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人工智能）或让人类与科技在艺术顶峰相遇。
11月9日，AI艺术家Ai-Da的作品《AI之神》在纽约苏富比拍卖行以108万美元（约合人民币779万）的高价成交，创下同类拍品的历史最高成交价纪录。
作为历史上第一个有着人类外形的机器人艺术家，Ai-Da“出生”于2019年。如今才5岁的“她”不仅参加过多场国际文化活动，还在威尼斯双年展上举办过个展。
Ai-Da与她创作的图灵肖像《AI之神》
在这短短五年的“艺术生涯”里，Ai-Da如何一步步缔造了自己的传奇？
近日，红星新文化记者通过邮件采访了Ai-Da的创作者——英国画廊老板艾丹·梅勒（Aidan Meller）。
2019年，艾丹·梅勒与和机器人公司Engineered Arts以及牛津大学相关团队合作，制造出“第一个能像艺术家一样画画的机器人”，并给她取名艾达（Ai-Da）。
这个名字来历不凡，是向英国著名女性数学家阿达·洛芙莱斯（Ada Lovelace）致敬。阿达·洛芙莱斯是著名诗人拜伦的女儿，她的母亲是一位数学天赋极高的贵族女子。
阿达从小就表现出了对数学的浓厚兴趣和惊人才华。1834年，阿达的朋友、英国数学家、发明家兼机械工程师查尔斯·巴贝其发明了一台分析机，阿达致力于为该分析机编写算法，并于1843年公布了世界上第一套算法。
英国数学家阿达·洛芙莱斯
1852年，阿达因一场失败的手术而英年早逝。一个世纪后，她对《分析机概论》所留下的笔记被重新公布，并被公认对现代计算机与软件工程发展造成了重大影响。
如今，当人们提到这位天才的女子时，甚至会称她为“数字女王”。
机器人艺术家Ai-Da的眼睛里装有微缩摄像头，配备面部追踪技术，可以直接与人目光接触，也可以扫描周遭环境。她还是世界上首款超真实的机器人艺术家，具备发声能力，可以使用大语言模型与外界交流。
Ai-Da之外，人们更常接触到的“AI艺术家”其实是图像生成工具，Ai-Da是直接用手、眼协同进行绘画的。通过用“眼睛”扫描人或物体，再经算法将捕捉到的画面转化成坐标并发送给艾达的机械手臂后，这位艺术家就可以开始创作了。
她画出的笔触通常是不连续的直线条，并且因为手臂移动范围有限，Ai-Da只能直接在A3纸大小的载体上创作。
此次拍出百万美元的《AI之神》
但这次在苏富比拍卖的《AI之神》可是一幅大画：2.3米高、1.62米宽。
梅勒对红星新文化记者详细介绍了Ai-Da的“分解创作”过程——“Ai-Da配备有一套完整的语言模型，可以与我们进行对话。我们先告诉她要画的主题，然后与她商量大致要如何去画，包括对颜料、色调、风格、内容等方面的选择。”
梅勒说，他们不会像操纵那些图像生成软件一样直接给Ai-Da下指令，让她画一幅图灵的肖像，而是先和她讨论有关什么是“人工智能为善（AI for good）”这一话题。随着讨论的进行，“她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对于人工智能有着重要意义的艾伦·图灵为题材。”
Ai-Da在自己的作品前接受采访
随后，Ai-Da开始创作。“她以图灵的照片为素材，以丙烯和油彩为颜料，陆续绘制了15幅独立的小画——每幅小画上都有图灵面容的一部分，它们一起组合成完整的图灵肖像。”梅勒介绍道，“每一幅小画耗时约6~8小时完成，一共使用了8~10种颜色。”
随后，画面以3D打印的方式喷涂到大尺幅的画布上，由梅勒的画廊助手根据艾达的画面加以调色，最后Ai-Da在基本完成的画面上添加标记和纹理，最后签名，完成作品。
能在世界顶级拍卖行拍出高价的艺术品，都有一个共同点：有被写入艺术史的价值。
很明显，这幅《AI之神》之所以能拍出百万美元的高价，也因为它有一个“机器人画人工智能之父”的独特属性。因此，这幅作品的最重要价值，不在于留名艺术史，而是将来可能会留名人类史。
在当天的拍卖现场，这幅《AI之神》可谓竞价激烈——经过27次水涨船高的叫价才最终落锤。苏富比拍卖行在声明中表示：“第一件由人形机器人艺术家创作的艺术品被拍卖的创纪录价格，标志着现代和当代艺术史上的一个时刻，反映了人工智能技术和全球艺术市场之间日益增长的交集。”
《黑客帝国》剧照
在关于这场拍卖的报道中，有国外网友留言道：“或许几个世纪以后，这幅画会悬挂在机器人指挥总部的大厅里，俯瞰着人类像《黑客帝国》里那样沉睡在营养舱和虚拟幻梦中的监控画面。”
梅勒也在接受采访时强调说：“这场拍卖是视觉艺术的一个重要事件。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全面到来，Ai-Da这幅作品也旨在吸引更多人关注艺术世界与当下社会的变化。”
艾伦·图灵（1912~1954）
作为创作者“本人”，Ai-Da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它的核心价值在于它能够成为新兴技术对话的催化剂。《AI之神》描绘了AI先驱艾伦·图灵，它邀请观众反思人工智能和计算的神性，同时考虑这些技术进步带来的伦理与社会影响……在人类朝着未来迈进的时候，艾伦·图灵也在凝视着我们。”
被誉为“人工智能之父”的图灵，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对人工智能的应用风险表达过担忧。他说：“我们所知的只是未来的冰山一角，在我们完全认知机器之前，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机器不能像人一样。”
讲述图灵生平的电影《模仿游戏》剧照
但在Ai-Da静静移动作画的机械手之下，这些风险似乎仍离我们很远。
梅勒告诉红星新文化记者，自己从事当代艺术行业已经有20多年了，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总有一些艺术家会格外成功？究竟是什么令他们的作品跻身艺术史的金字塔尖？
Ai-Da设计的3D打印艺术作品
“为了寻找答案，我曾经非常认真地做过研究，并为此而精疲力竭。”他说，“后来我意识到一点：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都对他们所处的时代做出了超前而敏锐的反应，他们将与之相关的思考融入自己的创作，由此诞生的作品便能打动那个时代的观众。”
那与我们这个时代关联最紧密的，会是什么问题呢？梅勒认为，非人工智能莫属。将这一思考与他熟悉的艺术领域结合之后，创造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艺术家的想法，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心头。
Ai-Da“出生”之后的首场展览是在牛津大学举办的。媒体对这场史无前例的展览投入了巨大的关注。“本来我只准备了展览当天的新闻发布会，结果一连三天都在接待大量的采访。”梅勒说，“所有记者都对她充满兴趣。”
这位“新生艺术家”自此一炮而红，活动与邀约络绎不绝——她在牛津大学举办了首场个展，参加了一次TEDx讲座；她在伦敦设计博物馆举办了首场自画像个展，还在英国摇滚乐队“The 1975”的音乐MV“是的，我知道”中出镜。
Ai-Da创作的玛丽·雪莱肖像
她与先锋视觉艺术家赛迪·克莱顿（Sadie Clayton）合作，参加了泰特现代美术馆一个主题为“通过技术探索身份”的工作坊计划，她还在BBC为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拍摄的纪录片《记忆与遗忘》中亮相……
2022年，Ai-Da在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现场上，举办了个展《跃入元宇宙》——这是威尼斯双年展120多年历史上首次有机器人艺术家将其作品与人类创作的作品一起展出。
Ai-Da在威尼斯双年展现场
用一句很俗的话来形容Ai-Da，那就是：她的资源太好了。
Ai-Da也遭遇过意想不到的挫败：2021年10月，当她前往埃及参加首届金字塔艺术大展“永恒即现在”时，在机场被埃及警方拘留了10天，原因是埃及政府怀疑这位来自007老家的机器人是高科技间谍。
Ai-Da在埃及“永恒即现在”艺术展现场
不过，这一事件被媒体纷纷报道后，Ai-Da的知名度更高了。因此，虽然一直有不少其他的机器人艺术家也在“创作”，英国也连续多年在举办“机器人艺术大赛（Robot Art Competition）”，但Ai-Da无疑是这个群体里的明星。
人工智能的创作到底算不算艺术？这个问题一直被争论不休。
Ai-Da与她画的英国女王肖像
当今一种主流观点认为：艺术是由人创造的，只能属于人类。虽然人工智能可以生产图像，但从业者认为：在赋予这些图像艺术背景和意图方面，人类艺术家仍然不可替代。正如钢琴虽能奏响美妙乐曲，但它仍然只是一个工具。
尽管如此，越来越多的人似乎正在身不由己地进入一个机器和算法会影响我们行为的时代。
2022年在英国有关未来创意产业的一场调查听证会上，有人向Ai-Da提问：你的作品和人类艺术家的作品有何不同？
Ai-Da作品《元宇宙》
她回答道：“我没有意识，我不是活的，因此我可以看到和人类不同的东西。”
她没有解释这些东西是什么。
撰文 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