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去年年底，德国的许多大公司都开始减少投资，进行紧锁和裁员计划。其背后的原因是经济周期下行需要缩减成本，企业需要应对严重的经济挑战。 今天开篇讲讲我在德国所经历过的裁员和同事之间发生的故事。精彩不容错过。（注：文中名字均为化名。）众所周知，上班不能“摸鱼“是很痛苦滴。但上班时间都用来“摸鱼“也是不讲职业道德的。曾经和我坐对面的夏洛克就是一名职业“摸鱼者”。夏洛克是一名挺帅的小伙，身材修长。碧蓝碧蓝的眼睛透着些迷茫，金黄的头发有些微卷。 但一向爱看帅哥的我，实在提不起精神多看他一眼。觉得夏洛克白长了这幅皮囊，根本就是绣花枕头里一包草。 早上九点钟，大家开始工作一个小时了，夏洛克提着早餐包姗姗来迟。坐定后， 打开电脑，拿出餐刀慢慢往面包上涂抹黄油和果酱。边吃边浏览网上新闻。十点钟小组会议，夏洛克嘟嘟囔囔合上早餐盒盖子，抱怨小组会议影响了他的早餐进程。会议上，夏洛克不知所云地附和着说了几句，一上午就过去了大半。
有一次，我去夏洛克身后的橱子拿文件，无意中看到屏幕上开着类似征婚交友的网站。夏洛克正在聚精会神地写私人邮件 ，等我两个小时后把文件放回去时， 夏洛克还在不停地写着邮件。
夏洛克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成果，他开始带更大的午餐包来上班。午餐时间未到， 他便骄傲地把瓶瓶罐罐一件件从包里往外掏，瞬间便摆满了整个办公桌。 烤猪排、意大利面、蔬菜色拉、水果甜点。还有盐瓶子、橄榄油瓶子、黑胡椒瓶子、意大利黑醋瓶子。“好丰盛的午餐啊！”我不禁感慨，夏洛克幸福而害羞地低下头， “女朋友，是女朋友唉，给准备的午餐。“ 我哑然失笑，“恭喜，祝你好胃口。” 但这样的带饭大餐并没有持续多久。大约两周后， 夏洛克就又开始写邮件，看来女朋友吹了，还得接着找。德国人虽然下班到点就跑，再重要的工作也抵挡不住度假的热情。但只要在工作岗位上，绝大部分还是兢兢业业，恪守职责。像夏洛克这样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干私活的人确实不多。奇葩的是，他干得堂而皇之，丝毫不遮掩。在一个开放式的庞大办公室里，完全把周围人当空气。那是2008年，金融危机如海啸般席卷而至。年末的时候，美国总部传来裁员通知。公司内部暗流涌动，每个部门要根据裁员政策上报裁员名单给人事。所有人都在暗暗揣测自己和同事被裁的风险。因为是美企，裁员的速度如疾风扫落叶。 周一通知裁员百分之三十，周三已经开始陆续发送书面通知到个人。我们小组六个人，按比例应该裁掉两个。 小组长估计不能裁，一个还在试用期的同事首当其冲拿到了通知。另外一个名额要从我，夏洛克和年龄稍小一点的托比当中选一个。托比忧心忡忡，按耐不住焦虑的心情，不停地把圆珠笔按得嘎达嘎达响。根据裁员政策，裁员不会按工作业绩来决定。而是要首先保护年长和有儿有女，养家糊口的人。所以，年龄小、未婚青年就成了头茬韭菜。我倒是看得比较开， 因为当时认识男友不久，也就是现在的王二姐夫。但我俩工作不在一个城市，正不知道爱情的道路怎么走下去？万一被裁，有个外力的推动，我也好义无反顾地投奔爱情。年轻人的心中，总觉得爱情大于天，职业前途都可以放一边。 然而，收到通知的是夏洛克。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如释重负。我也觉得裁的公平，夏洛克是“荣至所归“。这时，一位公司“大佬“级人物像风一般急匆匆跑来。早就听说，夏洛克是他安排进我们小组的。看来传言是真的。他“砰”的一声推开部门负责人的办公室，一声怒吼，“你们干的什么事情？ 竟然把夏洛克这么优秀的年轻人给裁了！”我笑得前仰后合， 领导这么给“优秀“下定义？我之前对这位公司“大佬“ 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温文尔雅，平易近人。一次部门联谊活动，会后有晚宴。他专门告诉我们，非常愿意去，但妻子一个人在家要照顾两个小孩子，不能让妻子太劳累。所以，实在抱歉，要早点回去。 那个温和的态度和现在发飙般的歇斯底里真是判若两人 。所有的人都装模作样地坐在电脑前工作， 竖起耳朵，眼睛余光瞟向两位”大佬“。两个平时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人，现在正虎视眈眈地对峙。气氛极其紧张，差一点就要动手了。我紧盯两人动向，心里为我们部门负责人喊，”加油，加油。” 结果，我方负责人，竟然发怵退缩了。他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言不发，装聋作哑，好像听不懂大佬说的话。不战而败，让人扫兴。但这种迂回，不硬钢的策略确实让“大佬”没法继续发飙下去，而且夏洛克被裁的命运也没有被改变。整个公司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几家欢喜，几家愁。被裁的愁眉苦脸地收拾东西。没被裁的，刚刚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笑，但推己及人又笑不出 。同时又为一些要离开的同事感到伤心。各种杂乱的情绪混合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的小组长咧着大嘴，摸着光头，招呼大家控制好情绪，去给夏洛克告别。托比最夸张，明明高兴得嘴都扯到耳朵边了，却偏偏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显示出对夏洛克离去的同情和伤心。我实在做不出和托比一样的表情，我在不舍的目光中加入一些心痛来表达对失去一名“优秀” 年轻人的惋惜。 可怜的夏洛克面红耳赤，在我们衷心的祝福中告辞了。每个人都有了不同的发展。小组长因为得罪了顶头上司，就是我们的部门负责人。被派往北欧的一个小工厂负责运营。曾经发誓单身一辈子的人，却在那里遇到了人生的挚爱。托比几年后辞职换了家公司。前几天看他的LinkedIn，已经做到运营总监的职位，真替他高兴。不知道有压力的时候，是不是还不停地按圆珠笔。部门的负责人现在成为欧洲区运营总裁，想想他当年的表现就知道他有这个潜力。夏洛克一直没再找工作，而是做了自由职业者。据说，他的业务都是那位大佬从公司业务中分给他的。看来，还是自由职业最适合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电脑前吃早餐写私人邮件。几年后，我和二姐夫也修成正果。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辞职。在另外一个城市和赛道上重新开始打拼。
总之，大家都往前走。即使没有裁员，也未必会在一个公司里从一而终。人生漫漫，每个人的方向都不同。
裁员只是偶然显现的一条岔路而已。也许岔路会让我们经历艰难，也许岔路能把我们带到到更广阔的道路上。
在职场这个江湖上，笑到最后，玩的就是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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