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会有一些胡思乱想。比如，现在的科技文明会不会最终把人类引向毁灭？再比如，一些我们认为很优秀的课程，对学生未来的发展是否真的有益？
2016年，平和举办20周年校庆时，一位校友来找我。他于2011年高中毕业，距今也只有五年，他的年龄也就是二十三四岁。他竟然跟我说：“校长，我想在咱们学校设立一个奖学金。”我当时很惊讶，很好奇他从哪里挣来那么多钱。
他告诉我，他在英国读的本科，花了200万人民币。但是，在毕业的时候，他的银行账户里有300万。于是，他把其中的200万还给父母，还有100万的结余。我问他：“你是怎么赚到这300万的？”他说，他天生就喜欢瞎琢磨，当然琢磨比较多的是赚钱。有一次他去酒吧，发现英国酒吧里的音响特别贵，跟国内同样品质的音响相比，价格至少贵三倍。后来，他利用寒假回国的时间到深圳的一家音响厂买了一套音响带回英国。他问英国的酒吧老板愿不愿意买这套音响，老板同意买。于是，他做成了第一笔生意，赚了第一桶金。后来，他又发现英国的中国留学生很多，并且他们都很喜欢玩儿，而他的大学在英国的一座小城，娱乐场所很少。中国学生很喜欢唱卡拉OK，可是那里没有这样的场所。他觉得这是个机会，就去租了一个店面，简单地装修了一下，开了第一家专门针对中国留学生的卡拉OK厅。这家店在城南，生意特别好，不久他又到城北开了一家。后来，很多英国其他城市的中国留学生来找他，说他们也想开这样的店，就这样他在英国开了很多家连锁店。到毕业的时候，他不想留在英国，就把店铺都转让了，拿到了300万。我真的很佩服他。
这个孩子刚见到我时，说：“万校长，您还记得我吗？我很感激您。我在平和高中部读书时整天游荡。有一次我一不小心，从高中部游荡到校长办公室。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头发有点儿长，校服穿得也不整齐，正好被您看到了。我当时不知道您是谁，跟您顶撞，结果被带进校长办公室。当我意识到您是校长时，觉得自己完了，可是没想到您并没有批评我。您先忙了一会儿，后来就只跟我说，如果天气冷的话，在校服里面穿件毛衣，然后就让我走了。”我对这件事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实际上，那时我还是校长助理，并不分管高中，脾气也有些暴躁。我真的很庆幸，当时我没有对他发火。
后来，这个孩子又到美国去读了研究生。再见到我的时候，他已经从美国学成归来，有了三家公司，有教育领域的，也有娱乐业的。我想，这可不是一般地厉害。
我一直在思考这个案例。这个孩子无疑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他在平和度过了三年，这三年中平和到底给了他什么？他今天的成就中，有多少是平和给他的？思来想去，我觉得可能平和允许他在学校里到处游荡，是给他最大的财富。他亲口告诉我，他读初中时学校是不允许他游荡的，老师一看见他游荡就会批评他。有时老师看见他在打球，会问他为什么要打球。他说他的作业做好了。老师会说作业做好了，还可以做点儿其他的题。但在平和，只要他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就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
这个案例还让我想起我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一个记者对大学毕业十年以上的职场人士做调查，问他们在学生时代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调查结果竟然是：大学期间，他们没有好好上一些当时认为没用的课程。进入社会后他们才发现，上大学时以为很空、很没有用的东西，结果却很有用、很珍贵；而那些当时认为有用的课程，离开学校后反而是没有什么用的。
我还看到过一篇观点可能有点儿偏激的文章，这篇文章评价我们现在花很多力气做的很多课程与教育的目的南辕北辙。这篇文章认为，学习本来是人的一种天性，就如同牛会吃草、婴儿会吸吮一样，不用教就会。但是，我们现在的学校教育是什么样的呢？首先，我们把一群牛牵到草地上排好队形。其次，我们有时还要研究，队形是秧田式好呢，还是圆桌式好。最后，我们教这些牛吃草的步骤。第一步，把嘴张开，要张多少度，多一点儿少一点儿都不行。第二步，再把头低下来。有些牛喜欢站着吃，有些牛喜欢坐着吃。不行，要找一头牛做示范，这头牛的吃法，叫作标准答案。结果，本来很喜欢学习的孩子，最后不会学习，不愿意学习，厌学了。我经常思考：我们教育者是不是真正了解学习的本质？我们的课程是在教孩子学习，还是在摧毁孩子的学习兴趣与学习能力？
大家期望我谈谈“如何缓解择校焦虑”，我最后呼应一下这个主题。
我看过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文章的作者说，他的亲戚里面，有两户人家娶了儿媳妇。这两位儿媳妇有三个共同的特点：一是好吃懒做，二是管老公管得很紧，三是对公公婆婆不太关心。但是，第一户人家鸡犬不宁，婆媳关系恶劣，几乎要打起来了；第二户人家却非常和谐融洽。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距呢？作者说原因只有一个：第一户人家的婆婆对儿媳妇是有期望的，第二户人家的婆婆对儿媳妇是没有期望的。
这其实很像我们今天很多家长的焦虑心态。我们的焦虑来自哪里？来自我们对子女的期望。我们希望子女沿着我们给他们设计的方向走，每一步都要达到我们设定的目标。但是各位，今天我看到我身边很多人到了二十岁、三十岁乃至四十岁，突然间意识到父母以往给他设计的那条路不是他真正想要走的路。对此，其中大多数人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但是也有一些人，鼓起勇气挣脱出来，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现在，我经常对一些焦虑的家长说：“你们对孩子的期望，有可能是对的，是孩子将来能接受的；但也有可能是不对的，是孩子不能接受的。”我们在为子女做选择的时候，需要降低期望值，回归初心。这不仅是家长需要警醒的，也是学校教育者需要警醒的。
文章来源：源创图书《家长有格局，孩子有远见》，万玮著，上海教育出版社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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