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31）邋遢和尚
文化
2024-10-16 09:13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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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津桥拙厚的长短石，缝隙高低、凡可搁、插与靠处，皆是烛火烟香。不知什么时候，桥头新燃了一堆阵稻草，未燃尽的一截断杖跌落灰堆外，焦一头炭黑。千年烟熏、昏影沉沉的三孔石桥，烛火里忽明忽暗……七月三十西津里的夜，桥身水影，影形相叠。近处嘈嘈人语，远处野鸭孤鸣。桥底大石浅水滑落，幽幽微微、垂挂如帘。吴水妹说：“他哪里还是你的师伯？破斋开荤呷老酒，身上衣裳缺纽扣，邋邋遢遢赛过叫化子，前几日听别人讲，五行里大厨人家的家主婆，正帮觉根觅只赅囡娪的人家呢，两个光头缲胳膊卷裤腿的，想法赛过八月半的汤芋艿，糥滋滋滑落落的，端当赤屁股倒插门呢。”毛老头鼻子嗅嗅地说：“冤枉煞人，有人家要觉根倒好哉，我亦好寻你公公吃五保户了。”“要我说，你个老光棍嫑吃绝门膛子的“五保户”饭，觅个老太婆，汏汏鞋子、㫰㫰衣裳，繗繗衬单、敹敹被头，省得一身䐥臭气、大水勒眼皮底下荡来荡去，亦要等塞进箱子了才汏一趟。”“衣裳多汏枼枼薄，鞋袜多汏穿勿久，日日淴浴刮油水，拔脱神气呒法救。”毛老头念叨着合了两手。“罪过罪过，我们见一日挣一日工分，可勿敢生毛病，”“你们两个光头搇猪脚、拉猪尾巴的，一年到头帮阿三的白刀子，勿晓得害了几化性命，到头来打个十字手，说句罪过算枵过哉？”“政府亦号召你来西津桥堍掊灰堆扼铜钿了？你看你，灰堆掊得筛谷䇷大，十根节头骨根根灰。你放心，用勿着急吼吼的两手乱掊，烧香人只会化铜钿，勿会扼铜钿的，赆你扼，你一家子独吞好了。”吴水妹的话，说得毛老头咧嘴笑了：“这是大家的照顾。”一干人说笑着，还想过西津桥，南插一路香，插到南山咀去，碰巧的话，顺带便化几分钱，南头村的瞎算命那里卜一卦，问问今年的作物收成、年底分红和来年家庭添人头方面的事。忽见队里的民兵撒腿飞跑过来，扯着嗓门喊：“领导来哉，欢迎领导指导工作。”桥上路上烧香点烛的，烫了手一样，苇荻丛中撒了余香，暗暗的南北御道上隐身而逃。晚上同几个民兵一起夜巡的，是住公社宿舍的朱得男书记、李表廉副主任和名叫顾梅的妇女主任，他们几个湖东古城的，下班回不了家。李表廉虽说是不远处的北山湾人，自城里人家倒插门后，早把自家当娘家，也住公社大院。还有三个陪在暗处的，是东津大队的吴黑男书记、一队长黑小佬，再有一个是公社文书杨金浜。出门巡查，也是家住西街的杨金浜反咉的，说是落黑后，西津里比农历四月十四外婆墩上的轧神仙还闹猛，西津桥上香火了得，烛照水面数十丈，烟呛半个东津镇，朱书记这才叫上了市政街道的一双民兵兄弟，直往西津里来，才过中市街，碰上了东津大队的黑脸父子，好巧不巧，早就约好似的。“朱书记，情况蛮严重，我们正要找你汇报。”吴黑男快迎了几步。“今朝垂夜快，大队的巡逻民兵发现，西津桥上有人烧‘狗屎香’，我们赶过去，一佥人逃走了。”吴黑男无奈的叹口气：“我正为这桩事体头疼呢，插棒香的，要么是一佥跌搭四冲的老老头老太婆，要么是一佥头顶高勿出矮闼的小赤佬，老的老、小的小，捉了这佥人，哭闹勿说，管吃管喝管拉管睏的，捞勿着一眼眼油水，反要倒贴勿少，本蚀到大爿里去了。”李表廉说：“眼下头的人越来越恘，噱老的小的野到外头烧香，胖壮的匽勒窗盘门樘子背后，眯起眼乌珠看闹猛。”几个人脚不停顿的往西走。镇子西街同东街一样，也是长窗挑梁、门闼相照的两边人家。檐瓦歪斜的房屋阵旧暮气；家家阁楼低矮，家家的小家子气。旧时模样的门脸失润苍白，极似老光镜后垂须呆立的老者，诉说着一街阵旧的往事。街梢几个顽童一忽儿东，一忽儿西的奔跑，口中哇啦啦地喊叫，小手举一把点亮的棒香，在业已漆黑、为敞敞的门洞窗孔糊弄出的一方块、一长条的昏黄驳痕里、拽出一串串的火星点子和缭缭的烟熏。出了西街梢，墨黑欺人视线，饲料厂前的驳岸上，隐隐的一个人影，香烟火星一闪一闪的，照不亮水巷，却吓得女人不敢往前，顾梅背转了身子。“喂，前头贼覅面孔的，自家后院的老卜青菜勿浇浇，立勒岸上寻死呀？我倒是想勿通，啥场化勿好拆尿，一定要拆勒巷里向？”吴黑男朝着黑影骂了起来。昏暗里，人影恍惚抖动了几下，一手掐腰、一手夹烟，急急地颠饲料厂的墙后根去了。“你够佷，大喉咙三板响，夜里觅食的黄鳝亦会‘咕咚’一声缩回洞的，紧要辰光，会吓出大毛病来。”朱得男嘿嘿嘿地笑。来到西津桥，桥堍又见散乱的灰堆，半根燃存的裂竹，跌落蓬松外，告诉途经的人们，这几日，又有一具大棺扛过西津桥去了。朱得男见养猪场的毛老头弯腰扒拉着什么，皱了皱眉头，吴黑男抢先吼道：“你个老赤佬，活鬼一样的吓人一跳，夜里向还到桥上来乘风凉，还勿快点滚转去，万一猪猡猡逃脱，落勒西津里沉煞，罚你二年工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