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少有安静的时候,开元大道上总是来来往往车辆的吵闹。
办公室在二楼,如果有时候去十几二十楼,从北向的窗子就可以看见伊河。
泛着白色的光,河水好像是静止的,站在十几楼上的窗口,也听不到马路上的声音,我的心也变得安静起来。
很多车辆的开元大道、
长满树木和花草的河堤、
消失在天尽头的河水、
河水对岸的村庄……
这是事物自南向北的排列,我喜欢从高楼上看这些事物。
每天最开心的事情仿佛不是上班,而是爬到高楼上看楼下变得很小的蚂蚁一样的人群、河岸上白的粉的黄的云雾一样的花花草草、河面上偶尔飘过一叶小舟、对岸的参差十万人家。
2、
在大楼里呆的久了,我就想穿过马路、爬上河堤、躺过河水,到对面的村子里去转转。
一次是和朋友去河边捡石头。
你见过田野上去年的积雪吗?泥土上的一团雪——黄色的泥土上是青绿的麦苗,麦苗上是一团不是很白的雪。
我就在河水里发现了这样的一块石头,底部黄蜡石、中间一线若有若无的青黑色,上部是一团雪一样的白。
置于案头,每每心烦气躁,看一眼,便有无上的清凉。
一次是大雪过后的下午,我一个人在河边走来走去。天地俱白,人鸟声俱绝,很有张岱《湖心亭看雪》的味道。
还有一次是买了一副弹弓,和同事去河边打鸟。
小时候玩过弹弓,很奇怪人到中年为何突然会心血来潮去买了一副弹弓,五步开外,放在垃圾桶上,弹弹皆虚发。难道真的是廉颇老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曾无数次想象自己的侠客之行,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3、
十六七岁的时候,在故乡的小镇读高中,读了很多的余华的书。记得《河边的错误》里有这样一个场景——
“那是一个夏日之夜,月光如细雨般掉落下来。街道在梧桐树的阴影里躺着,很多人在上面走着,发出的声音很零乱,夏夜的凉风正在吹来又吹去。
那个时候他正从一条弄堂里走了出来,他正站在弄堂口犹豫着。他在想着应该往左边走呢还是往右边走。因为往左边或者右边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所以他犹豫着但他犹豫的时候心里没感到烦躁,因为他的眼睛没在犹豫,他的眼睛在街道上飘来飘去。因此渐渐地他也就不去考虑该往何处走了,他只是为了出来才走到弄口的,现在他已经出来了也就没必要烦躁不安。他本来就没打算去谁的家,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他只是因为夏夜的诱惑才出来的,他知道现在去朋友的家也是白去,那些朋友一定都在外面走着。”
4、
故事里的他在路口犹豫,该往左边走呢还是往右边走?……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他只是因为夏夜的诱惑才出来的……
有一段时间,我穿过开元大道去河边,不知道自己该往左走还是向右走?
但我不是很犹豫,因为我就是为了去河边,是因为河水的诱惑才出来的,往左往右都无所谓。
余华说,“我们总是在不同的时代,不同国家,不同语言的作家那里,读到自己的感受,甚至是自己的生活,假如文学真的存在某些神秘的力量,我想可能就是这些。”
很多年前就读过《河边的错误》,对里面那个在弄堂口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的情节,没甚感悟。多年以后,想不到自己去河边竟然也会有同样的感触。
与其说是文学的力量,不如说是岁月的力量。
“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
道理大抵如此。
5、
我常常沿着河岸一个人走走,走累了,暂坐,再起身,继续走。
在河边,我会看到自己的脸,一颗石子、一只飞鸟、一阵秋风,就能吹皱的一个中年男人的脸。
我听到伊河水在窃窃私语,像单位的一些同事,总喜欢议论别人。
河水,缓慢也急促、温暖也辛凉、朴实也世俗。
这些年,我已经羞于谈论往事,更无意去评论别人。
终将有一天,我会像这身边的河水,局外人一样去回顾自己的过往。
人到中年,有些事,真的需要自渡。
有些人,有些事,无论当初掀起多大的波澜,最终都伊河一样,波平如镜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