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张 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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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风不小心打翻染缸,渐渐把叶片染得澄黄、透亮时,我便知道——家里的稻子又熟了。
稻子与其它作物不同:当麦子还在新月沃地,啜饮两河的乳汁时;当黍苗还在黄土地上,同高原大川一齐安睡时;当大豆还在慈厚的地母怀中酣眠时,稻子已经醒来,抽出了新芽。
我的老家在长江边,得益于江水的滋养,家乡的土地松软而肥饶。麦子、大豆、油菜……各类作物割据着自己的领土,当然,其中最多的还是稻米。与北方不同,家乡的人们大都以大米为主食,也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我格外喜爱稻子,只觉着它可爱,稻子也就顺势在我心里扎了根。
打我记事起,稻子就肆意生长在我生活的各个角落。
暮春时候,村里的注意力全都腾挪到了那一抹青色上:东边的人家向西边借三天牛,南边的人家向北边的要两捆秧。常有人在路边朝着我们家扯开嗓子喊:“大姐,你还要秧不要?要是有多的……”一面喊着,一面朝我家斜斜地走来。不多久,奶奶就会和村里的老妇们一齐下田,我总会跟在她们后面。大人们分好秧苗后便开始插秧,我呢,会在田埂上审视田里绿艳艳的秧儿,或是蹲坐在田边和着稀泥,堆砌成城堡、小山。直到太阳斜斜地下去,天上渐渐浮起红晕,原先空寂的田地变得可爱,大人们才心满意足,挑起秧篮和农具离开。我虽意犹未尽,却也只能挽起裤腿,在奶奶的责备声中不舍地向家走去。
夏季的稻子经过几个月的炙晒,褪去了那层稚嫩,把所有的精粹都聚敛在了稻穗里。稻穗愈黄,村里愈热闹:来自其他地方的收割机严阵以待,人们抓紧扫去禾场上的浮尘,讨论着什么时候得空去相互帮衬……终于盼到了收获的日子,大家各自引着收割机到自家的田里去。收割机顺着田垄推来,稻子海浪般涌入机舱,又从后面翻腾出谷尘,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后,又轻柔地投到大地的怀抱里去了。半天下来,原先金灿灿的稻子就变成了几个花花绿绿的编织袋,懒散地倒在一旁的田埂上。在收割机渐次离开后,人们便开始将装满稻谷的麻袋一车车运回家,熙熙攘攘地,卷得田边小路尘土飞扬。直到天幕悄悄挂上月牙儿,蛙虫喧闹起来,人们才徐徐离场,只留下稻草在此起彼伏的咏唱里睡去。过不了多久,每户人家门前的禾场会披上一件金色的罩衫,拖着筢子在禾场上游走,把隆起的稻堆耙开,稻香就偷偷从中飘荡出来,氤氲整个天地。稻风簌簌,蛙颂蝉鸣,又怎么不使人怀恋呢。
离开家乡后,我到了大城市求学。置身于钢铁森林中,夜间的霓虹灯常使我炫目,快节奏的生活将我锁在了逼仄的空间中,如同笼中之雀。在这贫瘠而荒芜的原野中,精神好似烈日烤干了的水渠、暴雨侵蚀掉了的土地,如乱石丛生……但总会有那么一两株秧苗在心中萌芽,破开坚厚的土层,结成丰盈的稻穗,在这荒芜的土地上撒遍穗花,直到稻香馥郁,弥漫寰宇。
城中再难听到蛙颂蝉鸣,我也早早舍去了玩泥巴的兴趣,留给我回忆的就只有城堡、蛙鸣和那片可爱的秧海。所幸扎根在我心里的那株稻子还挺强韧,微风吹过,稻香就溢满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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