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训练法第四章:运动发展的天然生产线

"少年胆小者，老年必怯懦。" ——《沃尔松加传奇》

挪威恰如其名的奥林匹克顶峰（Olympiatoppen）是世界体育中一个独特的组织。这是挪威奥林匹克和残奥委员会与挪威体育科学学院的联合项目，一群精英教练从各种运动中精心挑选具有真正夺牌潜力的运动员，并试图引导他们走向金牌之路。项目负责人是托雷·奥夫雷博（Tore Ovrebo），一位前奥运赛艇运动员，在发现和培养北欧滑雪和速滑领域的金牌人才方面极为出色。

在 2022 年北京冬奥会开幕前几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奥夫雷博被问及预期挪威能赢多少枚奖牌。他回答"32"，这让记者如此惊讶，以至于不得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奥夫雷博浓重的挪威口音。

奥夫雷博尽可能清晰地说："三十二。"全球记者们的键盘一阵狂敲，对如此荒谬的高目标感到震惊。

奥夫雷博详细列出了他预期赢得的 32 枚奖牌（他已将其列在纸上），随后挪威运动员在接下来的 17 天里不仅赢得了他预测的 32 枚奖牌，还额外赢得了 5枚未在预测中的奖牌。这就像是一位棒球经理预测他的球队将横扫世界大赛，随后他的投手们果真投出了四场封杀比赛。

冬奥会之王的诞生

奥林匹克顶峰在冬奥会上的成功，既与挪威的训练方法有关，更与挪威的生活方式和文化息息相关。我们一出生就带着滑雪板 是挪威非常常见的说法，尤其是当你问一位滑雪运动员为什么滑雪技术如此出色时。这听起来很可爱，但实际意味着有很多项目让青少年尽早并以高水平开始滑雪。这是一个拥有 550 万人口的国家，仅北欧滑雪就有八所精英发展学院。

每个有山坡的城镇都有自己的滑雪俱乐部，专注于青少年发展，这对于像滑雪这样细微的运动技能发展来说是特别关键的时期——无论是越野、高山、跳台还是自由式滑雪。挪威在北京赢得的 37 枚奖牌横跨四个项目，还有几枚在速滑项目上。（挪威从未在雪橇、无舵雪橇或钢架雪橇上赢得奖牌，其最后一枚花样滑冰奖牌还是在 1938 年）。

就像游泳一样，很容易区分从小在滑雪板上长大的人和没有的人。对于后期才开始滑雪的人来说，达到精英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再往前推几年，没有非常早期开始滑雪就几乎不可能达到世界级水平。

这个拥有 540 万人口中几乎所有人在 2岁时就已经穿上滑雪板，相当数量的人在 8岁时就已进入发展项目的国家，在世界上有着巨大的领先优势。过去十几届冬奥会的奖牌榜就证明了这一点。

冬季奥运会：挪威的奖牌统计

除了少数几次成绩不佳的时期，挪威在冬季奥运会上一直稳定地排在前三名国家之列。

在青少年冬季运动发展方面，做得几乎同样出色的国家只有德国和奥地利，他们在奖牌榜上常常紧随其后。但他们获得这些奖牌的方式是让青少年在冰道上要么脚先、要么头先滑行，或是和几个朋友一起乘坐小型导弹般的装置，这是挪威人凭借太多常识而不会在高水平上尝试的事情。即便是德国和奥地利，在尽早将孩子纳入精英培养通道并持续保持这一通道方面，也未能达到挪威的程度。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对挪威最优秀和最出色的滑雪运动员的严格培养，但持续成功的秘诀恰恰在于它并非如此。

冬季奥运会：挪威的奖牌统计(按项目)

挪威人对户外生活和滑雪的热爱在越野滑雪的卓越表现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速度滑冰也为挪威带来了稳定的奖牌，但在近几十年中，挪威的运动员在冬季两项和高山滑雪中赢得了84枚奖牌。

青少年体育发展的长期规划

1987 年，挪威奥林匹克和残奥委员会通过了独特的《儿童体育权利法案》。这份 12 页的文件为 12 岁以下儿童的体育活动制定规范，唯一目标是保持他们的体育体验积极和有趣。对于孩子们参加比赛的公里数、比赛频率以及奖项、排名和成绩的发布都有严格限制。足球（football）仍然是挪威最受欢迎的运动，领先于北欧滑雪，但在奥斯陆却没有排名最优秀 10 岁运动员的榜单。挪威极少的体育媒体不会浪费时间讨论哪个青少年可能成为下一个埃尔林·哈兰德。这种事情他们留给英国媒体。

不用说，挪威青少年的体育经历与许多美国儿童大不相同，在美国，竞争至上，名列前茅几乎总是最终目标。美国有两个独立组织甚至将篮球运动员排名延伸到一年级——也就是六岁。

《儿童体育权利法案》的使命声明与其他体育狂热国家对待青少年体育的方式形成鲜明对比，这是一种对待儿童体育的简单直白且美好的方式："孩子就是孩子，而不是小大人。所有体育活动和比赛都应向任何希望参与的儿童开放。此外，这些活动应为儿童开发和调整，以鼓励他们学习新事物，并激励他们尽可能长久地继续参与体育运动。"

这不仅仅是空话。过去 40 年来，这一理念在冬奥会上一直在上演，现在许多暖季运动员也正在采用相同的发展系统并遵循同样的信条。青少年的重点是技能发展和乐趣。在让孩子们和朋友玩耍的同时教授完美的技巧。让竞争自然而然地发生。毕竟，这些可是维京人的后裔。

卡雅·维克霍夫·李是世界顶级高山滑雪运动员之一，18 岁首次亮相世界杯。当《滑雪赛事》杂志询问挪威滑雪学院源源不断的成功时，她简单地说："我们尽可能多地让（男孩和女孩）继续滑雪，尽可能长久。"她还强调了友谊在自己运动发展和热爱运动中的重要性。尽管如此，女孩们始终待在同一个俱乐部，因为那里有她们最好的朋友。那是她们玩耍的地方。到 16 岁时，她已具备精英发展的下一阶段所需的所有技能，而挪威当然提供了独特的环境。

精英体育学校的兴起

遍布挪威的是 16 所顶级体育学校，孩子和家长可以从 16 岁开始申请。许多学校是当地学校委员会和奥林匹克顶峰的合作项目，目标是带来更好的学校-体育平衡，使青少年能在两方面都出色。实际上，这也最大化了他们每周可以训练的时数，同时仍能接受良好教育。毕竟，这可是挪威。

与奥林匹克顶峰类似，这些学校是在挪威将举办 1994 年冬奥会的消息宣布后不久成立的，希望本土奥运会能比前三届表现得更好。最初的八所学院主要专注于北欧滑雪或滑冰，但现在奥斯陆和卑尔根最好的学校致力于培养从跆拳道到铁人三项等各类运动员。

16 所学校中的每一所对每个运动项目的运动员数量都有严格限制，这是通往国家和世界级赛事的最佳途径，因此竞争极其激烈。竞争激烈到什么程度呢？古斯塔夫·伊登在 23 岁成为铁人三项世界冠军，但在 16 岁时曾被挪威西部夏季运动顶级学校 Toppidrettslinjen 的铁人三项项目拒绝。他不得不等待一年，才能与克里斯蒂安一起加入学校新成立的铁人三项项目，之后的故事仍在继续书写。

这些学校在挪威引起了一些争议，因为许多学校是私立的，需要家长支付学费——这在一个一直引领社会化教育的地方并不受欢迎。当然，教练和学校领导为了招募最有天赋的青少年运动员，提供了奖学金机会和激励。这造成了一种"有"和"无"的分化，尽管那些没有幸运进入这些学校的人仍然可以依靠地球上最好的公共教育系统。对于那些有天赋和资源的年轻运动员来说，顶级体育学校（toppidrett skole）是梦想成真。

"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在运动和教育之间做选择。你可以全身心投入运动，教育则配合你的日程安排——而不是相反，"西伦·塞勒解释道，她曾在挪威精英体育中学（NTG）参加田径训练。该学校位于距奥斯陆约 50 英里东北的小城孔斯维格，是许多这个并非大城市最优秀的年轻运动员就读的学校。"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是接触来自挪威各地、参与不同运动的运动员。能够与志同道合的孩子在一起，但又不局限于单一的跑步视野，这很好。"

这种培养学生运动员的方式与美国十几所精英篮球学院类似，这些学院提供最优秀的教练和最大的比赛时间，同时提供足够的教育以称之为高中。佛罗里达的蒙特维尔学院或许是最著名的，近年来培养了乔尔·恩比德、 R.J.巴雷特和本·西蒙斯等球员。蒙特维尔还招募和培训在网球、足球上卓越的精英年轻人，近年来还培养了一些美国顶尖田径人才。

挪威的体育学校项目涵盖更广泛的运动种类，似乎精心挑选独特的项目，意在培养世界冠军。虽然像 NTG 这样的学校靠收取学费运营，但大多数学校都得到政府大量支持，仅仅是作为桥梁，直到最优秀的学生运动员可以加入国家队并获得所需的全面财政支持。

这与德国或奥地利截然不同，那里 14 或15 岁的孩子就获得国家队身份和资助——远在他们首次亮相国际赛事之前。也许挪威的主导地位最令人惊叹的是，他们的国家北欧滑雪队规模相当小，大多数运动员直到 18 岁或更晚才基本自费。

这种情况正在改变，挪威和世界各地的更多边缘运动正变得更加专业。Toppidrettslinjen 培养了克里斯蒂安和古斯塔夫，最初是为培养游泳运动员、足球运动员和滑雪运动员而成立的。铁人三项项目——以及随后的挪威铁人三项联合会——几乎是偶然产生的。克里斯蒂安 14 岁参加卑尔根第一届铁人三项赛事时，是一个好但不出众的游泳运动员。比赛人数不到 100 人，大多数参赛者至少是他年龄的三倍。尽管基本没有自行车和跑步准备，他还是以几分钟的优势赢得了短距离赛。学校发现了家乡可能的铁人三项天才，于是招募克里斯蒂安成为新成立的铁人三项项目的第一名学员，并立即通知古斯塔夫必须提高游泳水平，并在第二年再次尝试申请。

一所有街头范儿的自建体育学校

顶级体育学校可能是实现挪威奥运梦想最有希望的途径，但绝不是唯一途径。英格布里格森家族创造了自己的顶级体育学校系统，这个系统包括一些挪威公立学校，但主要由格耶特·英格布里格森进行家庭教育，他从孩子出生到 2023 年一直训练自己的三个跑步儿子——亨利克、菲利普和雅各布。格耶特曾公开表示，三个男孩从 8岁起就像职业运动员一样训练，而最小的雅各布更是开始得最早。他还有一个优势，就是他从对两个哥哥的训练中吸取了教训，并用这三个基因相同的"实验对象"完善了自己的挪威方法。

有人认为这位因格布里茨森家族的家长是挪威方法的发明者之一，尽管他的具体方法显然违反了 1987 年《儿童体育权利法案》的所有 12 页内容。在家里和家外，竞争都是至高无上的，他的三个儿子成长的生活方式与 99.9%的挪威青年截然不同。当雅各布和他的兄弟们在 2023 年宣布与父亲解除教练关系，并提到长期存在的情感和身体虐待时，这件事成为公众皆知的事。

这在挪威是个异常情况；与许多其他社会不同，挪威的常态相当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全球各地的政治家和活动家在讨论如何改善本国生活时会提到挪威（及其邻国），仿佛几项立法就能重现斯堪的纳维亚的生活方式。挪威在五百万人口的国家里享有一个世纪的（相对）优秀治理和半个世纪的取之不尽的石油财富。

虽然这种背景在地球上许多地方难以复制，但挪威生活的某些方面，比如让孩子充分享受体育和户外活动的机会，是可以模仿的。正如过去 3届夏季奥运会和 10 届冬季奥运会所显示的，60 年来挪威孩子在世界上抢得先机，已经取得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