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 马浴柯与《重生》:死磕到底
体娱
电影
2024-08-20 12:15
北京
见到导演马浴柯,他第一句话就是“您觉得电影好看吗?”我笑着说我猜到您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怒潮》的时候,您做的采访和路演,很多都是先以这个问题开场。马浴柯也笑,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紧张。生活中的他和银幕上的形象完全不同,电影中的他往往乖张暴戾,而现实中的他却有着西北汉子身上的朴实和憨厚,说话不拐弯抹角——是的,他是兰州人,虽然演了很多香港电影,不少观众误以为他是香港人。去年年底马浴柯执导的《怒潮》上映,有掌声也有争议,但我对作为导演的马浴柯一直抱有敬畏之心,因为彼时看新闻知道《重生》已经开拍,一位新导演在第一部电影还没上映的情况下,连第二部都拍好了,而且都是耗时耗力的类型片,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也需要顶住许多压力。当然正像马浴柯自己所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可以在《怒潮》上映后根据观众的反馈,及时对《重生》中出现的问题进行调整,事实上我们能看到,《重生》在各方面确实要比前作进步很多。
拍《重生》对于马浴柯来说,是一个给自己的挑战加码的过程。他继续担任导、编、演三重身份,高难度动作戏更多、故事反转更多、饰演的角色戏份也更多,这不由得令人好奇他在片场是如何能够平衡好各种身份的。但马浴柯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早在创作剧本的过程中,他就已经和其他两位编剧把每个人物的每场戏都排演过,到了现场根本用不到剧本,别说张家辉和阮经天的角色,就是张榕容饰演的南茜,她的台词和需要的表演细节也都印在马浴柯的脑子里,这是马浴柯作为导演比较独特的创作方式,虽然有点“笨”,但扎实且有效。在9岁就开始演电影的马浴柯看来,对于电影创作这件事,必须要有一种“死磕”精神,从剧本到拍摄,每个环节都马虎不得,而且要做到真实至上。这次《重生》故事的背景设定与毒品有关,马浴柯带着团队做了大量的调研,为的就是在电影里还原不带一丝虚假的地下毒品世界以及吸毒者生态。可以说马浴柯是用了一个帮派类型片的外壳,在向观众传达一种向善的精神:面对这世间的不公正与邪恶,要勇于去斗争,哪怕付出生命,这也是一种重生。身为演员的马浴柯,已经用一个个生动的角色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而有了这种“死磕到底”的认真劲,相信导演马浴柯也会持续为我们带来有生命力的作品。
以下是导演马浴柯的自述,他和我们分享了与电影《重生》的故事:《怒潮》拍摄于2021年,这部《重生》拍摄于2023年。21年底《怒潮》在后期制作的时候,张家辉大哥和我分享了香港的一个真实事件,有一个海关女警在打击犯罪的时候牺牲了,香港警方办了一场很隆重的葬礼。家辉哥是一个特别爱创作的人,他很喜欢讲故事,他说自己想到了一个场景:一个警察去世,一个犯罪分子的老大去世,两拨人在一个殡仪馆里办一场葬礼,这里面是不是有很多的叙事空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警察要不要抓人?该怎么抓人?暗地里会不会有合作或者联系?他们的死又因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个想法,于是基于这个场景,慢慢衍生出了《重生》的故事。我和家辉哥以及阮经天拍了《怒潮》后,一直很想再一起拍一部,因为大家都很纯粹,也很爱电影,与他们合作特别幸福,而且我本人确实特别喜欢犯罪类型片。很多人以为我是香港人,其实我是兰州人,我一直就是想做内地的犯罪类型影片。所以22年到23年做剧本,23年4月开始拍,这算是《重生》各方面综合起来的一个缘起。去年《怒潮》上映后我收到了很多观众对于电影的反馈,到今天来看我仍然能发现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所以拍电影这件事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但好在可以有机会把很多从《怒潮》学到的东西放到《重生》里,我也会把这两部学到的经验再放到下一部作品中,学习是永无止境的。很多人问我说到今天是什么在支撑你做这一行,我1988年演第一部电影《非法持枪者》,到今天也30多年了,不聊那些苦难,每个人都会经历,支撑下来的动力就是热爱,当你足够热爱这件事的时候,很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包括既做导演又做演员这件事,我没有觉得困难,这就是剧本我一定要自己写的原因,我还有两个编剧搭档,其中一位也是演员转编剧,我们先把故事想好,出一个大纲,然后开始探讨,分场你写三场,我写三场,写完汇集在一块,我们会从头演一遍,哪里不合理,台词哪里停顿,在写的过程中就已经演了很多遍。所以我在现场很少看剧本,拍摄时的节奏、呼吸感以及一些串联的调度,在我的脑子里已经过了很多遍,我已经熟悉到家辉哥的角色、小天的角色,甚至张榕容的角色都可以演,当然我并不是为了演而演,因为我不是编剧专业,所以我的创作方式就只能是通过表演来进行感知,到了现场自然也不会纠结。至于在故事中放入很多反转的元素,这也还是出于我自己的喜好,这种犯罪类型电影有很多经典,我会试图做一些创新,比如在里面放一些情感的元素,如果一直按之前的套路,别说观众了,我都不爱演。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但我想努力去试试,这肯定会在剧本创作上给我们增加难度,但一定要把自己逼到死角,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很敬畏电影,如果不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肯定是不行的,不能看现在哪些段子玩得好直接搬过来,电影就是电影。做得好不好是一件事,有没有认真对待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要做容易的事,我还不如回去拍戏,又何必自己当导演来拍呢?尤其这次相较《怒潮》,整体的创作难度都升级了,除了故事更复杂,动作场景拍摄难度也更大,还有很多场景的构思及美术层面的设计,我可以很认真地说,整个过程没有任何一环投机取巧。我也看到有观众这么评价,说我这次有进步,场景、悬念、音乐、动作都有升级,退步的是还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嗨,故事不真实,但在我的认知里,电影容不得任何虚假,一定要真听真看真感觉。比如我们这部戏里有海洛因投入到啤酒的场景,还有下水道里吸毒者家属的生活,甚至警匪勾结袭击警局,这一切都源自真实事件,没有一个是我们瞎编乱造出来的,大家可能不知道,但不代表它没有,这也是我们很想通过电影展现给大家的。
我在片场是一个情绪比较稳定的人,一般都是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比如我们拍围攻警局那场戏,拍的过程中突然有人投诉,说声音太大了,警察来了,不让我们开真枪,爆点也不让放,时间又很赶,我们只能端着枪不出声地做动作空打,后期再配声效。穆坤大宅也一样,文戏武戏都很多,原计划25天的时间连文戏带武戏都拍完,但最后只给了我们八九天的时间,我们只能现场马上改变方案,加快拍摄进度。而且还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我们用真枪拍动作戏,大宅的房主来了说不行不行,我们最后还是只能端着枪做动作,还要演出那种枪林弹雨的真实感,就需要演员更卖力更投入。这座庄园经常停电,一停就是四个小时,我们大家只能在那里等着来电,我作为导演如果在现场情绪不稳定,大家就会更慌乱,所以只能调整心神,遇到问题就抓紧想解决办法。好在这次的合作伙伴们真的都很支持我,电影不是一个人的,是群体创作,从演员导演,到场工茶水,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多,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我很幸福遇到这些朋友。坦白讲,家辉哥和小天都是很优秀的演员,他们对一个剧组在现场拍摄的方案、剧本及人物的设置,都有多年的经验,小天在我把剧本发给他之后,我很认真地对他说兄弟是兄弟,工作是工作,你喜欢我们就再往下谈,他回复说很喜欢,觉得比《怒潮》剧本更好,二话不说就来参加了;家辉哥更不用说了,这个故事的缘起就在他这里,每天收工后他都会到我房间聊一遍对明天拍摄的想法,大家都是在一个互相刺激和促进的氛围里创作,像我们开篇的那场海上搏斗戏,家辉哥都是亲自上阵,他需要戴着头套,泰国又很热,很多工作人员中暑呕吐,家辉哥没有一句怨言,而且我是长镜头拍下来,对他的动作要求很高,真的很感谢这些好兄弟们。包括有观众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把所有的犯罪都放在东南亚?但我们确实没办法,还是想在这个类型里多尝试,当然也不能只是打得爽,给观众总吃一道菜那也会疲劳,所以我们融入了一些情感的元素,也融入了一些对死亡的认知和对反抗的表达,我们的演员在拍摄的过程里会很有代入感,比如我们电影里下水道的搭建,灵感来源于拉斯维加斯有一个群体叫“鼹鼠人”,他们就是住在下水道,我们到曼谷去堪景的时候,在下水道的两侧真的就是住着好几百个那样的人,我第一次去看的时候都傻了,真的特别震撼,后来我们在拍摄的时候,有几个群演他们的家人真的是因为吸毒而死,倾家荡产来赔钱,他们对毒品的深恶痛绝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们的电影如果能让更多人远离毒品,认识到毒品的危害,那我也特别满足了。虽然拍电影一直是我的爱好,但还是要发自内心抱着敬畏,故事一定得是我喜欢,让我真的有表达欲望的,如果不喜欢你给我多少钱我也拍不了,那我还不如回去选一个好的角色接着演戏,所以我更加愿意称自己为影视工作者,需要保持这份初心,才能真诚地创作每一个作品。从小到大我最幸福的事就是把爱好变成了工作,拍《重生》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过程,但因为有了更多的经验,这次快乐还是大于痛苦。我平时会看很多电影,在我心里好电影需要真实,需要有自我表达。这次《重生》除了希望让观众谨记远离毒品之外,还想传达出一种向善的精神,要勇于去斗争,哪怕付出生命,这也是一种重生。同时我也在致敬死亡,原来剧本里有一句话被我剪掉了:死亡不是结束,它一定是新的开始。所以我们才会拍了那样一个彩蛋,所有死去的人最后在幻境里重聚,很多人看完建议我剪掉,但我坚持给保留了下来,那就是我想象中的天堂,所有离开我们的亲人、爱人,包括我去世的父亲,他们一定会在天堂看着我们,那是新的开始。这次我坚持的东西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所以我说自己是幸运的。至于接下来,我是那种比较笨的人,没办法同一时间段做很多事,我以前演戏也是这样 ,我从来不跨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只能这段时间认认真真把这件事做完,缓口气再去想下一步。现在有一些剧本给我,我都很感谢,但我必须得把《重生》上映的事都弄完,再去想后面的事。我会努力,让下一部作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