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余香凝&姜大卫:走向金像奖杯的进阶之路
体娱
电影
2024-04-15 20:19
北京
在刚刚过去的第42届香港电影上,《白日之下》拿到了包括最佳女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女配角在内的三项表演类大奖,而提名最佳男主角的林保怡,虽与奖项失之交臂,但也获得了许多观众的认可。可以说在今年入围的影片中,《白日之下》在演员的表演上是综合实力最强的一部。《白日之下》的故事改编自真实事件,揭露隐藏在新闻背后、鲜为人知的残疾院舍真相。新闻社接获一宗有关残疾院舍“彩桥之家”虐待院友的线报,侦查小组为揭露残疾院舍监管问题,记者晓琪潜入院舍,揭发内里的非人道生活,寻找日光之下的残酷真相。这部电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作为尔冬升去年监制的两部高口碑港片之一,《白日之下》秉持了近年来许多新锐香港导演聚焦社会现实与人文关怀的创作方向,揭露尺度很大,结构上也有一定的巧思。主要的叙事视角跟随余香凝饰演的记者,中间穿插了新闻工作者的职业操守及困境,作为一名媒体人来看这部电影,确实格外有感触。
在金像奖颁奖前夕,我有机会和影片的主演余香凝和姜大卫聊了聊,姜大卫因为行程问题,对他的采访时间缩减了很多,但他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与我们分享了他对于这个角色的塑造方法,以及近年来的心态,尤其是对于弟弟尔冬升不遗余力扶持新人这件事,他更是表达了极大的赞赏与支持。当然也可能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从未获得过金像奖提名的姜大卫,在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龄获得了最佳男配角的认可,而三十多年前尔冬升当导演拍的《癫佬正传》也帮助他的哥哥秦沛拿到了最佳男配角奖,一切都像是轮回一样,不由得令人感叹秦沛姜大卫尔冬升真是“香港影坛最强三兄弟”。和余香凝谈话的时间更充足,从前哨站影评人奖,到成功拿下金像影后奖杯,余香凝的获奖并没有获得什么争议。当然可能有观众觉得晓琪这个角色发挥的空间不大,但其实她为了这个角色也做了很多的努力与准备。最重要的是,作为一名已经有了孩子的女演员,既要照顾家庭,又要追逐事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好在她足够幸运,能遇到支持她的家人及好的角色,这可能就是越努力越幸运的意义吧。无论是30岁+的余香凝,还是70岁+的姜大卫,从他们身上能感受到的共通点是对于表演的执着与热爱,而且对于角色真的是会下功夫动脑子去琢磨如何让他们变得更加鲜活,而非照本宣科参照已有的先例来表演。勇敢的题材加上出色的表演,配合新人导演的锐气,最后成就的就是一部令人振奋的港片佳作,它为香港电影打了气,也为许多新闻工作者打了气,就像电影中那句我很喜欢的台词说的那样:“不要为了做对一件事而内疚。”
以下是演员余香凝与姜大卫的自述,他们分享了与电影《白日之下》的故事:《白日之下》是我近几年看过的最好的剧本,看完的第一感受是很愤怒,好像把真实事件的新闻重新感受了一遍,那些情节也在我的脑海里愈加深刻。我和导演说,谢谢你们把这个剧本写出来,这样的电影很有价值,它在提醒大众要关注这些事情。刚开始导演找我去试镜,问我你想试记者晓琪这个角色吗?因为我刚结婚生完小孩,有很多思想稍微传统一些的人会觉得,你现在已经很幸福了,没必要去演这些比较辛苦或者认真的题材,导演从我角度出发担心我会有这样的顾虑,所以征询我的想法。我说肯定是要演的,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试镜。试镜结束后,导演说我和其他人可能有一点不同,我们试的是我第一次见到通伯的那场戏,他说我的眼神里有一种特别的温柔在里面。晓琪的外在很倔强和独立,但内在其实很温柔、很有爱心,导演觉得我有这样的特质,所以就顺利得到了这个角色。晓琪这个人物在电影里全程都比较隐忍,只有最后一幕才有情绪的爆发,很多时候我都不可以把我本人很自然的情绪表露出来。就像第一天开工的时候,我跟小铃和明仔有一场戏,就是教他们如何保护自己的,我们排第一遍刚说一句对白,我就忍不住想哭了,我只能把头转过去。导演说你现在哭可以,但等下实拍的时候你不可以哭,你这个角色的情绪一定要隐藏到最后,这种情绪的克制与压抑对我来说是挺难的。不过这种角色的情绪也在和我本人一起往前走,我每一天收工都觉得很辛苦,因为情绪得不到发泄,我就期盼着能拍到最后的那一场戏。可能很多人看完剧本之后会觉得晓琪演技的发挥空间不像院友们那么大,但导演说晓琪是追寻真相的人,她是带着观众在探索的,需要她有感染的力量,观众才会投入,否则也无法令人信服。拍影片最后一场戏我印象特别深刻,导演组在香港找到了一个环岛,因为要赶有阳光的时候,天还没亮我们就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同时还要人工降雨。我和导演用传话机沟通,当天大概拍了十几条,拍到第四五条的时候,我的情绪还没有准确地找到,导演就不再和我本人说话了,而是和我电影里的角色晓琪聊天,他问我:晓琪,你觉得你做了对的事情吗?我一听到眼泪就忍不住了,后来又来了几条,情绪越来越饱满。所以导演真的很有想法,他能调动我最佳的情绪与状态。我平时和记者接触比较多的都是娱乐领域的,但像晓琪这种调查组记者的工作性质还是很不一样的,导演把我带到了真实的报社里面,和调查组的同事们聊聊他们平常的工作,看看他们工作的环境,以及一些自己研发的用具,就像电影里面有一个手袋,里面藏着偷拍的镜头,都是来自于生活真实。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有看到他们对工作的态度,真的都是很独立与坚强的,因为人手没有很多,需要他们每个人分别跟不同的案子,女记者更加和我们平常看到的女生不同,完全没有娇滴滴的一面,她们时常需要奋战在很危险的地方,真的是很勇敢的人。有一些年纪和我差不多的记者,已经做了大概八九年,我问他们是否有考虑做别的工作?他们都很坚持,谈话的语气和眼神中流露出很强大的使命感。我很感动的是我们的电影在香港上映的时候,在映后有观众站起来说自己以前是记者,非常感谢我们拍这部电影,那种精神真的是一天是记者,身体里永远都会有记者的血。所以我也是拿出他们这种坚定的精神放到角色里的。《白日之下》的结尾并不像很多其他电影那样,有一个特别圆满的结局,因为我们想把最真实的情况告诉观众,而不是观众看完觉得没事就走了。现实就是这样,大家的生活环境不同,有些人真的没办法接触到这些事情,想象不了会有这样的情况,我们就是希望观众从电影院离开时可以带着一些情绪,然后到生活中可以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或者在看到一些新闻报道的时候,会记得我们想要探讨的真正的问题。
姜大卫老师是非常好的前辈,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都会对他有一点畏惧感,因为他太有名了,没想到第一天他就走过来,和我们这些新一辈的演员聊天、吃饭,我们问了他很多无聊的问题,关于他以前拍戏之类的,他什么都会回答,很快我们就有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演戏的时候,他会给对手很多空间,从来不会去控制这场戏的方向,反而是帮助我进入到角色的情绪里。比如观众很喜欢的我在雨中和他聊天的戏,他给我戴上了他的帽子,那个动作就是他设计的,原来剧本里是没有的,在现场我们大概排了两三遍,他觉得晓琪这个角色很惨,已经被人骂了,还要一边淋雨,一边在心中内疚自责,他会觉得想要把这个帽子戴到晓琪的头上来保护她。开始的时候导演会怕刻意的煽情,可以先试试,结果试了一遍之后,所有在场人员都哭了,这不是煽情,而是真正的动人,尤其当他把帽子戴到我头上的那一刻,我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真的是瞬间有了角色与角色之间的共鸣。这是很值得我去学习的地方,因为他也做过导演,所以很清楚每一场戏如何配合当时的环境或者感受,并以更好的状态去呈现。林保怡大哥的反差就更大了,在开拍前两个月我们在公司见过一次,我看到他的时候都不确定是不是他,因为他的造型已经很像院长了,留起了胡须,包括他的穿着,功课很早就开始做了。我和他的对手戏不是很多,他平时都是和小铃、明仔一起玩,因为从院长这个角色的内心出发,他对这些院友也是爱的,只是用了一种畸形的方式。我也是看着保怡哥的电视剧长大的,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以前觉得很好的演员现在都可以合作。我和演我妈妈的鲍起静老师之前合作过一次,是我自己音乐的微电影,当时我问鲍姐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玩这个微电影,鲍姐说因为她看了剧本好玩,想跟我试试看合作会是什么样。她有看过我的作品,我真的很惊讶,因为她是我的偶像,她演戏的路以及人生的经历,真的就是我想要走的路,她有家庭有小孩,可以演到这个年纪,我很希望我也可以。我问她为什么你现在还在演戏?她说不要介意是主角还是配角,只要可以演那就一定要演,你要想清楚你拍戏是喜欢表演还是想享受主角的光环,我说我就是喜欢表演,她说那你一定可以的。
演员这份职业比较被动,试镜的机会来了就要去争取,我真的是幸运的,遇到的片子都是现实题材或者是关注社会的一些问题,观众看了之后会有很多思考,他们会谢谢我们拍这样的电影,让他们有一种治愈的感觉。电影是有这种能力的,不仅仅具有娱乐性,还可以带来更多的社会意义。我最开始是做模特,模特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消解了我对于镜头的害怕,我在镜头里可以很自如,后来很快我就当演员了。我在演戏上一直都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表演,以及和身边的演员朋友、前辈学习,每次都有一些不同的收获与想法。在表演上我偏感受派,就像一面镜子,内里是空白的,我需要去感受不同的人生,慢慢地填满自己。每一个角色、每一部电影都是在充实我的能力,我现在刚刚30岁,人生应该还没有到一半,我期待着我的人生会带给我更多丰富的东西。这次有机会提名金像奖的最佳女主角,对我来讲是很大的鼓励和肯定,但我觉得每一个奖项或者提名,不完全是自己的功劳,大部分还是靠团队与其他人一起把角色建立起来。所以我要谢谢一路以来帮助我的电影团队,每一次的提名,不管是女配角还是女主角,都是得益于他们的帮衬。我很期待下一个更好的团队,大家可以一起为一个目标去努力。正像鲍姐对我说的那番话那样,我也不停地提醒要记得自己的初心,现在也会有一些机会主动找到我,但不是太多,我很喜欢试镜,试镜是一种练习,可能不是每一次都会选到你,跟你对戏的演员也完全未知,但你都要把自己的角色演好。如果最后真的选到你,说明你是真的适合,而不是从天而降,这样我内心也会更有自信,因为这是靠我的努力争取来的。我前年拍了一部喜剧,叫《死尸死时四十四》,在拍的时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学习,因为我之前从来没拍过喜剧,和毛毛姐等一群喜剧前辈在一起,我觉得她们好厉害。好的演员就是喜剧和正剧都可以演得好,所以接下来我想再多挑战一下喜剧,而且拍喜剧的过程很开心,观众看的时候也很开心。如果这次我能够拿到奖,我希望第一时间能够把这份喜悦和家人分享,如果没有家人的支持,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我的老公、小孩、公婆,还有我的妈妈,他们都非常支持我才能让我继续走下去,希望我能够带给大家更多有趣的角色。
平时像我们接角色,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在里面演大律师、大老板、大企业家,其实有很多先例可以供我们参考,但我们努力要做的是人家没有做过的,这次演《白日之下》也是这样,我们看过很多老年痴呆的角色,精神已经退化了,我就跟导演商量,通伯这个人物到底是傻还是不傻呢?其实是现实改变了这个老人,所以我考虑的演法就是:“傻”的时候我会加重表演的成分,“不傻”的时候我就减轻表演的痕迹,所以你说难不难呢?也不是很难,只是这是我抓住的角色的精髓。如果这次演下来观众不接受的话,下一部戏我就不会这么做了,所以也算是一次很不一样的尝试。当然我也给通伯加了一点比较诙谐轻松的元素,因为这部戏的基调比较沉重,我想要平衡一下,不想让观众觉得这个故事一惨到底。这两年我的弟弟尔冬升作为监制扶持了很多新锐导演和新演员,包括这次的卓亦谦导演,我觉得确实应该往这方面去走,因为香港电影是青黄不接的,这么多年下来能力突出的比较少,我能力不大,只能是尽量去帮助新人。因为我演电影也好,演电视剧也好,都希望可以多一点经验给到年轻演员们,谈不上教,就是多和他们交流一下。尔导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久了,看到他这样不遗余力地去做,我肯定也希望能帮到他,不过这次拍《白日之下》并不是他找的我,我接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这部戏的监制,后来在片场才遇到他,所以也是很有缘分。这是我第一次提名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也是我第一次提名金像奖,我觉得这对我是一种鞭策,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什么能证明我自己的特殊的角色,观众看得很清楚,也只是说我演得还行,所以一直没有获得过提名。这次运气很好,能接到这样一部戏,拿到肯定更开心,不拿的话也开心,这是事实。我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很早也拿过奖,拿了之后我也是平常心,并不会觉得有多么兴奋,还要继续工作,演员从来没说一定是要为了拿奖而去努力的。我在疫情结束那一年接了几部戏,导演都是朋友,找到了我,刚好我有时间配合,就接了几部戏,恰好这几部戏角色都很好,还有一两部戏没有播出。我太太最近也是演了一部电影,她很多年没演戏了,这个剧情和角色吸引到了她,我就建议她去试试。我们倒没有说一定要回来演戏或是怎么样,而是只要有好的角色就会有一种想演的冲动,我们做演员的是永远都不会退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