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黄英|父亲的倔强
文摘
文学
2024-11-14 19:55
河北
今夏长江以南的高温持续了近三个月,暑假回家探亲,我好不容易挨到8月中旬,俗话说:“立休三天分早晚”,我是立秋后第十天回老家的,但中午气温仍维持在33-36℃之间。开车安全第一,平时回家很少选择晚上,因为老家的山路十八弯。这次选择晚上6点出发,按照导航提示,到家9点多。周五的晚上高速果然通畅,之前我只是告诉父母周末回,具体时间待定,以免他们焦急等待。年过八旬的父母,夏季作息时间朝四晚八(最迟不超九点)。两小时高速路结束后,担心回家进不了门,我忍不住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他还在看电视,听说我还有一小时就到家,第一句:“你们还没吃晚饭吧?”不等我回答,他又说道:“冰箱里有饺子,橱柜里有面条,回来就下。”母亲耳背多年,父亲的听力这两年急速下降,我大声告知:“吃过晚饭了。”只听电话那头,父亲对母亲喊叫:“小二子马上要回来,不知道她吃饺子还是下面条,你先去烧点水。”我想续话,无话语权,父亲已挂断电话。下高速,绕县城,入山区,白天余温渐渐散去,车载电子屏显示室外温度29℃,虽然车内空调打在24℃,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内空气明显浑浊。我决定摇下车窗,纵情呼吸富含氧离子的山区空气。室内外气温有5℃的差异,山风拂面吹来,仍有些燥热。但比起连日高温中城市的夜晚,自然惬意很多,毕竟少了蒸桑拿般的湿热难耐。回家的山路早已熟记于心,夜晚没遇到几辆车,为安全起见,天黑减速慢行,赶到家已是9点半。若在十五年前,家乡无路灯,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现在乡村路路通,相隔500米安装一盏路灯。高高挂起的路灯,光线向四周发散,身陷乡村偌大的夜晚黑洞,给与路面的光线自然弱了些。车子停在路边,回家我还得走一段土路,且经过一个池塘。父亲接到我的电话,打开了自家的门灯,门灯有灯罩,光线聚拢向外远射,回家的路自然亮堂多了。夜晚的乡村宁静得很,只听虫儿低吟,微风褪去湿热,感觉凉爽增倍。我没按喇叭,担心吵醒留守在乡村为数不多的老人。奇怪,车辆刚停,我拿好行李下车走了不到30米,只见父亲拿着手电筒从大门出来,母亲则站在大门边,向外探望。我急忙向父母摆手,不要出来,大声告知看得见。父亲根本不听,依然来迎我,还要帮忙拿行李。回家还没落座,母亲问我准备吃饺子还是面条?父亲已到灶膛准备生火了。我只得再次解释已吃过晚饭,担心他们认为赶路又饿,我拿出自带的水果展示。父母亲这才作罢,接着嘱咐我电热水器已打开,天气热房间空调要开。我清楚老家只有一个房间安装了空调,父母基本不开,主要是为子女和孙子女回家来用。翌日午后,天气预报有雷阵雨,可天公不配合,低气压让空气变得愈加闷热,我陪父母在客厅“砌长城”。父亲退休后一直订阅老年报,知晓长时间看电视队大脑不利,空闲玩玩麻将有利于手脑协调,可预防老年痴呆。炎热的夏天他和母亲早起忙农活,午休之后俩人打麻将,并且制定独属俩人的游戏规则。父母亲虽年逾八旬,但精神状态一直很好。父亲听力大不如从前,膝盖也经常疼痛,但与人聊天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母亲耳背多年,视力特好,依旧能穿针引线。这些让我们做子女的心安许多。父亲的老年手机放在卧室里,下午三点半的来电因相隔较远,熟悉的手机铃声隐约飘来,等我去接听时,对方已挂断。我一看是陌生号码,以为诈骗或打错了,就随手把手机丢一旁。五点半,“砌长城”工作结束,父母亲要去浇菜,天旱,一天不浇,瓜豆类蔬菜会藤枯叶落。出发前父亲让我回一下电话,我遵命,一拨才知道是村委会工作人员打来的,告知父亲要去交党费。因天气炎热,对退休的老党员党费,村委会按照季度收缴。父亲听说要交党费,马上让我告诉对方明天就去,自言自语:“搞忘了,第二季度的党费还没交呢?”村委会距离我家有两里多地,对腿脚有些伤痛的老人来说,不算近。接到电话后的第二天,吃过早饭才七点,我看父亲准备好拐杖出门,就问他去哪里?他说趁早上凉快去村部交党费。父亲有心脏病,炎热天气容易犯。我忙拦住,说不着急,等会儿我开车一起去,母亲也觉得我的提议好。我告知父亲时间早,村委会人员还没上班呢,等我洗好衣服再出发。父亲性子急,待我洗晾好衣服,催我说早去早回。才七点半,开车只要五六分钟。想想也有道理,早去早回,遂决定我独自去,岂不更好?当我把决定告知父亲时,他否决了,说有事自己必须去村部。我只好顺从其意愿。去村部路上,经过昨日打电话的工作人员家门,父亲让我停车,顺便带上他。结果进屋去喊,对方还没起床,父亲就在他家客厅等。搞得对方赶紧起床洗簌,早饭都没吃,就跟随我们去村部上班。到达村部,刚八点,四名工作人员有俩人在岗。父亲拿出一张银行卡,让工作人员帮忙在自动柜员机上刷一下,看看卡内水库移民补助款是否到位,并取点现金。我才知道他此行必须到场的原因。如今乡村绝大部分是留守老人,他们去超市购物还是用现金,农村信用社十年前撤销,老人们取钱着实不方便。村委会考虑挺周到,在村部安装一台自动柜员机,可刷卡查余额,也可取钱。奇妙的是,柜员机里没现金,取钱需要村部工作人员垫付,后期他们拿着取款凭条去市里取回。此时我发现个人信用在乡村依然流通,且有效。父亲不止一次去取过钱,在村委会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插卡,柜员机提示输入密码时,父亲一边说密码一边操作,让我感觉那一刻世界是没有秘密的,便笑了起来。村委会工作人员连忙解释说,到这里取钱的老人都一样,在他们的世界里,银行卡不应该有密码。我清楚的确如此,老人记忆力差,很多时候想不起,快速发展的高科技对乡村老人似乎不友好,好在农村依然可以有信用制约。我趁父亲好奇却笨拙地操作取钱时,看到工作台上有微信扫码,向催交党费的工作人员问及父亲党费数额,能否微信支付?对方回答可以,父亲退休工资低,一季度党费60元,我迅速扫码支付。等父亲完成取款操作,抽出一张百元交党费,工作人员回复说您女儿刚刚代交了。他忙问我交了多少,我说60元呀,他答:“对的!”本以为此事到这儿结束,谁料第四天下午我返程回芜,父母亲拿着自己种植收获的芝麻、玉米、大豆、南瓜等农产品,送我上车。待我关下车子后备箱时,父亲突然问道:“我的党费,交没交呀?”这一刻我真正感知到母亲电话里倾诉父亲记忆力越来越差的事实。可党费交没交,依然镌刻他的心里,不曾忘。霎那间回忆拉到2021年---中国共产党百年华诞。当我得知中共中央组织部为庆百年华诞专门为五十年党龄党员制作“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时,我急忙打电话告诉父亲去村部登记,最好能拿个特殊纪念章,隐约记得父亲讲过他是70年代初入党的。电话那头,父亲回答:“我是1972年2月入党的,不符合要求。”我劝说:“那预备党员应该是1971年呀!”父亲回复:“我记得当年入党是没有预备期的。”我不明白为啥,找补道:“没有预备期也没关系呀,不就差两个月吗?您试试呗!”父亲严厉地告诉我:“那怎么行呢,少一天也不符合规定呀!”我赶紧收回话题,不敢再劝说。事后我上网一查才得知:1969年--1977年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党员没有预备期,原因是党的“九大”“十大”通过的《党章》,取消了有关发展党员预备期的规定。直到1977年党的“十一大”通过的《党章》,恢复了“预备党员的预备期为一年”的规定。这是父亲的倔强,既有对子女时不时地唠叨,也有自个儿事情尽量不麻烦别人的自律,更有一名共产党员的自我修养。
作者简介:黄英,安徽桐城人, 定居芜湖,大学教师。请支持如下稿件:人性之美、大爱情怀、乡愁、
亲情友情爱情、生态情怀、性灵自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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