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严肃的事，做有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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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海漂王二姐
大家好，我是王二姐。 今天开篇讲讲我家二姐夫的故事。二姐夫是个善良、寡言的德国理工男，兴趣只在数学，威士忌和玩桌游上面。吃饭穿衣统统不挑不拣，很好相处（大多数时间）。用我妈的话来说，如果你们之间发生矛盾，肯定都是你的问题，你老公那么好的一个人会有什么问题？在我看来， 二姐夫的问题就在于他原则性太强，道德观念太重，某些方面甚至到了道德洁癖的地步。比如，每年给动物保护组织和德国血癌组织捐钱。如果工资上涨, 捐款金额也会按相应比例提高。除了捐钱还献血，捐骨髓。为了支持环保，家里的厨房用纸，厕所用纸通通用灰不拉叽带臭味的回收纸。吃完的酸奶盒子一定要洗净晾干，才和上面的锡纸分类包装起来。如果哪天不可回收的垃圾产生多了，二姐夫就会很着急，不停念叨，怎么回事？这样可是破坏地球的。二姐夫在道德方面不仅严格要求自己， 还用他的标准要求我。我一向我行我素，不接受他的道德管制和约束，所以我们在道德层面上频频过招。有次体检，我被查出肝功能不好， 各项转氨酶统统超标。吓得我赶紧去找专科医生。几番周折，我终于在两个月后看上了消化内科的专家。专家说，只看化验单不行， 必须结合B超结果来综合判断。结果前台的女士给了我七个月后的B超时间。我刚要反驳，她立即表示，要就要，不要这个也没有。我只好接受下来。回到家越想越气，这就是德国效率，做个"屁超"竟然还要等七个月。两天后我又给诊所打电话，我压低声音，做痛苦状：“上次看诊后，我感觉很不好。（是让你们气的）我非常难受，精神压力也大，睡不着觉。”电话那面态度缓和，同情地问，“可以为您做些什么吗？”我继续用虚弱的声音说，“是的，我觉得我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我停顿了一下，”可我的B超时间是七个月之后。”对方明显迟疑了一下，说：“主任医师每周三早上七点会给一名急重症者开绿灯，如果您下周三六点半来做B超，随后就能看诊。”我大声说，“好的，好的。” 忽然意识到不能这么欢快，忙又重回虚弱状，“太谢谢您了。”我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 告诉二姐夫我已经约上了下周的急重症看诊时间。二姐夫一脸懵逼，“你真有那么严重吗？刚才不还在跳健身操吗？你知不知道，这是滥用国家医疗资源？因为你的插队，一个真正的重病患者可能会失去诊治的机会。”
我一听就炸了，好不容易约上时间，你可真扫兴。我跳操是我坚强，不代表我没病。你老婆病了，不去想怎么快点看上病， 考虑的却是国家医疗资源，还滥用资源？这明明是德国医疗资源匮乏问题，你怎么不抱怨？还抱怨你生病的老婆？ 告诉你，这个就诊的机会我是去定了。
二姐夫严肃地说，你可以去，但这种行为极不道德，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在这次“不道德”的插队看诊后，我确诊了脂肪肝。专家让多做运动，对，多跳操。 这里顺便多说一句，德国人的脑回路很稀奇。他们关注环保，为了减轻汽车尾气排放，把自己的屁股粘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处，来阻止车辆的驶入，被称为”Klimakleber“ （气候黏胶）。但对于切身所需的医疗资源以及冗长的看诊制度，他们却表现出极大的耐心和包容。银行利率低到地板的时代，抢房成为热潮。有了自住房后，我还想趁利率低再入手一套房做家庭投资。除了睡觉，我几乎每隔10分钟都刷新一下房产网站。终于，有一处价格，位置和装修各方面都合适的房子出现了。
我马上打电话约时间，确保成为第一个看房人。在我积极的推动下，一切都惊人的顺利。两天后，中介说房主答应卖给我们，并开始准备做公证的资料。和中介闲聊时得知，这所房子上网两个小时内竟收到近百个看房要求，售房广告不得不提前下架。但因为我们是第一家约看的房子，又是第一家回复要买的，房主对我们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决定卖给我们。中介说，第二家想买的人，是孩子打算进附近的小学，所以特别想要这所房子，甚至提出多给房主五千欧元。但房主坚持先到先得，不为所动，仍然选择卖给我们。二姐夫听着听着，脸就拉长了。 一到家就同我商量，“房子我们还是不要买了吧，让给那家带孩子的。那个家庭比我们更需要这所房子。”我的态度很明确，别想，门都没有。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添砖加瓦，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老拉我后腿？找一处合适的房子有多不容易，这所房子我买定了。二姐夫毫不留情地批评，人一辈子有一处房子住就够了。你这就是贪婪，因为你的贪婪，一个孩子可能失去就近上学的机会，一个家庭会遭遇很多麻烦。德国的房价，就是你这种贪婪的人给抬上去的。我几乎气晕过去，我要是有本事把德国的房价抬上去就好了。你不用上纲上线，给我扣那么大的帽子。你是不是还要说，我把那孩子的前途给耽误了，把人家一家人的幸福给毁了？ 但是，如果你不让我买，你就把我的快乐和幸福给毁了。我们的感情经历了结婚后的首次严峻考验。二姐夫表示，违背道德观的事他做不来，所以他不去公证处签字。我急了，心一横，一下抛出两张“王炸”，让二姐夫做选择。第二，我贪婪，房产证上只写我自己的名字，你可以选择放弃房子另一半所有权，以此来证明自己不贪婪，保持自己高尚的品德不受玷污。二姐夫怔了一下，默默走开了，从此不提让房子的事情。 我不清楚哪张底牌起了作用。 但我有些不怀好意地揣测， 也许第二张的可能性大一些？
在签购房合同的时候，本来是欢天喜地的事情，二姐夫拉着一张愧疚的脸好像去了道德法庭，不情不愿地在公证书上签了字，仿佛签的不是买房合同而是审判书。我并不是每次都能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事。为了家庭的幸福和谐，为了配合二姐夫纯洁正直的道德观，以及不知变通的迂腐性格，该做的让步还是要做的。有了孩子后，为了时间自由些，我不想上班，计划做点小生意。 自从二姐夫知道我想自主营业后，天天像唐僧一样在我屁股后面讲，“在德国的居民都有纳税的义务，做生意前你要了解清楚该交的税种，去和税务师约个时间谈谈怎么做账和纳税的事吧。” 八字没一撇，交个屁税。我说，“当务之急是开拓业务，税我会交的，得在业务盈利之后。” 二姐夫唠叨个没完，我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想过不交税，等业务稍有眉目，少则三个月，多则六个月，我一定到税务所报到，有的放矢地和税务师谈。” 但二姐夫不依不饶，”要是这三个月到六个月做错账了怎么办？ 漏交了税款怎么办？” 不听，不听，和尚念经。任你怎么说，我只当耳旁风。但二姐夫决不放弃。作为多年的夫妻，他知道怎么对付我。
二姐夫抱着当时才七个月的娃来到我书桌前，未曾开口先红了眼圈， “你知道， 在德国的居民都有纳税义务。“ 又来了，我不理，二姐夫继续，“ 如果不交税，严重的会触犯法律，会被关进监狱。” 吓唬谁哪，做多大的生意才能把自个整监狱里去？我一阵狂笑：“那我就体验一下德国监狱。放心吧，不要你来探监，也不要你送牢饭，我就当去参加减肥训练营。 ” 孩子听不懂我们说什么，瞪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俩。
二姐夫看我油盐不进，眼泪开始滚下来，紧紧搂了搂怀里的孩子，泪都蹭在孩子衣服上，说：“如果你被关进监狱，孩子怎么办？我一个人是带不了这么小的宝宝的。我还得上班还房贷，就是你非要买的那个房子。” 二姐夫梨花带雨，进一步表示，这种情况下，孩子就不得不送给公婆养。我呆住了，被直男的逻辑给震得三观碎一地。哭笑不得，仰天长叹。唉，这个男人，是来开阔俺的胸襟还是来提升俺的修为？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拿起电话， “XX税务所吗？我想约个时间。”
二姐夫心愿达成，满意地抱着孩子遛弯去了。家里从此多了一个税务稽查员，别管挣没挣到钱，总是先问，“按时交税了没有？”我一直在想，二姐夫为什会这样？关键的因素可能和他的家庭教育有关。比如，我八十岁的公婆从不去家门口的超市买菜，即使那家超市即便宜又方便。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报道显示，那家超市工作条件恶劣，对待员工比较苛刻。
因此他们宁愿跑远路，也要选择那些提供良好工作条件的商家。这样的态度自然会影响到他们养育出的儿子。
二姐夫也并非个例， 很多德国人像他一样，如果某种行为是道德上的必要，他们便身体力行，不计个人得失。这既和个人性格有关，也和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和社会责任感息息相关。德语中有个单词叫anständig，代表“正直，正派，行为得体”。同时也意味着强烈的道德观。一个正直正派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应该遵守社会道德规范、诚实、不耍花招。父母的言传身教，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和坚守，塑造了讲究秩序，尊重规则的价值观。同时也形成了德国人顽固、原则性强、不讲究变通的性格。
不得不说，有时候，二姐夫的固执和较真的确让人心烦。但对那些始终能够坚守内心信念和原则的人，我能够理解并且真心佩服。 作者：海漂王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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