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树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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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首童谣
□ 朱无穷
儿时，或许应该叫幼时，因为那时我还没上学，经常唱一首童谣。这童谣啊，非常好玩，印象很深，隔了四十年，竟然还记得，应该是这样的：
三十夜里大月光，
贼牯子偷茄秧。
哒瞎子就看见哩，
哒哑子就哦（喊），
哒聋子就听见哩，
哒跛子就去赶。
也许有人会批评这童谣不好，嘲笑别人的生理缺陷，太不文明了。这自然是很有道理的，我们应该尊重残疾人嘛。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小，还没被现代文明洗礼，处于一种原生的野蛮状态，看到腿脚不方便，走路一瘸一拐的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人，总难免有一些大惊小怪，有些指指点点，甚至模仿他们的样子。如此，对被模仿的人来说，自然是不舒服的，生气，呵斥，作势欲打，甚至找到大人理论都很正常。为此，我和我的小伙伴没少挨训斥，没少赚打。怪不得有人说，小孩子就是小野兽，得教训，用不着讲太多道理，犟，不听话，揍一顿，都好了。
不过，我那时喜欢唱这首童谣并不是为了去取笑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身边也没那么多这样的人；喜欢唱是因为它内容的不合情理，就像“拿起狗来打砖头，又怕砖头咬着手”的《颠倒歌》一样。
三十夜（农历）里怎会有月光呢？不是黑溱漆的嘛。瞎子怎么能看见呢？哑巴叫唤，谁又懂呢？聋子怎么听得见呢？跛子，一拐一拐的，自己走路都为难，还去追贼，不是以彼之短攻人之长嘛？
因为不合情理就觉得好笑，因为好笑就老是唱，老是唱就在脑子里埋下了种子，生出了根。然而毕竟四十年过去了，那种子，那根也停止了生长，沉睡在岁月的尘埃里。
然而，仿佛时雨浇灌了干枯的土地，春风唤醒了沉睡种子，那休眠在岁月尘埃里的记忆突然复苏了——我突然想起了那首童谣，就在这些天，我却想起了它，两次。
第一次是十一期间。放假，去湘潭玩了一趟，住在一个小旅馆。搭电梯时碰到一个快递小哥，黑衣黑裤，一手提外卖，一手持头盔。出电梯后却发现他走路不太对劲，一脚高一脚低地快速地前行。爱伤了？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咦，不是受伤，应该是不太严重的小儿麻痹症。小儿麻痹症，来跑腿，来送快递？我突然就想起了那首童谣。
第二次是昨晚。刷小视频，看到一伙黄衣人，站在四周，都戴着头盔，依稀是某团的打扮；一个黑衣人，立在中间，慷慨激昂的训话。大意是大家要善待新来的兄弟，他身体有缺陷，却身残志坚，自力更生，有困难要帮一把，他在其他地方吃了亏，我们不能让他吃亏云云。评论甚多，多是对黑衣人的肯定和称誉：“有爱心”“有担当”“好领导”，不一而足。身体有缺陷，竟然来跑快递，送外卖？我马上就想起了那首童谣。
我想，我该称赞那两个快递小哥身残志坚，自力更生；而不应该想起那首因不合情理而引人发笑的童谣。因为，太不合时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