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28）老和尚吃肉开荤
文化
2024-10-13 09:32
江苏
![]()
去年春节前，阿五的婚事托五行里村金山妹的嫂嫂说合开了，缘于沾亲带点故，那个嫂子格外腿勤嘴勤，瞄上了同村陈棺材的小女儿。虽说篁村这边弟兄多，蓬户瓮牖，家境窘迫，但居家五行里村的陈棺材，也不是个有名头、吃得开的角色，陈家思来想去，乡里乡亲的，抹不开大厨家的面子，选了一个天干无雨的日子，断黑后上篁村看。说是看，五行里同篁村只隔三四里，知根知底的，谁家不知道谁家？来的目的是谈条件的，看看入不入得了巷，对不对得上路。男孩多的家庭，结婚一个，分家一个，总从父母的大锅里捞干货，谁多谁少，吃亏占便宜，女方提的条件是多拿多占的一环，这是点头允诺婚事前的拿捏，属于东津人嘴上不说心里清爽的套路。星稀月昏的走了小半时辰的夜路，人看了、房子看了、自留地和茅坑也看了，该问、不该问的话都问了，对阿五的人满意，身体厚胳膊粗的，山上山下干活不落人后。只是条件比他们想的还寒酸，除了结婚另过日子的几个，王家父母同阿五住的，只两间歪斜的矮屋，乱石墙泥巴地，屋面有瓦爿无望砖，渗风透光不漏雨，外表光生里子破，比遮天茅屋硬气一丁点，结婚后，添人带口的，加张苇席床的地儿也没有，总不能天天爬上落下的睏高低床吧？乡下人家，一个巢穴可是根本呦。王家人听出了陈家的担心，说是阿五定亲了，父母让出瓦房，老俩口准备请后山的倪打墙，夯打泥墙盖茅屋，这不，夯泥墙的土，去年冬里挖好了。不想，听说王家请倪打墙来家夯墙，陈棺材的小女儿不乐意了，说是女儿家打墙，头发丝、汗水瓣儿打进泥墙，满墙松发油雪花膏的气味，一百年散不尽，闻了，哪还吃得落粥饭？一个劲㽹胃嗝酸了。北溆乡后堡村的倪打墙，后山的打墙人，生养有四个女儿，个个练出了夯泥打墙的技能，王家冒风险请外乡人来，主要看重女儿家不吃酒不抽烟，省吃用开销的份上。原想总被同村的石打墙压一头的陈家人听了，心里一定高兴的，因为，五行里村的五行六业中，声名靠后的打墙人，也是瞧不起棺材匠的，平日总踩他们一脚。一件两头讨好三方得益的事，不想女孩儿反倒有意见了，王家人一时摸不清路数。要说头发和汗水，男人打墙不也一样的？头发或许短些，汗瓣儿不是更大？王家人拗不过，只好化费上门礼，改口请五行里村的石打墙父子。两家人还走去门前略略下沉的老堤，掀开了芦蓆遮蔽的黄泥堆。陈棺材看了，仍旧一脸难色，面孔不尽活络，他的老婆急了，众人面骂：“你捋直硬邦邦的棺材板面孔畀啥人看？好日脚不是有意说句勿作兴的话，欠你的死人铜钿了？自家只会做点四长二短的呒出息货，轮得着你嫌比别人？到你这里大小呒好事，怪勿得两手烂污泥的石打墙亦欺落你，这个勿肯那个勿愿的。囡娪嫁得远你倒放心了？痒了疼了勿晓得，哭了笑了听勿见，勿说时常让男人腰眼软档搠几拳，就是里里外外打得乓乓响，亦听勿到屁大的声音，你的鐅头家主磨得铮铮亮有啥用？劈劈死人木头还派点卵用，吓勿着补代的，他想打照打。人穷身壮怕点啥，上山下田啥场化勿吃三碗饭？再说了，老宅基上勿是还有上代头传的两间房子吗？你勿会心疼心疼小囡娪，等她过来了，贴补贴补，山墙边头开个横门，㘦一两间新房子，老房子的屋面枵枵开，墙头加砌几块石，垫垫高、椽子桁条翻翻新，添瓦添望砖，勿成新房子了？娘家铜钿囡娪面孔，拿出这么多，再粒切的人家，亦立得牢脚头了哇。你聚的老本捏勒手里，想带进棺材呀？”一通话又是数落又是骂的，把个陈棺材闷不出二句话：“你们娘囡娪肯，过门后的日脚勿好过，怪三怪四勿怪我，定下好哉。”阿三知道这事，是今年的“五一”节，岳母娘家回来说的，秋天干爽了，娘家准备打泥墙、架粗毛竹盖柴棚。他平日除了杀猪卖肉吃饭抽烟，一应人头来往和钱钞，为金铃铃捏得死死的，极少回户口仍留篁村的娘家。昨天晚上当众挨了老婆的一脚两杖数声骂，虽不算十分疼痛，但面子上的痛、心头的痛，远远逾越了皮肉的疼。好在回家后，岳父母并没有站在自家女儿的一边。“铃铃，今朝有眼过头哉。”“问题就勒这儿，”金驼子分析说：“你以为其他人朆听出来？大家勿吭声，屁勿放一个，假痴假呆的，巴勿得老阿婆多嚼点瞎七搭八的闲话，洋相出大点，好让你阿叔下勿了台。阿三当场点穿，这个话头掐断了，无意中帮了你阿叔的忙，再讲下去，这个老阿婆勿知还会嚼出几化颠三倒四的话来呢，好勒呒啥大事，问题暴露及时。朱书记只是私下批评你阿叔硬件准备舒齐了，软的一手朆跟牢，要他和各大队领导吸取教训，提前安排发言内容，这次当作预演了。”“照阿爸的说法，他反而立功了？”金驼子笑笑：“立功谈勿上，阿三朝后要多留心眼，话出口前，肚皮里先兜一圈，嫑拨人扼牢错头、扳牢皵丝。你们北面来的同学准备大干一场呢，哎，听听他今朝绷着青面皮的发言，晓得啥是狠角色了。”“北面来的是结棍，以前皇帝勿亦是北面来的？”金山妹笑着说。“可是阿爸、姆妈，王阿三只要听人提起北山湾，贼眼乌珠亮得像屁孩子地上滚的水晶弹子。”“哪点冤枉你了，老和尚勿是照样吃肉开荤？你自家肚里最清爽。前两日听人说，老和尚托了媒人，要拿小和尚畀人家做上门婿呢，接下来，师姑亦会开荤嫁人，师姑的阿姐亦要寻上门毛脚，你王阿三的虫眼，看见肥笃笃的胖肉落勒癞团嘴里，懊劳得屁股拍得青亦呒用，着末只有咽涎唾的份。”阿三楞住答不上话。倒是金山妹见女婿憋红了脸，额头的鼓包紫淤淤的，劝女儿道：“嫑听人家说风是风，说雨是雨。阿三来了我们家，朆有大的过失，一家人过日脚要和睦。”“你娘说的对，有事好好商量。比方你娘，四肢矮胖头脑简单，横肉脸凶巴巴的，可她从来勿打勿骂自家人的，要不然，我这勿够一担挑的份量，还勿是让她拎了厾进水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