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130日前
凯因独自一人坐在屋子里，凝视着横放在桌上的那把剑。上午的阳光从窗子穿透进来，投在剑上，注入他的瞳孔。
好像已经习惯了。烘热的炉灶，挂得满满的晾衣绳，还有亲人的气味……斯盖纱留在这座屋子的痕迹逐渐褪去，仿佛这座小屋子里从来就只有自己一人。
每当夜晚思念翻涌，他便将注意力放在浮拉里斯留下的剑上，用不久前的战斗记忆遮住游动的情绪。如果这样还不行，他就会走过去，拿起剑，借着夜幕的庇护跑到镇子外面，把剑舞个痛快。
而今天，教塔无课，独自待在屋子里越来越像是一种折磨。凯因想像以往一样离开冷冰冰的房间，用练习将体力消耗殆尽。然而头顶的白日却是最大的阻碍，如果被人看见自己扛着武器在街上跑过，一定会引来恼人的麻烦。
门被敲响了，嬉笑打闹声从门缝透进来。凯因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地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教塔的伙伴们勾肩搭背地站在门外，正准备享受难得的空闲日子。
「天气这么好！带我们去树林搞点好吃的吧！」贝罗兴致勃勃地叫着。
当凯因重新回到教塔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诚恳地向贝罗道了歉。成熟的人就应该承认自己的错误，凯因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然后凯因主动向自己所有的伙伴展开了触探，他那经过战斗洗礼的触探已经完全超越了同龄人。因为叛逆心理而断开触探的少年们都被他厚重的触探感染，他们无法拒绝地对他产生了亲近依赖。
少年们开始在闲余之时围在凯因身边，求他把惊心动魄的战斗经历讲上一遍又一遍。伙伴们的崇拜和陪伴短暂地缓解了与斯盖纱分别的痛苦，凯因便耐心地一次次满足着他们的要求。
当他终于有些不耐烦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俨然变成了少年们的领袖。无论是海伯塔尔还是贝罗，有什么想法都会第一个找他询问建议，这让凯因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也是一样，连结队去树林里找乐子也忘不了找他带头。
有种陪小孩做游戏的幼稚感，但也总比一个人待在这里好。凯因反手关上门，扬扬脑袋，示意大家上路。
「你不把剑带上吗？」海伯塔尔怂恿着。
凯因笑着对他摇头，故意忽视了少年们脸上的失望。如果放在试炼之前，凯因绝不会放弃这个炫耀的机会。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在一夜之间对这种事情失去了兴趣。
被这群少年们崇拜着有什么意义呢？这种单方面的仰望，无法填补心中留下的空白。
不过有些东西可以。
凯因越过贝罗的肩膀，和站在后面的妮娜视线相对。他知道她会来；而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来了，他就不会拒绝少年们的邀请。这些念头无需触探，他和她就是知道。
斯盖纱和浮拉里斯离去的那一天开始，这个女孩就变得越来越陌生。曾经的她端坐在教塔的课堂中，心无旁骛地投入在讲课声中，像所有平常的孩子一样，没有引人注意的地方。
可那一日的触探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凯因隐隐从触探中嗅到，她已经注视自己很久了。她在那个时候跑到巨石边，找到自己，只是因为无法再遮掩下去。
面具掉了下来，而后面则是凯因未曾见过的鲜活面容。
她变得陌生，也变得光彩夺目。
她会像那天一样，在课堂上若无其事地将触探伸过来，静静地和凯因连接在一起；又或者在夜晚降临之前，带着母亲做好的餐点送到凯因门口。
浑浊不清的疑惑缠在凯因的胸口，他享受着她珍贵的陪伴，又好奇着女孩的动机。不过他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去解开自己的迷惑，直到今天为止。
少年们在树林里中自由自在地嬉闹着。轻巧的女孩子们爬上树，将坚果从枝桠上摇下；有力的男孩子们掘开土壤，翻出藏在下面的甘薯和圆茸。当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美味的食物上之后，凯因终于得到了悄悄溜走的机会。
凯因趁着贝罗他们低头的时候闪身在树后，然后轻手轻脚地绕向不远处的灌木丛。呼唤声在片刻之后响起，不过声音很快消失了，那些少年不会专门费劲去找他。
顺着土坡滑下去，跳过一条小沟，其他人的声音被茂密的树叶逐渐隔绝。凯因能听到，身后一直缀着细细的咯吱声，那是被踩断的树枝。
一条小河在前面晚蜿蜒而过，河边铺满了细密的鹅卵石。他轻轻用靴子碾着那些小小的石头，回过头去看。妮娜就在不远处，她踮着脚，灵巧地在岩石上跳跃着，越来越近。
他和她再次连接在一起，两股小小的雀跃在两人之间撞击扩散，树林间的风也变得缓慢。
凯因抓住妮娜伸来的手，扶着她从土坡跳下来。树林荫蔽，河水流潺，她的眼睛里充盈了肆无忌惮的愉悦，再也不似在镇子里的小心翼翼。
「妮娜·灼。」凯因郑重其事地叫了女孩的名字，「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终于忍不住了啊。」女孩微笑着，松开他的手，信步走到河边。
女孩捡起圆滚滚的鹅卵石，将它高高抛起，看着它被跃起的水花一口吞下，脸上带着一种简单的满足。
她不再看他，但是连接的触探已经毫无保留地伸展开来，任凭凯因去品味自己的每一寸情绪。
凯因这才猛然发觉，妮娜的触探是那么不同。既不像雄浑广阔的战士，亦不像涓涓流水的平民。女孩的触探就像一口井，有着小小的、不起眼的井口，可是当自己向里面走进去，才发现她深不见底。
「当我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时候，我很害怕。」妮娜注视着小河，声音有些颤抖，「你能明白吗？」
凯因明白。正是因为他能够明白，才会和妮娜一起站在这里。
她的触探远远超出了任何一个平民，无论是父母、导师还是「裁」，都无法用自己的意念贯穿她的心绪。拥有这种触探的女孩，甚至不会被战士的触探所吞没。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知道这是不是某种罪恶，不知道这会不会改变她的生活。
所以她藏起来，在成人和战士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像所有人一样乖乖听话，用触探送出令大家满意的回应，扮演着没有任何逆刺的孩子。
直到她发现，那个在教塔中最不受欢迎的少年，并不是在幼稚地逆反。
于是女孩的触探开始在凯因的身边不受控制地旋舞。妮娜知道，他一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只要自己等待着。
他和她一样，但也不一样。
正因为弱小，凯因才会奋力反抗那些荒谬而无可置疑的触探。
而妮娜从来不想反抗，她只是根本无法被征服。
「你根本不是战士……也不会用能量……为什么你的触探会这么强大？」凯因看着女孩的背影，轻声问着她。他甚至不敢提高声音，生怕会吓到那张开如薄翼的触探，吓得她缩回去，让自己再也无法触摸。
「我也不知道。」女孩扭头看向他，脸上带着一点点的羞怯，凯因那没有遮掩的赞美让她几乎想要退缩，「只是，很小的时候，我听到了高塔中的呼唤。」
高塔，便是镌刻着洛特镇名字的能量塔。没有这座塔，也不会有这座镇子。
「谁在呼唤？」
「不是真的呼唤，更像是歌唱，对我一个人的低唱。我聆听着那个声音，于是便无法再听从其他人的触探，哪怕是‘战士’。」
凯因还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妮娜说的一切，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两个人心里此时所想的东西已经在触探中一览无遗。
深井中浮出了闪着光的结晶。凯因看到，女孩在镇外眺望远山，在树林去亲近鸟鸣，但这么做没有用……她把自己浸没在溪水中，妄图洗掉纠缠在身上的孤独，但孤独却是无法被洗掉的。
哪怕身边的亲人都在，她也比他更清楚孤独的滋味。
所以在他陷入孤独的时候，她无法继续忍耐，她想陪着他。而当她决定陪着他的时候，她的心脏也一同被填满了。
凯因的触探已经很强了，强到可以弯折身边每一个同龄人。但是在妮娜的面前，他觉得自己的触探仿佛变成了一枚又灰又硬的小石头，投到那口井中，甚至翻不起什么涟漪。
但女孩的触探还是兴高采烈地包裹着他，把他捧在正中央，把自己所有的真情实感铺展在他的面前。她在意他，注视他，渴望他，想让他理解自己的一切。
而那里面唯独没有怜悯，就好像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她只想要一个真正的伙伴。
于是最后的绊脚石也不见了。意识的汹涌相汇令理智摇摇欲坠，那广袤无垠的包容让凯因无法自拔。
然而还有更多，他滚入旋涡，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心绪与意念。畏缩的、酸涩的、惆怅的、热烈的、执着的、贪婪的、羞怯的……他从未品尝过如此丰富浓厚的情绪，自己赖以自立的愤怒在这一刻显得那样单纯而乏味。
他想接近她，不仅仅是触探，还有所有的所有。
凯因忍不住牵上了她的手，那刹那间的温度让仿若虚幻的触探变得无比真实。他忍不住看着她笑起来，一股又酥又痒的热流直达胸口，让心跳突然加速。
女孩的触探深邃无比，却在光明与坚硬的现实中如此无力。她早已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当两个人手指相交的时候，她还是一下子惊慌起来。
妮娜拼命想要维持自己漫游在凯因身上的触探，她眼中的自己只有这唯一的与众不同。可是触探却再也不受控制，如同被戳到的小小蜗牛，怵然缩进了壳里。
触探断了，沮丧弥漫上来。可是妮娜突然意识到，两个人的手依旧牵在一起。没有触探也不要紧，那真实的连接比触探更加坚固。
凯因牵着妮娜坐下来，他不敢放手，怕她像她的触探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敢再做任何事，仿佛迈出任何一步都要坠下悬崖。
两人间的空间微微僵硬着，但那缩在壳里的一角却在凝固的时间里喘匀了气。凯因等待了很久，妮娜的触探终于重新探出头，小小地点在了他的触探上。
微小的一点点触探，却传来了一道凯因前所未见的鲜艳色彩。
然后他才发现，那和自己心底刚刚生出的颜色不分彼此。
妮娜在晚饭之前将凯因领回了家。
身为妮娜的父亲，纲塔·灼对凯因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可是当凯因传来一股深厚而郑重的触探的时候，他发觉面前的这个小子远比想象中可靠。他以前只在值得敬重的成年人那里感受过类似的触探，比如「裁」，比如「巧手」。
「匠」纲塔·灼，洛特镇的能源浮空飞艇技师，有着大多数平民无法比拟的渊博知识；妮娜的母亲则是一位温柔细心的女性，比纲塔更加善谈。凯因在两位长辈的善意和微笑中放松下来，
晚饭非常可口。凯因与纲塔在餐桌上聊了很久，他成功获得了「匠」的好感。
虽然对教塔中的这个逆反少年早有耳闻，但出乎纲塔意料，凯因对某些课程的理解相当优秀。
「基础课程学完以后，我可以继续帮你进修。」在晚饭临近结束的时候，纲塔对凯因说。
如果希望成为「匠」，就必须以另一个「匠」作为自己的导师。可是这个称谓的持有者并不算多，而且不是每个「匠」都喜欢教导别人。
贝罗的长兄就是为了成为「匠」而离开了洛特。听说用了足足两年，他才在因加斯贝昂的某个城市找到了导师。
所以，纲塔给出的机会，不是靠运气可以赢来的。
可是凯因给出的答复令纲塔略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不算什么，如果自己不喜欢，就不可能成为优秀的称谓持有者，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那么，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邮差。」凯因微笑着回答，「我想走遍能到的所有地方，看看我们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的女儿是会成为‘匠’的人，你不想和她在未来的事业上成为优秀的伙伴么？」纲塔突然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我可没说一定要做‘匠’！」妮娜对自己的父亲叫道。
「你必须要承认，六岁那年，你把仓库里那艘旧飞艇拆得稀巴烂，可不是为了恶作剧。」纲塔哈哈笑道。
「我只是好奇而已。」妮娜小声辩解着。
「好奇就是我们做出选择的动力。」纲塔将脸转向凯因，「就像你的这位朋友，他被这个世界的样子深深吸引，才会放弃和一位漂亮女士共事的机会。」
他郑重地拍了凯因的肩膀，「我尊重你的选择。」
凯因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妮娜，但女孩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拒绝而面露不悦
妮娜一家人把凯因送出了家门。纲塔和妻子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女儿把她邀请来的客人送到院子尽头。
「晚餐，喜欢吗？」妮娜背着手，直视着近在咫尺的男孩，毫不害羞。
「非常喜欢。」凯因没有回避对方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想对你说，做邮差也很棒。这个选择……比那些一心想做‘战士’的家伙更加脚踏实地。」
这句话点中了凯因的心，他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捏一捏女孩的掌心。
「好啦快走吧，不要像傻子一样站在我们家门口发呆！」妮娜笑着，连忙把凯因推出一步。她欢快地跑回父母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挥手告别。
暖暖的触探扫过凯因的额头，他什么都明白。
他转身离开。身后那栋渐渐隐入夜幕的屋子，就像遥远记忆中自己也拥有过的家。不过，原本的愤愤不平已经不再刺痛，他知道自己得到了一簇可以温暖胸口的火焰。
那火焰久久不息，于是他决定去镇外的大道边吹一吹夜里的凉风。
凯因忍不住幻想，如果浮拉里斯还在这里就好了，他会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自己为之雀跃的一切。
但那是不可能的，浮拉里斯已经不会再回来，另一个「战士」已经取代了他的位置。凯因沿着曾经走过的路慢慢前行，找到了今晚在这边值班的家伙。
「这么晚了还在镇子外面瞎跑，真是不要命。」罗努笑着拦在他面前。
斯盖纱离开之后的夜晚，罗努曾经在凯因的门前出现过几次。虽然只是几句例行公事般的安慰，但凯因明白，罗努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履行什么职责。
他的关心超出了战士对一般平民的程度，镇上其他「战士」对凯因也是一样。只不过，别人没有像罗努这么直来直去，他们只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对凯因投来了一些触探。
凯因也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够获得这种优待。
但他可以确定，在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习惯了与「战士」的触探，他们具有冲击力的情感已经不再会轻而易举地动摇他的意识。自己的反抗是有价值的，浮拉里斯的教导也留下了影响，妮娜的触探更是改变了一些东西。
他获得了一些和「战士」平视的机会。
妮娜的母亲在凯因离开之前塞过来一大包亲手烘制的甜酥饼。凯因掏了两枚递给罗努，罗努不客气地大嚼起来。
「哈哈，能用甜酥饼填充这种无聊的夜晚，其他几个家伙绝对会嫉妒得发疯。」
凯因看他吃得开心，心里多少有点得意——尽管那些甜酥饼不是自己做的。
「有没有斯盖纱和浮拉里斯的消息？」
罗努摇摇头，「这种小事，难道会专门派人从王都跑回来传信？你想得太美了。」
「小事。」凯因默念着这个词。一个平民的分量对战士们而言又有多重？他知道罗努说的没错，但心里还是免不了生出一些不满，「那你说说，对你们而言什么才是大事？」
「我们要用广域触探覆盖周边一千米的范围，保证镇子的安全。你以为这很轻松？」罗努用鼻子哼气。
凯因无话可说。哪怕已经通过了能量训练，他最多只能将广域触探张开几米，而且连五分钟都坚持不了。
「那个里奥雷特还在附近？」
「今天早些时间还在我的触探范围出现过，他现在唯一做的事就是在镇子周围瞎转。」
「如果你和他打起来，能赢么？」凯因把话题引去了男孩们都喜欢的方向。
「现在的他没什么战斗能力。但如果他的力量还在，我大概是赢不了的。不过如果有足够的时间释放法术，我一定能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罗努一点也不谦虚。
「多给你两个甜酥饼，你教我一个法术，怎么样？」凯因。
「两个甜酥饼就想收买我？你做梦去吧。想学我的法术，除非我死了！」罗努用夸张的语气说着，逗得凯因大笑起来。
「今天怎么不摆臭脸了，凯因·雷伊诺恩？」罗努问道。
「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凯因连忙收拢笑容，轻描淡写地说。
不过凯因的触探暴露了很多情绪，那足以让罗努明白他没有说出口的部分：「哈哈哈，我懂我懂！」
「你懂个屁！」凯因羞恼地瞪着他。
「我曾经也有过喜欢的女孩，凯因。只不过，不要觉得你获得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有些时候，只要选错一个选项，你就会和对方失之交臂，哪怕近在咫尺也没有办法相见。」
在恍惚间，一股不易察觉的哀叹顺着触探倒灌过来。不过凯因没有被它吞掉，他在「战士」湍急的触探中站得稳稳的。
凯因刚想说些什么，罗努就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好了，已经太晚了，赶紧滚回自己窝里去吧。」
在回去的路上，凯因忍不住想，或许「战士」们也渴望自己被更多的人所理解。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66日前
日子过得很快。
沙利叶早已被允许在洛特镇随意行动。即使对方没有触探能力，凯因也能感受到他热情洋溢的求知欲望。
沙利叶认识了洛特镇很多德高望重的人物，得到了难以数计的珍贵资料。不过，大概是因为凯因是他第一个结识的里林，沙利叶依旧最喜欢和这个少年聊天。
凯因没有忘记，那时还有一个里奥雷特加入过他们的对话，就好像做梦一样。
他没有想到，那个梦又重新来了一次。不过，他也无法说清那到底算不算是噩梦。
妮娜仍然在教塔扮演着好孩子的形象，而凯因则变得愈发肆无忌惮。他挥舞着强大的触探，向导师表明「这些课我都会了」，然后就独自跑到草地上晒起了太阳。
在他的触探下，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只有妮娜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就像你说的，‘战士’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谈话声渐渐靠近，凯因睁开眼睛，发现正是沙利叶和弃晶。
「如果我真的如你想象中那么了解他们，我想我都可以做他们的‘王’了。」弃晶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听到有人把崇高的「王」作为调侃对象，凯因立刻从地上跳起来，狠狠地瞪向那个里奥雷特。
「哈，又是老熟人。」弃晶嘟囔着。
「你根本不了解我们的‘王’，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凯因已经不再惧怕这个里奥雷特。他很清楚对方不会在「战士」的监视下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么说，你理解你们的‘王’？」弃晶没有露出凶恶的表情，反而一脸平静。
「‘王’是每一片所属土地的主宰，他们是神的使者，拥有仅次于神的强大力量。他们传达神的信息与我们，他们率领着‘战士’庇护平民，他们永生不灭。」
「听上去好像是在背书。」弃晶嘲笑道。
凯因愣住了。弃晶说的没错，这就是教塔书本上教导。
「你不能完全相信书本上的话。」沙利叶和蔼地笑着。
「里林的平民完全不可能明白你的意思。」弃晶无奈地对沙利叶说。
凯因发现，弃晶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像最初那么狂躁，曾经阴狠狡诈的气味也从身上散去了大半。
「如果你们愿意解释，我很乐意听一听。」凯因说。
里奥雷特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凯因。
「求知欲？」弃晶似乎在自言自语，不过旁边两个家伙都听得清清楚楚。
里奥雷特看着凯因的眼睛，最终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里林，你真的知道你们的‘神’是什么吗？」
「神创造了一切，创造了我们，我们都是他的子民……」凯因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仍然在复述教塔教过的东西。
「太有意思了。」弃晶目光炯炯地望着凯因，「你竟然在自我怀疑？」
凯因皱着眉头，他不明白弃晶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下一秒，里奥雷特的触探向他伸了过来。
当里奥雷特利爪一样的触探落在意识上的时候，凯因险些爆出能量。
那是一抹锋利尖锐的黑色，里面仿佛裹挟着无穷无尽的嘶鸣与尖叫。只要对方轻轻用力，就会将凯因的意识刺得千疮百孔。
但是弃晶没有这样做，他一触而过，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然后大笑起来。
沙利叶和凯因一起看着他，都有些神经紧张。
「你在笑什么？」沙利叶问。
弃晶捂着脑袋，长长地感叹：「我一直以为，命运这个词只是里林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它的确会令人折服。」
里奥雷特重新将目光放在凯因身上：「你的牢笼快被打开了，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牢笼是什么意思？」凯因不解道。
「每个里林都是被关在铁笼里的种子。」弃晶幽声说，「战士想把你们拎到哪里，你们就去到哪里。但是你不一样了，你的牢笼快要盛不下你了。但是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再怎么生长，当‘战士’真的用触探引导你的时候，你也只能乖乖听话。」
虽然弃晶的比喻非常难听，但他没有说错。凯因的确能忽略「战士」的一些触探，可是如果他们决意要摆布自己，他的反抗仍然渺小而可笑。
「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给你一个打开牢笼的机会，你将不会被任何人的触探所扭曲。」
凯因瞪着面前的里奥雷特，胸口猛烈地颤动起来。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力量，也是他难以抵御的诱惑。
可是沙利叶伸手拉开了凯因。他和这个里奥雷特一直相处融洽，但却从未真正对他放下警惕。
「那么，他要为此付出什么呢？我不相信里奥雷特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
「哦？你好像越来越了解我们了。」
「因为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沙利叶露出僵硬的微笑，「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其实都付出了代价，你以为我没有察觉吗？」
「很好，人类，那样很好。」弃晶的面容平静的像无人的草原，他再次看着凯因，「那么，里林，你愿意为摆脱牢笼而付出代价吗？」
「代价是什么？」
「我不知道。因为将赐予你解脱的不是我。」
弃晶一字一顿地说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上裹着一层兽皮，它覆盖着手心，紧紧缝合在手背上。
「为了争抢这东西，我掉到了你们的世界，又付出了所有的力量作为代价。但……就像命运在冥冥中昭示，这一切都是有理由的。我遇到了你，里林。」
弃晶用力撕开那张兽皮，暗金色的光芒从它的掌心沁出，那是一枚游动着魔力的暗金色刻纹。血珠从撕破的手背上流淌下来，但他仿如未觉。
没等凯因反应过来，弃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前。里奥雷特将手掌按在少年的脸上，暗金色的光芒瞬间注入了他的左眼。
里奥雷特在凯因开始惊恐之前就退了回去。少年慌乱地搓揉着自己的眼睛，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用力拽了拽沙利叶的衣服，向他露出询问的神色。然而他脸上什么都没有，眼睛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沙利叶只能对他摇摇头。
「那是我最珍贵的宝贝，里林。」弃晶咬着牙说，「但我终于看清，它或许并不属于我。所以我把钥匙给你了，只要使用我赐予你的那份力量，你就可以打开自己的牢笼。同样，你也会付出令你挣扎、令你痛苦、令你绝望的代价。你会为之后悔，又或者会为之庆幸，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说完这些话，弃晶一下子坐倒在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凯因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褪去。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精神和触探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于是他勉强安下心来，坐到了弃晶的对面。
他看到，里奥雷特的脸上挂着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有些许不甘，也有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然。
「我该说谢谢你吗？」凯因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弃晶侧着脑袋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少说废话吧，我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
沙利叶也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他看看左边迷茫的里林少年，又看看右边沉默不语的里奥雷特，突然笑起来。
「你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汇，里奥雷特。」老人说。
「嗯？」弃晶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声音。
「命运。」沙利叶咀嚼着这个词汇，「里奥雷特也会认同这个词的存在吗？我原以为，你们不会相信这种代表某种秩序的观念。」
「你错了，命运不是秩序。命运才是真正的混乱。它只会在受枷者的挣扎中左右摇摆，然后用你永远猜不透的结局砸你的脑壳。」弃晶呲着牙说。
「可是你刚才还是相信了它。」
弃晶无奈地撇着嘴：「或许我就是里奥雷特中的异类，不然又怎么会掉到这种地方来。」
沙利叶转向了旁边的少年：「凯因，里林相信命运吗？」
「神说，命运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归宿。」凯因回答他。
「这也是你们书本上的东西？」弃晶没好气地插嘴，这一次他连出言嘲讽的兴趣都没有了。
「是的，这句话的确来自教塔的书。」凯因缓声说，「但，我不想去相信命运。」
弃晶的眼中重新恢复了些许光彩：「为什么？」
凯因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果我能摆脱触探的牢笼，那又为什么不能摆脱命运的牢笼呢？」
弃晶呵呵笑起来，他的情绪似乎因为凯因的回答而恢复了一些。
「我是个逆反的里奥雷特，你是个逆反的里林……那么你呢，人类？你又相信什么？」
沙利叶的表情逐渐低沉下去：「命运对人类而言是一个过于宏大的命题。挣扎也好，臣服也好，人类无时无刻都在做着不同的选择。但令人感慨的是，我们最终走上的竟然是一条渴望征服所有人命运的道路。」
「征服？」凯因发出奇怪的声音。
「是的，将一切不可能排除，将一切可能攥在手心……人类的欲望和傲慢从未比现在这一刻更加昭彰。」
沙利叶发出悠长的叹息，然后沉默了下去。
小镇之外的草坡上，一个人类，一个里林，一个里奥雷特在此时此刻相对而坐；一个老人，一个少年，一个永生的怪物，他们彼此凝视的目光中有着不可言语的光烁。
三个人的谈话结束了。不是因为他们开始厌倦，而是因为突然变紫的天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沙利叶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然后用不符合他年龄的速度向那边跑去。
「更多的人类来了……」弃晶看着天空说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类过来？」
「如果是沙利叶这样一个人来，多半是为了求知。如果是三个人以上，大概是为了利益。但是像现在这样成群结队出现，就一定是有什么坏事要来了。」
弃晶抬手向天空指去。
紫色的天空之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类飞船。
一个高级军官从钢铁阶梯上走下来，他的走到沙利叶面前，紧盯着他的眼睛。
「教授，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沙利叶没有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高兴的表情。正好相反，那个军官看上去像一头易怒的野兽。
「你的报告没有及时传回，所以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从现在开始由军方接手对魔族的相关评定。」那个军官没有给沙利叶解释的机会，他示意手下的士兵将他送回刚刚建立的营房。
「当兵的，我不知道上面给了你什么命令。可是你该知道，我本就不属于军队管辖的范围，我只对我的议院席位负责。」沙利叶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教授，你很清楚现在枪在谁的手里。而且，这也是上面一致做出的决定。」
「别开玩笑了！我来到这里还不到一百日，时限才过了不到一半！」
那个军官冷酷的笑了起来，「教授，你对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命令已经下达，而我的士兵们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他们完成自己的任务。」
「你们到底准备做什么？」
「我接到的命令是在魔族每一个城镇的附近建立基地，然后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沙利叶重重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们不同意你们在他们的土地上为所欲为，你们该怎么办？」
「那些穿着手工衣物，连基本工业都没有的魔族？」军官笑了笑，「如果他们打算捣乱，我的士兵会给他们喂上一颗子弹。」
「如果我们两个种族真的爆发战争，你觉得人类一定能打赢么？」沙利叶缓声说。
「教授！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不想以反人类罪逮捕我们最优秀的社会学家。」
沙利叶摇摇头，随着执勤士兵走向了哨所。
有大批人类驻扎在洛特镇之外，镇民们开始骚动了。人们好奇着为什么天空开始变紫，也希望了解更多关于那些人类的事情。不过像以往一样，「战士」们轻易将平民们的躁动平息了下去。森赫斯和巴伦索姆尝试着去那些人类进行交流，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愿。
森赫斯有些不安，他派出一名战士去了萨阿，在那里等待神的指示。在这之前，他只能看着人类在那里建起了一座高大坚固的钢铁壁垒。
沙利叶回到过洛特两次，但他没有向「战士」透露太多关于那些人类的信息。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森赫斯觉得，沙利叶的缄默和这两个士兵有着直接关系。
不过令他稍微安心的是，当洛特的孩子们好奇地围上两个人类士兵的时候，他们友好地塞给了孩子们一些从未见过的食物。小孩子们开心地哄抢食物的时候，两个士兵脸上的微笑并没有什么恶意。
然而沙利叶的表情一直都很沉重。森赫斯没有办法和他触探，所以也没有机会弄清楚那是为什么。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45日前
「我们要搬到萨阿去了。」
妮娜的话让凯因一瞬间丧失了思考能力。
萨阿的两个「匠」出了意外，纲塔不得不被分派过去。变化来得太快，妮娜和凯因都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就像父母离开的时候一样，面对「战士」们的安排，妮娜的父亲和母亲没有任何抗拒的念头。比凯因幸运的是，妮娜没有被一个人留在洛特镇。
你不会被「战士」们的触探扭曲，你可以去抗争的，你可以让家里人都留下来——凯因很想这样告诉妮娜。
但是他不忍心说出口。因为那不是女孩能够做出来的事，她自由自在地将自己困在触探的绳索之内，像一个巨大的矛盾集合体。凯因无法改变她，正如没有「战士」能够扭曲她。
可她还是不得不走，她没有张开翅膀飞翔的勇气。凯因也没有给她勇气的力量。
凯因热心地帮纲塔一家把行李搬上了低空悬浮飞艇。前来送别纲塔和他妻子的人不少，可是专门来送妮娜的人，只有凯因和另外两个和他关系最好的少年。
登上飞艇之前，妮娜忍不住哭起来，她在贝罗和海伯塔尔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用力抱住凯因，然后亲吻了他的脸颊。
「当上邮差以后，记得来萨阿看我。」女孩在他耳边说。
凯因落寞地点头。他接过妮娜递过来的小巧金属盒，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任何可以送给她的东西。
他目送着心中的女孩渐渐淡出视线，熟悉的触探也逐渐远去。
夜色降临的时候，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打开妮娜给他的小铁盒。里面是一缕被白色缎带系住的乌黑发丝。
抚摸着掌心里的小铁盒，凯因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没有像曾经那样心生怨恨，因为他知道很多事情都可以被改变——只要获得改变的能力就可以了。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23日前
看着面前因为不安而聚集在一起的平民，森赫斯用力皱起了眉头。
已经有很多其他城镇的平民跑到洛特镇。森赫斯从他们嘴里得知，很多地方的人类都和里林发生了冲突。而当地「战士」因为没有接到任何有关指令，只能放任人类闹出一个又一个乱子。
目前还没有平民丧命或者严重受伤的事情发生。可是，喝醉的士兵半夜在屋子外面喧哗叫骂，又破坏着自己精心栽培的花园，不少平民最终选择迁移到了别的城镇。
当大家发现大多城镇都面临同样问题的时候，从未发生过类似事件的地方就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他们只是不知道，洛特能够享用的安宁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个名叫沙利叶的人类一直在努力禁止人类士兵与里林接触。
当沙利叶为了联系军方高层而暂时离开洛特以后，阿卡梅隆最后一片宁静也即将被打破。
「你小声一点！」海伯塔尔在嘴唇前竖起食指，示意贝罗放轻脚步。
「我们不是出来做坏事的，别害怕。」凯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三个少年慢慢接近人类的驻扎营地。他们喜欢在人类的警戒电网外面聆听人类的交谈，那些在基地里来回穿梭的机械也令人百看不厌。
即使其他少年同样有着强烈的好奇，但是当成年人说不要接近这里的时候，他们便扔掉了这个念头。
可是凯因已经完全不会被别人的触探所改变，他的两个忠实追随者更是以凯因为领袖。当凯因决定来探险的时候，两个少年立刻被他强大的触探鼓动了。
「那个老不死终于走了。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去魔族那边看看。」一个巡逻的士兵随口说着。
「听说魔族的女人都很甜的，哈哈……」
「怎么？你不是动了什么坏心思吧？」
「几个月了，都把老子憋坏了！」
大多数时候，少年们不明白人类对话的实际意义。但是它们往往新奇而有趣，凯因听得入神，甚至没发现有人在一直在注视他。
弃晶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凯因的背影，嘴里发出烦躁的嘟囔声。直到那三个里林心满意足地离开，他才舒出一口气，转身隐入了树林。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8日前
「为什么萨阿的指示还没传达过来……那边真是太沉得住气了。」森赫斯感叹道。
「我可不这么觉得，」副队长加尔达斯笑着对他说，「萨阿的家伙们只会说着和我们一样的话——‘为什么泰德斯堡的指示还没传达过来？’」
森赫斯无奈地笑笑，然后将早餐的面包篮推到桌子中央，示意其他战士各取所需。
正在这时，「裁」助手像风一样惊慌失措地窜了进来。
「对……对不起……森赫斯，你最好过去看看。」
森赫斯立刻用触探稳定住他的情绪。
「你们先吃饭，我一个人过去。」
森赫斯推开医疗所的门。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躺在床上昏迷着，「疗」正在一旁为她包扎伤口。
森赫斯的脑袋开始发热，他盯着「疗」，没有说话，直到对方将女孩的伤势处理完毕。
「疗」给女孩盖上被子，和森赫斯走出房间，关上门。
「她是在镇子外面的路口被人发现的。脸上有大片淤青，身上多处擦伤，下身红肿。我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做这种事。」
「疗」的声音带着难以掩盖的愤怒，但他的眼里也充满了迷茫。他从未见过这么过分的肢体暴力，更别提在对方不同意的情况下发生性行为。
可是森赫斯很清楚这是什么人做的。两天前，当他看到那些得到假期的人类士兵在镇子周围闲晃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预感成真了。
在自己保护之下平民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这是对「战士」最大的侮辱。
「加尔达斯！罗努！巴伦索姆！盖达！不……所有人都出来！跟我走！」森赫斯暴风一般的触探瞬间席卷了整个镇子。
怒火中烧的里林战士们来到了人类的基地。他们的身后，许许多多的平民也因为同样的情绪跟了过来。
凯因就站在他们中间。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被愤怒控制，心中更多的是莫名不安。
看到上百个魔族出现在基地门口，训练有素的哨兵立刻拉响了警报。警戒墙上出现了一排排枪口，一台磁浮装甲炮台也转向了里林所在的位置。
「让你们的首领出来，马上！」森赫斯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大声喊道。
基地的校官在警报响起之后就赶到了营区入口。他稳住微微颤抖的双手，整了整的军服领子和袖口，然后在防爆盾牌的保护下出现在里林的视线之内。
「你们想做什么？我警告你们，如果继续靠近，我们会以自卫的名义发动攻击。」校官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你的士兵伤害了我们的平民。现在把他交出来！」
校官微微一愣，扭头和勤务兵说了些什么。勤务兵立刻向营区深处跑去。
「我们会查出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然后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抱歉，只有我们的军事法庭才有资格处理他。」
「所以，你不打算交出那个罪人？」
「不错。」
「那我会亲手把他抓出来。」森赫斯提着剑向人类的基地走了过去。
砰——
没有感受到能量波动，森赫斯摔倒在地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攻击了。大量鲜血从腿部的弹孔涌出来，然后是剧烈的疼痛。
看到队长倒地，早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战士们立刻爆出了能量，能量刃铺天盖地地向人类射了过去。
人类的士兵们没有理由坐以待毙。警戒墙上的枪口同时喷出了火舌，子弹呼啸着窜向目标。
森赫斯被一个战士搀扶起来。他大声指挥着不知所措的平民后撤，然后召集战士组成了保护平民的防线。他很清楚，凭自己这二十个人根本没办法和人类军队对抗——至少在身后有这么多平民的情况下。
冲突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人类在战士们向后撤去的时候停止了射击。
「你他妈先别动！」罗努按着森赫斯的肩膀，撕下衣服为他包扎止血。
森赫斯很久没有品尝过这种疼痛了，刺骨的灼烧感里夹杂着久久未现的杀戮欲，他想让那些人类好好品尝一下痛苦和绝望。
然而当他向人类驻地看去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陷入了慌乱。
那里躺着几十名被能量刃命中的士兵，他们哀嚎着，断肢和血浆铺洒在地面上。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校官已经变得面色铁灰，他大声指挥着医疗兵实施救援，那颤抖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像只狼狈落水的黑雀。
人类的枪弹根本无法穿透战士的护罩，而自己的攻击却可以轻松夺取他们的性命。确认这一点之后，森赫斯心里的焦躁被压了下去。人类威胁不大，主动权是在自己手里的。
他强迫自己恢复冷静。作为洛特镇战士的领袖，他没有胡乱挥洒情绪的资格。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3日前
在罗努蹩脚的治疗下，伤势已经不再影响森赫斯的活动。
可是他的担忧一天比一天更重，在萨阿等候神的指示的战士仍然没有回来。再这么下去，他就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判断面对人类可能的攻击。虽然那种程度的攻击在正面对抗中完全伤不了战士，但对平民仍然具有威胁。
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神是永远不会错的，所以他等待了下去。
所有经过能量训练的平民都被聚集起来，成为了警戒用的战斗力，凯因也不例外。
天空的紫色变得一天比一天浓重，凯因不喜欢那种紫色，那种紫色从来没有代表过什么好事。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2日前
所有的战士都预感到了什么。
警戒的战士刚刚察觉人类基地的骚动，对方的飞船就已经陆陆续续地起飞了。半日之后，曾经盘踞在洛特旁边数月的人类据点，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森赫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腿上的伤口因为突然放松，反而痛得比以前厉害了。他揉揉自己的头发，决定让一部分临时警卫队的成员解散，尤其是那个还没到17岁却把能量运用自如的凯因·雷伊诺恩——那个年龄的家伙就该待在教塔里上课。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1日前
洛特的居民们好久没有品味过这样平和的生活了，自人类出现以后产生的不安情绪开始从人们心中淡去。
阿卡梅隆的人们度过了三千年以来最后一个和平的日子。
凯因看了看放在枕下的小铁盒，回忆着妮娜的笑容，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梦。
人类纪年3000EV，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
坎贝军团主力与阿卡梅隆军队在泰德斯堡附近开始交战。战役持续四天，人类伤亡总数二十七万六千，第三、第五、第六装甲师团全灭，第二、第四和第七装甲师团半数编制消失。里林军队伤亡四百一十人，平民伤亡六十六人。
泰德斯堡一役，「王」那欧·阿卡梅隆使用巨型里奥雷特召唤法阵和神遗迹杀伤人类超过十一万。泰德斯堡战役后，人类称其为「魔界之王」。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三日，坎贝军团第六师团某中士发现NP_149型磁滞共振炮能够在一定程度穿透能量防护罩，被授勋准尉。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四日，人类部队全面回收重型物理轨道类武器，磁滞共振武器被定为机动部队标准装备。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五日，萨阿毁灭。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七日，泰德斯堡毁灭。为掩护平民撤退，泰德斯堡里林军队伤亡过半。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八日，代号「吸尘器」行动开始，人类部队开始清洗所有里林聚集区。
人类坎贝军团入侵阿卡梅隆地区第十日清晨0500，坎贝军团第六师团特别行动中队抵达洛特镇外一公里处，空中支援力量开始例行轰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