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冯小刚拍了部广告短片《跪族》,讲述暴发户秦总被贵族后代羞辱,发誓要“让她知道我有多贵”的喜剧故事。
片中,饰演秦总的是范伟,饰演贵族后代的则是初出茅庐的赵丽颖。
命运的齿轮快速拨转至18年后,此时的范伟和赵丽颖,竟跻身同一个领奖台,分别成为本届金鹰奖的最佳男女主角。
尤其是赵丽颖,凭借“许半夏”一角,一个月内先后拿下飞天奖、金鹰奖视后,距离中国电视剧三大奖大满贯,只差一个白玉兰奖。
而目前中国仅有五位女演员达成大满贯成就:萨日娜、蒋雯丽、殷桃、闫妮、孙俪。
图据赵丽颖微博
从草莽,凭一腔热爱,走到红毯之上,需要多久?赵丽颖的答案是7年。
被冯小刚选中,出演广告短片的女主角,好像只是一次意外。生于河北农村,说话仍有口音,圆脸长相,可爱有余,却不够大气,这类形象在世俗成见中,更适合演一些妹妹、丫鬟、女儿、孙女之类的角色。而将她从众人中拔擢出来的冯小刚,此时更心仪的女主角,则是《夜宴》中的章子怡。
赵丽颖早期选秀节目中的形象
但赵丽颖才19岁,正值青春,“无知又无畏”的她,一头闯入娱乐圈后,先后出演多部影视剧,《金婚》中淘气叛逆的佟家三女儿,《南越王》中清新靓丽的小皇后,《春去春又回》中温柔婉约的任洁儿,《苍穹之昴》中性情温顺的玲儿等。
《金婚》中的赵丽颖
只是这类配角,大多没有记忆点。
纵使是在热度颇高的李少红版《红楼梦》中,赵丽颖也只是出演了“金陵十二钗副册”中家境贫寒、性格稳重的邢岫烟;直到琼瑶剧《新还珠格格》,她才得到一个虽然形象重复,但至少有一定关注度的“晴儿”。
此时,她已24岁。
《新还珠格格》中的赵丽颖
做演员5年,她经历过不为人知的辛酸,同组演员念她过年孤身一人,为她做了一顿饭,她念念不忘,回想起来便泪如雨下。只能说成名路上,本就荆棘遍地。
赵丽颖身不由己地演绎了太多温柔可爱、小家碧玉、端庄娴雅的配角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变化。于正让她在《宫锁珠帘》中出演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青楼女子百合。这一角色戏份不多,但极具突破性,可以用情至深,可以狠辣果决。
赵丽颖证明了,在一个温婉的“晴儿”体内,也能兼容一个女刺客的决心。
《宫锁珠帘》中的赵丽颖
稍后,入行7年,她迎来人生的第一个女主角,《陆贞传奇》中的陆贞。南北朝时期,朝堂混乱,才女陆贞因家变入宫为宫女,在重重阴谋和危险中,在历史潮流和政治波澜的推动下,逆天改命,成为女相。这可能是国内最早的“大女主”影视剧之一。而赵丽颖完全演出了陆贞那种聪明、好强、坚韧和善良、隐忍的形象。
于正说,赵丽颖与陆贞这个角色,“各个方面的东西,所有性格,基本90%以上,她都非常像。”不只是他,大概整个娱乐圈都要因为赵丽颖而不得不矫正以往的偏见:
圆脸也是可以演好女主角的。
而她作为圆脸甜妹的巅峰作品,就是2015年播映的《花千骨》。从懵懂无知的小骨,到举世皆可杀的妖神,赵丽颖演绎出了一个人,是如何从至真至纯,变得绝望乃至残忍的。
凭借该角,她首获白玉兰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并获得金鹰奖。
7年,熬到一个女主角后,仅用两年,便在人气、口碑、收视率和主流奖项上,证明了自己,圆脸只是一个演员的形象,绝非一个演员的价值。
《花千骨》的大爆,使得赵丽颖拿到了一定的话语权。她不再是那个到处寻求面试、投递演员简历、跑一些不知所谓的通告的演员了。她站得足够高,高到让好剧本上赶着找她。
但甄别一个剧本好与坏的能力,似乎还需要更多阅历、时间和经验去沉淀。赵丽颖的沉淀方法就是彻底敞开自己,无论什么题材、类型、角色,都要试一试。
赵丽颖在金鹰奖现场,图据视觉中国
都市题材中,她与黄渤、孙红雷合作综艺喜剧片《极限挑战》,与张翰合作喜剧片《女汉子真爱公式》,与郑恺合作职场剧《加油吧实习生》;民国题材中,她与陆毅演绎谍战剧《胭脂》,与陈伟霆、张艺兴合作悬疑剧《老九门》;古偶题材也没落下,两部《青云志》都饰演了鬼王之女碧瑶。
而这些作品,仅是赵丽颖在2016年播出的作品。那年,她还拍摄了韩寒导演的《乘风破浪》,和继《花千骨》后又一部大爆古偶剧《楚乔传》。
这些作品,良莠不齐,好坏参半,看上去赵丽颖像是爆火后的自我膨胀:不挑剧本,有戏就上;与此同时,她说话直,人赠外号“赵小刀”,拒绝将自己和杨幂等女星作对比,某些言论被讽“情商低”,时尚风格又无法摘去“土”的标签,诸如此等,深刻诠释了何谓“树大招风”。
但若不是这些风言风语以及全年无休几乎住在剧组的磨炼,恐怕也无法带来赵丽颖在2017年的“星空演讲”里的思考与表达。
她在演讲里提到,别人说圆脸做不了主角,她用《陆贞传奇》做到了;别人说她“不会说话”,给她贴标签,那她就“做给你看,用作品说话”;别人问她,你这么辛苦为什么?她沉吟半天后说,也许是希望“大家对偶像剧演员不再抱有偏见”。
她特别提到了《楚乔传》这部剧,楚乔出身寒微,命若草芥,但却拥有独立思想和谋天下的大格局。在“自虐式的沉淀”后,楚乔彻底与赵丽颖融为一体,她开始思索和探寻,女性演员的出路,而非一己之未来。
“我不希望大家看到的电视剧里的女性角色永远拘泥于小情小爱,总是为了男人斗来斗去,依附男人。”赵丽颖说,“我希望她们可以拥有更丰富的思想,积极地去追求自己的信仰。男人如果有英雄梦,为什么女人就不行呢?”
女人当然可以有英雄梦。
于是楚乔在乱世之中,手持大纛,身骑烈马,对着战士们振臂高呼:“听我的命令,跟随我。我要带你们回家!”
而闺阁之中,虽没有门阀割据的战场那么刀光剑影,但也充满了勾心斗角和权谋算计,《知否》中,赵丽颖饰演的明兰,本是庶女,却拒绝接受不公的命运,更不愿任人摆布,她小心隐忍,步步为营,清醒又坚定地捍卫着女子的尊严,也比多数沉迷于权势之中的男性更懂得何谓“纯臣”,以及如何用智慧来守护公义正道。
《知否》作为与《甄嬛传》并列的优酷“养老剧”,令赵丽颖再获金鹰奖。然而,她并未止步,也不能止步。《知否》再好,始终还是有偶像剧的印记,那她也就不能摆脱偶像剧演员的标签。
她要亲手撕下每一个外界的标签。
为赵丽颖带来飞天奖、金鹰奖等荣誉的电视剧《风吹半夏》,并非她转型的开始。其实早在2021年,赵丽颖与冯绍峰离婚后,她就有意识地开始刺入现实,试图通过更多元化的、更贴近当下时代的影视作品,来逐渐剥蚀“偶像”这层沿袭太久的定义。
赵丽颖与冯绍峰,《知否》剧照
那年,献礼剧《理想照耀中国》在湖南卫视播出,赵丽颖在《希望的田野》单元中饰演辞掉城市高薪工作,回到家乡,带领村民一起脱贫致富的新时代女性雷金玉。同年,她又参与爱奇艺迷雾剧场,出演悬疑剧《谁是凶手》中一个心思深沉、道德暧昧的天才心理医生。
但这些尝试,还没有破掉身上的外壳。到2022年,郑晓龙导演(代表作《甄嬛传》)拿到《幸福到万家》的剧本时,想起了15年前曾经合作过的一个女演员,认为她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姑娘,而且和“何幸福”一样,“话不多但做实事,关键时刻有一股内在的坚持”。
这名演员就是赵丽颖。事实上,无论是台词、形体,还是神情及对“农村城市”的那种微妙处理,赵丽颖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郑晓龙评价赵丽颖
此剧过后,又一年,赵丽颖成为了“许半夏”,从收废品、卖废钢开始,凭借惊人的胆魄和务实的精神,在由男性主导的钢铁产业中,闯出了一片天地。有别于“何幸福”受限于农村身份,某些表达和动作,始终是谨小慎微,带着某种小得意和小失落;“许半夏”完全是大开大合,守得住,说得开,闯得起,行事果敢,一副独立女企业家风范。
至此,奖项于赵丽颖而言,更像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对她的肯定,因为她似乎已经不用行业、观众去肯定了。作品早已说明一切:
当人们说圆脸不宜做女主角时,她偏偏证明圆脸不仅可以是女主角,还可以是女刺客、女战士、女宰相、女企业家;当人们又说,她只是在偶像剧的舒适圈打转,她不仅证明了,舒适圈亦有层次之分:《花千骨》里的至纯至善,《楚乔传》里的威震四海,《知否》里的慧心与藏拙,更重要的是她能够越过所谓的舒适圈,用《风吹半夏》这类作品来告诉外界,一个好演员绝不会被所谓的舒适圈“禁锢”。
《风吹半夏》剧照
赵丽颖的路,还未走完。在打破圆脸魔咒、偶像定势之后,下一步,她将走向银幕。
从手机、电视机荧幕,走到电影院大银幕,对演员的肢体、表情、台词等,都会提出更高一级的要求。因为银幕可不会过分磨皮,不能随意改口型,任何微小的神态和动作,都会放大数倍不止。
习惯电视镜头的演员挑战大银幕,其实是有门槛的;而赵丽颖跨过去了。今年春节档张艺谋导演的《第二十条》,她饰演的郝秀萍,不会说话,素颜打扮,皮肤黢黑,瘦到脱相,随时在承受暴力和压抑带来的痛苦折磨。天台上以手语倾诉绝望的那段戏,几可纳入表演教材。
张艺谋拍完该片后说:“赵丽颖已经不是过去的赵丽颖了。”
今年国庆档《浴火之路》,她演一个绝望的母亲,只想搞钱赎回女儿。多数时候,她压抑着内心的痛和对爱的渴求。而一旦孩子找回,为了报恩,她也能从白兔化身豺狼,手持小刀,闯入贼窝。为母则刚,说的正是她。
本周上映的新片《乔妍的心事》,她搭档辛芷蕾,演一名心事重重的知名女演员;预计明年,她与冯小刚合作的最新电影《向阳·花》也将上映。
《乔妍的心事》剧照
或许,永远向阳而生,就是这个从河北农村走出的圆脸姑娘为自己选择的方向。
撰文丨李瑞峰 编辑丨李瑞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