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严肃的事,做有趣的人
文 | 此舒非彼叔
前几天傍晚在路上开车,收到朋友转来的消息,一段黑白监控视频里,一个穿着骑手服的小哥手拿一把刀,正在冲撞某人的门,门被关上后他猛踹了几脚,嘴上骂骂咧咧,叫嚣着“不给钱我天天来,你们跑不掉的”,“昨天骂我骂的几爽啊!啊!”
视频背景里,过道上的瓷砖和防火门很熟悉,这不是我的小区吗!再一看小区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大致经过是因为这个外卖员送餐不打电话不敲门,还经常送错外卖,业主投诉了他,可能是平台扣了钱,就直接上门了,幸亏业主反应快把他推了出去,不然难逃一劫。
群里有人要求加强安保,顺便骂了一遍物业,责怪门岗什么人都放进来。也有人说:多留口德,凡事留一线。更多的是同情外卖小哥的声音:成年人的世界太难了,持刀上门,至少要拘留15天,究竟是什么事儿把他逼成这样?
当一个成年人选择了用极端的方式来发泄怨气,大众的自我代入感很强,人人都在生活的压力下紧绷着一根弦,没有断而已。不知道哪天,越来越多的负重,压到临界点,每个人都有爆炸的可能。
还有一条打工人的评论:底层人就没必要伤害底层人了。让群里另一个打工人瞬间泪目, 却让我感到惴惴不安。
最近的中文自媒体上,常常出现一个词,就叫做“底层互害”,用来形容珠海和无锡发生的恶性案件,或者外卖小哥上门报复等事件。
这句话里蕴含了很多的社会情绪,大多数是从看客的角度进行的评论,弥漫着一种自怜和悲观。但我非常不认同这个说法,因为里面充满了逻辑谬误和隐形歧视,掩饰了很多真正的问题。
谁是“底层”?
底层的定义很模糊,一般是指社会、组织中最低的阶层,农业社会中商人的社会地位很低,在现代商业社会反过来了,农民的地位变低,社会评价体系自古至今都在变化,并没有确切的标准。
从粗略的统计来看,月收入3000元以上可以被定义为中产阶级,那在这之下的是否就是底层?在中国,这个群体的规模有9亿人之多,是不是太庞大了。
武汉大学社会学教授吕德文在一篇学术文章中,从社会处境上相对精确地划分了阶层结构中的下层和底层。其中“下层群体”从事的职业较为庞杂,但生活境遇都比较差:工作强度大、工资不高、社会保障少、工作风险高,向上流动的机会不多。而“底层群体”的境况更糟糕,多为丧失劳动能力的残疾人、低保户等。
江苏宜兴无锡工艺职业技术学院的伤人案中,21岁的学生因为考试不合格拿不到毕业证,以及对实习报酬不满,回校向其他学生发泄。将他和受害的学生定义为底层并不贴切,他们很年轻,只要活着,就还有很多的机会。
我曾经在宜兴实习过,当地经济相对比较发达,遍地都是紫砂工坊以及相关的工艺和材料产业,很多紫砂工艺师会送子女去职校去学习这门技艺。如果毕业不了,也未必不能在当地或江浙沪找到一份工作,哪怕是跑腿、送外卖或送快递。
而外卖员在收入上相对不低,也很难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底层,顶多算是出卖劳动力的下层群体。所以,“底层人伤害底层人”在社会阶层的界定上并不成立,从语言上将外卖员、职校学生、离婚失意者划分为底层,反而容易造成刻板印象,让他们在社会处境和身份认同上更难实现阶层跨越。
当我们厘清了这些,才能去探究真正的问题所在。
“底层互害”是一种责任转移
当极端恶性事件发生,随着肇事者的背景信息逐步公开,人们总能在他们身上找到某些可悲的地方,例如贫穷、自卑、不被社会承认,去试图理解他的动机,马加爵案件至今令人记忆犹新。一个人被边缘化太久,陷入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困顿,却不知道是谁造成了这个局面,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破局,于是把怨气撒到同样弱势的人身上。
但当人们说“底层互害”时,其潜台词是,大家都不是无辜的,所有的“底层人士”都是“有罪的”,比如马加爵的同学打牌时跟他发生了口角,导致被杀害;小区业主骂了送错单的外卖员,还投诉了他,致使他上门报复。
这个逻辑非常危险,不仅让人们对犯罪分子的道德愤慨和应负的法律责任消散了,也放弃了对当下社会治理体系的追责。
如何缩小城乡差距,如何让不同职业的人有尊严地劳动,如何减少学历歧视、性别歧视,如何保障社会公平,难道不是在每一次恶性事件发生后更应该反思和改善的吗?
很可惜,当人们将罪与罚都归结为“底层”的顽劣,对于推动社会体系的进步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是给更多泄愤者一种暗示,遇到不公,是没有办法去追究大的社会体系,让它变得合理的,唯一的渠道是再去伤害跟自己一样的人,给这个庞大的体系一点冲击。
但这个冲击,对于社会体系微不足道,对每一个鲜活的生命,以及背后的家庭,却是灭顶之灾。
“底层互害”恰恰说明系统性问题无解
为什么人们会产生“底层互害”的逻辑?是因为解决系统性问题的希望非常渺茫,挑战庞大机器的无力感,让网友只能众口朝下,去挑弱者的毛病:是你们自己没背景没学历,落到这个地步,怪不得社会。
2020年,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文章揭露了算法对于外卖员的操控,让人们从一个微观角度理解了,“系统”是如何影响每个个体的,很多人的困境,并不是真的由自己造成,而是算法程序设置的规则,剥削着外卖员的时间和人身安全。
外卖小哥事件几天后,更多的细节浮出水面,外卖员送错了餐,换回来的期间,顾客吃掉了送错的那份,还给他打了差评加投诉,平台扣了2次外卖小哥的钱,连同被吃掉的那份餐也从外卖员身上扣。他把顾客原本的餐送回来,找他商量能否把吃掉的那份餐钱赔给他,顾客拒绝,态度很嚣张还辱骂外卖员,于是有了文章开始的那一幕。最终报警后双方和解,由顾客赔了餐钱。
虽然厘清了当事人的责任,没有发生恶性冲突,但当3次扣款自动落在外卖小哥头上,他没有选择去找平台申诉,也许根本没有申诉渠道,或者即便申诉了,外卖员在系统中仍是没有话语权的,被严格控制的某个服务程序。当微小的个体无法撼动系统的规则,便只能用极端的方法,去讨个公道。
很遗憾,从2020年那篇文章引起关注到现在,外卖平台系统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好。外卖员骑得越来越快了,我无数次在小区带娃差点被撞到,送餐服务质量也越发下降,当平台的设计不考虑人,而只关注效率和利益,把人变成工具,最后只有双输的结局。
我们又何尝不是生活在一个个看不见的“系统”里,它一环扣一环,从小学到大学,从职场小白到资深牛马,从找对象到结婚生子,这个系统用各种无形的规训,让人步步为营,走错一步就失去了所有机会,game over。试想,如果职校在就业链条中没有受到诸多歧视,企业更加重视实际技能而非一纸文凭,没有拿到毕业证的职校学生也许不会被社会抛弃,也不会因为报复社会而回校痛下杀手。
制造“底层互害”的系统,才是真正值得警惕的。
作者:此舒非彼叔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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