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戴骊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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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院春，乃人间绝色。
去年冬天搬了新家，虽小，好在五脏俱全，但唯一让我发愁的就是那附带的小院。
院子不大，却是杂草丛生，满目疮痍。搬家产生的尘土覆盖了一切，玻璃上泥迹斑斑，瓷砖已碎得不成样子，角落里堆积了大小不同的塑料花盆，栅栏被侵蚀得一碰就断，就连那缝隙也被枯黄的杂草填满。
我向来是闲不住的，趁着冬日暖阳，我将小院收拾了一番，大抵是能过得去了。隔天，我便前往花市购买装点小院的花儿。
初春的花市有些凄凉，几个矮花盆凌乱地叠在一起，干瘪的多肉和枯萎的树干拥挤地堆在垃圾桶。
人很少，大多是结伴同行的老人，闲来无事寻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进了温室，一股栀子花香扑面而来，识得香味却不见花，那夹杂着些许泥土的清香舒缓了多日来的琐事烦恼。寻不到栀子花，抬眼望去，一大片君子兰吸引了我。活泼的橙红色永远不会出错，搭配静色的白瓷花盆，一静一动，也算是附庸风雅。母亲素来喜爱君子兰，买几盆她闲暇时过来也可以侍弄。走过几个小摊，发现竟有少见的柠檬薄荷，便毫不犹豫地拿了两盆回去养起来。
顺着花路，伴着栀子花的清香，一家小店吸引了我的目光，几笔楷书落于形状不规则的木板上，赫然写着“售卖春天”。拉开店门，铃兰样的风铃清脆地响了几声，这小屋里的花很少，但都养得极好，叶厚花茂。听到响声，操作台里面俯身栽花的那人转过头，是一位老妇人。岁月夺走她乌黑的头发，留下了饱经风霜的印痕，但眼睛依旧明亮，如同孩子般清澈。
“孩子，过来看。”
顺着那老妇人的手看过去，这操作台后竟然藏了一大片栀子花，数了数一共11盆，她正忙着分盆松土。
“孩子，没见过这么多的栀子花吧。哈哈，今天刚到的，新鲜着哩。”
“婆婆，这栀子花怎么卖啊？”
“卖？这花可不卖，这花我留着还有用呢……”
老妇人冲我神秘地笑笑。眼看寻求无果，我便四处打量一番，找寻下一个目标。门口角落的一盆不起眼儿蔫巴巴的红色天竺葵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过去碾了碾土。
“婆婆，这天竺葵还是用酸性土养比较好吧。”
闻声，老妇人放下手里的花铲，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身子向前倾，枯瘦的手吃力地拄在膝盖，颤颤悠悠地起身。我连忙过去扶她，她笑吟吟地看着我，眼底透露出抑制不住的欢喜。
“没想到啊，小姑娘你竟然还懂花，真好，真好啊……”
“婆婆，您谬赞了，我只不过跟我母亲侍弄了几天花而已，谈不上懂。”
“你说的没错，这花啊，是前几个月隔壁一个老太太送来的。来的时候就是碱性土，她年纪大了，说是侍弄不动了，我这忙得管不过来，你要是喜欢，就拿走吧，不要钱。”
我掏出手机正想要扫码付钱时，却发现店里并没有二维码，今日走得匆忙，并未带其他钱物，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妇人看出了我的羞涩，便替我打了圆场。
“这样吧，小姑娘，你也是会侍弄花的，这花给你我也放心，你好好养着，也算是了却那老太太的心愿了吧。”
我再也不好推脱，便向那老妇人道了谢，抱着花盆回了家。
在我精心的养护下，君子兰、柠檬、薄荷和天竺葵长势茂盛。在花的映衬下，小院也变得生机勃勃。
找了个空闲时间，我抱着那盆天竺葵回到了花市，想找到那老妇人还回花。三巡无果，始终不见那“售卖春天”的牌匾，向附近的商铺打听才知道，那老妇人前几天就把店铺卖了，只带走了那11盆栀子花，从那之后就再没见过。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打道回府。
春，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清明时节，我带着母亲去扫墓，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清香的栀子花味道，母亲素来爱花，寻着味便拉着我去找源头。
那一片很独特，夹在了两块墓碑中间，栀子花开得很茂盛，就像是在纪念着谁，就像是一块——特别的墓碑。我下意识的数了数，11颗，不多不少，又数了一遍，11颗，还是11颗。
“11……11……”
我猛然想起那个充满栀子花香的下午，原来是她……
拾起一片凋落的花瓣，我紧紧地，紧紧地握在手心里。听墓地的负责人说，那老人孤僻得很，她是自己来的，没人认识她，拉着个小推车，那推车里就是11盆栀子花。
回家后，我就将那花瓣埋在了天竺葵的盆里。
后来这花开得茂盛，朋友来聚也夸这花开得好。
这一院春，真成了人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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