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他或她
作者
丰子：在读大学生
夜深了，我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突然，我汗毛一立，我清楚地听见了呼吸声，可我的房间空无一人，呼吸声逐渐急促，似乎是来自床底，我心一横侧过身子将头探向床底。
一股寒气直上我的脊髓，一具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瞪大着乌青的双眼望着我。但真正让我害怕的不是这具尸体，而是这具尸体显然不是我刚才放在床下的那具尸体。
一
我叫王晓安，今年从警校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公安局的刑侦支队工作。到队里的那一天，我以前的一位学长来接的我，他现在已经是三大队的队长了。他说前几天市里面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现在已经到了案件的关键侦破期，所以这几天队里面相当地忙，他叫我到技术科先去帮忙看看监控。
那是我看监控的第三天，我接完水回来准备继续看监控的时候，学长过来一拍我的肩膀叫我先别看了，说又有新案子了。我心里想终于不用天天再看监控了，接着就和学长一起走了出去，一路上我先跟学长简单了解了一下案情。
死者名叫何倩，是一名女性，丈夫徐长良回家在床底下发现了她的尸体，现在丈夫已经在询问室等着了，学长叫我先去和他进一步了解案情，还交代我先不要急着让他回家。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但是又有些可悲地想到，在现在，夫妻某一方遇害时，明明是最亲近的配偶反而会受到人们最大的怀疑。
我叹了口气，走进了询问室。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显得有些憔悴，头发和身上的西服几乎全打湿了。他就是徐长良，他站起来和我打了个招呼，他整个人比我高了半个头，我是一米七五，他应该接近一米九。他的双眼有些红肿，但比起悲伤他的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惊恐。
我坐下来，叫他不要紧张，安慰了他几句，叫他重新讲一遍今晚发生的事。他拿起水杯举到嘴边但并没有喝一口就又放了回去。因为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他有一丝嫌疑，所以他只是在询问室而不是讯问室，还可以自由活动。
“我当时和平时一样下班回家，洗完澡后就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男人说完脸上的惊恐神色更巨，有几分颤抖地继续说，“王警官，我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呼吸声，真的，而且很明显来自我的床底，然后我就看到我的妻子躺在下面，你知道吗，当时她胸口上的血都凝固了，整个人就盯着我”
“当时真的把我吓死了，我叫她她没有任何反应，我就跑出来报警了”徐长良继续说，“你说我老婆当时真的死了吗，为什么她还会呼吸。”
我观察了他片刻，发现他确实被吓得不轻，我想了一会说“其实呼吸这件事反而是容易解释的，人死后肺部会逐渐硬化，气压也会升高，当尸体内部和外部气压差过大时，有时候因为尸体不同的鼻腔的构造，的确是会巧合地发出呼吸声的。”
徐长良松了口气，似乎还是惊魂未定。
“你老婆平时什么时候下班。”我问。
“我老婆经常加班，每天回家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今天晚上我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回家就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那天我加班也有点晚，回家也很累了，洗完澡就直接回卧室了，我真的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你平时几点下班？”
“六点左右，今天因为一个项目晚了一个半小时。”
我又陆陆续续地问了他一些问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我随手翻翻了他的档案，有些惊讶地对他说“你也是四中毕业的？”
四中是我们当地的一所重点高中。
“对，王警官，我是10届的。”
“原本还是学长，我是19届的。”我对他笑了笑。
“我那时是李季老师当校长，听说现在李校长也快退休了。”
“你是说老李头吗，明年就退休了，他以前教我语文，我偶尔回学校去看看他。”
“唉，我毕业后几乎就没有回去过了。”我看见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怀恋。
“对了，我问一个可能比较冒昧的问题，你们夫妻平时关系怎么样？”
“王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在怀疑我吗”徐长良皱了皱眉，但是还是开口道，“我们高中就认识了，我和我太太感情一直都很好。”
“抱歉”我歉意地笑笑了，“麻烦你先在这坐一会，我们会保持案发现场一段时间，到时候会通知你回去的。”
二
我去案发现场看了看，发现死者胸腔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液已经凝固，伤口处比较光滑，可见是有人用力刺下去的，根据一般人用力刺的手势，再结合受害人的身高是一米六五，如果一个车成年人想要刺入受害者的胸膛，那么凶手的身高只能在一米七左右。
技术科提取了刀柄的指纹后。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队长。
回到队里后，队长召集我们开了个小会，技术科先放了一段视频，一个男人在六点半走进了受害人的居民楼，男人身高不高，身材也偏瘦。
“我们调查过了，今天进去过栋楼里面的陌生人只有他一个”技术科的张姐说道，“这人是死者的上司，叫陈锡，死者是他的秘书。”
“他是多久出来的呢”队长问。
“直到死者丈夫回家都没有出来，我们怀疑他可能是从卧室的窗子逃到小区旁边一个荒废的园区内的。”张姐答道。
“园区内找得到他逃跑的足迹吗？”
“今天上午开始一直下了一场暴雨，园区内都是泥路，根本找不到任何痕迹。但是我们在卧室窗台提取到了一枚不完整的足迹，根据足迹我们判断这应该是一名身高一米七，50kg左右的人。”
“死者上司的体征符合吗？”
“刚好符合。”
“而且我们发现在死者遇害前，陈锡多次出现在死者小区周围。”
队长想了想，问“杀人动机呢？”
大家都沉默下来，一个公司老板半夜出现在员工家中，竟然还杀了人逃跑了，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但有一点却格外引人注目，一位男上司和一位已婚女下属夜晚独处，并且受害人被发现时衣衫不整，这也的确令人浮想联翩。
三
深夜，大部分人外出去园区周围搜寻了，我在技术科无聊地翻着监控。我对比着陈锡出公司时的监控和他进小区时的监控。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突然我想起来了许长良也是经营一家房地产公司，于是我把监控头调到了他公司门口的片区。
画面上的时间来到六点，我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出了写字楼门口。我一愣，这不就是徐长良吗？他不是说他加班到七点多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出来了？是要去公司外面谈业务吗？
想着，我调取了徐长良一路上的监控。他一个人开车到了一个新修建的园区，在最后一个看得到他的监控画面上，他停车在了画面的边缘，过了一会有一个人上了他的副驾，因为在画面边缘，只能模糊地看见是个女性。
我想再调取这个监控以前的录像，却发现这个监控设备只保存了今天一天的画面，这也就是说这个监控摄像头是最近才安上去的，今天才投入使用。
我想继续调取他们的去向，但是他们好像无影无踪，直接没有了任何踪迹。
我有些疑惑，如果说是谈业务为什么要跑到这样偏僻的地方。我想了想，将摄像头继续调到徐长良小区门口，从车上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丝毫没有另一个女人的身影。徐长良在我心中的嫌疑陡然上升，无论如何，瞒着妻子单独去见其他女性对一位爱妻子人设的丈夫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我连忙拍下徐长良和那个模糊女性身影的照片，准备到询问室去再问问徐长良。到了询问室我却没有发现徐长良的身影，问了值班的小李才知道徐长良已经被移交到了讯问室，也就是说他已经有了犯案的嫌疑。我更加疑惑了，难道队长已经掌握了什么证据了吗？
我来到了讯问室，徐长良已经坐在了询问椅上，双手被拷在桌面上。我上去和队长了解了下情况，才知道徐长良被拘留和这起凶杀案无关。而是一件民事案件，他被报警侵犯了商业机密，报警人是陈锡公司的法务负责人。说徐长良盗取了他们公司的商业竞标书，最终导致了他们竞标失败。
“在你家我们发现了被撕毁的商业竞标书，并且发现陈锡公司所提供的原本一致。”队长对着徐长良说。
徐长良不置可否，就静静地盯着我们，难辨眼中晦涩。
队长也沉默下来，确实，上一刻还是受害者家属，下一刻又作为嫌疑人受到审讯，这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我走上前去，将我先前拍摄的照片放在了徐长良的桌面上。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你在下班后和她进行了单独的会面。你不是在加班吗？”
徐长良终于面色动容，眼中一抹惊讶流转。
“王警官，下班的私人时间应该不用向警局报备吧。”
“没关系，你不说，我们也能调查出来，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吧？这只是时间问题”
徐长良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我说，这人是我的妻子。”
“你们夫妻见面为什么要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正大光明地在家中见面不好吗？”
徐长良有些吞吞吐吐，还是开了口。
“去年政府传出来新区开发的消息，首先建设的就是我们小区旁边的那片园区。我知道我的公司争不过陈锡，刚好我的老婆是他的秘书，但是我公司再没有项目真的就要破产了，没办法，我只能让我的老婆接近陈锡。”
在场的警员无不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徐长良的神色反而越说越有神色。
“那陈锡也真是个王八蛋，没两天就和我老婆上床了，轻轻松松就把竞标书拿过来了，昨天晚上我老婆把竞标书给我了。”
我顿时对徐长良感到一阵恶心，一个人竟然可以为了钱让老婆做到这种地步。
队长又问了几句后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会议室，留下徐长良一人在原处。
“杀人动机也有了，我推测是陈锡发现策划书不见后到徐长良家与死者进行对峙，在争执中失手杀掉了受害人。”队长对我们说。
“凶器上也发现了陈锡的指纹”张姐说。
“那这起案子基本情况都明了，现在的重点就是找到陈锡了。”大家都开始外出摸排，争取早日找到陈锡。”
四
我们走访了陈锡的关系网。陈锡已经结婚了。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母亲在一家养老院。
首先我们来到了本地一家养老院，建在郊区，十分豪华。
我询问了养老院负责人。发现陈锡的母亲早已神志不清，换上阿尔兹海默症多年。甚至都已经认不到他的儿子了，最终我只得提醒养老院如果有人打电话或者探望陈锡的母亲，请务必要和我们联系。
接着是他的妻子，这是一位看起来贵气与风韵十足的妇人，她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意外，这件案子已经在当地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我看了看屋内的陈设，有些一尘不染，客厅挂着他们的结婚照，并肩而站，笑得很甜蜜。还有一个尚未收拾完的行李箱摆在屋中间。
“陈太太，你好，我们是向想你了解一些陈先生平时的情况。”
“别叫我陈太太，我叫王芸，那个狗男人不配。”王芸有些愤恨地说道，看来陈锡出轨这件事她早已知道，
“案发后陈锡和你有过联系吗？”
“陈锡？他巴不得死在那个淫妇的床上，怎么还有空和我联系。”
“你是要出远门吗？”
“不然呢？继续待在这，被别人笑我老公杀了情人还跑了？”
王芸的情绪愈发激动，我继续问了一些问题后便来到了陈锡公司。
“王警官你好，我是晨曦地产的法务部的负责人。我叫周洁。”
“陈锡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额，最近都和往常一样，就是前天晚上快下班时陈总忽然和我说竞标书不见了，然后特别生气地从公司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又打电话和我说叫我明天报警，直接举报一家公司偷了我们的竞标书。”
几天下来，我们又陆陆续续地走访了陈锡的亲朋好友，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全队正踌躇间，一件意想不到的事陡然发生。
陈锡的尸体在河边被一位凌晨起来钓鱼的人发现了，经过法医鉴定，他生前是被勒死的。
我忽然发现整个案件似乎陷入了一个环，这个环上唯一打着的结就是徐长良。徐长良真的说了实话了吗？
陈锡和何倩的如何都是我们根据他的说辞去想象他们的，他们对我们对说是消失的，我们只是根据徐长良的口供来一点点将他们还原。
经过仔细的检查，最终还是在陈锡尸体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一些人体组织，分析后有三个不同的人，人的指甲缝是很容易留住接触的人的DNA的，像头皮屑，皮肤组织等等。我和队长说出了我对徐长良的怀疑。队长同意将徐长良的DNA与这三份样本进行对比，和徐长良的DNA对比后，其中一个很明显符合。当然，陈锡的指甲缝里有徐长良的DNA并不代表徐长良就是杀了陈锡的凶手，可至少着代表了徐长良在陈锡死之前是接触过他的，徐长良撒了谎。
我再次来到讯问室，告诉了徐长良我们在陈锡指甲缝提取的3个样本中比中了他的DNA。他是死前唯三接触过陈锡的人。我想看看这一次徐长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令我惊讶的是，当徐长良听到这个消息时仿佛身体被抽干了般，任命似地看向了我。
“我承认，是我杀了陈锡。但我老婆的死和我没有关系。那天我一回到家就发现陈锡一个人坐在我家客厅，他整个人显得有些激动，看我回来了冲上来给了我一拳，我就和他扭打在了一块，当时幸好我摸到了窗帘条，否则死的就是我了。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是我指示我老婆拿走了他的竞标书。”
“那你老婆呢？”
“你听我说，当时我慌忙之间匆匆把他的尸体塞到床得到右边底下，可忽然间我听到了一阵呼吸，我当时真的怕死了，我把头伸向床底，这才发现在我床的左边底下就是我老婆的尸体，当时我真的立马就想报警，可是我又想到陈锡，于是我就把陈锡的尸体先运了出去。”
“那监控怎么没拍到你呢？”
“你们应该也知道，我住在一楼，旁边就是一个荒废园区，那儿还没有监控。我从窗子那走到园区内的河边。”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替你说吧，你发现妻子死后大为惊喜，因为这样就可以完美制造陈锡潜逃的现场，你也就可以从中脱身了对吧。”我冷冷地对着徐长良说。
徐长良深深地望了望我，忽然笑了，“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现在我就是杀死陈锡的凶手，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忽然对眼前的男人感到一股灵魂深处的恶心，这是怎样一个人，才会指使老婆出轨，才会为了脱罪不顾老婆的死活。
但是幸好，他的计谋没有得逞。在对检察院提交了相关证据后，因为陈锡本就是杀人犯，尽管徐长良一定程度上属于自卫，但是他身上并没有发现严重伤痕，可见当时情况并不致命，因此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关于他侵犯商业机密的行为也将不日后开庭。
半年后，我在一个午后走进我高中的学校，去陪退休的张校长聊聊天。校长一直住在学校内的家属楼，我和他沿着学校的操场走着。影子紧紧地抓着我的脚后跟，西落的太阳将我的影子越吹越远。
突然，在往年优秀班集体一栏里一幅照片进入我的双眼。当我看到照片上的两个人时，我的心脏瞬间骤停，不仅仅是我发现里面站着徐长良和王芸两人，而且他们俩人的双手紧紧地牵着，脸上洋溢着比阳光还耀眼的笑容。
五
我叫徐长良，高中在四中读，我特别提及四中，是因为我在四中遇见了她，王芸。
我知道我的外形条件相当不错，我比较高，一米八五，偶尔打完篮球总会有女孩子给我送水，但往往我都还没记住她们长什么样子，就只剩下饮料在我的手里了。
但我的家庭条件并不好，我的父母在我初三那年外出打工时，因为安全规范问题，脚手架坍塌，当场死亡。我的爷爷奶奶没出过远门，又要照顾我，我爷爷拜托唯一出过远门的小弟和他一起出发去海南找老板索赔。但是两个老年人又怎么能够对抗当地小有势力的包工头呢，最后只给了十万就了事。我爷爷不忿，最后被威胁如果敢报警就一分都没有。他们耗得起，我爷爷耗不起，在海南的吃住的花费是爷爷这个一辈子吃住都在土地上的农民所无法理解的。没办法，最后只能拿着钱回来了。
幸好我的成绩还算不错，成功考上了我们当地的省重点四中的重点班。
上了高中后，我就更加努力学习了，一直都是年纪第一，班主任李季老师把我视作四中那一届冲击清北的苗子，我们四中已经几年没出过清北的了，李老师对我十分重视。
我以为我的高中就是努力学习然后考上一个好大学，直到我遇到了王芸。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王芸，她在我们重点班是个异类，每次班上早读都快结束时，她才姗姗来迟，下课大家都在刷题或者趴在桌子上休息时，走廊外总是可以传来她和她的小姐妹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她每天都化着妆，她桌子上的书堆得比我们都高，但是我们都知道是为了挡住她好睡觉。听说她家很有钱，也许是走关系进来的四中。除此之外，我对王芸没有任何印象了。
直到我们成为了同桌，我们班换座位是根据成绩来的，成绩越好就可以先选座位。我自然是第一个选座位的，我坐在了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但是后面一直没有人坐在我旁边，我知道平时我和班上的同学没有什么交流，刚开始还好，只是随着大家逐渐熟识都有了自己的圈子，自然就没人愿意和我这个独来独往的人一起坐，所以当最后一名的王芸进教室后，只有我旁边有座位了。
“你好呀，徐神”王芸笑着和我打招呼，酒窝很浅，眼角的笑意很深。
我挠了挠头，不知道回什么。我知道大家私下都喜欢叫我徐神，但是这还是第一次当我的面这样叫我。
“你好，王芸。”我只能回了个。
“你竟然记得我。”王芸显得很惊讶，我当然记得她，毕竟重点班的女生平时都化妆的只有她一个。
“你不是也记得我吗？”
“整个年级谁不记得你，升旗经常听你在红旗下讲话呢。我们都挺喜欢你的，毕竟你讲话比其他人上去发表个国旗下的演讲短多了，每次你说完了，我们都还有空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再去上课。希望你继续保持你的优良作风哦，徐同学。”
我沉默了，这只是因为我觉得把时间花费在写稿子上有些浪费学习的时间，所以我每次都只写一小段。
王芸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奈何上课铃已经打响，只得作罢。
下课了，王芸伸了伸懒腰，揉了揉眼睛，拿起书柜里面的可乐顿顿两口，露出虎牙打了个小嗝。显然又打了一节瞌睡。
我还在整理笔记，王芸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去找他的小姐妹们玩，而是双手趴在桌子上，把头侧过来面向我。
“怎么了吗？”我受不住她一直盯着我看。
“为什么每次打篮球别人给你水你都要呀。”
“不是我想要啊，每次我都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些女生就都走了。扔了怪可惜的。”
“那，你喜欢喝可乐吗？”
“我记得有个人每次把可乐往我手上一塞就跑了，其实我不喜欢喝可乐，运动完喝汽水感觉怪难受的。”
“你，你为什么不喜欢喝可乐！”面前的少女咬着嘴唇，眼睛往下撇。
我没回答，低头继续整理笔记。
身旁一阵安静后，突然传开板凳拉开的声音。
我转过头去，忽然一愣，然后拉住少女的手。
我感受到王芸的身体一颤，随后满脸通红地转过来了。
我趁班级里面的同学们注意到我们之前，我给她指了指她的板凳，上面已经被血迹染红。
王芸本就通红的脸瞬间像是要冒出蒸气了一般，她想要挣脱我的手向外跑去，我让她等下。
然后我脱下了我的外套，给她系在腰上。她没看我，有些僵硬地弯下身子在书包里面翻找着什么，找到后就匆忙跑到了厕所。
上课铃打响时，王芸看起来满脸镇定地回到了座位，只是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放学时，大家都慢慢走出来教师，王芸还是看起来满脸镇定地坐在原地，
“放学了哦。”我提醒她。
王芸侧过身，声音有些温婉，和平时大大咧咧的语气截然不同，说道，
“那个，谢谢你，我到时候重新给你买一件。”
“不用了，那件外套我已经穿了很久了。再洗就白了。”
王芸没说什么了，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了门口。腰间还围着我的衣服。
“对了，谢谢你的可乐。”
王芸没有转身，只是她发红的耳根在阳光下有些耀眼。
后面王芸总是会在下课的时候来问我题，只是我讲着讲着发现没有回应时，抬起头总是发现王芸直直地盯着我，她的眼睛似乎装着整个世界般明亮。这是王芸才会反应过来继续看着题叫我给她讲。
我的午饭和晚饭基本上都是在食堂解决，早上是奶奶起来给我做饭。在食堂我一般点最便宜的两素，偶尔很少会点一个荤菜，然后就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面前哐当一声，一道利落的身影坐在了我对面，王芸，但是只有她一个人，没有见到她小姐妹们的身影。
我没有和她说话，继续埋头吃着饭，只是有些疑惑对面吃饭还真是墨迹，我看她动了几筷子就不吃了，但是也不走不知道要干什么。
突然，一个鸡腿放进了我的餐盘。面前的少女把头撇了撇，说，
“今天点多了，那个，这个就给你了，还有我盘子里面的土豆牛肉也没动过，如果你吃的话我就倒了，徐同学你也不想浪费吧。”
我愣了愣，有些沉默。
“那个，谢谢你了”
我埋头继续吃饭，只是对面少女灼热的目光让我有些坐立不安。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巧合，没想到从此以后每次吃饭对面多了道目光的同时，我的餐盘也堆起来好多东西。
后面就顺其自然，我们的关系逐渐升级，也许是知道高考对我的重要性，不仅我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没有。她读书的热情也高了不少，有时候下课她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埋头刷着题。诊断考试成绩出来后她高出一本线几分，我请她吃了饭，最后她还带我去看电影了。
我们约定，考上同一座城市的大学，然后呢，我们什么都没说，但是我们什么都明白。之后，一定有更加幸福的生活，我如是想。
有一次她突然说，“长良，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笑了笑，“那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
拍毕业照那天，阳光不燥，微风正好。我趴在桌子上刷着题，都没注意教室逐渐空了，该我们班拍照了，忽然有一只手扯住我的衣袖，把我玩外拉。
“我的徐神，该出去拍照了。快走快走。”
我们跑到的时候，只有最后一排还有空位，我和她站在一起。
“咔擦”
青春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树边的蝉鸣，桌子上被风吹起的书，颈间还在流淌的汗液。
以及我手上忽然传来的温润。
直到有一天，那是高考前一天，当我意识到身旁的位置空荡荡了一整天了之后，我以为她可能生病了，我给她的QQ发消息，只是她暗下去的头像令我有些不安。
王芸消失第三天了，没有任何消息，我忽然有些惊讶地发现，我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哪里，我只知道她住在我们当地一个别墅区，也许是自卑作祟，我从未答应去她家玩的要求，此刻我竟有些后悔。
就这样惶惶不安了几日，一个消息让我如晴天霹雳，王芸转学了，我联系不上她了，手机是空号，QQ头像一直都是灰暗的。我最终从她的小姐妹那打听到她家也搬走了。我发了疯似地在全校范围类打听她的下落，没有任何消息，仿佛凭空蒸发。
在最后一次的全校摸底考试中，我第一次跌出了年纪前十。老师找我谈话，我不语，只是当我回家之后看着奶奶仰着头坐在早已没有弹力的沙发上，左右拿着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看见我回来了之后起身去厨房给我热饭时，看着我奶奶花白的头发和蹒跚的步伐，我最终还是决定高考后在说，万一，毕竟我们约定了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万一，我们万一相遇了呢，对吧？
但是我的高考还是受到了影响，我没有如李老师期待般地考上清北，最终考上了国内一所顶尖985，就读土木工程。
在那个暑假我依旧没有联系上王芸，我去打了暑假工。暑假工结束后我带着爷爷奶奶去了我上大学的城市游玩，我看着开心的爷爷奶奶，我忽然有些期待开学了，不仅仅是因为好像都好起来了，而是有些期待会不会在这座城市遇见她。开学后，我去了她原来说想要报考的大学，没有在新生名单上看见她。一股失去重要的人的预感忽然再次向我袭来。
大学四年，我逐渐释然，毕业后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起了设计的工作。直到后面相亲遇到一个女孩，她叫何倩。才见面时她有些惊讶，问我是不是徐长良，我也惊讶起来。面前的女孩有些婴儿肥，但是仍然透出几分可爱和美丽。她露出虎牙笑了笑，“原来在学校你打篮球的时候我也给你送过水呢。就是每次都给你的是苏打水，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有些恍然，忽然觉得有些恍若隔世。
后面的发展就顺势而为了，我们很快结了婚，我说不上有多么爱她，只是我想我该向前走了。我很愧疚结婚时我们都还没有拥有自己的房子，我也很感激她愿意义无反顾地嫁给我。结婚后，我每天都沉浸在工作中，总是回家的很晚。凭借着我的学历和出色的工作。最终进入了公司管理层。何倩也成为了董事长的秘书，碍于办公室恋情的影响，公司知道我们是夫妻的人不多。
六年后，我第一次参加公司年会。当主持人欢迎董事长和夫人入场时，我愣住了。董事长旁边站着的人不就是王芸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只是整个人贵气了许多，显得高不可攀。我一瞬间有些窒息。我突然想冲上台去质问她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消失了怎么久？为什么？
王芸旁边的就是董事长陈锡，他握住了王芸的手，一瞬间我有些愤恨，台上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如此平庸，和王芸长得一样高，但整个人甚至显得有些尖嘴猴腮。
年会后面的流程我没有听下去一点，我死死地盯着台上的王芸，哪怕王芸已经下去了，我依旧死死地盯着台上，在那儿我看见穿着高中校服的王芸向我招手。
打听后，今年开始，董事长夫人在公司也开始有自己的办公室，空降下来直接主管市场部，正好是我的部门。
我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等待着我汇报工作的那天。
“王总好，我叫徐长良”
王芸猛地抬头看了看我，有些激动好像又有些愧疚。
“你，怎么在这？”
“王总，年初向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是公司制度规定的。”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芸眼睛红肿起来了，我有些茫然。她看了看周围，对我说晚上九点。然后给了我一张卡片。
我回去了我的办公室，看着卡片上的饭店最终还是决定赴约，也许只为了知道当年她为什么忽然离开，也许……我不知道。
和妻子说晚上有个应酬后，我来到了饭店，王芸似乎等了很久了。
一见面，我们都有些沉默。缓缓，我开口，“为什么？”
“你知道我家是做房地产的。我爸爸这些年一直顺风顺水，后面他决定向上游进军，他投资了大量建材行业，但是你知道那是2010年，钢铁行业股市几乎崩盘，我爸爸几乎一夜破产，为了逃离追债的人，那天我一回到家，他们二话不说就带我到了机场，我的手机都还来不及来，第二天我们就到了国外。”
后面她和我吐槽这些年，她过的多么不幸，她和她的丈夫是父母相互介绍的，他们之间没有感情。都是因为父亲想要东山再起，她丈夫家是房地产的巨头，说着说着她哭了出来。
鬼使神差，我抱住了她。她躺在我的怀里，就像我当年躺在她的怀里。
那一晚上发生了很多事，后面我们一直偷偷接触，经常都是在我家。
直到有一天，她和我说她的丈夫好像发现什么了，她说她老公经常出现在我小区周围，她说她想离婚，她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可以我的年纪到其他公司很难再有现在的成就了，她叫我别急，她说她知道旧城区有个地方要开发，现在只有公司高层知道，她叫我辞职，她有办法叫我吃下这块肥肉。她想摆脱陈锡，她的父母都去世了，她已经没有牵挂了，她想要和我远走高飞。
我有一瞬间愣住了，说这样她丈夫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说，她这些年掌握了她丈夫公司自从她公公开始长久以来因为非法施工，或者安全规范小，所造成的多起死亡案件的证据，这算是我们的底牌。她丈夫现在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些担心何倩，但是最终我还是答应了，我准备到时候给何倩也留一笔钱，起码够她好好生活一辈子。我们还没有孩子，何倩还可以再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
再后面我就辞职了，成立了我自己的公司。终于快要到竞标的日子，王芸打电话叫我去接她，她搞到陈锡公司的竞标书了。我在下班时开车到了我们以前经常见面的地方，这块地方我以前看过了，没有监控。
拿到竞标书后，我们又回到我家了。因为我老婆说她要加班。于是我和王芸便肆无忌惮，已经开始畅想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在这时，偏偏我老婆回来了，偏偏她回来了！她有些震惊地看着我和王芸，冲上来给我了一巴掌，王芸试图和她解释什么。但何倩继续冲上去和王芸缠打。我有些迷茫，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这时，砰的一声，王芸有些失神。何倩瘫倒在地，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
我看见王芸的手开始颤抖，然后蹲下抱着头开始吼着，
“对不起，对不起……”
我顿时震惊，既有对王芸行动的震惊，也有对我老婆死去的震惊。现在我都记得我老婆的眼神，但是我却读不懂里面的情绪，只是一双乌青的双眼瞪地老大。
我有些慌张，我只能上前安慰她说竞标成功以后我们拿着银行批的贷款远走高飞，永远没有人知道这些。
正说着，一阵砸门声响起，我到猫眼上去看发现是陈锡，王芸有些不知所措。这下我才知道我老婆为什么今天回来这么早了，原来我老婆为什么今天下班这么早，原来是陈锡发现不对劲了。
我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他走了，我们肯定是要被警察发现的。于是我示意王芸打开门。
王芸犹犹豫豫地上前打开门，陈锡看见房间里的我和王芸直接朝我扑了过来，将我压在了身下，眼看拳头就要向我打下，可这时王芸彭的一声，王芸拿起花瓶砸下，没多想，我顺手把窗帘缠上了他的脖子，他忽然惊醒，双手挣扎着，指甲划到了我和王芸身上，但都是一些小印子，我们没有在意，不一会，他就失去了呼吸。我们从卧室窗子上从荒废的园区将陈锡的尸体抛入河中。
我这时也缓过神来了，看着眼前的两具尸体和瑟瑟发抖的王芸，和天边越下越大的暴雨，我愈发烦闷。
我绝对不能把王芸牵扯进来，一个计划浮上我的心头，我叫王芸穿上陈锡的鞋子在窗台上轻轻踩了一脚。接着我们将我的计划告诉了王芸，王允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反复告诉她没事，这样不仅你能脱罪，我也能没事。接着便让她先到国外避避风头，我拿了钱后就来找你。
王芸还是对我十分担心，我抱住了她，承若我一定会来找她的。
随后我们一起把陈锡的尸体扔进了园区内的河底，我将我老婆的尸体放在床底，开始仔细思考警察会如何盘问我，准备提前做准备，可这时我竟然听到了呼吸声，我以为我老婆没死，我叫着她的名字她没有任何回应，慌忙之下我跑到外面报了警。
“我老婆经常加班，每天回家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今天晚上我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答着面前警察的提问。我确信我没有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绽。我想我已经将我塑造成了一位失去妻子的可怜人。当我得知尸体呼吸是“自然现象”后，我长舒了口气，但是又有些莫名的失望，她是真的死了。
王警官走后，我和值班的李警官聊起来，他说再过几个小时确定没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我有些疲惫地靠着椅子睡着了。
我是被摇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一副银手镯已经拷在我的手上了。
我没想到陈锡提前报了警，看来竞标也是没有任何希望了，我现在就希望王芸能够先到国外了，但是仅仅是泄露商业机密的话也判不了几年，到时候我还是可以去找王芸。
我坐在讯问椅上一言不发，希望可以在拖延一些时间。
在拘留所接连几天他们都没有再来找过我，我知道我的计划快成功了，现在警方一定在疯狂搜寻消失的陈锡。我已经开始幻想以后我和王芸的生活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能够不会分开。
但是一张照片打断了我的计划，尽管很模糊，但是我还是认出来了，那是我和王芸。但是好像面前的警察并没有认出来这个女人是谁。我抬头望着王警官，又一个想法冒了出来，抱歉了，我的妻子。
过了几天他们都没有再过问我，我以为差不多没事了。可就在这时，偏偏陈锡的尸体被人发现了。但我也并不是很慌，尸体在水里面泡了这么就，他脖子上的我的指纹也许早该没了。
可当王警官说在陈锡的指甲缝里发现三个人的样本时，我的确慌了。我忽然想到陈锡临死前在我和王芸身上的划痕，我担心再这样查下去王芸也终究会被查出来。
我心一横，直接承认了就是我杀了陈锡。
我被判了无期，但是我并不后悔，只是有时候会有莫名的心悸。不后悔是因为，在这些天，王芸一定已经成功到了国外了。王芸你在我生命中消失了那么久，这次该我消失了。
而为什么心悸，我不知道，只是除了想到王芸在国外安全的生活，我总会想到，在很久以前，似乎有一个有着可爱虎牙的女孩，在我还没有看清她之前就匆匆跑开，只剩下一瓶苏打水在我手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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