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19）吴家起高楼
文化
2024-10-04 09:15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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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卖竹篁是北山湾吴家的家传生意。他的父亲半辈子从事竹子的买卖。家业传承到他的手里，抢占了不少浙江漂流人的销售市场。浙西山区多篁竹，出产的一部分竹子。销售到了苏吴一地的水网区域。浙西距此水路迢遥，往返日久。巨量竹排一下塞入曲绕湫窄的河渎，楦头般塞得实实的，短时间极难疏畅，而撑排人长日在外，吃喝拉撒皆为本钿，堵一天饥荒两个半日，持久难以开销。他则施展东津镇离城只三十里水路的长处，择朔风灌袖鼓衣的日子，家中长短工，每天几十排，早去晚归，去时两人一排兜风，回时双人四腿走路，顺风出门，健步回家。竹篙、竹桅同样是竹，一样换银子，至于那挂风帆苇蓆，本乡本土野生之物，清高身体稻草命，不值几许，到的地头，豪爽一挥手，送与下家铺地晒瓜果，夏日为青葱遮阳，冬天覆菜畦抗霜雪，用久用阵了，还有一个好去处——农灶添一把旺火，他则来去无拖累，洒然落一身轻松，还送与下家一份触摸得到的人情。这是他的老父亲穷尽商智也想不出的营销妙策，也是精打细算的浙西人争不过他的原因。浙西人被驱出了这个专为古城编织热水瓶壳等竹器的港汊地带后，往返两地的他，不久识得一个面嫩肤白的妙龄女子。这个灵巧葱指能娴熟编织各式竹器的十八岁的娇娇，致使他头脑发热，觅古城旺街门脸，开了一爿竹器商行。并让美人掌管当了家，他则终年颠脚、三地两窟来回的跑。老妻嫩妾不见面，累一个，落个大小相安。竹器钱赚猛了，东津镇一桩横生的灾祸，闪出一个惊人的商机，他的目光锁在了老街。东津镇的中市街，对着中市桥的一溜商铺，一户黄姓人家开的冥器纸扎店，不小心的一盏洋油灯，烧光了家产，还害乡邻吃薄粥——门楹檐瓦相连的几户老店也烧了个精光。三姓六户人家，西边烧至幽长的备弄，东首燃剩高挺的风火墙。黄家赤脚地皮光，只存六个人头和一块灰烬地，无从赔偿，也无力赔偿，其他几户也是断壁颓垣、片瓦不剩，一夜破家；金家的小茶馆虽属多水衙门，只奈火焰熊烈，地下水救不了房上火，一同烧尽垮塌。他给出的条件莫不让人心头怦然：六家让出中市街地皮，他则买下水巷西南、镇子西南角许姓人家的一块桑拓地，掘土筑宅，偿与每户崭崭新的单间三进、一夹厢一天井、带一个猪舍后院的房屋。他的这个亏本生意，东津镇无人不嘲他做了憨人买卖，包括他的大小老婆，而他不听旁人言语，依然故我的处事。小茶馆金家先松了口。金家原是“茶点头”小山村的煮水人，祖上几代，贺九岭下大壶斟茶，挣得一份薄产，传闻“茶点头”村名，也是因为他们为远客三点头斟茶而博来的。日积小钿成整银，几代人嚼石咬根的蕴蓄，终于成就了吃在街上、住到镇上的梦想。十年前，金家售卖了岭下主宅及一片山地，东津镇的中市街，买下了一破落户单间三进一后院、外带猪圈的房产，改换门庭，仍做茶博士开茶馆，不几年，茶事家什的本钿还没捞回来，街坊的一把大火烧得他家只剩半埋地下的碎水缸，残疾大儿的媳妇气极生怨，丢下小儿麻痹症的女儿，哭回了五行里村的娘家。老俩口惊出了一场重病，眼看三餐粥饭无着落，日子一下跌落苦寒之中，老夫妻托贺九岭下的本家媳妇，清扫出两间矮旧的柴屋，好回“茶点头”村办豆腐事。不想爆出枯枝逢春的好事，金家自然无不应允的，只是老俩口担心残疾的大儿子无法常人样的打杂糊口，又自知不久人世，便向吴大财主提了个请求，希望看顾些，给他家的驼背大儿一只饭碗，挣些钱米，养活自身和残疾女儿，没想到吴大财主一口应承了。金家允诺出让中市街地皮前，去南头村的老瞎子那里卜问前程了，瞎眼人约略问过几句，口中念念有词的占卜，过了许久，才闭眼不睁地同他们说：中市街属火烧之地，五行相生相克，金克木，火克金，几十年必有相生相克之事轮回，金姓远离中央之地可避灾祸。金家人听了老瞎子的话，且于其它途径探得消息，黄家、许家早在他家之前，已来老瞎子处卜问了，传言黄姓属黄枯易燃之物，许姓同水火无缘，均不可占正中炀火之位。惟湖水克火，可保世代平安。地方人口中的湖、河、吴谐音。一场噬人烈焰后的赤贫人家，肚中念头也如过火后的枯草皮，日暖微雨见润。利害关头，几家暗中瞄着，金家脊梁不够挺拔，无顶天立地气概，弱了一腿，为免被动，第一个签字画了押。土墙撬去一石，根基松动。一家点头认可，余下几家也就面子不落腿骨软的签字了。一年后，中市街卓然而立、六楹三楼阁的茶酒楼开张了，杏黄色的酒幡飘飘如招。这时的东津镇人始明白吴海源化重金的意义了，可明白又有什么用呢，事情业已尘埃落定，地方人重信守义，过后事宜，心悔嘴不悔，且穷弱的东津镇，谁又能抬出一麻袋又一麻袋的银洋、营造出高过小镇一倍有余的楼堂呢？盖起了大楼，吴海源像在野段遛开四蹄的马匹，一路绝尘。次年腊月，趁几户人家年节办事，急需大笔银洋的机会，镇子西梢头的御道边，大价钱买下了一大片桑麻菜蔬地，讨来城中经验，办起了东津镇独一家的碾米磨粉、粉糠碎秕的饲料加工厂，奠定了他的东津镇首富的地位，迎来了人生的荣光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