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们的愚蠢

文摘 2024-10-08 21:53 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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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们的愚蠢

沈宁

2008年美国经济衰退的故事很多，其中之一是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公司临近倒闭。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公司﹐指的是福特、通用、克莱斯勒三家。就在美国联邦议会通过发放七千亿美元金融救灾款，华尔街危机刚刚尘埃落定，这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执行总裁便集体到华盛顿，在国会听证会上请求美国联邦政府向汽车工业发放急救款250亿美元，否则三大汽车制造公司将可能在一两个月内破产或倒闭。这个消息，再次引起美国一片巨大喧哗，众说纷纭，争论不断。

最让美国中产阶级大众痛恨的，是三大汽车制造公司总裁们的傲慢。他们面对国会大言不惭，宣布公司濒临倒闭，要求全美国的纳税人出钱救助，可是造汽车的人﹐竟然坐飞机﹐而且是分别坐自己的私人小飞机，从底特律飞到华盛顿去哭穷。我们都在电视上看见这四个人在国会听证会上的表演﹐之后几天公司里都在议论﹐一致臭骂。

在议会听证会上，当议员们提问，三大汽车制造公司将如何支配这笔急救款时，几个总裁都哑口无言，他们只是来要钱，根本没有想过这钱怎么个用法。美国各地报纸报导这些事，就像在讲笑话，让人无法理解。这现象显然说明，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领导者们，是多么地高高在上，毫不理会大众的感受，难怪他们总是做出错误决策，导致公司的亏损和没落。人民大众怨言一起，联邦议会立刻拒绝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索款要求。

当头一棒，到底把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巨头们打醒了。他们这才明白，尽管汽车工业是美国最大的工业，连带汽车销售网，零件生产厂家，以及运输和修理业等等，员工人数达数百乃至数千万之多，但是如果公司业绩表现不佳，美国纳税人仍然不肯随随便便拿钱打水漂。许多业界人士和民间大众提出，让他们都破产其实是好事，三大汽车公司必须彻底改组，才能起死回生。

于是过了两个星期，三大汽车公司巨头们再次到华盛顿去请愿的时候﹐就都是开了各自公司制造的省油汽车，表示真诚响应大众要求，开发节源汽车的决心。而且他们也都向国会提出了使用政府救济款的具体计划，还提出如果政府不给救济款，向汽车公司发放低息贷款也行。但是同时，三大汽车制造公司提出要求救济的款项数目，却又从250亿美元增长到340亿了。业界人士和民间反对政府救济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呼声更加高涨起来，认为三大汽车制造公司应该进入停产改组的人数越来越多，对于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管理不善的报导也日以继夜。我们公司一个社会活动份子﹐给我们所有员工每人一份请愿书﹐让我们给自己选区的联邦参众议员们打电话﹐照着请愿念给议员听﹐要他们到联邦议会去﹐促进汽车公司的倒闭。

也就在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公司宣布濒临破产的同时，在美国的日本丰田汽车制造厂增加产量，在加拿大的新建工厂宣布开工。美国电视一个节目播报﹕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的工人平均工资为每小时73美元，而在美国的日本汽车制造公司工人工资是每小时44美元。这样的工资之比，美国汽车公司哪里有能力去同日本汽车竞争。于是也就揭发出来，底特律汽车工人工会如何为非作歹，胁迫公司无限度地增加工人福利，雪上加霜，导致公司不堪重负。这下子﹐美国大众才知道﹐三大汽车公司总裁到国会听证﹐为什么总是坐着四个人﹖跟三巨头并排坐在那里的第四位先生﹐原来是底特律汽车工人工会的主席﹐他有左右三大汽车公司的能力。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受到国际共产主义思潮影响，美国左派势力大兴，工会曾经一时坐大。联邦立了法，全国都实行，企业雇用员工，加入工会成为前提条件。就是说，企业雇人，必须雇工会成员。如果企业僱用了非工会员工﹐工会就会上门闹事。受僱的非工会成员，必须加入工会，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否则企业只能解雇。经过半个世纪大浪淘沙，美国左派在工商企业社会基本销声匿迹。美国一州一州，各自立法，撤销企业只能雇用工会成员的规定。到21世纪初，只有美国东西海岸几个各州，左派势力依旧强盛﹐仍然保持着各种有利于工会的法规，美国南部西部内陆地区，二十几个州都确认了反工会的立法。2008年科罗拉多州选举，撤销必须雇用工会员工的法律获得通过。

可是底特律汽车工人工会﹐历史悠久﹐会员众多﹐势力强大﹐在民主党政治运作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所以得到民主党政府的种种保护。这一工会以为汽车工人谋求高工资和高福利而著称﹐但是始终无法渗透到外国汽车公司在美国境内设立的工厂﹐像日本汽车或欧洲汽车公司在美国建设的工厂﹐都专门僱用非工会工人﹐避免遭到工会的掠夺。

2008年的汽车公司倒闭危机﹐终于使工会问题浮上桌面﹐暴露在全体美国人的眼前。更为惊人的﹐是工会领袖们自己的贪婪和腐败。都说政府官员腐败﹐其实民营机构也有腐败﹐工人农民也会腐败﹐人有了权力都可能腐败﹐从无例外。有资料显示﹐汽车工人工会成员﹐每个月交纳平均2个小时的薪水作为会费。底特律汽车工人工会委员的年薪是11.8813万美元﹐工会副主席的年薪是12.9656万美元﹐工会主席朗盖·特芬格先生﹐就是陪着三大汽车公司总裁坐在国会上的那位﹐2008年薪水是14.4733万美元。同年美国联邦财政部部长年薪13.3891万美元﹐还不如那位工会主席的工资高。因为曝光﹐遭到全国人民的指责﹐这位工会主席2009年3月宣布退休﹐总算没有因为恋栈而毁了终身。

对于三大汽车制造公司破产将拖垮整个美国汽车工业和美国经济的担忧，许多美国人大不以为然﹐我的很多朋友都主张放手让汽车公司破产。他们说，美国若干航空公司都曾破产过，美国航空工业并没有因此全部垮掉。美国众多零售公司，电话公司，科技公司也都曾破产过，美国经济并未因此完蛋，为什么偏偏美国汽车公司就不能破产改建？2008年12月9日，美国许多报刊登出通用汽车公司的一则全版广告，包括一封向美国人民的道歉信，为公司犯的许多错误，未能达到美国民众的期望﹐深表歉意，并保证以后将努力改进。

救济美国汽车公司的提案，从150亿美元，降到140亿，联邦众议院表决通过，送到联邦参议院表决。参院不那么容易说话，提出一个先决条件，美国汽车工人工会必须做出保证，自动降低工人工资标准，与日本汽车工人工资取齐，共同参与救济工作。工会领导马上拒绝，于是参院表决票数不够，140亿急救资金提案胎死腹中。

对此奥巴马政府表示遗憾，提出动用两院已经批准的七千亿金融急救资金，拨出140亿给汽车公司。这一提议遭到两院和民众的激烈反对，第一这个提议违反专款专用的原则，挪用专款在美国是不小的犯法。第二议会痛恨工会的傲慢无理。第三民众希望汽车公司破产。根据美国法律，公司提出破产之后，便得到法庭保护，可以废除公司签订的所有协议，重新商讨，包括贷款协议和雇用协议。那么如果汽车公司宣告破产之后，就可以彻底改革经营方式，强制工会同意重新商讨工人工资问题。

经过数星期的争论，美国联邦议会终于初步做出一个提案，向通用汽车公司发放80亿美元贷款，向克莱斯勒发放70亿美元贷款，帮助他们延续到2009年3月，在此期间，两家公司必须做出彻底改组，表现出新生的动力，然后国会再讨论采取进一步援助措施。这种情况下，福特汽车公司表示自己经济尚能支持，不需要贷款。

原本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公司是看到国会批准了七千亿急救款，以为能够趁火打劫，也来分一杯羹，结果不料露出公司自身管理不善的底细，惹了一身臊。但是联邦国会通过的急救提案，不允许将金融急救款用于两家汽车公司，国会只好从2007年批准的250亿美元能源款项中﹐分出150亿，当作急救贷款，分配给通用和克莱斯勒两家公司。这项款本来就是拨给汽车工业的，所以也还算专款专用。

可是这些钱到了底特律﹐不过杯水车薪﹐没有挽救两家汽车公司灭亡的命运。2009年5月﹐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宣告破产，取得法律保护，与意大利汽车公司菲亚特合并。一个月后﹐通用汽车公司也宣告破产﹐其改组方案宣布只保留四个品牌﹕雪佛莱，卡迪拉克，通用，别克，其他车种都停产，包括已经流行了一百多年的庞蒂亚克﹐并且把费油不赚钱的悍马越野车卖给了外国公司。

2010年7月﹐奥巴马到底特律发表讲话﹐宣布美国汽车公司已经从危机中获得解放﹐重整旗鼓﹐开始复甦。2009年到2010年的1年间﹐美国汽车工业增加了5.5万多个工作机会。到2011年﹐克莱斯勒和通用汽车已经全部还清了联邦政府的贷款﹐并且恢复盈利。对于我们这样的美国消费者而言﹐更觉高兴的消息是﹐这两年美国汽车公司制造的汽车﹐已经在外貌和质量方面都超过了日本汽车﹐我们可以重新大胆地购买美国汽车了。

作者/ 沈宁

沈宁，美籍华裔作家，蒋介石文胆陶希圣外孙，七君子首领沈钧儒堂侄，著名翻译家沈苏儒之子。南京出生，上海长大，北京读书，陕北插队。西北大学77级毕业，毕业后任职陕西省电视台电视剧部。1983年赴美留学，获衣阿华大学硕士、教育学院博士班深造。历任大学助教、中学老师、小学校长等。业余写作，著述甚丰，出版书籍17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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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秀州公子沈宁

沈宁：蒋介石文胆陶希圣外孙，七君子之首沈钧儒堂侄。西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毕业，八三年赴美自费留学，美国艾奥华大学硕士，历任美国学校教师，美国之音新闻主播，美国联邦空军军官学校教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