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欢迎第二次回来，凯因·雷依诺恩。」熟悉的男人坐在熟悉的桌子后面，用笔杆敲打着熟悉的笔记本。
「这回我的永生世界重复了多少次？」凯因皱着眉头，声音充满了烦躁的焦味。
「在第二次醒来的家伙里，你依旧遥遥领先，四万零二十三次。」
「‘王’那欧·阿卡梅隆用了多少次？」凯因问。
「我不会回答任何与活着的人有关的事，如果想知道你可以去自己问他。我建议你不要把十个问题浪费在这上面。」男人笑道。
「其实我现在没有太多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管理者。」
「可是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听你的语气……好像也不是不能告诉我。」
「你的要求真是非常奇怪，很少有人问我的名字。不过我可以满足你，我的名字是无阂维尔。还要问别的问题吗？」
「没了。」
「那么，做好继续历练的准备了吗？」
「早就已经等不及了。」凯因皱着眉头说。
「那么，现在，如果你真正希望成为一个战士走出神都，必须记住我下面所告诉你的每一项规则……」
「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凯因烦躁地打断他。
「我知道，但是你每次在这里出现，我都会再重复一遍。不知道你上一次历练有没有因为忘记规则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总是会有人不仔细听我讲解规则，被踢出来以后却对我一肚子不满。」
无阂维尔戏谑地笑着，凯因只能一脸无奈地示意他继续。
「第一，进入我的永生世界之后，你的左臂会出现一个由二十道刻印组成的纹章。」
「第二，在我的永生世界每过一天，你左臂的刻印会消失一道。」
「第三，如果二十天之内你没有获得任何新的刻印，第二十天结束的时候你会被我的永生世界排除。」
「第四，每一次进入我的永生世界，你会重新获得二十道刻印。」
「第五，当你在我的永生世界被杀死，你会丢失一半的刻印，向下取整。当刻印总数为一时会被禁止使用攻击行为，也无法被任何人攻击。」
「第六，刻印可以进行给予。在你自愿的条件下，可以通过给予的指令来实现。当刻印数目为一时，该指令不允许使用，也不允许接受其他人的刻印。」
「第七，每天可以增加的刻印数目最多为三。算上每天减少的一道刻印，每天实际能够增加的刻印最大数目为二，多余刻印会在之后逐日结算。如果用大型城市的特殊公共设施，也可以一次性将累计刻印兑现。被杀死时累积的刻印会全部消失。」
「以上七条规则是我的永生世界的全部规则，希望你一字不漏记好。」
凯因一边聆听规则，一边思索着。这一次他听得认真多了。
「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一声。最近这段时间，试图成为战士的人越来越多。这一次，会有几个新手和你在同一个地方进入。」
还没等凯因反应过来，曾经见过的那扇门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阂维尔笑着，伸手握住了门把。
「又要玩这个把戏？你是不是无聊到脑子坏掉了？」凯因忍不住骂道。
「我说过，我做这些不是没有意义的。」无阂维尔向他挥手，「祝你一切顺利，凯因·雷依诺恩。」
他将门把一扭，一心警戒着下坠感的凯因突然被一股力量弹了起来。能量洞出现在了头顶，景物瞬间的变换之后，他再一次摔坐在了熟悉的草地上。
「这个混蛋……」
凯因站起身，目光落在了附近同样躺在草地上的里林们。
一共八个人，七男一女，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大概很少会有一把年纪却突然想要成为战士的人，凯因想着。
不过有一个问题得到了验证，新人们的衣着并不完全一样，款式和颜色都略有不同。唯一算得上共通之处的是衣服的材质，它们的用料都是柔软轻便的日常类型。
这些家伙苏醒得很快，他们揉着自己的脑袋，面面相觑，意识一时间似乎还有些模糊。
「你们……都是要成为战士的人吧？」
八人中唯一的女孩率先开口问道。她的话得到了其他人善意的笑声。
「没错。」
「是。」
「你们谁知道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啊，我是第一次进来，。」
「我也是。」
那些家伙兴致勃勃地相互介绍自己和故乡的名字。有两个人试图和凯因交谈，但凯因没有理会。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凯因就这么沉默着。
虽然并不想对陌生的同胞抱有敌意，可是凯因无法改变心里灰暗的印象。他看着他们，就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毫无防备地在这个诡诈的世界里散漫着。
像波尔若这种人，刚刚进入这里时也一定像他们一样单纯而无辜。可他们是会被改变的，这个永生世界的规则拥有扭曲所有人的力量。
不合群的表情和冷冰冰的气场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凯因。而凯因则用扎人的眼神把他们刺得纷纷扭回头去。
很快，新人们就发现了那个镇子，他们很快下定主意结伴前进。不过这一次，没有人再试着招呼凯因。
他们很快就会被别人玩弄得像老鼠一样乱窜……凯因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迈开脚步，心中的忍不住冷笑。
而就在这个时候，凯因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等一下！」
凯因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扬起，新人们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回头看向他。
「我们做个交易。」凯因慢悠悠地向他们走了过去。
「交易？请问你是什么意思？」为首的男人礼貌地将触探伸了过来。
像波尔若那样用触探欺骗新人，凯因现在完全能够做到，但是他没有撒谎的打算。他扩散着自己的触探，连接了面前每一个人。
「你们是新来的？」
对方自然而然地点头，「难道你不是吗？」
「没错。」凯因最终决定了说实话，「我是第二次进入这里。你们应该知道，刻印全部消失的话就会被排除。」
「我可以将我第一次进来以后经历的事情、得到的情报以及基础的生存常识告诉你们。」
新人们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那太好了！我们要付出什么来交换呢？」
「我要你们每人十个刻印。」
虽然连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但凯因还是赌气一般报出了这样一个数字。
然而对方竟然完全没有怀疑他的意思，甚至连「我们怎么确保你说的是真话」之类的质疑都没有出现。在短暂思考之后，他们干脆利索地答应了凯因的要求，依次对凯因使用了给予刻印的指令。
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获得刻印。随着指令生效，凯因的触探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触探投射到自己的身上，而刻印数量便在意识中一览无遗。
整整一百枚……
这个数量甚至有些不太真实。凯因很想笑，不是因为兴奋或者得意，而是因为他之前所经历的挫折非常讽刺。
为了三五枚刻印四处奔波，费尽周折，最后还是逃不过被排除的结果。而现在，只不过轻巧的几句话，就能够获得这么大的收益。
所以才会有波尔若这种家伙，徘徊在新人出没的城镇，期望用这种手段不劳而获。
他们确实太好骗了。凯因毫不怀疑，如果他们碰到的是波尔若，大概所有的刻印都保不住。
凯因把他从波尔若那里得来的情报对所有人讲了一遍，然后又附上了自己的遭遇。这足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他们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
「我建议你们不要再依赖触探沟通。如果我刚才在接受刻印以后立即逃走，你们根本无计可施。所以，从现在开始别相信任何陌生人。」
凯因说完自己该说的话，便头也不回地向镇子走去。
现在已经积攒了八十枚刻印，要想让它们全部固定于左臂的纹章上，需要很长时间。如果这期间被人杀掉，那么这笔财富就会全部损失掉。他在心里重复着无阂维尔的规则，很快确定了自己首先要做的事。
去置换所将刻印兑现，买好生存必需品，然后尽快远离这个时常有新手出没的城镇。凯因十分确定，在这附近游荡着、等待新人上钩的准战士绝不止波尔若一个。
凯因加快脚步，把这群还在磨磨唧唧讨论个没完的新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进到镇子之后，凯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武器店。不仅仅是为了弄一把武器，更是因为他需要验证一些新的规则。
在没有将累计刻印兑现的情况下，刻印的消耗会遵循什么顺序……弄清这些规则对今后的行程规划非常重要。
结果还不错，武器店优先扣除了那些还没有兑换的刻印，至少管理者没有抱着给准战士们拼命增添麻烦的念头来设计这个世界。
虽然凯因很眼馋那把价值四十刻印的高品质长剑，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诱惑，买下了最基础也是最便宜的那一把。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多少分量，现在花费大量刻印在武器上非常浪费。
可是当目光挪到旁边那件金属胸甲上面的时候，理智就不够用了。虽然也要花费二十刻印，但却可以给要害部位提供坚实的保护。回想起被魔兽撕开胸膛的那个恐怖瞬间，凯因顿时就动摇起来。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那件精光锃亮的胸甲已经穿在了身上。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战士，凯因顿时把那一点点犹豫扔到了脑后，干净利索地付了账。
没有购买背包，凯因在兑现刻印之后添置了一套多容纳配置的贴身装具，以及一件真正的兜帽斗篷。他用各种各样的生存用品填满了装具上大大小小的口袋，又买了最昂贵的那张地图。
天色渐晚，凯因早早地钻进旅店，点了一桌最可口的晚餐。明天出发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啃甘薯饼了——临行之前犒劳一下自己总没有错。
等待餐品送来房间的这段时间，凯因将地图细细地标注了一遍，规划了一条尽可能安全的旅行路线。
那不是随意挑选的目的地，凯因有着一个必须要去的地方。
他没有忘记自己上一次为什么会失败。当他仔细复盘之后，才发现失败的直接原因来自于一个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如果不是左眼突然传来的疼痛影响了战斗反应，击杀那头德拉泽是完全有可能做到的。不解决这个问题，今后可能会造成更大的麻烦。
凯因沿着记忆向过往追溯着，直到脑海中出现了弃晶的身影。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触探在挣脱牢笼的时候，曾经遥遥望见过某种指引。失去的左眼，则是连接那份力量所付出的祭品。
这一切背后，是弃晶注入他左眼的那道魔纹。
那个里奥雷特曾经说，他为了得到那道魔纹付出了一切。当身陷人类包围之时，魔纹的力量救了凯因一命。但在目睹过阿卡梅隆顶级战士们的力量之后，凯因很难相信弃晶会如此珍视一个只有简单杀伤能力的魔纹。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通：魔纹并不是某种攻击法式，而是一个向标。那眼窝中的阵阵疼痛，就是向自己发出的呼唤。
那个方向上一定存在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凯因决定就这样顺着那个方向前进，并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一个消除痛楚的机会。
房门被敲响，凯因将地图仔细收好，腾出桌子准备享用丰盛的晚餐。
旅店里的投影人物带着满脸微笑，托着一只装满可口佳肴的托盘走进来。他将热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桌子，然后转身离去。
可是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一只手拦住了他。凯因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了另外一个人。
「我想和你聊聊。」
凯因警惕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他用凶狠的眼神盯着面前的男人，摆出一副随时都会动手的样子。凯因在不久之前才见过他——那八名新人中的一个。
那个男的不比凯因大多少，最多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他看着有些瘦，但却有着结实的肩膀。金色的短头发，眼睛灼灼有神，让凯因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头小岩鹿。
那头岩鹿在悬崖峭壁的石头间蹦跳着，充满活力，跃跃欲试，仿佛不懂得畏惧为何物。
青年看着凯因戒备的模样，坦然而笑：「先让我进去吧。就这么大敞着房门，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凯因有一股直接把门摔上冲动，但一个可笑的理由阻止了他。他发觉，青年没有对他使用触探，就好像他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改掉了这个十几年的旧习。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凯因将对方让进了屋子。他晾着这个不速之客站在房间中央，自己一屁股坐到桌边，开始享用面前的美餐。
而对方也一点儿都不含糊，他坐到凯因对面，伸手从篮里拿过一只面包，沾着小碗里的酥油往嘴里送去。
「这是我的晚餐，我邀请你一起吃了吗？」凯因抬起头，冷冷地瞪他。
「你都从我这里拿走十个刻印了，我吃你两口饭而已，不是很过分吧？」男人丝毫不在乎他冰冷的眼神，「再说，你点这么多东西，一个人也吃不下。」
「吃不吃得下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要是这么小气，那我不吃了。」他这么说着，嘴巴倒是没停下。
面对这个家伙，凯因突然有种使不出力气的感觉。他无奈地摇摇头，任凭男人分享了自己的晚餐。
「作为访客，你是不是应该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因加斯贝昂的诺克兰·奇法都德。你呢？」
「我没说要用自己的名字交换。」
「好吧……」诺克兰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你想和我聊什么？」
诺克兰放下了手里的面包，刚才还坦然自若的他突然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其实在门外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到最后也没能找到一个更好的说辞。我干脆还是有话直说吧，我想和你一起寻找成为战士的办法。」
「不行！」
这个词像条件反射一样从凯因嘴里跳了出来。凯因这时候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潜意识里早就把对方的目的猜了个八成。于是，内心的抗拒感在对方开口之后立刻翻到了浪尖上。
诺克兰也早已料到了凯因的回应，但这并没有让他更加游刃有余。他的手不安地抓了抓裤子，脸也有些发红。
「你先别急，先听我说两句。」
「我不听。你出去。」凯因站起来，伸手指向房门。
诺克兰也随着他站了起来，但那并不是因为他打算听从凯因的命令。
「如果你多一个同伴，上一次就不会那么简单地面对失败。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凯因冷笑起来：「我当然想过。但最重要的是，带着笨蛋同伴一起，只会被拖得寸步难行。还是说，你想告诉我，自己并不是笨蛋？」
尽管诺克兰有些着急，但他依旧把声音控制得很平稳：「你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当初有一个同伴，你就可以将刻印尽量稳定地维持在四枚，而不会落到最后无法攻击魔兽的境地。多一个同伴，就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选择。而我认为，这就是管理者第五条规则的意义。」
凯因心中的抗拒感在不知不觉中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他埋头思索着诺克兰的话，没有继续再驱赶他。
「当刻印数量为一时，禁止攻击行为，也不会被别人攻击。你不觉得这项规则很奇怪吗？不攻击，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当然是向同伴求助啊！第五条规则的后半段，就是管理者鼓励我们结识同伴的证明！」
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和这个推测完全无关。在凯因看来，这种推测根本不能作为行动的依据。在规则中夹杂这种方向性极强的暗示，完全不符合凯因对无阂维尔的印象。
但他却没有对诺克兰扔出一句冰冷的「无稽之谈」，因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对无阂维尔的规则作出深刻剖析，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能力——至少自己就没做到。面对一个巨大而陌生的世界，能够迅速做出判断的人很少。
「你看，」诺克兰的语气放松下来，「我并不是拖后腿的笨蛋。」
「同伴或许确实是重要的，但你为什么不和其他几个人组成队伍？偏偏要来找我？」
「因为你的牢笼早早就被打开了，对吗？」
诺克兰的表情凝重下来，凯因也终于惊讶起来。
「难道你也是？」
「嗯。从你拒绝我们触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管理者说，我的永生世界重复了一千四百万次，你呢？」
「七百六十万次……等等，如果你也早已摆脱牢笼，那么你刚才所说的一切，可能都是驾轻就熟的谎言……」凯因再次警惕起来。
「可是我又有什么好骗你的呢？」诺克兰笑起来，「我甚至觉得，这或许是这个世界给我们最重要的一笔财富。当我们可以欺骗身边每个人的时候，信赖才会变得无比珍贵……你向我们索要十枚刻印之时，我很清楚你是在欺骗我们，但我选择了相信你。那种感觉……很棒。」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更奇怪了吗？你凭什么相信我？」凯因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因为你全身上下都在紧绷用力，很生气很生气，好像要和整个世界打上一架……我觉得，你无法接受自己对我们说出那种低级的谎言。」
他说对了……凯因甚至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看懂自己。然而他的自尊心无法容许这种问题从自己嘴里出口。
「诺克兰·奇法都德？」
「嗯？」
「我是阿卡梅隆的凯因·雷依诺恩。」
「哈哈！接受我当同伴了？」诺克兰肩膀松下来，重新露出了笑容。
「同行，可以。但是路上要听我的。」凯因没有笑，他用坚硬的牙齿打磨着自己吐出的话语。
「我不能提意见吗？」
「想说什么随便你，但听不听是我的问题，总之决定权在我。」
「有点过分呐……」
「是你来找的我，不是我找的你。觉得过分你可以现在就走。」凯因斩钉截铁地说。
诺克兰倒是没有和凯因针锋相对的意思：「好，那就由你作队长吧。既然都已经是同伴了，今天我在这里过夜没问题吧？」
「自己订房间去，我还没那么信任你。」
「可以省二十枚金币的！」
「关我屁事。」
第二天凯因起得极早，他打算在其他人还没睡醒之前离开这个地方。整理好身上的装备，他敲响了诺克兰的房门。
「只等你五分钟。」他对房间里喊道。
令人稍微有些意外，诺克兰在二十秒之后就走了出来。
「就知道你是个急性子，我早准备好了。」他笑着，带着一点得意。
凯因朝他皱了皱鼻子。
清晨的凉意钻进旅店的门缝，让人逐渐清醒起来。凯因和诺克兰相对而坐，沉默地吃掉了早餐，然后并肩上路。
「你的能量训练完成了吗？」凯因边走边问。
「怎么？你要用能量加速赶路？如果速度不快的话我应该可以跟上。」
「那就走。」
离开镇子的范围，凯因立刻提升能量开始加速。他现在的能量强度无法支撑浮空飞行，所以需要双脚借力离地才能保持稳定加速。这种动作本质上是一种能量跳跃，看起来很是有些笨拙。
不过对现在的凯因来说这却是效率极高的赶路方式。五分钟后，身后的小镇就隐没在了丘陵之间。
诺克兰也做了一样的选择，他稳稳地跟上了凯因的速度，落地的姿态熟练而流畅。
两个人在途中休息了几次，然后在中午之前停了下来，准备恢复完全之后穿过有魔兽活动的区域。
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持续使用能量了，为了弥补能量的不足，撑地的双腿和维持平衡的双臂都有些酸胀。但凯因却微微有些畅快，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水平已经比进入神都之前强了不止一倍。
「想不到你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种能量强度，还挺厉害的。」诺克兰擦着头上的汗，从包里拿出两块薯饼扔给凯因。
「你最多大我两岁，说起话来别像个老头一样。」凯因嚼着诺克兰的薯饼，没好气地说。
「我哪里像老头了！」诺克兰哭笑不得。
凯因摇摇头，没接他的茬。两个人吃了些东西，躺在树荫底下闭目养神，只等能量完全恢复。
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但是当凯因听到草地窸窸窣窣的声音之时，脚步的主人已经很近了。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将剑拔在手里：「诺克兰！」
「别拿着剑瞎比划！吓死人了！」面前的女孩连退几步。
是八名新人中唯一的那个女孩，凯因和诺克兰对视一眼，将剑收回鞘中。
女孩追了他们很久，累得够呛。她把袖子撸到胳膊肘，气喘吁吁地扇着衣襟透凉。青黑的长发拢着仍然残留了一点稚气的面颊，几缕发丝粘在额头上略显狼狈。
「为什么跟着我们？」凯因叱问道。
「说话那么大声干什么！」女孩针锋相对地说。
「啊……艾希娅？」诺克兰想起了女孩的名字，「你不是和其他人一起行动的么？」
「你记得我的名字啊？」艾希娅阳光灿烂的笑容下面藏着一点惭愧，「可惜我把你的名字忘了……」
「诺克兰·奇法都德。」
「那群家伙昏头昏脑，在镇子里磨磨唧唧了好久。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决定还是来和你们组队了。」
「真有自信……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愿意和你组队？」凯因对这个冒失的家伙非常不满。
「他邀请过我啊。」艾希娅皱着眉头，向诺克兰歪了歪脑袋。
凯因瞪过去，诺克兰只好解释起来：「我一开始就打算挑几个合适的人组成队伍。不过聊过之后，其他几个人都不合我的胃口，只有她还不错。可惜的是她没有接受我的邀请。」
「所以我只是你的次选，对么？」凯因哼道。
「你当然是首选啊！不然我怎么会花那么大力气找到你住的地方。」诺克兰连忙说。
「所以，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啊？」艾希娅凑到树荫下面，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地上。
凯因用剑鞘不客气地戳了她的靴子：「我可没打算和你组队。你最好趁其他人还没走远，老老实实回去。」
艾希娅一脚把他的剑鞘踢开，「你懂不懂礼貌啊！」
「跑过来自说自话赖着不走的人也好意思和别人谈礼貌？」
「你！」
「哎呀，别吵别吵，路上走累了难免火气大，先歇会儿，先歇会儿。」诺克兰插进来，拉着凯因走到一边，「其实让她加入也没什么不好，我之前仔细观察过，她是个聪明人，而且说话做事都挺直爽……」
凯因拨开诺克兰的手：「见一个拉一个，什么小猫小狗都塞进队伍里……你是想组成一个万人军团，把这个世界趟平？」
「她可不是小猫小狗。」诺克兰压低声音，「你没意识到吗？我们清晨出发，一路上都没停过，但她却就这么赶了上来……那家伙的能量强度很高啊，至少比我们两个强得多。我们需要这种同伴。」
凯因愣了愣，立刻转身向艾希娅走去。女孩看着他走过来，努力把不高兴的雾气从脸上拨散，大度地对凯因撇撇嘴。
她以为诺克兰的劝说起了作用，然而凯因却劈头盖脸地又向她质问起来。
「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的方位的！？」
诺克兰的话提醒了凯因。他们已经走出了这么远，却依旧被人远远追过来，这里面多少有一些阴谋的气味。
凯因仔细观察着女孩的表情，但除了更加浓密的不满，艾希娅没有露出凯因预想中的惊慌。
「我向镇子里的投影人物问了你们离开的方向啊。你别嚷嚷行不行？」
诺克兰应该也是从投影人物嘴里打听到了自己的住所。这些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答案，却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另一条规则。这些投影人物并不是简单的木偶，它们也拥有着一定程度的记忆力。如果以后需要隐匿行踪，那就必须把投影人物也考量在内。
看着凯因的表情，诺克兰读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你看，这就是拥有同伴的好处了。」他趁热打铁道，「哪怕是再简单的问题，多一个不同的视角也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彼此看顾，能让我们走得更快，就让她加入吧。」
凯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这一个了。你要是再没完没了地把人拽进来，我就独自行动。」
「我这不是以前邀请过人家嘛。都是刚进来的，所以比较容易建立信任……」
「好了好了，别解释了。」凯因抬手打断诺克兰。
「呵呵，看你这样子，我还想改主意了呢。」艾希娅站在旁边抄着手，气哼哼地说。
「那你赶紧走。」凯因瞪她。
「哈哈哈，你们吵架的时候就像两个小孩儿一样。」诺克兰夸张地笑起来。
这句话扔出来，自尊心便成功遏制了两个人的斗嘴冲动。凯因冷静了几秒，向艾希娅走了过去。
「我是阿卡梅隆的凯因·雷依诺恩。」他努力用友好的语气说。
「这态度还差不多……」女孩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是默拉费蒙的艾希娅·心，一起成为战士吧。」
有一点点爽朗，也有一点点昂扬，女孩举手投足的傲气让凯因莫名其妙地不爽。
「事先说明，这个队伍我说了算。你可以提意见，但最终决定权在我，懂了么？」凯因用比她更傲气的声音说。
「凭什么？！眼看着你把我们往沟里带我们也要听你的？！」艾希娅瞪大眼睛，完全不买账。
面对女孩的抵抗，凯因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你可以现在就滚。」
话音没落，女孩一拳砸在了凯因的下巴上。
攻击又准又狠，凯因脑袋嗡嗡作响，晕头转向地摔倒在地。
「总有你这样的家伙，只因为我是女孩，就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样指手画脚。站起来！忍你半天了，今天必须给你点教训！」
和同龄人的矛盾冲突中，凯因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他坐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能量不受控制地从手上溢了出来。
「要用能量打？好啊。剑也拔出来吧！」艾希娅向后退了两步，摆出了徒手格斗的姿态。诺克兰在一旁左劝右劝，但现在两个人都已经不可能把他的声音听进耳朵了。
凯因勉强将能量控制住，揉着下巴从地上爬起来。他抬手把剑甩到一边，捏紧拳头向艾希娅冲了过去。
凯因自以为自己的战斗经验在同龄人中非常丰富，可是几次自信满满的攻击全部被艾希娅灵活地躲开了。女孩一边小心保持着距离，一边抓住缝隙踢他的肋骨。
和与男孩子撕打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肉体力量的优势完全没能发挥出来。艾希娅绕着圈后退，凯因不得不努力贴着她追击，体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耗掉了大半。
等他的动作慢下来，女孩才开始了反击。膝盖被连踢了几脚，肋下也越来越痛，凯因终于急了。
但是自尊心遏制住了使用能量的冲动，他气急败坏地扑上去，硬挨两拳，顶着青黑的眼眶抱住了艾希娅的腿。
艾希娅用脑门狠狠撞中凯因的鼻梁，凯因痛得眼泪朦胧，回身一脚踹在女孩肚子上。两个人狼狈地滚在地上，草沫土屑四下翻飞。
两个人咬牙切齿，从地上毛手毛脚地爬起来，同时开始聚集能量。
「够了！！」
一声大喝，震得两个人耳膜发麻，身体僵在了原地，而那股爆发能量的冲动也暂时消散了。
诺克兰走到他们两个中间，一脸的严肃。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太过和蔼的缘故，现在看到他变了脸，凯因竟然不自觉有点打怵。
艾希娅好像也是一样，她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地退了半步。
「如果你们两个觉得，互相嘲讽打架就可以成为战士，那我也可以陪你们打。但是对不起，你们两个完全在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
凯因被怒意填充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低下头，浑身的戾气就这么泄去。他不再理会诺克兰和艾希娅，转身向预定的方向走去。
真是冲昏了头，为了什么所谓的同伴，竟然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艾希娅的怒气却没有消解，她指着凯因的背影，眼睛发红。
「你不是没看到，那家伙和我打了半天，自始至终闭着一只眼！我从没见过这么看不起人的家伙！」
凯因走了两步，听到这句话之后沉默地回过头。他抬手，撑起左眼的眼睑，将空洞洞的眼窝亮在了艾希娅面前。
女孩愣住了。凯因也没再说话，他扭过头继续迈开了步子。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