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黑人国务卿

优雅的黑人国务卿

沈宁

美国联邦政府中有个部门称为State Department﹐有的中文直译成国务院﹐所以也把这部门的首脑称作国务卿。但在美国政府里﹐这个部门并非国务院﹐而只是外交部﹐这个部门的首脑只是外交部长﹐并不主持美国国务﹐所以称国务卿并不准确。美国没有党中央﹐白宫主管全部联邦政府事务﹐相当于美国的国务院。美国也没有党主席或国家主席﹐总统就是联邦政府最高领导﹐等于国务院总理。不过美国这个外交部长，毕竟跟其他国家的外交部长不一样，权力大得太多了，称国务卿也算不错。根据美国宪法，国务卿是美国总统的第四顺位继承人。就是说，如果美国现任总统出了事故，无法理政之时，第一继承人是副总统，第二继承人是衆议院议长，第三继承人是参议院议长，第四继承人就是这个国务卿。要说起来，其第五继承人竟然是财政部长，现在说，就是那个背个小书包访问中国多次的小老太太耶伦，第六继承人才是国防部长。

奥巴马政府﹐国务卿是希拉里女士﹐前总统克林顿的夫人﹐曾做了八年纽约州联邦参议员﹐因竞选总统而卸职。希拉里女士非常能干﹐被美国人称为女强人。希拉里生于一九四七年﹐童年在伊利诺伊州度过﹐游泳打球﹐做学生会干部﹐校报编辑﹐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的宝贝儿。高中时候﹐希拉莉受父亲影响﹐热衷于参加政治竞选。由于父母都是坚定的保守派﹐希拉里也积极为共和党议员竞选。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议员在竞选中作弊﹐对共和党大失所望。同时由于参加竞选活动﹐得以在芝加哥见到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从此成为坚定的民权斗士。

在麻萨诸塞州著名的威斯莉安学院读书时﹐希拉莉选择政治学为专业﹐并且当选学院青年共和党主席。后来因为彻底改变政治立场﹐成为民主党人而辞职。马丁．路德．金遇刺之后﹐希拉里组织学生举行两天的抗议游行﹐随后当选全校学生会主席。一九六九年﹐希拉里以学生身份﹐做毕业典礼主讲人﹐对毕业生发表期望演讲﹐成为该校教育史上头一个﹐讲话后听众起立鼓掌达七分钟之久﹐因而轰动全国。

希拉里一九七三年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担任一年国会法律顾问后﹐搬到阿肯色州﹐一九七五年与克林顿结婚。克林顿夫妇创建了保护儿童的基金会﹐希拉里也成为法律服务公司第一个女性董事会主席﹐罗斯法律事务所第一个女性伙伴。她曾经被两次列名为全美一百名最有影响女性﹐做了几乎十年阿肯色州第一夫人。克林顿做阿肯色州州长期间﹐希拉莉成功地改革了阿肯色州的教育制度。而且她也是美国最大的零售商店网沃尔玛的董事会董事。

克林顿当选美国总统之后﹐希拉里致力于推行美国全民医疗保险计划失败。随后因为白水事件﹐希拉莉也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被法庭传讯出庭作证的总统夫人。而最遭议论的是莱文斯基事件﹐克林顿任总统期间玩弄白宫女助理被揭发﹐又当众说谎﹐险些被国会弹劾。面对如此严峻的个人生活和政治局面﹐希拉里竟然保持镇定﹐一直站在总统丈夫一边﹐给予他支持和协助﹐很让美国人吃惊。

希拉里命里注定凡事要为天下先。克林顿总统两届任满﹐离职之后﹐夫妇两个搬家到纽约州。希拉里又成为美国历史第一人﹐做过总统夫人之后﹐再次出山担任政府公职﹐当选纽约州的联邦参议员。之后又竞选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提名﹐获得很多州选票﹐最终以很少票数差距﹐败给奥巴马﹐否则她将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女总统候选人。当时我的很多朋友开玩笑﹕克林顿又要搬回白宫﹐这次先生成了家属﹐怎么称呼﹖第一先生﹖

虽然没有做成第一个女总统﹐但希拉里还是又创造一个第一。她接受奥巴马总统邀请﹐担任国务卿﹐成为第一个美国第一夫人入阁。

相比之下﹐希拉里的前任﹐小布什总统政府的国务卿康德莉莎．赖斯女士﹐就显得没有那么多眩目的背景色彩。赖斯女士只有一个第一﹐她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黑人国务卿。但她也是美国历史上第二个黑人入阁任部长﹐第一个是考伦．鲍尔将军任国防部长。赖斯女士又是美国历史上第二个女性国务卿﹐第一个是玛德里安．阿尔莱特女士。

因为她是黑人﹐世界上有些种族意识强烈的人﹐对她持有非常的歧视。我读到过一些对她的评论﹐用语肮脏到极点﹐显示这些人的无知和偏激。有段时间﹐赖斯女士应邀到一所日本军事学院任教。因为是军事大学﹐全校师生全是男性，甚至没有一间女厕所。因为她的到来﹐学校不得不把一间男厕所临时改做女厕所﹐专门给她使用。日本军队纪律严明﹐等级森严，见面鞠躬的尺度也按照等级规定，赖斯女士当然很难适应。有时她到日本军官朋友家做客，军官夫人做好饭菜端上桌之后﹐自己却不上席，躲到厨房里等待召唤﹐赖斯女士更觉不可思议。最后赖斯女士教职任满﹐告别回美﹐军校日本教官们为她送行﹐感慨道﹕你让我们日本人发现﹐原来黑人也不全都是笨蛋。

科罗拉多州的人﹐经常以赖斯女士为自豪﹐因为她曾经在丹佛大学获得学士学位﹐所以传播着一些有关赖斯女士的小故事。私立丹佛大学曾经培养出二十世纪两个美国国务卿﹐名声在外。该校校长﹐系主任﹐教授﹐很多曾经担任过联邦参议员﹐政府部长﹐或者州长。赖斯女士从丹佛大学毕业之后﹐进入史坦福大学深造﹐获得博士学位。从国务卿的职位上退休之后﹐赖斯女士是史坦福大学政治学教授﹐胡佛研究所资深研究员。美国的大学崇尚学术﹐绝不唯政府马首是瞻﹐更看不起卖嘴皮子为生的政客﹐能得到史坦福大学的尊重﹐清楚地表明了赖斯女士的品格和学问。

赖斯女士头脑灵活﹐学识渊博﹐举止优雅﹐意志坚强。她精通俄语﹐法语﹐西班牙语﹐是花样滑冰的健将﹐还弹一手好琴。赖斯女士十五岁与丹佛交响乐团合作﹐上台演出莫扎特的钢琴协奏曲。担任国务卿期间﹐她经常与华盛顿的乐团合奏﹐甚至曾为伊丽莎白女王演奏过﹐还曾同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同台演出。

五十年代美国种族歧视普遍﹐南部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更为严重，白人与黑人隔离，不光学校和住宅区完全隔离，连进餐馆或乘公共汽车都不能坐在一起。为了拒绝黑人孩子到公共游泳池游泳，游泳场竟然关门停业。据赖斯女士记忆﹐她童年时的同学﹐有在种族冲突事件中被炸弹炸死的。在这种痛苦的环境里﹐赖斯女士的父母亲始终鼓励她﹐下定决心﹐努力学习﹐艰苦奋斗。赖斯女士的父亲约翰是伯明翰一家黑人教会的牧师，业余时间献身于帮助黑人青少年。赖斯女士的母亲安吉丽娜是小学音乐教师，容貌秀丽，擅长钢琴。为了帮助女儿读书﹐赖斯女士的母亲辞职在家﹐亲自教导。所以赖斯女士进入小学之后﹐二年级时已经达到六年级的阅读程度。

约翰先生接受科罗拉多州丹佛大学的教职，搬家到丹佛。在这里，赖斯女士爱上了花样滑冰，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滑冰两小时后再去上学。放学之后，除了做学校功课之外﹐就是练习钢琴。赖斯女士十五岁考入丹佛大学，她最初选择钢琴为专业。因为偶然的机会﹐她选修了一门政治学的课。从此改变专业﹐做了政治学的学生。她选择东欧和前苏联为研究领域，所以加学俄语。丹佛大学毕业﹐到前苏联留学之后﹐赖斯女士被史坦福大学研究院接受﹐二十六岁获政治学博士学位﹐留校任教。

赖斯女士始终相信﹐她自己的成功﹐主要来自父母亲的教育和帮助﹐所以她写自传﹐也把家庭作为题目的一半﹕《非凡又普通的人﹕家庭传记》 (Extraordinary, Ordinary People: A Memoir of Family)。据她回忆﹐从进入大学的头一天开始﹐她每天都同父母至少通一次电话。她大学毕业之后﹐父母问她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她表示希望到前苏联去学习语言和文化。她的父母支持她的决定，毫不犹豫﹐把原准备用来买房子的钱全部拿出来﹐供她去前苏联留学。

赖斯女士三十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父亲告诉女儿﹐他很感谢上帝满足了他的祷告。赖斯女士很奇怪﹐难道父亲祷告希望母亲去世﹖那不可能。父亲告诉她﹐在赖斯女士十五岁的时候﹐她的母亲患了乳腺癌。医院为她母亲做手术的时候﹐她的父亲对上帝祷告﹕请不要让我失去太太﹐留下我们父女两人。上帝听到他的祷告﹐给予赖斯女士母亲一段新的生命。所以到赖斯女士三十岁时﹐母亲去世﹐是上帝的恩赐。

东欧和前苏联解体的九十年代﹐赖斯女士任白宫东欧和苏联问题顾问，有机会陪同戈尔巴乔夫夫妇到戴维营与美国总统会谈，亲眼目睹那个历史转变的进程﹐心里十分激动。许多年后﹐赖斯女士还曾兴奋地表示﹕我真庆幸我在大学时改变了自己的专业。

赖斯女士曾经与一个美国橄榄球职业队明星订婚﹐后来觉得他们在一起生活不会幸福﹐便主动断绝了这段恋情。从此之后﹐赖斯女士终身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十余年前﹐我曾有一个机会﹐拜访乔治．舒尔茨先生。舒尔茨是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曾在麻萨诸塞理工学院做教授﹐又做芝加哥大学商学院院长。从政之后﹐分别担任过里根总统的秘书﹐联邦劳工部长﹐财政部长﹐国务卿。退出政坛之后﹐他到史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从事研究。我就是到那里去拜见他的。他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很窄小﹐外面是秘书﹐里面是他自己办公。我和同事摆好了摄像机﹐开了录音机﹐然后边谈话﹐边拍照片﹐全程录像录音。采访结束后﹐回到住地﹐开动录像机和录音机﹐发现两个机器都是一片空白﹐既无录像﹐也无录音。显然舒尔茨先生的办公室里﹐安装着一整套电子安全设施﹐防止任何录像和录音设备正常运作﹐但是舒尔茨和他的秘书都没有对我们透露，仿佛一切正常的谈话，结果除了几张照片，其他便一点记录也没有。那也许是曾经做过国务卿的人所特有的敏感吧﹐谨言慎行﹐滴水不露。我们虽然很失望﹐但也很无奈。

  作者/ 沈宁

沈宁，美籍华裔作家，蒋介石文胆陶希圣外孙，七君子首领沈钧儒堂侄，著名翻译家沈苏儒之子。南京出生，上海长大，北京读书，陕北插队。西北大学77级毕业，毕业后任职陕西省电视台电视剧部。1983年赴美留学，获衣阿华大学硕士、教育学院博士班深造。历任大学助教、中学老师、小学校长等。业余写作，著述甚丰，出版书籍17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