暗里的猫一样,黑洞洞的,像个无底洞。
看见这一幕的我直接条件反射后退,摔到了炕上。
房间维持了几秒诡异的平静。
随后男人视若无睹,僵硬地退出了房间,就留我和一脸懵逼的李宇在这间土房子里。
李宇紧皱眉头,眼神不祥地盯着我,说:“看见了吗?”
“他的眼睛……我们是怎么到这来的?”
李宇摇摇头。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太他娘邪门了,昨天一晕怎么就晕到这了。而且这村子怎么还有人住?”
我拉着李宇胳膊,快速离开这土房子,从一个通往后院的门出去,外面天蒙蒙亮,亮得还不明朗。
“这下惨了,早就过了那位神秘人的约定时间,我们回去肯定已经被通缉了。”我皱着眉头,摆在老子脸上的就两条路,来去这两头还都是死路,我慎三思从小到大日子过得那么惨,也是头一次沦落到这种境地。
李宇抬起手指了指后院的角落,“你看那,那是坟吗?”
凑近一看,确实是块土坟,黄土垒成一个小山丘,上面插着一块简易的墓碑。字浅浅的,恍惚间变清晰了,刻着
“慎三思之墓”
等等,老子没看错吧?
李宇大喊一声,“这上面写的我的名字!”
噢,这次我明白了。我拿出神秘人给我寄的邀请函,说真的应该叫威胁信。
上面的字扭扭曲曲,分散后又重聚,形成了全新的话语,
“欢迎来到卖颅村,两位贵客,我代表全村民欢迎你们的到来!”
果然是那神秘人在搞鬼,字迹又在变化……
“既然你们遵守约定来到了这里,我也自然遵守承诺没有报警,可是你们却没有和我在正确地点见上面,所以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还望贵客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
然后下一句话竟然变成了红色。
“如果你们敢跑,我保证警察找到的只会是尸体。”
我心里一颤,随后字迹悠然地恢复。
“与贵客开个小小玩笑!祝您玩得尽兴!”
“我在天使桥等你们,不见不散。”
字迹消失了,仿佛一开始我手上拿着的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
李宇在一旁默默看着,然后伸出手拥抱了我,“兄弟,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对吧?”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李宇,他环抱着我的手臂在我的背后颤抖着。
我也抱住他,轻轻说:“如果这次能安然无恙,回去以后我带你过全新的生活,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抢劫诈骗,没有风餐露宿,我们就过踏实日子,照顾好你妈,做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然后李宇就不说话了,一直沉默着。我拉着他上村子里,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高高的麦穗也挡住了远处的视线,难以分辨方向。
我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的决定,乖乖听话来到这里,反而让自己和李宇陷入了被动的险境里,现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村民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加上李宇的沉默不语,我更加愧疚是自己搞砸了。
这时一个村民拿着竹筐摇摇晃晃地从我旁边路过,我抓住他的手臂,问:“天使桥在哪?”
他猛地扭过脖子,像拼装头和身体的木偶一样,一转动头部就要拧过90°。我一阵冷汗,放开了他骨瘦嶙峋的胳膊。他扭曲着头盯着我,一下一下地抬起手,给我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我顺着方向走去,这个村子并不大,但是村民却很多,看起来有种其乐融融的感觉,但是却没有一只牲畜,妇女小孩的穿着也很古板,不像现代流行的花哨穿搭,甚至有两户人家穿完全一样的衣服。
很快那棵传说中巨大的枯树就展现在我的面前了,还有一座木头桥,一旁的石柱上刻着“天使行过此桥”,只要走过去,就能到达树下。阴森森的风吹动我的衣角,树枝上面摇摇晃晃着的,是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头颅上带着不同的狰狞的表情,有的是惊恐,有的是嬉笑,有的在哭丧,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一滴血被风甩到我的脸颊上,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上来。
刚俯下身想呕吐,回过神李宇竟然消失了。
我四处张望,突然萧瑟的秋风将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什么的全部刮了起来,一时间周遭的环境变得十分模糊。
“慎三思。你果然来了。”一个悠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一看,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桥上,那人身上的白纱随着风飘了起来,皮肤白皙,面容若隐若现,一只纤纤素手轻盈地搭在桥边,好似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
这肯定不是普通村民,我便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给你们写信的人。”
我笑了,“不可能,写信的是一个男人。”
“何出此言。”
“我看到了一个身影,那身材不可能是一个女人。”
“我从未在场,又何来身影一说?”
我疑惑的看着这个人,焦灼的感觉在心中愈演愈烈,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仿佛是见到了心里的执念,直面她,感觉整个世界都空空如也,唯有此地是真实的。
她缓缓朝我踱步,从衣袖里掏出一面感觉很旧的镜子,“瞧这个,这是一件不寻常之物,只要我想,便能从镜中看到发生的种种不义之举。当年娘亲将它寄托于我,我本是不信的,直到我走投无路拿出此物,才真正知晓其中妙机所在。”
她走到我的面前,环绕了我一周,步伐轻巧地像一缕风,我看清她的面庞,只觉得似曾相识,盘起的头发露出纤长的脖颈,似乎脖子上还戴着什么物件。
她又把古镜收了回去,慢悠悠地说:“我对着这面镜子,看见了你。”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看见了你们,你,还有另外一个小子,”她伸长脖子对着我耳语,“在偷偷摸摸潜入装潢很不错的房间,被人发现后,你们俩一人抱住那人,一人拿起旁边的刀就把对方捅了,我想我没错过什么别的细节吧。”
她复述得没错,我吞了一口唾沫,眼神凝视着她。
“别这么紧张,还没说完呀。之后你抬头,从墙上的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的身影,对吗?哎呦,我想你可能是把什么东西误认成人影了吧,毕竟那么骇人的场面,我也不太敢直视呢。”她捂着嘴,眼神忧伤,“怎么样,现在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追出去,拐角就没人了,还以为是我追丢了。我看向她的袖口,心想着真有这神奇的玩意儿?她总不能是蒙我吧。
白衣女人把我带去桥边,道:“所以,和我做一比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我边说着,手已经摸到后腰的匕首了。
交易?老子才不屑和你玩这些花的,干掉你我和李宇都相安无事。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刀已经抵在她细白的脖颈上了,刀尖闪着银光,同时因为我手腕发力而颤抖着。
等等,怎么碰不到她。
刀身哆哆嗦嗦,却始终无法刺进去。
只听她嗤笑一声,道:“我不是你这个时代的人,你伤不到我的,但是……”她快速伸出双手,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窒息感来得太快,我又盲目地用刀砍去,对方仍是毫发无损。
呃……呼吸不了……我的眼睛渐渐上翻,四肢麻木,连匕首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没听见。
“你松手!”有人从我身后伸出了手,“喂!你个臭娘们你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对方终于松开了手。
我狼狈地趴在地上张开嘴大口地喘息,控制不住地生理性咳嗽。我撑在地上缓缓抬起头,看清了李宇的身影。
李宇破口大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当时明明说好了的。”
“只是给他一个教训罢了,让他死了杀我的这条心。”
我哑着嗓子说:“李宇?你说什么呢?”
李宇看了我一眼然后沉默地别过头去。
白衣女人蹲下来捏着我的下巴,“你呀,唉……你最信任的人早就背叛你了。”
我甩开她的手,站起来扶着李宇的肩膀,我想让他自己解释给我听,可是后者却一声不吭。
女人又捂着嘴笑了,道:“这小子啊,昨晚就见过我了,我为了能让你顺利来到这,和他做了笔交易,只要他乖乖把你带过来,我便能医好他母亲的病。”
“不是我带他来的,是他自己最终选择来见你。”李宇终于开口。
“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还是会教你医好你母亲的方法的,别慌。”白衣女子又从另一边的袖口掏出一小瓶丹药,放在李宇手心,“喏,给你母亲服下这个,不出一周她便能记起你是谁,瘫痪的毛病日后也会逐渐好转。”
我抿着嘴,脑子乱作一团,随后又无奈地摇摇头。
我忽视了李宇散发出强烈的愧疚的眼神,跟着白衣女人走上了桥面。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慎三思,你其实很嫉妒李宇,对吗?李宇有你渴望的一切,当然不限于李宇,你甚至憎恨的是这个世界。凭什么你一出生就面临死亡的困境,凭什么只有你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只有你的父亲母亲不要你了,凭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有人爱,只有你,像过街的臭老鼠一样,仿佛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多出来的那个人。”女人的手拂过我的脸颊,耳朵渐渐地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无关蛊惑,“慎三思,和我做笔交易,就当是解脱。你心中根本没有爱,也不会爱,不然捅死那个富人的刀为什么是你拿起的?可是你又能奈这个世界何?但我爱我的儿子,他才4岁,就被村长选为了祭品,我走投无路,用这面镜子找来了你。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走上黄泉路,我会帮你招来你已故父母的魂,心中万般疑问,你可以问他们,但是前提是,你愿意替我儿子去死。”
父母?是啊,真的很想见到他们啊。活着好辛苦好辛苦,可是再辛苦,我也没有把母亲给我的项链拿去当铺,虽然这条项链只是一根红绳串着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可却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得到的唯一的真实的爱。我摸上这块石头,冰凉的触感让我发现,或许只有人真正接近死亡时,才会无比真实地感受到活着。
没有爱而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答应你,你完成我的心愿,我救你的儿子。”
一直背对着我的女人转过身来对我哀伤地笑着。
我好像听见不远处的李宇在喊着什么,声音渐渐淡下去,一睁眼我来到了白衣女人所处的时代。
我无法回头了。
她带我去了她的家,这里的样子和我的现实并不是天差地别。
炕上安静地躺着一个睡相安详的小孩,他就那样躺在那,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如此爱着他,真是让我这将死之人好生嫉妒。
我看向墙上挂着那泛黄的日历,今天就是农历十月十五,外面的天已经慢慢暗下来了。
“村长会在天黑时过来,为了让村长把你当成我可怜的儿子,你要戴上这个。”
女人拿出她藏在素衣下面的项链,那一瞬间,我的大脑空白了,只见那项链是一根红绳,串着一块暗色的石头,我低头看向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那条,女人顺着我的动作套过我的头顶,两条项链在一瞬间虚实交合,二者合并成为了唯一的存在。
“孩子的……”我说话间哽咽了,“孩子的脖子上……也有吗?”
“有,”女人俯身将孩子温柔地揽起,抱在自己的怀里,“这两块石头是共生石,两块本是生长在一起,但是却属不同的质地,妙不可言,有障眼的妙用,但是障眼法时效有限,在你给我争取的这段时间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我的儿子送出这个恶魔村子。”
啊,母亲。我看着这个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怀里的孩子的女人,视线模糊了,我终于明白。
门口传来声响,村长立在那里,干瘦阴黑的面庞,好似被死神附体了一般。
他扫视了屋内一圈,视线落在我的身上,道:“你,跟我走,该上路了。”
冰冷的利刃划破我的喉咙,疼痛只有一瞬,随后眼底泛上殷红,我的鲜血高高地喷涌而出,最终我看见那棵树。
原来我对这个世界仅存的稀薄的爱,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地全部奉献给了我自己。
黄泉路上,还能再看见母亲吗?
我仍站在桥上,面前一位老婆婆举着一碗汤。
“你已经把所有的执念与爱留在了人世间,所以这碗汤,你不用喝。上路吧。”
下了桥,一道白色的身影停在路的尽头。
黄泉路上无知己,阎罗殿前有故人,一曲悲歌千行泪,世间万物皆为尘。
【完】
有声&娱乐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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