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后的第一天，股市开盘即涨停。这样的现象并不多见，但已有预见。股市是一个非常容易受到政策和地缘政治影响的晴雨表，每个人都希望能够从一些事件中分析出门道，进而帮助自己做出正确选择。
我非科班出身，但一直认为预测行情这件事非常不靠谱。因为从利他性原则本身来说，一则能够让你赚钱的价值连城的消息，如果需要经过缜密分析附加脑力财力投入，那么不求回报无偿告知陌生人让大家一起受益的行为本身，就有悖常理。
这就像90年代中国街头摆个凳子挂串佛珠，一身道士装扮面前还摆个八卦阵的算命先生，跟你说他可以预测你的未来，甚至替你逆天改命。这样一个落入凡间的天使，居然自己的翅膀都顾不上，先想到的是普渡众生，帮你发财了他却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就差没让你喊他雷锋。
本着讨论金融问题不能纯靠感性，还得有理性数据支撑的态度，分享假期我看到的一个视频，标题一如既往的友邦惊诧论，名叫《4000万A股账户的秘密：为什么99%的股民一直在亏钱》。
视频开篇直接给出结论。
通过一篇分析4000万个A股账户交易记录及收益的学术论文，证实99%的股民都在亏损。这篇论文的作者来头不小，是2022年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副教授安砾与合作者楼栋（伦敦政经学院）、施东辉（曾任职上海证券交易所基金市场部总监及资本市场研究所所长）在题为《泡沫与崩溃中的财富转移》（Wealth Redistribution in Bubbles and Crashes）的论文中考察金融市场动荡对社会财富不平等产生的影响。该论文已被国际经济学一流期刊《货币经济学期刊》（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接收并发表。
单看开头指名道姓的论文作者和数据采集量，我一下来了兴趣。
这篇论文任何人都能在清华五道口网页上查到，而英文原文（论文无中文版）也可以在许多网站上看到全文。
首先，在股市的账户类型上，根据不同资金可以分为散户、中户、高净值账户以及大户。能看到本文的读者，应该全是散户；刷手机被系统推荐到这条视频的，顶多能到中户。至于高净值和大户，除了在街上你能透过装有防窥玻璃的劳斯莱斯车窗擦肩而过之外，这辈子应该都没机会问他是不是努力就能发财这个问题。
在2014至2015年的股市震荡期间——也是我前一篇讨论过自己经历的《老乡别跑》那篇文章中的年代，散户和中户累计亏损2400多亿；而大户恰恰相反，赚取了2300多亿。股市是一个零和博弈，大户赚的钱恰恰来自于散户们。
其次，散户们交易的逻辑，或者说出入场的时机，永远存在问题。从图中可以看到，散户们经常会在大盘上涨某一阶段反其道而行之选择卖出，中户和高净值相对略微波动，而大户曲线几乎完美匹配行情。更为关键的是，大户们在敢于追高的情况下，出逃时机选择也异常精准——可恰恰相反，大户们出逃之日，正是散户们踩着泡沫疯狂入场之时。
视频作者认为，散户们背道而驰的行为有很多原因，最关键的还是散户们的资金在先前入市的过程中亏损，处于害怕重蹈覆辙的心态。因此，在有苗头扳回本金的机会中，草草结束周期；在发现仍有上涨空间的时候，没有吃到教训，再度返场。
在视频中段，作者引用另一篇论文，翻译过来叫中国散户交易及预期收益。论文学者通过分析2016年至2019年的数据，得出散户买入时机、选股能力都会导致所购买股票的下跌；与之对应的是大户的选择才能让所购股票上涨。究其原因，除了资金实力差距，信息渠道和分析能力才是重点，比如你能否看懂一家公司财报背后的寓意。
接着，第三篇论文，引用的是南开大学金融学院一篇名叫《基于证券投资者信心指数调查数据的分析》。分析指出，中国股市的散户热衷于频繁交易，换手率冠绝全球，比排名全球第二的纳斯达克都要高两倍以上。高换手率意味着总交易金额更高，进而导致的印花税和手续费这个“隐形杀手”，无形中吞噬了散户们那点微薄收益。
最后，第四篇论文，翻译成中文叫《长期持有股票者回报：纵观全球64000支个股》。研究发现，A股30年来总收益，约等于前20家A股公司收益总和——也就是说剩下的99.5%的股票创造的长期收益为，零。
这真的震撼我了。看到后段关于频繁交易导致收益受损，我还在想，普通散户们是否可以考虑降低交易频率来规避这个风险，没想到除了0.5%的股票外，A股竟然连长期持有都不会有收益。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视频作者吐槽还有一大堆打着知道内幕消息的幌子来骗取入会费用的假信息兜售者在作妖。
整个内容看完，尽管有些危言耸听，可细细一想大致如此。
投资行为要求客观冷静，具备独立分析的能力。人们却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染缸里深陷泥潭拼个你死我活，目力所及全是情绪、交流心得都是大局。指望在这样的土壤中另辟蹊径，还不如指望天上能够掉下馅饼。
这篇文章动笔的时候，视频已经在B站发出两天，观看量只有少得可怜的不足千次。显然，在一片盲目乐观中呼吁清醒，连站内推送都觉得有点不合时宜。可那几篇论文所引用的真实数据，残酷得不加修饰。
作者尽力呐喊的声音不被听见，让我联想到汉代的贾谊。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视频链接：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ah1qYjE77/?spm_id_from=333.999.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