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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柏林电影节我个人特别喜欢的一部华语电影，来自林见捷导演的《家庭简史》。该片入围了柏林的全景单元，之前也曾入围圣丹斯电影节的世界电影单元剧情片竞赛，一部影片能够被这两大电影节选中，而且还是一部中国班底打造的作品，确实比较少见，这也是对其作品质量的一种肯定。操场上的一次伤人事故让沉默寡言但善于观察的严硕和热情直率却有些任性的涂伟成为了朋友。随着友谊的深化，严硕认识了涂伟的父母，他们对严硕这个失去了母亲并遭酗酒父亲虐待的孩子由同情变成喜爱。四个人的命运就这样交织了起来。观众跟随着孙浠伦饰演的严硕的视角，进入到涂伟的家庭当中，会有几分陈正道《秘密访客》的感觉，但在处理上更具有层次感，议题也更广泛。导演林见捷本科学习生物信息与技术，所以电影中有很多显微镜视角的镜头，似乎他也是在把中国家庭放入到显微镜下进行观察，很有创意。当然在此基础上，影片还体现了关于二胎政策，关于中国的教育问题，中产生存状况，这些内容都高度凝练且有效地呈现在了这99分钟里。
这次在柏林，我和几位到场的主创都做了交流，很有趣的一点是，每位主创看待这个故事的角度和想法都不太一样，这与每个人所扮演的角色、个人经历、家庭背景都有着一定的关系。我似乎也能预见到未来等这部影片登上国内院线，观众中间引发的激烈的讨论，它并不属于那种有固定答案的影片，看《家庭简史》的过程，也是每个人审视自我、审视自己家庭的过程，而这必定是有极大的分别的。
今天这篇文章，首先收录的是对导演林见捷和主演孙浠伦的采访内容，祖峰与郭柯宇的部分后面会另外撰文详叙。林见捷并不属于那种愿意过多解读自己作品的创作者，所以我更好奇他创作心态上的一些观点，虽然这是他的第一部长片，但对于个人的创作路径想得很清晰，也很成熟。而采访孙浠伦我认为是非常有必要的，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我被这个19岁小伙子的表演所深深吸引，一时间甚至联系不起来我曾经在《银河补习班》《革命者》等电影里看过他的表演，进步非常大。尤其是在这样一部以他为主视角的作品中，他的表演是否成立，也决定了观众是否会对这个略具隐秘色彩的故事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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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导演林见捷与演员孙浠伦的自述，他们分享了与电影《家庭简史》的故事：《家庭简史》先后在美国和欧洲放映，我观察到的现象还挺有趣的。美国放的时候观众非常投入，是在看一种惊悚片的感觉，屏息凝神，特别安静。但在欧洲放的时候，观众的情绪起伏会更大一些，可能这个场景还在笑，下一个场景立马就收住，会有这种比较独特的节奏，互动性会更强。除了对话，他们对剪辑制造的笑点会很敏感，比如电影中涂伟和严硕在房间里开灯关灯的那场戏，在美国，观众完全是当做惊悚片来看，似乎预感到有冲突要一触即发；但在欧洲，观众会觉得他们很孩子气，会发笑但慢慢地才发现事情变得严重起来，情绪也会发生变化。我是以很开放的心态来看他们的种种反应，虽然反应不同，但观众都特别专注，这是我很乐于看到的场景。说起来起这个片名的时候也是很巧合，我在起名字的时候，刚好抬头看到书架上霍金的《时间简史》，他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是用了非常个人的叙述方式来讲宇宙的起源，那我这次也是在以一种非常个人的方式来讲家庭的故事，所以想致敬他一下，就定名为《家庭简史》。我想呈现的其实是现代化中国的背景下中产家庭的面貌与生活状态，包括他们会关心的一些事情。因为我之前是学生物的，所以在电影中我用了很多显微镜微观镜头，与这组家庭的生活产生联结。家庭成员之间的某种互动，和细胞很像，因为细胞间也会有类似的互动，如果把这样的类比放进去，会为故事增加一些思考性。整部电影拍摄历时37天，我觉得自己还算是一个比较高效的导演，但我又不想被时间的压力所束缚。这是我第一次拍长片，相较之前拍短片确实提升了很大的难度，投入的体量不同，融资也很困难，但现在回头看整个创作过程是很愉快的，经常会有令我意外与惊喜的地方，困难虽多，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从创作本身来说，是一个删繁就简的过程，比如我们有一段涂伟父母在医院对话的戏。我们一开始计划给这场戏增加些层次感，这需要更加复杂的调度，但后来在那个场景内又觉得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我们就一直在讨论如何去完成想法，后来发现难度比较大，经过几个小时漫长的讨论后，我和摄影师说，我们从零开始吧，重新思考这件事情，应该用最简单的方式去完成这场戏。我突然想明白这个故事的复杂性不应该体现在摄影机运动调度这种抽象的方法上，而应该是特别具体地在两位演员的脸上看到，所以我们就抛弃了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专注在这样两位演员非常好的表演上。这是我们讨论最久的一场戏，虽然这场戏在电影里只是比较短的一个场景，但我们花了很多心思，也更加明确了我们的创作思路。再来说一说惊喜的部分，我选现在演严硕和涂伟的小演员的时候，因为疫情的关系他们没有办法见面，这对我来讲是一次很大冒险，因为电影里他们互动的场景最多，也需要培养足够的默契。但后来进组实拍的时候，他们的表演都很准确，让我相信我当时做的选择是对的。当然还有场地上的，比如严硕和涂伟爸妈出去度假的戏，那个场景其实带给我很多新的想法，延展出了许多和剧本层面完全不同的呈现方式，所以后期我在剪辑的时候，也是一个比较兴奋的状态，总会有许多我之前在写剧本时想不到的惊喜出现。祖峰是我们最晚定下来的演员，但决定他来演是非常快速的过程，他和我剧本中写的父亲形象特别像，会打网球、也爱听古典音乐，气质特别相像。郭柯宇则对剧本有很独到的理解，她说在读剧本的时候仿佛在穿透“一层很浓的雾”，这句话对我的启发很大，所以在电影中有很多场景都会有这样的气氛流露。我对家庭的结构很感兴趣，很多人可能更看重他的集体属性，但我更在意当中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同时我认为沟通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亲子之间如何沟通，夫妻之间如何沟通，朋友之间如何沟通等等，如果缺乏沟通，可能就会出现许多问题。但我并不认为我在电影中抛出的是观点，更多像一种议题，我希望观众可以根据我们的电影自行去产生想法与读解，包括电影的结尾，我做了一定的留白，就是盼望能引发更多的讨论，而不是给到观众一个固定的答案。![]()
拍《家庭简史》的时候我16岁，昨天首映在大银幕上突然看到三年前的自己，还是感觉那会儿更像个小孩一样，会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最早是我的经纪人带我接触到这个项目，第一次见面就见到了林见捷导演，在涂伟和严硕这两个角色中，导演觉得我更适合演严硕，当我拿到试戏片段和人物小传后，我也觉得确实更适合。这个角色很丰富，给人有许多的想象空间，我想去试一试。我和严硕的性格其实并不像，我不算是一个很内向的人，但比较慢热，严硕则是很内向，这种差别可能来源于原生家庭。我本人的原生家庭很幸福很美满，但严硕的家庭是破碎的，父亲对他的关爱也非常微薄，所以他对父爱母爱的需求就特别强烈，渴望能有一个爱自己的家庭。所以最开始来到涂伟的家，见到涂伟的父母，他可能就会比较惊讶，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美好的家庭？后来再去涂伟家，会持续感到憧憬，想和涂伟的父母多待一待，比较逃避回家。到最后他已经想融入到这里，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分子。对涂伟的情感也是，从开始的熟络，到后来甚至想替代他，是一个心理产生畸变的过程。导演经常会和我一起探讨这个角色，尤其是为我讲述严硕为什么如此缺爱，那种对于渴望找到温馨港湾来停靠的紧迫感。有一些场景对我而言表演难度还挺大的，比如严硕和涂伟父母出去度假，拿着自拍杆和涂伟视频，这象征着他融入了这个家庭，也有一些暗暗地在和涂伟炫耀，虽然是一个很生活化的场景，但生活中我本人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做的，在达成心中的目的后，那种需要克制但难以掩饰的小兴奋，都是一些需要处理的表演细节。我之前可能更多地是演一些类型性比较强的电影，但这次的《家庭简史》很追求意境，更多的需要靠导演来呈现想法，所以我这次表演也有一定的压力，甚至拍摄到了半个月，我都不敢说对这个角色揣摩得特别透，我能做的就是保持对这个角色的理解，然后慢慢去摸索，可以说严硕就是我接触表演以来最难演的一个角色。好在祖峰和郭柯宇两位老师给了我很多的帮助，他们对于表演的理解和细节的把控，都给了我极大的启发，当我需要方向时，他们会不遗余力地帮助我。我最早接触表演是在大鹏导演的《煎饼侠》，那时候我刚刚十岁。后来认识了邓超和俞白眉导演，《银河补习班》是我第一部主演的电影，我演少年时期的马飞，两位导演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他们在表演和生活中教会了我很多。邓超导演告诉我表演第一就是要真实，要和生活相联结，那时候我还没有系统性地学过表演，他会带着我解放天性，让我慢慢打开自己，平时也会带我去打篮球、出去玩，使我们“父子”的关系可以更加熟络。这也让我明白了好的表演一定来源于实战实操，可以和那么好的演员演对手戏，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提升。林见捷则是一位很有想法的导演，对演员很体贴，也很细心，会考虑到演员的情绪，我记得有一次拍摄过程中我生病了，实在没有办法到达拍摄现场，他和我说没有关系，这场戏我们可以改天再来，我知道因为我没有到，这个场景可能需要更改，会牵涉剧组工作人员很多的精力，但他仍然优先照顾演员的感受，令我觉得很暖心，也能令我更好地与剧组磨合。虽然我接触表演早，但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佛系的人，觉得走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表演这件事我肯定是非常热爱的，希望能得到更多不同的角色去体验，我内心不会设限商业片或艺术片，只要是喜欢的角色我都会尝试。当然偏艺术向的电影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对导演风格和人物进行理解，就像这次的《家庭简史》一样，难度肯定会大一些。未来想多演一些现代戏的角色，比如悬疑片里的人物，更复杂一些，让观众也有更多的空间去想象。我想给人生多寻找一些不同的体验，更丰富一些。包括《家庭简史》我第一次带着作品来到这么大的电影节，我内心没什么预期，只是想能见到更多的世面，感受不一样的体验就好。对做演员这件事我还是很坚定的，我希望让我的表演更扎实，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我内心很想与大鹏导演和贾樟柯导演合作，和大鹏导演合作的时候我太小，那时候只是觉得有趣和好玩，而现阶段我希望以一个真正的演员的身份与他合作。贾樟柯导演则是我很喜欢他的电影，他对于剧本的选材和演员的挑选很严格，最终能拍出令观众信服的片子，如果未来有机会，很想能在他的电影里演一个角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