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入侵光面第919日 | 因加斯贝昂，34号残毁黑巢
没有东西可以遮挡平原上的风。气流在阴沉的高空尖啸，又在跌落前谨慎地安静下来。它们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尸骨之间，轻轻呜咽。
能量攻击已经把方圆百公里的土地犁了个遍。来自无数日夜的晨雾夜雨浸泡着松垮的泥土，地面几乎变成沼泽。巨大的魔兽尸骸遍布泥泞不堪的荒野，溃烂的血肉填满了剩余的空隙。
不过有些魔兽死后并不会腐败，尤其是影族。
距离据点城墙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匍匐着一只垭拉东的尸体。这种高达四五米的魔兽会在死后融化。它们的血肉缓缓流下，然后在半分钟内凝固成一座黑色的坚硬团块。
那些流淌到地上的尸液则变成了一层光滑坚硬的裙边。相比较污浊潮湿的地面，那片黑色还算干净。
一个皮肤苍白的女孩坐在上面，背靠魔兽的尸体沉沉睡着。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剑，像是抱紧一棵树，让自己在寂静无声的风暴中幸存。
两个男性战士一前一后走过她身边，干硬的泥屑从铠甲的缝隙中窸窣抖落。
走在前面的家伙抬脚踢了女孩的靴子。因为没有时间打理，泥巴在她的靴子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黄褐色。
「白皮！你敢偷懒？！」
女孩抬起眼皮，麻木而疲惫地看向站在身前的两个人。她没有在意那个恶毒外号，而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我今天没有任务。」
上百名战士正散布在据点周围，清理着上一场战斗中杀掉的魔兽。他们将尸体拖向环绕着据点的一座座尸堆，把它们堆得越来越高。
「别跟我撒谎，白皮！」男人提高声音，「没有清扫任务，怎么不在营地睡觉？这么喜欢尸臭味？」
「因为你们在营地留下的臭味更难闻。」女孩闭上了眼睛。她挪挪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他妈的……」男人的眼睛瞪起来，捏紧拳头。
「滚远点！」一个短发女孩凑上前，将男人一把推开，「没精神和你们这些脓包猪脑袋打架！」
远处恰好传来指挥官尖锐的呼喝。男人无心继续，他快步向那边赶了过去。
「伊芙拉，你早晚要在那张嘴上吃大亏！」
伊芙拉目送他们离开，得意地笑了一声，坐到了肤色苍白的女孩旁边。
「别理他们。这群狗东西，自己有活儿，就看不得别人歇口气。」伊芙拉用肩膀顶顶身边的同伴，安慰道。
「这外号不错。换了以前，说不定会叫我‘黑皮’，更难听。」女孩闭着眼，小声嘟囔。
浓烈的尸臭已经浸透空气，无时无刻攻击着所有人的嗅觉器官。但是两个女孩早已习惯，她们占据着这一小片地方，安然自若地享受着片刻宁静。
宁静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脚步声又出现了。这一次对方走得挺快，声音直冲她们而来。
不过她们依旧没有睁眼——在一场场精疲力竭的战斗之后，多躺一秒也是奢侈的。
「阿卡梅隆的斯盖纱·雷依诺恩，是你吗？」不带任何情绪的生硬嗓音。
斯盖纱睁开眼。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传令者，嗯了一声。
「你的队长找你。」说话的人又看向旁边的伊芙拉，「你和她一个小队？那你也一起。」
「妈的，真是一刻也不让人清闲。」伊芙拉按着斯盖纱的肩膀，拖泥带水地站起身，又伸手把自己的朋友拉起来。
斯盖纱在地上用力跺了两脚，震碎一些泥巴，让靴子多少变软了一些。她把剑别在腰带上，跟着传令者向城墙内走去。
虽然称为城墙，但那只是以木桩为骨架垒起的土墙而已。不过在魔力刻纹的加护之下，这圈土墙给整个据点提供了充分的防护。
人来人往，进出据点的必经之路永远摆脱不了泥泞。淤泥几乎没过靴子表面，每走一步都仿佛会被吸入无穷无尽的粘稠之中。
于是泥水飞溅，没有一个人能干干净净地通过据点闸门。
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34号黑巢压制战，在两天前迎来了决胜的战斗。尼泊龙·因加斯贝昂的一名直属战士终于来到据点，带领驻扎的战士直捣黑巢深处，成功击杀了支配黑巢的里奥雷特，又将巢穴中的传送能量洞完全摧毁。
无穷无尽的魔兽之潮停歇了，针对剩余魔兽的清剿也在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奋战已久的战士们获得了一段难得的休整时间，但上层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所有人。
随王属战士前来的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部队，这使得据点愈发拥挤。肩膀撞肩膀，斯盖纱和伊芙拉在人群中努力穿梭着，向指挥官营区挤去。
来不及清理的腐败食物堆积在作战小队的营区之间，散发着刺鼻恶臭。现在战斗总算结束了，从附近聚居区调集的平民已经抵达据点，他们正用推车将这些垃圾向外面运送着。
伊芙拉扭头看向斯盖纱，露出一抹贼兮兮的笑容。斯盖纱也舒展眉毛，解脱般地松了一口气——她们已经担心了很久，生怕这项令人作呕的工作会落到自己这些低级战士头上。
临时构筑的据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营帐和木棚，真正称得上房子的一共只有五栋。传令者把二人带去了中央最大的建筑，他随手向门口的空地一指，示意她们过去。
那里已经零零散散凑了几个人。有的斜靠着台阶，有的歪歪扭扭地站着，还有的干脆不管不顾，直接坐在了黏糊糊的泥巴地上。
除了她们两个，在这里的都是男性。斯盖纱扫视了一圈，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那些战士瞥了她们一眼，没人说话。
另外两个战士扛了几个巨大的补给包裹走过来。他们将包裹胡乱堆在门口，一言不发地走了。
伊芙拉挨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战士身边，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帕切，知道这次是什么任务吗？」
帕切个头不高，短发贴着头皮。他耷拉着眼皮，用手抠着脖子上结厚的血痂。
「要么是侦察，要么是接应后勤队伍。看补给量，这任务至少得要三五天。」
「哈，有机会出去晃晃，也不错。」伊芙拉说。
「别做梦了。好差事哪能轮得到我们？」帕切有气无力地讥讽着。
斯盖纱独自站在不远处，没有参与聊天。她望着微微泛紫的天空发呆，直到一个人远远叫了她的名字。
她向声音的主人看去，冰冷僵硬的面颊变得柔软起来。
「杰兹……」她轻声唤着对方。
男性战士快步走过来，和斯盖纱紧紧拥抱在一起。
「好久不见！」
「还活着就好。」女孩拥着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杰兹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抓着斯盖纱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她：「你没怎么变。」
「听说你已经开始带小分队了？混得不错啊。」斯盖纱微笑着看他。
「特别麻烦。你明白的。」杰兹叹气。
「我当然明白。」斯盖纱拍拍他的胳膊。
「你也被叫来做任务？」杰兹问。
「是。」
「哈哈哈哈，这里一共两个阿卡梅隆人，全都被叫过来了。」
当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两个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杰兹闪动的眼睛，斯盖纱知道对方和她想到了同一个方向。
「难道他们终于要动了……」 杰兹沉下声音。
「不要抱这种期望。我们做好自己的事。」斯盖纱的表情重新冻结。她向建筑物的大门看去，一个人正从里面走出来。
那是据点的五名战场指挥官之一。当魔兽蜂拥而来之时，他们的指挥触探会在每个战士的意识中亮起。
服从触探的安排，战斗，然后就可以迎接胜利——至少到现在为止是这样。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战士们很难不对这几名战场指挥官萌生依赖感。
不过这支部队真正拥有权力的不是他们，而是坐在这栋建筑里的军督。
军督是衔接上层战略命令的节点，战场指挥官负责将战略目标付诸实现，而各层级的作战队长则保证军队中的每一把剑都能物尽其用。
因加斯贝昂的军队结构就这么简单。
在战场指挥官威严的扫视下，战士们纷纷站直了身体。
指挥官似乎对站在这里的战士们不太满意。不过他没有露出明显的表情，只是对面前的战士们勾了勾手。
「进去之后保持安静。」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战士们鱼贯而入，斯盖纱和杰兹习惯性地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们在进门的时候被指挥官抬手拦了一下。
「斯盖纱·雷依诺恩？」
「是我。」
「杰兹·勒隆？」
「对。」
「我们部队还有别的阿卡梅隆人吗？」
「就我们两个。」杰兹应道。
指挥官没再说什么。他扬扬下巴示意两个人进去，然后在身后关了门。
建筑物的中厅还算宽敞，十几名战士在里面列队也没有显得拥挤。这里每天都会有人清洁打扫，但地板和楼梯仍然被踩满了黑漆漆的脚印。
军督出现在楼梯的拐角，他没穿铠甲，只有一身布袍。
「人齐了。」战场指挥官走到楼梯边，身体硬挺起来，石头一样。
「可靠吗？」军督声音沉闷。
「都是最可靠的。」简单而坚定的回答。
可靠这个词听上去非常奇怪，因为它拥有着太多含义。在斯盖纱看来，无论实力还是身份，自己似乎都和「可靠」沾不上。
伊芙拉忍不住扭头，和身后的斯盖纱交换了一下眼神。斯盖纱用不易察觉的幅度摇了下脑袋。
「不要东张西望！」指挥官喝道。
伊芙拉连忙站直身体，再也不敢动弹。
军督从楼梯上走下来，目光落到最前排的一名战士身上。
「没记错的话，你是沙法兰。」
「是。」
斯盖纱听过这个名字。沙法兰是另一翼部队中的作战队长，享有不错的声望，受到很多战士的敬重。
「沙法兰，你来给他们测一下。」军督将含在手里的一枚晶体小球交在沙法兰手里。
致魔之珠，用来测定能量级别的魔力造物。战士们注入能量之后，这枚透明的水晶小球会出现特定的颜色，代表不同的能量级别。
黎明曙光，焦日远昼，沉暮黄昏，然后是真正有资格被称为高级战士的三个级别：晦夜，闇夜，真夜。致魔之珠的颜色会随着能量等级的上升，由白色变成红色，由红色逐渐变暗。当一个战士到达真夜级的时候，致魔之珠将呈现出完美无瑕的纯黑色。
但那并不代表真夜级战士就是顶点，因为致魔之珠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斯盖纱曾经从其他人嘴里听说过这东西。虽然不能说有多么珍贵，但往往万人级别的部队中才会拥有这种配给品。
站在队列前面的战士们对自己力量比较自信，测出的等级比较高。后面的战士中，测出了几个黎明级和曙光级。在军督的示意下，这几名低级战士直接被解散了。
伊芙拉测出了仅仅高于曙光的焦日级。军督在看到测试结果的时候似乎有点犹豫，但最终没有让她离开。
当沙法兰走到两人面前的时候，所有战士都忍不住回过头，关注着两个阿卡梅隆人的测试结果。
杰兹，远昼级。斯盖纱，曙光级。
斯盖纱的余光看到了一张张露出轻蔑笑容的脸，不过她没有露出任何动摇。
和想象中一样，军督没有将她解散。她知道自己和杰兹的判断是对，他们是因为阿卡梅隆人的身份才被召来的。
沙法兰的测试结果是黄昏级，超出其他人的力量足以为他带来相当的威信。
军督最终留下了八名战士。战场指挥官不声不响地走掉了，他在离开前带走了建筑物内所有不相关的人。
中厅安静着，只有战士们的呼吸声。
「上面送来一件东西，需要我们派人递送。」军督走向墙上挂着的巨大地图。
地图涵盖了因加斯贝昂近五分之一的地域，据点所在的34号黑巢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还有不少红蓝色的箭头标注
军督的剑鞘移向地图下侧，点出了一个位置，那里标注着数字7。
「王属第四军团现在负责镇压7号黑巢，王的直属战士厄撒泽尔就在那里，你们要把东西送到他手上。」
所有战士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7号黑巢，雾蚀裂隙。为了压制它而存在的裂隙壁垒已经在那里伫立了上百年。
落入光面的里奥雷特都会被里林战士清理掉，但难免也会有漏网者，尤其是智力极高的人形里奥雷特。这些漏网者会偷偷在光面扎下根，用法阵进一步破坏空间，召唤更多里奥雷特，最终诞生巢穴。
当附近驻扎的战士们发现，凭自己已经无法解决对手的时候，这片被里奥雷特占据的领域便会被称为【黑巢】。
对于大多数【黑巢】，只要把周边城镇的战士集结起来就可以清理干净，除非它跨过了第一个生长临界点。
剿灭黑巢之时，混战产生的能量会进一步冲击空间稳定性，使更多里奥雷特落入战场。一旦拖入持久战，魔兽增长的速度突破临界，局面就会逐渐变得不可收拾。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摧毁黑巢就不得不调集军团。
问题在于，军团不可能每一次都及时出现在需要它的地方。
拖泥带水的战斗只会让黑巢的规模变得更加可怕。于是这些黑巢会被赋予一个编号，战士们在黑巢附近建立防御据点，尽量阻止黑巢扩张，然后等待拥有决定性力量的人出现。
34号黑巢就是类似的存在。当尼泊龙·因加斯贝昂的直属战士抵达之后，天平被轻而易举地扭转了。打扫完残局，王的直属战士就会奔赴下一个黑巢。
34号黑巢的编号很快就会被新出现的黑巢所取代，这些黑巢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只有编号1至9号的黑巢完全不同——它们已经越过了第二个临界点。
栖息其中的里奥雷特，无论数量还是力量都已压过了最终平衡。清剿战争只会为黑巢中心的传送阵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无穷无尽的高等级魔兽足以拖住任何一个军团的脚步，就算纠集再多精锐战士也无法触及黑巢的主人。
于是，因加斯贝昂的国度中留下了九个几乎无法磨灭的黑巢。为了压制它们，因加斯贝昂在这些黑巢附近建立了规模堪比城市的要塞壁垒。
军督从衣襟中取出一团绸布，他将它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晶石。
那是一枚泛着粉色光泽的触探熔熄，晶壳下游弋的光芒意味着它已经被一抹凝固的触探所填满。
平民的触探只能传递简单的情绪和感受，但从神都中成功走出来的战士已经完全不同。战士的触探不仅可以伸展到数百米乃至数公里，也能够承载足够复杂的意识。当战士将触探镌刻在熔熄之上，这枚晶石就会成为完美的信使。
沙法兰刚准备接过触探熔熄，军督却摆了摆手。
「杰兹·勒隆，你负责熔息的安全。队伍里的其他人，负责他的安全。明白了么？」
中厅响起整齐的回应。
杰兹双手捧过包裹着结晶的绸布，仔细收在紧贴胸口的地方。斯盖纱看到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自己也是一样。
「这里面，是上面传下的命令吗？」杰兹忍不住问。
「王属第四军团的调令。」军督面无表情地说。
能对王属战士下达命令的人只有一个。这意味着，那枚触探熔熄中容纳的触探只会来自【王】尼泊龙·因加斯贝昂。
斯盖纱的拳头紧紧捏住，呼吸也急促起来。杰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两个人都在努力保持冷静。
沙法兰看了看两个脸色微变的阿卡梅隆人，露出些许思索的表情。他向军督迈了一步。
「任务有时限吗？」
「四天。」军督说。
「超过四天会有什么后果？【王】的调令从那么远送来，时限应该更有弹性。」沙法兰挠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紧皱。
「如果第四天仍然没有抵达裂隙壁垒，允许你们视情况放弃任务。」
非常蹊跷的措辞，这种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使战士们纷纷皱起了眉头。军督的话语似乎隐藏着某种信息，只是众人无从分辨。
「我们能到。」斯盖纱突然说。
作为中厅里级别最低的存在，她的声音仿佛最可笑的笑话。但是那颤动中的坚定砸在地上铿铿作响，战士们看着她，没人能笑出来。
「食物、水、地图、光石……该有的补给品都放在门外，自己去拿。需要替换装备的人，去找军需官要套好铠甲，说是我的命令。」
军督扔下这句话，挥手示意众人上路。
大门被再次打开，浓烈的臭味和刺眼的光线浸染所有人的意识。
所谓的好铠甲，不过是从死去的战士身上扒下来的东西。这些铠甲上的贯穿伤被重新修铸，留着丑陋粗糙的痕迹，穿在身上有些难受。
不过八个人还是给自己换了装备。原本的铠甲早覆满了泥污与凝结的血，直接换套新的可以省去大量清理工作——只不过后勤的人难免会在身后发出大声咒骂。
「备三天口粮，多带光石。我和溪牙各拿一张地图。」沙法兰对其他人下令。
「队长，我记得你去过裂隙壁垒。」溪牙原本就是沙法兰麾下的战士，说起话来不遮不掩。
「在那里驻扎过十年。那时候34号黑巢还不存在。」沙法兰整理着行装，头也不抬。
「雾蚀裂隙真有那么可怕？」
「正好相反。因为几乎不可能将它摧毁，所以不会有特别激烈的战斗。每个月例行公事，把外围溢出的魔兽清理一下就够了，连人都不会死。」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沙法兰又补了一句。
「这两年的情况可能已经不一样了，毕竟人类来了。」
当人类不断击破空间进入光面的时候，曾经数年才会出现一次的黑巢，如瘟疫般在因加斯贝昂蔓延，雾蚀裂隙的主人恐怕也不会对这种扩张机会视而不理。
众人不再说话，埋头收拾行装。沙法兰将一只背包扔在杰兹面前。
「所有人的备用水囊放这里，杰兹负责。」
传令任务，轻装行进是最妥帖的。只要每个人携带好必需品，战斗效率就能够得到保障，因此沙法兰的命令听上去相当不合情理。
水壶这种东西装满了塞在一起，比任何补给都重。不过杰兹没有出言抱怨，他干脆利落地将背包扛了起来。
斯盖纱默默地拿过了杰兹装着口粮和光石的腰包，挂在自己腰带上，又伸手帮他紧了紧背包扎带。杰兹望着她，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
有军督的命令，八个人不必再经过拥挤的据点大门。沙法兰率先用能量将自己浮起，其他人立刻跟上，向据点外飞去。
残毁的34号黑巢就坐落在几公里之外的地方。高耸的山脉被开凿出四通八达的坑道，密密麻麻的洞穴遍布石山峭壁，只要战士们接近，里面就会如脓血般涌出不计其数的魔兽。
黑巢已经被摧毁，但残存的紫黑色的魔力云依旧从半山腰笼罩下来，吞没着天顶的阳光。能量闪电在魔力云中轰隆作响，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控制，搅碎阴影下的山脉。
那是曾经支配着34号黑巢的里奥雷特领主留下的遗产。原本用来撕碎空间的魔力与能量，在法阵主人死去之后摆脱了阵纹的束缚。它们升腾而上，造就了这幕恐怖的景象。
魔力云早晚会散去，但现在却仍然是传令小队不得不面对的障碍。
「队长，不绕过去吗？」紧跟在沙法兰身后的溪牙忍不住问。
「只有四天时间。裂隙壁垒在雾蚀裂隙另一侧。34号黑巢和雾蚀裂隙，只能选择绕开一个。」
所有人都清楚该怎么选。穿过一个残毁的黑巢，总比跨越蛰伏千万魔兽的裂隙安全的多。
「妈的……只要多给一两天，这任务就舒服多了。也不知道着急什么。」帕切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
斯盖纱想要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秒。她很清楚，这么做只会带来更多争吵和敌意，就像曾经的每一次。
她偏转飞行的角度，靠近队伍正中央的杰兹。
「你有没有试试触探那颗熔息？」她小声对朋友说。
「拿到手的时候我就试过，是被封印的。」杰兹摇头。
「那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对吧？」斯盖纱呓语般的，寻求着朋友的共鸣。
「一定是。」杰兹用力说。
获得战士的资格，对斯盖纱而言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她带着悲愤与狂怒从神都中走出，响应了面前号召自己的高级战士，和其他初生战士一起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争。
可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发现，将自己从神都征召而出的，是属于因加斯贝昂的势力。她在懵懂中被军队带走，等到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敌人并不是人类，而是成群的魔兽。
接着就是无尽的战斗。一同被征召而来的阿卡梅隆战士一个个倒下，几个月之后就只剩下了自己和杰兹两人。
她想要离开，想要回到阿卡梅隆的领土之上，与不可饶恕的人类作战。
她向上层提出离开的要求，得到的却是冷酷的拒绝。她在争吵中丧失理智，高声喝问自己的指挥官，为什么因加斯贝昂没有派出哪怕一个军团，帮助已经一片焦土的阿卡梅隆对抗人类。
那个指挥官已经在上一场黑巢剿灭战中死去，但他在那个时候说过的话，绊住了女孩的脚步。
「你甚至不想帮我们战斗，我们又为什么要帮阿卡梅隆战斗？」
斯盖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对身边其他人而言，她就是「阿卡梅隆人」的象征，她不得不被所有人注视围观。而她的一切言行，都会变成因加斯贝昂战士们是否愿意为阿卡梅隆作战的理由。
每一个身在这里的阿卡梅隆人，都被套上了同样的枷锁。面对轻蔑，承受质疑，努力活着，然后说服自己，这里的每一次挥剑，终将会以另一种形式变成守卫阿卡梅隆的力量。
杰兹用性命换来了小队队长的头衔，虽然是最小范围内的认可，但已经非常不易。
斯盖纱也赢得了一点信赖，虽然信赖只来自区区一个人。
伊芙拉凑上前，挑着眉毛问：「熔息你们检查了么？是不是要调第四军团去阿卡梅隆作战了？」
「熔息是封印的，我们也不确定。」斯盖纱的嗓子有些发哽。
察觉到了朋友压抑着的渴望，伊芙拉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背：「一定是的！不然为什么要特意叫你们两个传令。」
「没错……只有这个一个可能。」杰兹口中默默念着。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阿卡梅隆。」伊芙拉对斯盖纱说，「天天和魔兽打交道，都快把我熏臭了。趁这个机会，也去见识见识人类的样子。」
斯盖纱没敢去看朋友的眼睛。她伸手捏了捏伊芙拉的手。
队伍逐渐远离据点，这里的战场已经没有人清理，积压的魔兽尸体完全阻塞了可以通行的地面。腐败粘稠的尸块和黑色的泥巴融在一起，变成了随时可以吞没活人的沼泽。
小队不得不将飞行高度拔起，能量消耗强度也随之增高。
「斯盖纱·雷依诺恩，以你速度为准。」沙法兰下令道。团队在长途行进的时候，通常都会让能量等级最低的成员控制飞行速度。
「明白。」斯盖纱利落地回应。但她的速度不仅没有降低，反而一点点提了上去。
原本死气沉沉的小队成员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提升能量以保持队形。
「喂！」沙法兰在意识到斯盖纱的意图之后叫了她一声，「不要逞强，能量提前耗尽只会拖慢行程。」
「我有分寸的。」斯盖纱认真地说。
沙法兰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示意她继续。
又飞了十分钟，残毁黑巢已经近在眼前。魔力云逐渐笼罩于头顶，能量闪电的爆鸣不密集地回响在耳边，正常交谈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里林战士们将触探连接在沙法兰身上，得到了队长简单明了的指令。
——下降——
他们从空中降下，向着山地裸露出的黑色岩层落去。魔兽在出巢之时已经将岩石刨的散碎松动，众人花了几分钟才找到一块可以落脚的地方。
「进去以后禁止爆发能量，防御能量保持最低水平。」沙法兰指了指不远处的洞穴入口。
「为什么？」帕切忍不住问。
「你是在外围作战的吧？」溪牙开口道，「我们可是跟着王属战士的部队一起杀进去的。那时候很多通道被能量震塌，至少死了十几个人。」
「要不然还是从山上翻过去吧……鬼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残存的魔兽。」帕切提议。
「你想用脚一步步翻过这座山？还是想在飞行的时候被能量闪电云轰成碎片？」溪牙冷哼一声。
「王属战士的部队应该已经扫清了这片区域，里面不会有几头战兽。不过还是那句话，小心留得小命。」沙法兰扔下一句话，率先向洞口跃了过去。
斯盖纱跟在杰兹身后进入了巢穴。
或许是巢穴中的尸体还没腐烂，又或许是大多数魔兽都是死在了外面的战场上，和想象中不同，从洞穴深处传来的气味并没有那么难闻。
洞口坚硬的石壁还能依稀辨出利爪开凿的痕迹，从山脊渗下的水将通道浸得湿哒哒的。原本就十分暗淡的日光很快在身后消失无踪，众人掏出光石，照亮前行之路。
头顶魔力云的轰鸣逐渐被厚厚的山体所屏蔽，靴子踩在岩石上的硁硁声越来越响亮，在空阔的甬道内四下回荡。魔力云浓烈的能量波动足以遮盖所有可能存在的能量攻击，失去了能量感知，战士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绷紧神经。
斯盖纱之前只是在外围参战，与上次在31号黑巢作战时一样，她还没有踏足过黑巢内部。
除了沙法兰和溪牙，队伍里其他人也没有进来过。战士们好奇着黑巢真正的模样，四下打量，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这里是奥雷特战兽平时栖息的【兽箱】，类似的空间遍布在山体之中。
地面变成了某种甲壳状组织，层层叠叠的生物状管道遍布在墙壁上，发出荧荧红光。山体内部被朦胧的红光照亮，如同一汪血池。
激烈的能量战斗痕迹四下遍布，被撕碎的生物组织和尸骸再次挤入视野。战士们小心翼翼走着，尽量不让血污沾到身上。
一层黏黏糊糊的东西粘在靴底，斯盖纱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那到底是什么。
「看样子，把这儿清理干净，至少还得花三个月。」溪牙自顾自说道。
等残毁黑巢中残留的魔兽被杀光，暴躁的魔力云也散去之后，大量被征召的平民就会来到这个地方，开采魔力与能量浸染之后的矿产。34号黑巢将变成一座巨大的矿山，给因加斯贝昂提供源源不绝的魔力矿物。
这些资源足以锻造成千上万套高级铠甲和武器。不过它们通常轮不到围剿黑巢的普通战士，那些高级装备只会运往镜之海另一侧的暗面，供给在那里征战的因加斯贝昂战士。
对压制黑巢的部队而言，黑巢是怎么也清不干净的疥疮。可对这个国度的权柄持有者而言，黑巢却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而对于正行走在黑巢核心的战士们而言，这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
好在如今的地狱空空荡荡，恶魔已经不在。
「妈的，它们好像在动……」一个战士盯着岩顶上密密麻麻的管状物，小声说。
「光线太暗导致视觉错位而已。」溪牙伸手推推他，让他回过神来，「先前攻进来的时候，很多人浪费了能量去攻击那些东西。」
「那些管子到底是什么？」另一个战士问。
「不是管子，是异化魔兽的增殖体。」沙法兰头也不回，「高支配级别的里奥雷特利用它们同调触探，强化对不同种族魔兽的控制。那些类甲壳的覆层可以加固山体，稳定巢穴内部流动的魔力。」
「知道的不少啊，队长。」伊芙拉说。
「过几年你们也会知道，只要能活到那个时候。」
斯盖纱跟着自己的队长穿过一个又一个兽箱，黑巢中昏沉沉的红光一点点咬噬着战士们的冷静。四通八达的甬道向身后滑去，记忆逐渐模糊，女孩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来路。
「队长，方向走对了吗？」不安感逐渐刺出胸口，斯盖纱忍不住开口发问。
黑巢四通八达的通道与迷宫没有什么区别，在缺乏指示物的情况下，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队伍里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心怀疑虑，但说话的只有她自己——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在乎。
「跟紧。」沙法兰没有看她。
「通道这么多，万一走错了，会很难再……」
「怎么？你觉得队长会冒着被困的风险在这里乱走？！」溪牙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斯盖纱。他瞪了女孩几秒，又伸出手指，警告似的在斯盖纱面前点指了几下，「阿卡梅隆人，说话注意点。」
伊芙拉推开他的胳膊：「不至于吧！这也要扯上出身地吗？」
「全都闭嘴。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沙法兰沉声说。
队伍安静下来，不过这份安静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旁边一个战士似乎看到了什么，他发出了奇怪的疑问声，然后大声叫起来。
「队长！那边有人活着！」
十几米外，模模糊糊的红光笼罩之下，一名里林战士依靠着岩壁，向他们艰难地抬起手臂，奄奄一息的样子。
「妈的！当时是哪个混蛋负责检视伤员的！」溪牙怒骂一声，和两个战士向那边跑过去。
「回来！！」沙法兰大吼。
或许是出于对老队长的服从本能，溪牙立刻顿在了原地，而另外两个战士却多跑了几步。就在他们回头望向沙法兰的时候，靠在那里的伤者动了起来。
细细长长的、密密麻麻的黑色的线条从他的耳朵、眼睛和嘴里喷涌而出，整个身体都被带了起来。黑色的线条在空中扭动着，直扑两名战士的后背。
在两名战士被黑线命中之前，沙法兰已经将聚集在手中的能量弹甩了出去。那名伤者被炸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墙上。
爆炸声在空洞中回荡不休。溪牙带着两名战士窜回队伍，而整个空洞的墙壁都在这一刻蠕动起来。
「走！」沙法兰迈开大步开始奔跑。
斯盖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已经被摧毁的黑巢会出现这种变化。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向前奔去。脚下粘稠的汁液四散飞溅，那些液滴溅在头发和嘴角上，带着诡异的炽热。
自进入洞穴之时就在拼命压抑的紧张在瞬间爆发，一股压迫力从腹部硬挺挺地顶上喉咙，女孩差点就要呕吐起来。
沙法兰冲入前方的通道。他用上了能量加速，其他队员也立刻跟着做了一样的事。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身后的空洞传来，仿佛无数血肉之躯被挤压在了一起。
小队箭一样穿过甬道，覆盖着通道的甲壳壁如波浪般随着他们的前进张合起伏，那些缝隙中仿佛藏着注视他们的眼睛。
一个又一个岔路口被甩在身后，根本无法判断是否走对了路……斯盖纱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迷失在了巨大的山体中。
三头魔兽在面前出现，沙法兰的能量刃立刻斩去，在瞬间将它们撕碎。
那只是供其他战兽食用的低级肉兽，几乎没有威胁，但那依旧打乱了队伍的速度。
杰兹身在队伍第二位，他在看到魔兽的时候做了减速，而后面的帕切和伊芙拉则冲过来，横在了他同一身位。
小小的拥堵本不算什么，但杰兹的背包却狠狠刮在墙上，险些将他带倒。斯盖纱连忙抓住杰兹的胳膊，帮他恢复了平衡。
溪牙和另外两名战士被堵在了他们身后，速度剧降。头顶的甲壳大大张开，十几条蟒蛇一般粗大的触手甩了出来。
溪牙在触手刚刚绞住手臂之前就舞起了长剑，用力将它切断。
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触手紧紧卷住了最后的两名战士，杰兹拿剑的手也被锁住，接着就是脖子。
「队长！」
斯盖纱一边呼救一边挥剑砍断杰兹身上的触手。然而她的动作依旧不够快，甲壳中伸出的触手越来越多。
被卷住的两名战士拼命挣扎，骨头发出噼噼啪啪的断裂声。他们在惊恐与绝望中猛地爆出能量。
他们身上的触手被震碎，头顶的甲壳与岩层也被炸穿。头顶的岩石崩塌着，一股带着浓烈臭味的黄绿色液体从上层倾泻而下，仿佛一条被凿穿河床的暗河。
可是那液体并不是水，两名战士在能量爆发耗尽之后就被铺天盖地的液体浇在了脑袋上。他们发出凄厉的嚎叫，头颅被烧成了血肉模糊的骷髅。
「护罩！！」沙法兰大吼着。
更多岩顶塌陷下来，黄绿色的液体如瀑布一样扑在所有人身上。
斯盖纱拼命用护罩将黄绿色的液体屏开。身体虽然没有受到伤害，但能量却以可怕的速度下降着。
她想要按照原本的方向逃离，可视野已经被汹涌的腐蚀性液体遮盖，短短三秒钟，识别方向就变成了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向上！向上！——
沙法兰的触探冲进所有人的意识。
没有时间思考，斯盖纱紧紧抓住杰兹的胳膊，帮助他一起抬升高度。
又有两只手伸了过来，那是溪牙与帕切。他们和斯盖纱一起护住杰兹，顶着倾盆的酸液拼命向上飞起。
裹在酸液中的大块碎石不断和能量罩发生碰撞，沉甸甸的液体压在身上，如同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能量罩中的空气支持不了几秒，但每一秒都仿佛永无止境。
当斯盖纱冲破那浓稠的黄绿色，重新被空洞内的红光笼罩之时，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身上的能量罩向外一爆，震开了残存的酸液。她大口呼吸着呛人的空气，然后剧烈咳嗽起来。
身下是一个硕大无朋的溶池，底部已然塌陷。成吨的腐蚀性液体涌入下层的通道，又再次溶穿地面，形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大洞。
两只触手从暗处袭来，被伊芙拉斩断，沙法兰也砍断了几根，然后空洞内便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残存的六个人依旧浮在空洞的半空中，紧绷的肌肉久久无法松弛。他们颤抖着，注视着身边的每一寸黑暗。
几分钟就这样过去，战士们终于接收到了期盼已久的、来自沙法兰的新触探。
——跟我走——
下面一层的坑穴已经被腐蚀得面目全非，回还到原路是不可能了。但沙法兰似乎依旧拥有辨识方向的自信，他越过脓肿溃烂的酸液池，钻进了另外一条通道。
后怕、庆幸、恐惧，复杂的情绪把战士们的思维能力碾成了单薄的纸片，没有人还有力气心怀质疑，他们死死跟紧自己队长的背影，一步都不敢停留。
穿行着，穿行着……
甲壳状的洞壁依旧在随着他们的掠过而微微涌动，缝隙中也有触手缓缓游过的影子。战士们在无法褪去的战栗中保持着警惕，而攻击却没有再出现。
终于，脚下的甲壳重新变成了坚硬的岩石，前面迷蒙的红色中也出现了一道白光。
斯盖纱听到身边的同伴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松气声。
所有人都已经急不可耐，想要畅饮那并不明媚的阳光。连队长沙法兰也不例外，他首当其冲，快步向前跑去。
六个人冲出洞穴，紧紧拉扯的神经几乎崩断。他们坐倒在地，仿佛刚刚从一场溺水中解脱。
头顶的魔力云依旧在轰鸣，不过地面已不像另一边那样泥泞。能量战斗没有大范围蔓延到山背一侧，这里的山地勉强还能保持坚实干爽。
斯盖纱坐在地上，两只手捏在一起，试图在深呼吸中平复双手的剧烈颤抖。十秒钟后，女孩的心脏重新冰冷起来。
「哈哈哈哈！」身旁突然响起的尖利笑声引得斯盖纱侧目看去。
溪牙攥着拳头，大声笑着，额角的青筋一颤一颤地跳动。大家看着他，谁也没有阻止他的力气。
几秒种后，他不再笑了。溪牙向杰兹走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肩胛上。
光秃秃的山地早已没有任何植被，杰兹没有任何能抓的东西，哪怕一根草。他失去平衡，顺着陡峭的山地向下滚了两米，不得不用放出能量维持平衡，重新在岩石上站稳。
「喂！！」
其他人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斯盖纱只能一个人跟过去，在溪牙和杰兹抓住彼此衣襟的时候努力试着分开他们。
溪牙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举着拳头想要落在杰兹脸上。杰兹紧紧闭着嘴，脸腮一鼓一鼓的，用手死死钳住溪牙的胳膊。
「你这种狗屎，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把队友害死，对吧？」溪牙的唾沫从嘴角喷溅出来。他用力扭动着胳膊，想要将杰兹推倒。
背着沉重的背包，所以杰兹很快就真的被推倒了。不过在倒下之前，杰兹依旧抓着溪牙的胳膊，将他一起拉倒在地。
「不是……不是他的错！」斯盖纱用力板着溪牙的肩膀，试图把他拉起来。
女孩本想说「如果不是你们冒失地查看‘伤员’，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然而她没办法说出口，因为另外两个战友已经死了。
杰兹抬腿使劲向外一蹬，将溪牙踢开。斯盖纱连忙趁机抱住溪牙，不让他再冲过去。溪牙挣扎乱舞的手肘砸在她的颧骨上，女孩的脸立刻青肿起来。
「操！别打了！」伊芙拉歪坐在不远处，烦躁地吼了一声。
帕切终于忍不住，唉声叹气地凑过去，帮斯盖纱一起拉开了溪牙。
溪牙退到沙法兰旁边，刚才的争斗让他变得气喘吁吁。
「队长，上头不是说了么，四天就可以放弃。我们犯得着这么拼命吗？阿卡梅隆的蠢货早晚把我们全害死！我们干脆……」
「那你滚回去。」杰兹带着一身尘土站起来，咬着牙。
「轮不到你教我怎么选。老子找个安生地方转上几天，晒晒太阳，吃点儿好的，你拿我怎么样？」
「那么你走吧，我们不需要你也能到裂隙壁垒。」斯盖纱静静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我想你们也不需要！」溪牙提高声音，「谁都猜得到触探熔熄里的命令是什么。不就是让我们的军团去阿卡梅隆替你们送死嘛！你有本事再说一句‘我们不需要’，然后把那枚熔息扔了！怎么样？！」
斯盖纱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溪牙狠狠掐住似的。她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再说话。
看着她的表情，溪牙得意地龇了龇牙，他转身又看向沙法兰：「你也感觉出来了吧，队长？军督说我们可以放弃任务，其实就是在暗示我们，只要命令送不到，我们的军团就不用出动了！我们凭什么要为这些阿卡梅隆蠢狗拼死拼活？！」
沙法兰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注视着前方遥远的山谷，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直到此刻。
「全体拔剑。」
严肃决绝的指令打碎了聒噪乖戾的空气。战士们面面相觑，纷纷拔出刚刚收回剑鞘不久的武器。
沙法兰的目光尽头，直指着一群从山谷拐角奔出的魔兽。那是货真价实的战兽群，数量近千。它们沿着山麓扩散开来，像墨水一样在地面蔓延。
「怎么还有这么多？！」帕切惊叫起来。
「队长！走吧！我们回去！！」溪牙叫喊着。
「怎么回去？」沙法兰的声音中没有任何感情，「上面是魔力云，你可以飞起来试试。或者，钻回山腹，再和它们在里面玩个追逐游戏。」
「那也不能等死！！」
「保持队形就可以杀过去。低空行进准备！」沙法兰不可违逆的触探撞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山坳低处与天空中的魔力云相距也不过两百米，将飞行高度保持完全安全的位置是不可能的。好在这些魔兽都不是智力优秀的类型，沙法兰并非在胡言乱语。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六个人只能跟在队长身后向前冲去。沙法兰压着速度，一点点提升能量，队伍的速度在与魔兽群交汇的时候达到极限。
受到能量刺激的魔兽高高跃起，试图将利爪送入这些里林的胸腹。但是沙法兰对飞行高度估测得很好，兽群如波浪般在身下翻涌起伏，却无法真正触及他们。
灌入鼻腔和口中的风终止了所有人的牢骚，魔力冲撞鼓动的轰鸣从头顶压下，魔兽震耳欲聋的咆哮从身下腾起。整个空间仿佛变成了正在合拢的巨口，被碾碎只是时间问题。
斯盖纱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魔力正在与厚厚的魔力云遥相呼应，如同两条试图交汇在一起的河流。全身的毛孔都战栗竖起，预示着近在咫尺的危险。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魔力会是这样的活跃，如一团即将掷入冰泉的火焰。她恐惧起来，但那也紧紧只是一瞬，女孩没有对接下来不得不做的选择产生动摇。
魔兽们凭着本能挤在一起，利爪插入彼此的躯干，向上层叠攀爬，想要摸到眼前的目标。一座座血肉堆砌小丘就这样在眼前竖起，几只高级魔兽已攀在其他魔兽的后背，准备在队伍越过的时候发动攻击。
——解除护罩，提升高度——
现在的高度已是极限，再上升就必须扼制能量波动对魔力云的影响。用来加速的能量是不能减弱的，护罩就变成了唯一可以抛弃的东西。沙法兰在第一时间洞察前方的情形，传出触探。
队伍猛地向上拉高，精准而坚定，里林们风一样越过试图阻拦自己的高级魔兽，队形没有丝毫紊乱。
然而斯盖纱却独自向另一侧飞去。
「雷依诺恩！！你在干什么！？」沙法兰大吼道。
——不要管我，把熔息送到——
斯盖纱的触探反推回去，遮盖了队长触探中的惊怒。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在触探传到之前，一道硕大的闪电已经从魔力云中流淌出来，以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直扑斯盖纱所在的位置。
斯盖纱很清楚，只要再提升高度，体内的魔力必然会破坏魔力云的稳定。但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既没有机会开口，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队伍越过魔兽的阻拦，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连累其他人。
决意引走雷电的女孩从一开始就没有解除防御。巨大的闪电震碎了能量罩，女孩的身体被轰得在空中翻滚起来。斯盖纱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脑袋也在冲击下失去了一切方向感。
她只知道自己正在向地面跌落，而地面上则是无数血盆大口。
女孩在落地前爆出能量，碾碎了最近的几只魔兽。她在头晕目眩之下只能盲目地挥出自己的剑，在身周画了一个完整的圆弧。
剑身传来嵌入血肉的质感，斯盖纱半跪在地上，又连续爆出了两次能量，试图给自己争取一点恢复清醒的时间。
然而在视觉恢复之前，她感觉到另外一团能量从天而降。
「他妈的！！阿卡梅隆蠢狗！！」
溪牙的脏话和唾沫一起喷到斯盖纱脸上，他用剑封住来自斯盖纱后背的攻击，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试图将她重新拉回浮空状态。
但是不计其数的攻击从各个方向砸过来，能量护罩上响起了密密麻麻的爆鸣。他们试了两次，却根本无法在密集的攻击下重新飞起来。
四秒钟的时间，斯盖纱勉强凝聚的新护罩已经碎了两次。但另外四个能量团也降了过来，沙法兰的指挥触探再一次连接了斯盖纱的意识。
防御圆阵在指挥下迅速成型，六个人的剑交错不息地递向面前的魔兽，魔兽尸体铸成的墙壁转眼间就在身边堆积起来。
——支持一分钟——
斯盖纱以为自己会愤怒于其他人放弃任务来救援自己，又或者感动于其他人的出现。然而她的眼前只剩下苍白的牙齿和五颜六色的内脏体液，斯盖纱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别的事情，意识里只有沙法兰最后的指令还在盘旋。
一分钟很漫长，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能量从大洞里喷涌而出。所有人都明白，能量耗尽的时候就是自己的死期。
或许沙法兰的「一分钟」只是为了捏造一种虚伪的希望……
这个念头刚刚在斯盖纱的脑海中闪过，一股强大的能量就出现在大家的感应范围。
——防御——
厚重的，强大的，辛辣的，像蔷薇一样鲜艳而刺痛的触探，随着那股能量笼罩了所有人。
斯盖纱看到一簇橙红色的流星从空中划过。它坠入不远处的地面，产生了巨大的爆炸。气浪夹杂着被掀起的泥土席卷而来，层层密密的魔兽在瞬间被搅成了肉泥。
整个小队摆出了全力防御的姿态，但他们依旧被爆炸震退了十几米。
当空气中的尘土落下，已经有近百名战士出现在了视野中。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高级铠甲，漫不经心地发动攻击，而魔兽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尸体。
身边已经一头魔兽都没有了，面前只剩下一个大坑。一名战士从空中落下，拔起了插在大坑中央的巨大长矛。长矛矛头上的两叶倒刃滚烫发红，直到现在还在发出阵阵嗡鸣，仿佛依旧有磅礴的能量没有从中释放。
「我记得自己早就说过了，现阶段禁止任何人接近黑巢。你们军督的耳朵是不是聋了？」那名战士拎着长矛，一步步从大坑里走了上来。
卡图维兹，【王】尼泊龙·因加斯贝昂的直属战士，率军摧毁34号黑巢便是他。
小队的队员们呆立了一会儿，纷纷对他抚胸行礼。
斯盖纱偷偷瞄向沙法兰，却发现他没有露出多么意外的表情。她这才意识到，是卡图维兹为了将魔兽群一网打尽，才将它们主动驱赶过来的。而沙法兰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所以他才会冒着任务失败的风险回身救援。
「卡图维兹大人，我们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军督违背了命令。我们有一道必须要送递的命令，不得不穿过黑巢。」沙法兰解释着。
卡图维兹有着一张纤弱清淡的面孔，但是他的眉梢眼角却带着一点阴毒的傲慢——直到他笑起来。
「原来如此。」他哼笑着，「送去哪里的命令？」
「裂隙壁垒。」
卡图维兹对这个答案毫无兴趣。他将长矛插在地上，转头看向斯盖纱。
斯盖纱没料到王属战士的目光会落到自己身上。当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直直的目光有些过于肆无忌惮。
她连忙垂下眼睛。
「你很有意思。魔力云的暴动是你搞的？」卡图维兹问她。
「嗯。」
「我远远看着你把那道闪电引走……该说你反应快呢？还是该说你很有觉悟？」
「这个任务必须完成，我的死活不重要。」斯盖纱用一成不变的语气说。
卡图维兹呵呵笑着：「等等，我听到了什么？为了一个小小的任务这么豁得出去……新一代的因加斯贝昂战士这么有长进了嘛？」
「我是阿卡梅隆人。」斯盖纱轻声说。
「哦？」卡图维兹的眉毛微微挑起，仿佛想到了什么，「那更有意思了……」
他思考片刻，对沙法兰露出一张嘲弄式的笑脸：「让我来猜猜，你们的任务是有时限的。」
「的确有时限，我们需要在四天内抵达。军督的意思是，如果四天没有送到，任务可以放弃。」沙法兰说。
卡图维兹点点头：「那么，我劝你们乖乖听话。」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卡图维兹大人？」沙法兰忍不住问。
卡图维兹晃晃脖子，一副慵懒的模样：「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甚至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关心不该关心的事情只会带来可悲的结果，我建议你们记住这个原则。」
「我会记住。」沙法兰恭敬地低头。
卡图维兹再次看向斯盖纱：「阿卡梅隆人，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拼命。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幻觉，就是以为只要拼上命便能获得自己想要的。」
那不是一句傲慢的说教，而是带着一缕无奈的劝告，这让斯盖纱多少有点惊讶。
「谢谢，卡图维兹大人。」斯盖纱尽量用真诚的语气说。
「哈，但是你并不打算听我的话，对么？看那张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卡图维兹摇摇头，「算了，就像我刚才说的，不关我的事。」
卡图维兹对一直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护卫打了两个响指：「挑三个人，护送他们离开山脉。」
在沙法兰表达感谢之前，卡图维兹已经竖起指头止住了他还没出口的话。王属战士摆摆手，示意他们上路。
小队队员们还没有走出太远，卡图维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背对着他们，没有回头。
「最后一个忠告。如果你们真的能够抵达裂隙壁垒，最好不要对厄撒泽尔提起旅途上遇到的事情。」
所有人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但卡图维兹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卡图维兹手下的战士对山脉中的魔兽活动规律了如指掌，小队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值得拔剑的危险。当太阳从天边黯出橙红色之时，他们已经成功离开了34号黑巢的范围。
光秃贫瘠的山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绿色的郊野。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重新出现，郁郁葱葱的树林，还有一根根努力汲取着养分的草叶。它们茁壮地伸展，遍生大地。
护送小队的几名战士和他们道了别，折回了还未完全终结的战场。
沙法兰带着队伍进入高速行进状态，尽可能地远离着黑巢的领域。夜晚很长，他们必须找到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过夜。
不过当视野被植被环绕的时候，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里奥雷特的法阵夺取了大地生机，所以黑巢范围才会是一片荒芜。那无尽的绿色已经证明，这里不可能有多少魔兽涉足。
夜幕降临，小队在茂密的树林中扎下营地。熊熊篝火燃烧起来，筋疲力尽的战士们开始享用久违的宁静。
黑巢战场挥之不去的浓重气味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味和一点点树脂的香气。斯盖纱斜靠着一根横在地上的树干，有一种全身都在融化的错觉。
整整半年的时间，浸泡在紧绷的精神和浓重的血气之中。掌心之下柔软的草甸，仿佛已经是来自陌生世界的记忆。
她将口粮拿出来，递给坐在身边的杰兹。杰兹接过，他伸手拿走斯盖纱已经空掉的水囊，从背包里给她找出一个满的。
他试图站起来，准备将备用水囊发给其他人。斯盖纱却按住他的胳膊，抓过背包，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休息吧。
杰兹没有拒绝，他是今天体力消耗最大的一个。
斯盖纱把备用水囊一个个发下去，最后来到了溪牙面前。她试着送出一缕触探，但溪牙根本没有接收的意思。
「不要对我道谢，阿卡梅隆人。」溪牙一把从斯盖纱手中绰过水囊，并不看她，「如果我陷入那种境地，你不会来救我的，你只会把任务当做最优先的选择。所以，别道谢，那只会让你显得更加虚伪。」
斯盖纱沉默了许久，只留下了一句话。
「你说得对。」
她走回杰兹身边，重新坐到他和伊芙拉中间。篝火中的木枝劈啪作响，占据了所有值得诉说的情绪。
在黑巢中，溪牙来不及思考就冲向那个伤员，给队伍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可是当自己坠入兽群的时候，他也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不需要任何理由，救援战友是溪牙第一时间的本能。所以他不会觉得第一件事是自己的错，也不会觉得为了一个阿卡梅隆人放弃任务有什么不对。
因为两件事本就是一件事。在那个时候，斯盖纱看懂了。看着战友死在眼前而什么都不做，是溪牙无法忍受的。
所以溪牙一定会厌恶自己，因为斯盖纱选择的是另外一条路——只要能够将那枚触探熔熄送到目的地，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包括她自己。
这时候，沙法兰的声音隔着火焰响起来。
「斯盖纱·雷依诺恩，我想起了卡图维兹大人对你说的话。你觉得，以那种方式拼命，就能帮助阿卡梅隆赢下战争吗？」
「可能我们直到最后都赢不了，但有些事没办法放弃。」斯盖纱用毫无感情的声音说。
溪牙轻佻的笑声传过来：「我见过的所有阿卡梅隆人都在幼稚地叫嚣，以为自己还有能力反击，还有机会胜利……看起来，你是最不天真的那一个。」
斯盖纱选择不去回话，而伊芙拉却忍不住牵住她的手：「既然你觉得不会赢，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忍受委屈？」
「委屈？她有什么可委屈的？吃的比我们差？还是安排的差事重？」溪牙不屑地说。
「你不会以为，她是因为喜欢被冷嘲热讽而留在因加斯贝昂的吧？」伊芙拉压着气说。
「又或者，你可以想想杰兹的背包……」斯盖纱说。
溪牙沉默了。
杰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任何委屈的神色。沙法兰抬眼看着杰兹，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他抬起手，用剑鞘敲了敲斯盖纱依靠的树干。
「所以为什么要留下来，雷依诺恩？」
冰封的记忆牢牢地冻在心底，女孩从未对身边的人提过只言片语，连伊芙拉也没有。但她知道，今晚自己必须开口，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把自尊丢弃，重新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去博取他们的可怜和同情，只要能让那枚触探熔熄去到它该去的地方，她可以做任何事。
「我不是自愿成为战士的。」她轻轻说，「我曾经生活在距离镜之海不远的小镇，和我弟弟一起。」
凯因的影子从焦油般的记忆中上涌着，斯盖纱死死盯着面前翻腾的火焰，将那抹影子用力压了下去。
「但是有事情发生了。」沙法兰说。
「人类来了。不过罪魁祸首不是他们，是一个落入光面的里奥雷特。那个里奥雷特对我释放了某种诅咒，我不得不前往王都寻找活下来的办法。但你们知道的，一枚种子能得到的帮助不多，所以进入神都变成了唯一的选择。不过在我进去之前，人类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烧尽了所到之处的每一座城市，屠杀了见到的每一个人。」
「你想为自己的弟弟报仇。」
听着沙法兰口中不带疑问的问题，斯盖纱喉咙颤抖起来。
「那时候他想陪我一起去王都，可是我拒绝了。我知道自己的机会很渺茫，我想他抱着希望而活。于是我走了，头也不回，就这样将他留在那个小镇。我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会逐渐忘记我；又或者足够幸运，自己还能与他重聚。」
斯盖纱的视线逐渐模糊。她想起漆黑之阵升起之前，那些哭喊着奔向王都的平民。他们在王都外的平原上如兽群般挤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向王都靠近。然后是头顶呼啸而过的战舰，火焰将他们全部吞噬，不计其数的同胞化作焦炭与飞烟。那一张张狰狞苦痛的面孔死死刻在她的瞳孔之中，她无法分辨那些面孔和凯因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次站一起的时候，我们吵了一架。我用尖刻的话刺了他的自尊心，让他远离我。我以为自己以后还可以弥补。可是……溪牙说的对，我一直都很愚蠢。我没有那个机会了。」
泪珠从斯盖纱的脸颊滑下来，但是她没有去擦，也没有抽泣。她已经痛哭过太多次，在王都，在神都。
沙法兰凝视着火堆，缓缓摇头：「原来你只是想死在战场上……你努力成为战士，从神都中走出来，只是为了死去？你以为只要死了，你就能原谅自己？」
「不，我不打算死。我想要的和任何一个阿卡梅隆人都没有区别——把侵入我们的国度的人类一个不留的杀光。然后我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
「就算打回去又怎么样呢？那个镇子已经不复存在，你弟弟也早已死去，你不能欺骗自己。」
「我知道……我只想坐在我们家的废墟上，对他说一句晚安……」
是的，对凯因说一句晚安，然后我就能够从日夜纠缠的噩梦中醒来。
杰兹伸过手，紧紧和她的手扣在一起。斯盖纱闭上眼睛，轻轻靠在杰兹的肩膀上，汲取着一点来自同伴的温暖。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