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热流卷起的暴风包围了渺小的女孩。斯盖纱眯着眼睛，一边小心地与火场保持距离，一边仔细搜索着凯因可能会在的地方。
突然降下的雨水再适时不过。虽然在火焰快要熄灭的时候，有一道闪电远远落在了林子深处。不过还没等斯盖纱开始担心，天空便放晴了。
灸热的空气在冷却，呼吸逐渐变得清爽。还没有被焚成灰烬的焦黑树木升起缕缕青烟，似乎预示着一切即将归于平静。
进入树林的时候，斯盖纱已经认真观察了四周的情况。她没有发现任何恶，便想当然地认为空间还算稳定。
所以当头顶上方出现一个巨大能量洞的时候，斯盖纱几乎忘记了呼吸。
她意识到，那些小型恶兽没有在附近出没并不是没有理由的。空间中游弋的能量只是在偷偷积蓄，看似稳定的堤坝之后则是滔天洪水。
这也是她惊恐到忘记逃跑的原因。
频率极高的咯吱声把地上的灰烬震得飘荡不息，能量洞一直膨胀到二十米。斯盖纱仿佛能够看到，一只丑陋无比的头颅马上就要从里面钻出。
「啊——」
当黝黑的裂缝消失之前，一个身影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那家伙一边发出惊叫一边扭动着身体。他调整姿势，在落地之前用能量做了缓冲，扬起了一大片焦黑的尘土，
幸好不是什么恐怖的怪物……女孩长舒一口气。她向那个人走去，打算看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那个家伙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在斯盖纱眼前清晰地展露了自己的身体。
非常清晰，身上甚至连贴身衣物都没有。
可是斯盖纱实在太好奇了，她忘记了移开自己的眼睛。这名不速之客有着她从未见过的死灰色肌肤，那不是病态的颜色，而是生来如此。和肌肤一样颜色的头发长达腰际，蓬松而凌乱。
他拥有一张年轻的面孔和精致的五官，但某种情感几乎从他的双眼中决堤。斯盖纱能够看出来，他在惊愕着、惶恐着。
这个光着身子的家伙惊慌失措地打量着身周的焦土，又望了望身后那些没有被火焰侵袭过的绿色，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斯盖纱身上。
斯盖纱试着触探对方，想把自己的关心传递过去。然而令她战栗的是，这个家伙在触探中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空洞，而自己的触探被立刻吞噬，她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
不速之客看着女孩，眼里的惊恐慢慢消失在空气里，他微微张开了嘴唇，吐出了一个带有疑问情感的词语。
「里林？」
里林，是的。斯盖纱被对方的问题弄糊涂了。我们都是里林，这有什么值得询问的么？她下意识点了一下脑袋。
那个家伙呆了几秒，五官扭曲在一起，慢慢组成了一个笑容——一个斯盖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邪恶的笑容。
「里林的世界……光面……」那抹邪恶的微笑很快变成了可怖的狂笑。刺耳的笑声好像成千上万的锋利锥子，它们狠狠地刺进斯盖纱的脑海。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教塔学过的东西：触探覆盖恶的时候就会被它们吞噬。斯盖纱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会死在这个地方。
那个邪恶的生物在尽情大笑之后，仰望着天空，用肆无忌惮的声音大声说了一句话。
「如果这就是恩赐，非常感谢！」
他话音未落，斯盖纱已经爆出全部能量向村子的方向窜去。
她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气流，努力在从未体验过的加速中保持着清醒。反射神经绷成了一根钢丝，她以超出自己极限的速度闪开了四棵挡在身前的树木，那身手足以让镇里的警备队员发出惊叹。
为了活下来，生命体可以做出许多超乎自己能力的事情。
斯盖纱知道，自己大概还是会被抓住，但她没料到拦截会来得这么快。思维甚至还没来得及产生「下一步该怎么办」的疑问，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捏住了女孩的头部。
对方的膝盖顶住她的后背，将她用力掼在地上。如果不是已经释放了所有能量，这次冲击就足以折断她全身的骨头。
斯盖纱的身体被惯性拉扯着翻滚起来。还没来得及发出痛苦的惨叫，泥土就封住了她的口鼻。
「不是战士也能有这种程度的能量，真是不简单。」死灰色的家伙增殖出一只巨大的右爪。他将斯盖纱从沟壑里提了出来，放在一边的树下。
斯盖纱全身都在剧痛。她抹了抹脸上的泥土，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敌人，眼泪忍不住开始在眼眶打转。
大概再也见不到凯因了。
「里林，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如果选择不回答，我会杀了你。如果你的答案无法令我满意，我也会杀了你。」
那个家伙的开场白没有斯盖纱设想中那么糟糕。可是对这个倔强的女孩而言，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我不想回答恶的问题，杀了我……」
对恶妥协，那么自己就同样是恶。教塔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教导的，斯盖纱绝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你说什么，里林？」死灰色的家伙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杀了我！」尽管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着，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但她还是重复了自己的答案。
「不！我是问，你叫我什么？！」他怒吼道。
「恶！身为这个世界的恶，你对自己的存在有什么疑惑么！？」面对对方凶暴的眼睛，斯盖纱反而鼓起了勇气。
「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你们里林竟然称呼里奥雷特为恶！？你们以为自己是什么，是善么！？」自称为里奥雷特的家伙大声吼叫着。
「我们不是善，我们也有罪。但是我们会努力求善，摒除邪恶！」斯盖纱念着教塔的训条，拼命坚强着。
「全都是放屁！」里奥雷特暴躁地挥舞着爪子，「告诉我，这附近有多少里林的战士！」
「我不会回答你的问题！」
在听到回答的下一秒，里奥雷特用巨爪攥住了斯盖纱的左手，女孩的惨叫和手骨碎裂的声音一同响了起来。
面对失去意识的弱小里林，里奥雷特选择用自己的触探狠狠撞击对方的意识，将她强行唤醒。
里林的触探，是彼此意识交汇的河流。而里奥雷特的触探，则是单方面扑来的海啸。
意识被撕扯着恢复清醒，女孩最先感觉到的是无法比拟的剧痛。斯盖纱发出痛苦的叫声，捧着变形的左手在地上缩成一团。
「回答我的问题，或者再体验一下右手被捏碎的感觉，你来选。」里奥雷特摩擦着牙齿，脸上挂着玩弄的表情。
重新从剧痛中调匀呼吸已经是两分钟后的事了。这个里奥雷特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料定面前的女孩会做出妥协。
「杀了我！！」斯盖纱用仅存的力气喊道。
尽管那不是里奥雷特想要的回答，但恐惧和绝望已经融化了她的抵抗能力。于是他伸出巨爪，裹住女孩的另一只手，再次将她提起来。
无法反抗的力量开始慢慢加载在女孩的手上。里奥雷特紧紧盯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他知道对方马上就要崩溃，只要一次里奥雷特式的触探就可以了——进攻性的触探。
「告诉我，这附近有多少里林的战士！！」他狂吼起来，用溢满了尖刺和剧毒的触探轰击着面前的女孩。
「二十二个……我们镇子有二十二个……」神智的防线被搅碎，女孩无法抵抗地吐出了他想要的答案。
里奥雷特把手里的里林扔在了地上。他皱起了眉头，因为这个答案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只不过是驻扎在普通小镇的里林战士，他有自信在一对一的战斗中杀死对方。如果只要是想逃走，就算对手有十个人也没办法拦住自己。
但他得到的答案是二十二个，面对这个数量的围杀，他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只要马上逃走藏匿，就可以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为所欲为了。不过现在最先要做的，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他看着瘫软在地的里林，举起了利爪。
不明物体坠地的位置距离凯因和浮拉里斯很远，但破碎的空间还是蔓延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凯因向四下望去，几双发亮的眼睛已经出现在了树林深处。能量洞一个接一个出现，形形色色的恶兽像一团团烂泥摔落在地。
凯因大脑在混乱中嗡嗡作响，身体仿佛失去了控制。他甚至没有在教塔图鉴上见过那些恶兽的样子，它们与德拉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怪物。
教塔的课本写的很清楚，恶会攻击所见的一切。只要周围有别的生命，恶就会将其毁灭。但对恶来说，毁灭也有着先后的顺序。浮拉里斯和凯因就是排在猎杀列表最前面的东西。
没有迂回的余地，无法吓退，也没有躲藏的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远远逃走，或者把它们杀死。
浮拉里斯很清楚自己面对的麻烦是什么。假如只有他一个，就算面前的恶兽翻上两倍也能够全身而退。
但是凯因不行。
凯因的能量加速只有初学者的水平，浮拉里斯不得不腾出一只手将他拉在身边。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没人知道是不是能够摆脱恶兽的追击。
「仔细听好！」浮拉里斯用力推了凯因一把，将他从恐惧中叫醒，「我携护你突围。最有威胁的是三点钟方向的阿兹巴尼克，六点钟方向的库奥利，十一点钟的五只赛顿。如果不小心落单，要最先摆脱它们！」
赛顿习惯群体围猎。它们行动敏捷，会在一定程度上相互配合。如果抓住破绽，浮拉里斯能够做到一击必杀。
库奥利是漂浮在空中的球形恶兽。它虽然移动缓慢，但却有着特殊的攻击手段。
而最棘手的是阿兹巴尼克。身高四米，拥有巨大的力量和强悍的肉体，巨兽甚至有着将身周空间变成自有法术领域的能力。不过幸运的是，硕大的体型使它无法在树林中肆无忌惮地发动追击。
浮拉里斯用最快速度作了决定，他抱住凯因向一点钟猛冲过去，然后用能量猛地跃起。尘土被毫不客气地爆向四周，两个人瞬间拔升到八米的高度。
凯因从尘土中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浮拉里斯带到了树冠之上。浮拉里斯利用高度优势越过阿兹巴尼克的攻击范围，然后立即加速。
几只低级恶兽紧紧追来。尖爪刨在树干上溅起了大片的木屑，它们嘶吼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接近着。
茂密的树枝呼啸着掠过身边，浮拉里斯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剑身开始发光。
几道能量刃甩向身后，被命中的目标凄叫着栽倒在地。
侧面传来可怖的磕齿声，五只赛顿化作黑影向两个人窜了过来。浮拉里斯立刻提升剩余的能量暴起加速。
即使甩不掉，至少也让它们与后面的恶兽脱节。浮拉里斯现有的能量可以保持四分钟的高速行进，这足以拉扯出空间将它们逐个解决。如果不是担心撞上树干和枝桠，浮拉里斯甚至还想再快一些。
巨大的加速让凯因的视觉模糊起来，唾液也不受控制的溅出嘴角。但他努力保持着清醒，死死连接着浮拉里斯的触探。如果不是浮拉里斯触探的保护，他现在已经昏厥了。
然而十几枚能量弹从赛顿口中射了过来，浮拉里斯不得不放慢速度躲闪攻击。他挥出能量刃将攻击击碎，又轻巧地躲过了剩余的能量弹。然而拥有可怕速度的赛顿们已经追到了近前，浮拉里斯不得不选择接战。
一声狂吼，浮拉里斯的剑将一只赛顿重重劈向地面。过载的能量将没有及时提升防御能量的恶兽炸得四分五裂。其他几头恶似乎被这一击微微震慑，它们没有立即攻上来。
浮拉里斯剧烈地喘息着，剑尖低垂在地。
周围还剩下三只赛顿，一只库奥利和十几只相对弱小的恶。浮拉里斯感觉了一下体内的能量，五分之二。他看看身边的凯因，皱起的眉头无法舒展。
身为平民的少年，神经已经相当强韧，在这个时候竟然也坚持着没有在混乱的能量中丧失意识。可是如果自己再不做些什么，也许就没办法带着他活着回去了。
浮拉里斯是战斗型的战士，他不像罗努那样擅长魔法阵，召唤术也不如去过人类世界的巴伦索姆，可是他仍然会一些剑斗之外的技巧。虽然不希望在别人面前暴露力量，但现实并没有给他第二个选项。
他抓住恶兽们短暂的迟疑，将武器迅速换到左手，用力割破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凯因听到浮拉里斯念出了某些模糊不清的咒语，他右手掌心的蓝色刻纹从凯因眼前一闪而过，然后被涌出的鲜血所覆盖。
创口涌出的大量鲜血并没有淌下地面，它们飞散到了空中，凝结成了一把纯红色的长弓。浮拉里斯的手与弓身禁锢在一起，仿佛从掌心生长而出的红色荆棘。
有时候，决定战斗的结果就是短短的一秒，而大多数战斗连一秒的思考时间都不会留下来。浮拉里斯遵从了自己的战斗本能，在右手的能量弓上疯狂地聚集能量。
被能量刺激到的恶兽们蜂拥而上，浮拉里斯带着凯因向后急退。他在一瞬间决定了制胜的战术，至于是否能够奏效，就只能祈求神的恩典了。
低级的恶会在聚集能量的时候立刻追击，而具有一定智慧的赛顿则会产生短暂的犹豫。另一方面，由于赛顿的速度更快，这群敌人终究会有聚集在一起的那个瞬间。
浮拉里斯等的就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瞬，他抬起持弓的右手，能量弓像融化一般迅速变小，而弓的中央出现的能量箭却越来越大。
粗大的红色能量箭从浮拉里斯手中飞射而去，精准地落在了兽群正中央。
剧烈的能量冲击波撕碎了周围所有东西。凌乱的血肉向四面八方射去，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浮拉里斯似乎失去了大部分力量，他半跪着撤去了自己的咒术。能量弓化作鲜血泼洒在地，他扯碎自己的斗篷，准备用碎布条包裹手上的伤口。
树林恢复了寂静，但那不是因为所有的恶兽都已死掉。仅存的那一支库奥利悄无声息地从半空中窜过来，而浮拉里斯完全没有防备。
空气中微弱的震颤终于引起了浮拉里斯的注意，他猛地回头，库奥利球形身体中央的那只独眼和他恰好对视在一起。
那只畸形的巨眼发出光芒，浮拉里斯的喉咙立刻被某种力量扼住，呼吸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他挣扎着想要抓住插在旁边的剑，但已经来不及了。
库奥利扬起触手，刺向猎物的头颅。
凯因根本来不及思考，当手腕被震伤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已经挥出了刚刚得到的那把长剑。
他无意义地嚎叫着，仅仅是为了增加自己的勇气。长剑拖泥带水地向目标胡乱劈去，任何一头恶兽都可以抵挡他的剑招。
然而毫无章法的进攻奏效了，库奥利不得不向后飞闪，然后甩动两根触手迎击。
连凯因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够依靠本能滚倒在地，闪过了第一根横扫的触手。第二根触手刺到面前，凯因的手臂仿佛接受了某种潜意识指挥，纵剑将它砍飞。
虽然改写了脑壳被贯穿的命运，但库奥利并不是他能够侥幸对付的。恶兽一跃而起，张开所有触手向身下的少年扑去。
但恢复行动的浮拉里斯已经冲了过去，他裹挟着能量的长剑穿透了库奥利的肉体，那只巨大的眼球喷溅着令人作呕的液体，逐渐变得干瘪。
「你救了我一命，凯因。」
浮拉里斯带着疲惫的微笑，将凯因从地上拉了起来。
凯因用了好久才平复了颤抖的双手，他看着脚下的恶兽残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成果。
「我得承认，你并不是挺有天赋，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做战士的家伙。」浮拉里斯说。
凯因咧了咧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
「快走，如果被阿兹巴尼克追上来，我们就只能等死了。」
为了避免能量加速引来更多恶兽，他们选择徒步前行。天上下起了雨，远方燃烧的树林得以熄灭。
一路上浮拉里斯和凯因都没有再见到新的恶兽，神经总算是稍微放松下来。不过这种情形没能持续太久，前方忽然传来的微弱能量波动引起了浮拉里斯的注意。
抱着可能遇到其他战士的想法，两人向那边走去，而这个选择救下了斯盖纱的性命。
一道突然而至的能量刃逼得里奥雷特向后跃去。
他警惕地回头去看，视野中出现了另外两个里林。其中一个的盔甲和长剑表明了他战士的身份，而另一个只是平民少年。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态还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他是恶！小心！！」斯盖纱早已保定必死的决心。她向冲过来的两个人大声发出警告。
但是里奥雷特没有动手，他静静地审视着三名里林，心中做着某种盘算。
凯因冲到姐姐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对方的身体，检查着她扭曲的右手和身上的伤口。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看着斯盖纱被捏碎的手掌，凯因胸口传来一阵撕裂。
「以为见不到你了，凯因。」斯盖纱勉强向弟弟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意志就输给了剧痛。
「这……这都是恶做的吗！？」凯因的双眼生出熊熊烈火，他愤怒地将视线钉向不远处的恶。
浮拉里斯打断了他的怒吼。
「在人形里奥雷特面前，最好不要把对方称作恶。这么做只会激怒他，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浮拉里斯死死盯着自己的敌人，甚至没有去检查女孩的伤势。
凯因从来没有听过里奥雷特这个词。他看着站在那里独自思忖的里奥雷特，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那是外形和里林几乎一样的生物，但却是与那些狰狞的恶兽是同一种东西。在愤怒和恐惧的夹缝之中，凯因还摸到了一缕困惑。
「你要知道，里林，」沉默了许久的里奥雷特发话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不过我可要上了。你也一样会置我于死地，对吧？」
「你是怎么来光面的？你不可能混到讨伐队的船上！」浮拉里斯大声问道。
里林生活的陆地被称为光面，相对应的里奥雷特所居住的地方被称作暗面，唯一能够跨过中央镜之海的方法就是乘坐里林讨伐队的船。很明显，这不是单凭一个里奥雷特就能做到的。
「你们里林有时候真是可爱……」里奥雷特狞笑着，没有回答浮拉里斯的问题。他的肌肉膨胀起来，小臂也开始增殖。
浮拉里斯先前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能量。虽然行进途中恢复了一些，可是刚才那道能量刃几乎没有什么杀伤力，最后的能量加速更是非常勉强，速度甚至没有超过凯因太多。
这些都被里奥雷特看在眼中，他没有直接动手的原因很简单，他知道里林战士往往都会有一些隐藏的杀招。
身为战士的浮拉里斯已经举起了手里的武器，身体挡在了两个平民前面。与此同时，他丝毫没有减弱的强大触探包裹了斯盖纱和凯因。
传递「保护」，那是几乎所有战士给平民触探时的信息。可是这一次，浮拉里斯只是对他们说「我会和你们在一起「」。
你会为我们而死？会和我们死在一起……是这样么？
斯盖纱凝视着身前高大的背影……谢谢你，如果还能活下来，会给你做最好吃的面包。她将触探传递过去，只不过凭她的力量只能让触探充满模糊而单纯的谢意。
凯因望着不远处的敌人，那个里奥雷特仍然在提升能量，压迫力已经超过了全盛状态的浮拉里斯。死亡就在眼前，可是凯因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害怕。
心里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疑问，那是对这个世界产生的困惑。
人形的里奥雷特颠覆了他的认识，教塔灌输的那些常识在这一刻变得摇摇欲坠。
如果关于恶的知识是错的，那么其他所有的常识，有没有可能也是错的？
无人能够回答他的疑惑，而里奥雷特已经冲了过来。浮拉里斯没有选择退让，就如他用触探承诺过的那样。
但仅仅是对方的第一击，缺乏能量加护的武器就干干脆脆地被利爪崩断。浮拉里斯尝试用能量加速避开对方的攻击轨迹，可是他的速度在对方眼中已然不值一提。
里奥雷特轻易抓住了里林战士的躲避方向，爪子一把捉住浮拉里斯的脚踝。里奥雷特大吼着，将到手的猎物砸向地面。
浮拉里斯勉强用残余能量做了缓冲，身体在接触地面的时候产生了小规模的能量爆炸。
里奥雷特没有追击，他满意地看着躺在浅坑里的对手。尽管还没有丧失神智，可是这名里林战士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
迅速解决掉这三个人，然后马上离开。里奥雷特很清楚，就这么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里林的战士只要放出广域触探，里奥雷特就会变成白纸上的一个黑点，锁定位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数个能量体正在飞快接近。里奥雷特没有特别懊恼，毕竟能碰到一个战士就可能碰到一群。他只是单纯的开始希望，来的战士不会太多。
二十一名战士，其中真正见过人形里奥雷特的只有三分之一。所以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绝大部分战士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作为队长的森赫斯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这或许是一个大麻烦。
「全力击杀！」对于大麻烦，越早解决越好。
除了丧失战斗能力的浮拉里斯，在场所有战士一起爆出能量。下一秒钟，十四个近战战士毫不吝啬能量的消耗，向目标全速冲去。以罗努为首，四个擅长魔力的战士俯身绘制攻击性法术，另外三个战士则开始召唤低级里奥雷特作为消耗性战力。
看着大群的战士向自己冲来，里奥雷特的眼睛里闪烁着强烈的恐惧，可是这没有妨碍他选择另一种自救方式。
面前就有两个再也合适不过的人质。他一击将凯因扫到了一边，然后将女孩的头颅攥在手中。
「为了保护平民而存在的你们，准备让她给我陪葬么！？」里奥雷特瞪着血红的双眼喊道。
在他的意料之内，所有的战士都停了下来。森赫斯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做束缚法阵的罗努，罗努眯起眼睛向队长摇了摇头。森赫斯不得不看向那个被挟持的女孩，试图用强大的触探安抚她。
可是他发现，女孩的触探中竟然没有多少恐惧。斯盖纱默默向森赫斯传递着自己必死的觉悟，表情却异常平静——只要不是凯因凯因就好。
「如果能够消灭恶，我可以死去。」女孩紧抿的嘴唇慢慢松开，吐出微弱却清晰的声音。
在森赫斯的示意下，所有的战士都将触探放在了女孩身上，包括从地上撑起身体的浮拉里斯。他们凝重地触探着勇敢的女孩，尽管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所有的战士都对她表示了尊敬。
「斯盖纱！！」凯因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无法接受自己姐姐的选择。
「停下！！都他妈给我停下！！」里奥雷特在绝望地大声吼道，「契约！！」
令凯因意外的是，森赫斯在听到契约这个词的时候立刻抬手喝停了其他战士。
里奥雷特放开手里的人质，解除战斗状态，然后做出了一个没有光芒的混沌能量球。
战士们睁大了双眼，因为那是一个能量源生体。如果里奥雷特或者里林的战士失去了全部能量源生体，就意味着能量等级已经与一个新生婴儿没有差别了。
森赫斯仔细感觉了一下那个能量源生体。他惊讶地发现，对方分割的源生体非常强大，至少占全部能量的90%以上。
而里奥雷特的下一步行动更是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动用了某种咒术，手里的能量源生体突然发出隐隐白光，然后他将那个白色的源生体猛地注入到了斯盖纱的体内。
「契约……」里奥雷特在做完这一切以后显得特别疲惫，他喘息着说，「我放弃所有能量，不会危害到你们……」
「光面不允许里奥雷特的存在，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活着离开。」森赫斯冷冷地说。
「哈……哈哈……」里奥雷特喘了几口气，「可是，如果你们杀了我，这个家伙身体里的源生体就会将她炸个稀巴烂。为了杀死一个没有危害的里奥雷特，牺牲一个无辜者……你们做得到么？」
森赫斯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回过身，只能看到同伴们动摇的眼睛。
对阿卡梅隆的战士而言，守护无力者便是信条。
森赫斯很快做出了决定。
将女孩送往王都就可以了。王都的战士无论知识还是力量都非常优秀，他们一定能将源生体从女孩身上剥离。没有了人质的威胁，再处理这个里奥雷特就会变得轻而易举。
「我们现在不杀你，但是你不可以离开这个树林的范围。」他说。
「我自然不会离开这个地方，」里奥雷特冷哼一声，「跑出去碰到遇到其他战士，不明不白地被他们杀死，这么愚蠢事只有你们里林会做。所以，现在我可以离开了么！？」
「里奥雷特，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个树林和东面的丘陵地带。如果我们的广域触探失去你的踪迹，我们会立刻开始追杀你。如果在附近发现任何遇害的里林，你也要偿命。我们不会为了保护一个镇民而让整个区域受到威胁，所以你要记住……」
「别废话了！把路让开！」里奥雷特烦躁地叫嚷。战士们刚刚将包围圈让出一个缺口，他就飞快地逃向了树林深处。
罗努撇了撇嘴。
消泯未完成的法阵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反而是将它结印发动更加简单。于是，在其他人照看伤员的时候，他开玩笑似地发动了法阵，将队伍里和他关系最好的战士束缚在了原地。
「你他妈的干什么！信不信我打烂你的鼻子！」被愚弄的战士愤怒地叫嚷着。周围的战士已经习惯了罗努的玩笑，所以他们只是微微笑了几声，没有在意。
然而森赫斯就是不那么好说话了。
「罗努！如果你继续这么自以为是，就给我从洛特消失！我的队伍里不需要捣乱的家伙。」森赫斯走到束缚阵旁边，盯着罗努大声说道。
罗努知道自己真的触怒了对方，可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向队长妥协。
「我的确有点自以为是，但是还不敢和你相比，队长大人。」罗努扭着眉毛，慢慢说出一句带刺的话。
「你说什么！？」
「这么轻巧地放那个里奥雷特离开？你的决定还不够自以为是！？」
战士们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自己的队友和队长，没有人说话。巴伦索姆甚至没有抬头，他将浮拉里斯扶起来，又指挥另外两个人用肩膀架起了受伤最重的斯盖纱。
「我做了自己的判断，那个里奥雷特的威胁已经降到了最低，而且我们可以随时控制他的动向。我们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听到罗努的话以后，森赫斯反而没有生气，他平静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森赫斯！你难道不清楚里奥雷特是什么！？」罗努却越来越激动，「你们阿卡梅隆的战士就这么天真吗？！」
罗努来自因加斯贝昂，那里的战士需要常年与里奥雷特作战，所以其他战士并不奇怪他会说出这种话。
「你一个曙光级的战士，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森赫斯呵斥道。
「怎么？能量级别就代表一切？！接受里奥雷特的契约，为了救一个人而在全镇居民身侧留下一个噩梦，这就是你这个黄昏级的判断！？」
听到罗努的话以后，旁边的副队长加尔达斯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洛特战士中，只有他和森赫斯两个知道一些关于契约的知识，然而那并不是能够对任何人讲述的情报。
「罗努，相信队长的选择。难道保护这个勇敢卓绝的女孩，不在你职责之内么？」加尔达斯指了指斯盖纱。
「我当然也不想！可是……」
「我们当然不会放过那个里奥雷特，罗努。我会让人带斯盖纱去王都，当她身上的问题解决之后，就是我们清除里奥雷特的时候。」用广域触探确认里奥雷特已经逃远，森赫斯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罗努沉默了很久，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也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队长。我很抱歉。」他用触探将歉意传递过去，森赫斯大度地还以了理解之情。
「先他妈把我放开！！」那被束缚阵困住的壮硕战士猛地在罗努耳边大声吼道。
罗努被吓得全身一个哆嗦，头发几乎倒竖。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可是笑声很快被截停了。
因为战士们惊讶地发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在呵呵笑着。他躲在还没被火焰侵蚀的灌木丛里，似乎一直在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然而所有战士都没有触探到他的存在。如果他刚才发动突袭，很有可能损失数个战士的生命。因为可以进行反触探的里奥雷特，一定比刚才那一个强大无数倍。
当那个男人发现二十多双眼睛一起直勾勾望向自己的时候，喉咙里发出了半声惊叫。
所有人都把武器拔了出来，可是那个男人却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他权衡了一会儿，然后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举起双手从树丛里走了出来。
在他举起手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警惕着他是否在聚集能量。不过战士们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能量波动。
「别紧张，我的朋友，我没有任何恶意。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直没变，如同一张僵硬的面具。
所有里林都开始苦思冥想，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称呼自己为朋友。
几秒钟后，巴伦索姆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
「他是个人类！人类才会这样说话！」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