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钳、斧头、剪子、灶滤、板子、气筒、启子……卖铁器的老人一大早就占据了镇政府门口的空地,士兵一样把他的铁器摆放的整整齐齐。秋葵、莴笋、菜花、菠菜、番茄、红薯、土豆……卖菜的小贩见缝插针,把小镇的一街两行打扮的五彩斑斓。胸罩、被面、运动衣、刚仿鞋、洗头水、台湾烤肠、鸡蛋糕……某宝上有的,集市上都有。热热闹闹,吵吵嚷嚷,仿佛终于熬过了那段无人问津的日子——“我们以为贫穷就是饥饿、衣不蔽体和没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贫穷却是不被需要、没有爱和不被关心。”那是些阳光很好的日子,风从高高的云天外吹过来,带着苦楝树的气息。我希望有一场雪,把那些辛酸之物在嘀嗒的雪水里悄悄融化。我希望有一次远足,随便哪里,西藏、海南、青海湖、大草原,只要是小镇之外的地方,都可以放置我隐忍多年的忧伤。我希望有一次重逢,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啊,我真的已经是扛不住了,我真的好想在你的目光里放声痛哭。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快乐的猪,一种是痛苦的人。妹子啊,只要你一句“眼镜哥”,我心中的多年的块垒就融化了。《李村的雪》
1、
这个兵荒马乱的冬天,怎么能少了一场雪呢?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哪个男人,心头没有一个飘雪的西湖呢?
哪个男人,身上多多少少没有张岱的影子呢?
金黄的银杏树叶子落在河面,河对岸的村庄
在冬日的暖阳里炊烟袅袅
谁在屋顶晾晒昨夜的棉被?
谁错把异乡当成了故乡?
有人穿过核桃林翻过南山去见一个人,
有人在小镇上的酒馆里从晌午喝到黄昏……
谁说的,这世间的男男女女,要么是相濡以沫厌倦到老,要么是相忘江湖却怀念到哭。
2、
侠气当年盖五陵,今成粥饭在家僧。
我们都外表平静而内心又浊浪滔天,我们都百毒不侵也百度缠身,我们都心有不甘又首鼠两端!
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不被料到的安排和那么多琐碎的错误让我们成为现在模样——
有人在故乡的小镇独自饮酒,
有人在异乡的街头惴惴不安,
有人在一场场的大醉里与你鸳梦重温,
有人在一次次的冲动里偃旗息鼓……
3、
说什么“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我就想一晌贪欢!
比如我已经看惯了这冬日的暖阳,我就想
在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里——
做一回林教头,手刃了陆虞侯!
做一回柳宗元,寒江钓鱼!
做一回白居易,红泥小火炉……
《李村的陌生人》
面无表情的女人在街口炒栗子,一副买不买无所谓的样子。难得久雨初晴的晌午,邻家的女人把棉被晾在秋阳下,是那种已经几近绝迹的蜡染被里儿,搭配芥黄色麒麟送子的真丝被面,给人恍若隔世的暖。有人在煞有介事的说,昨夜看到谁和谁在干啥了,千万不要对别人说……黄昏的小镇,有糖炒栗子的味道,有腐烂的水果的味道,有人在行色匆匆的回家,有人在漫不经心的离开家,有人在街角的小酒馆里觥筹交错,有人在漆黑的田间小路上焦急等待……暮色四合,狐狸在南山偷窥,火红的毛色在黄栌树丛间一闪而过。灰色屋檐下的指甲草永远开得那么喜气,多像一个没心没肺的人。颓废的土地庙后边,一个男人在用手机做镜子,一遍遍的刮着胡子。两只黑山羊正在厮磨的草垛旁,两颗皂荚树间的绳子上,一床雪青的被子,绣满了银色的百子娃娃,正被一个女人急匆匆收回家,而后心急火燎的锁上红色的铁门,像一只小母兽,消失在土地庙后边火红的漆树林里。这些年,我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就算有谁说我坏话也不再拔剑而起了,懒得解释了。这些年,我越来越胆战心惊,对死亡、对季节更替、对天灾人祸,都风声鹤唳了。这些年,我越来越聊以卒岁了,一本书、一幅字、一块石、一把壶,都会让我摩挲良久,寂天寞地间仿佛我就是那个王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逃离这个工作的小镇,那种不顾一切说走就走有的念头一次次身不由己的浮起,又一次次被自己理智的按下。如果没有天崩地裂,如果没有沧海桑田,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永远到地老天荒。这样的日子,我真的不想去发现它的美,甚至,除了厌倦,我更厌恶这当下的日子。能够思念的人越来越少,我渐渐原谅了人世的凉薄。如果回到过去,我确定会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把疼痛过的再疼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