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津桥 东津渡》之（32）可以讲张
文化
2024-10-17 09:04
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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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金浜说：“这个老和尚眯次两只眼乌珠，阿是来烧香的？”吴黑男说：“这个老光棍有啥花头？虽说同你的爷老头子一样，是个的贫农，两人住得亦近，可比你家蹩脚多了，平常买盐拷酱油，几分钱几分钱买的，哪来的铜钿买香烛？又呒不人送他，你的爷老头子比他赅钞票，亦勿肯送的哇。”石桥上下点星已熄，沉入了幽冥的西津里，青黑高远的夜空中，惟桥下尺水轻淌，细声如抑。朱得男鼻子嗅嗅：“是有人烧过‘狗屎香’了，勿侪是烧拐子的稻柴酸味，味道还蛮浓的，看来，情况还是严重的，人们的内心角落残存着封建迷信，亦说明阶级敌人亡我之心勿死呀，我们再去渡口的外婆墩看看。”“我先过去点几盏桅灯，湖边头墨墨黑的。”黑小佬小快步跑前面去了。七八人回到宽阔的中市街，淡淡的烟雾中，石缝存留的棒香，犹如深空星稀，若有似无，又似眨在远古的鬼眼，恍惚了人们几千年……街上一丛一丛男女团栾着，中市桥边叽叽咕咕地说话，朱得男同相熟的扬手招呼：“大家勒‘讲张’呀？”又得意地对身后的几个说：“为啥人与人一道说闲话叫‘讲张？’”见众人互望望不说话，接着说：“同今朝这个日脚有关的。先起头来东津镇，我亦勿晓得啥个‘讲张讲张’的，这一堆那一堆的團圝着人头说话，问问，说是勒嗨‘讲张’，我以为镇上人要同新成立的人民政府讲啥条件呢，吃饭睏觉蹲茅坑，匣子枪勿脱手的”。说到这里，他拍拍胯下，摸出了香烟盒，一人一支的派了，凑近吴黑男空拳抱上的火苗，“嗞”的一声吸，唇启嘴掰，咬不住的半舌烟，犹如恋峰的一抹云，不及缭缭，黏黏的复又磁进了鼻孔，憋过几个滴答，悠悠的嘘出长长的淡烟，烟柱后一幅煞足瘾的面容：“一趟礼拜六回转，吃夜饭辰光讲起这个话头，拨我家的老三一通笑话，他说，‘讲张’是几家子围勒一道说闲话，他一个同学在博物馆工作的老子说的，元未地方王张士诚，农历七月三十畀杀脱，眼眼叫是地藏菩萨的生日，苏吴人拿这个日脚当作纪念日，讲张士诚十几年来对地方的种种好处，后末来明朝官府勿许百姓纪念，勿许聚勒一道讲张士诚，简单说勿允许‘讲张’，相传下来，讲闲话变成‘讲张’了”。“老书记见识多，我们小地方人勿懂啥，上代头叫‘讲张’，我们跟着叫‘讲张’”。李表廉说。“小李啊，世界是你们的，年轻人大有作为，勿像我们这一代人老病多，身体勿及老底子了。假使㓦要烧香，我觉得烧‘九思’香勿是问题，纪念农民起义的领袖嘛，应该的，但供奉阴间地藏王勿来赛的，这是迷信，要区分开来，毛主席教导我们，以前敌人反对的，我们要拥护；以前敌人拥护的，我们要反对，烧香要烧革命的香，比方说，我们觉悟高的群众，在红纸洒金纸花边纸扎的天安门城楼，对笑眯眯坐勒里向的毛主席像，点支蜡烛照照亮啥的，光鲜鲜的面孔日日看勒眼乌珠里，亦是敬仰爱戴的意思嘛。好的事情要多宣传，让供销社的金新宝多囤点彩色纸头，东津镇的每家每户扎个天安门城楼，扎得越大越好，起码要比老底子大人家的佛龛大。况且，毛主席是双料头人，门楼扎小了，蹲勒里向紧卡卡的，看看勿适意，显勿出伟大领袖的气概。他老人家的瓷象免费发放的，东津大队要走勒前头，用革命的东西，取代封建迷信的糟粕，弘扬正气”。吴黑男说：“根据公社要求，东津大队已经运动起来了，供销社的文具柜买断了货，生产队社员利用进城摇黄粪、捉垃圾的机会，买回了好多捆花纸头，一家家分摊算铜钿，笼子的骨架，不是，是天安门城楼的架子，主框毛竹爿，副架子芦苇篾，用料比老底子的佛龛扎猪，毛主席的瓷像已一家家送上门，支出侪是养猪场的收入。”“很好嘛，应该推广，赚革命的铜钿，办革命的事体。”一路说话来到了高高的外婆墩。晒谷场静悄悄的，季节交替的东津镇之夜，近岸植物隐退夜色中。凉风脉脉，叩堤声微，空中嗅不出一丝炒麦粉般的香烛味，惟果谷的甜熟和苇荻的清香，如水月华一般地薄摊旷空……一群生熟人的到来，黄狗閄的一声闪出，蹿出半场吠叫。黑小佬唬脸喝住了。他在渡口、晒谷场支立竹竿，吊挂了桅灯。阵竹细杆现成的，掮出来即插。管仓库的六姑和阿玉，院子的戗篱笆前候着。“哎呦呦，阿玉大哉，出落成标标致致的大姑娘了，一掐一泡水的嫩”。顾梅惊讶的口气。顾梅说：“六姑明白人，到辰光，我拿阿玉介绍畀城里户口的年轻干部。”阿玉没有说话，也没敢抬头，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猫爪着她的脸，后背凉飕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