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籍:很想在枝头的鸟窝里睡上一夜

2024-11-29 08:02   河南  

1、
死不瞑目,我有个愿望,就是想在枝头的鸟窝里睡上一夜。
小时候就有,这个愿望折磨了我很多年,如今人到中年,这个愿望愈发强烈。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最惬意,隐于鸟窝。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悄立市桥人不识,一星如月看多时。”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今日归来如作梦,自锄明月种梅花。”
纸上得来终觉浅,想想看,张岱《金山夜戏》、黄景仁《癸巳除夕偶成》、唐珙《题龙阳县青草湖》、钱起《省试湘灵鼓瑟》、刘翰《种梅》这些句子,是不是最适合一个人在枝头的鸟窝里去品?
不止是读书,这世上很多的事,比如一个万千纠结的决定、一段不死不休的执着、一次“吾欲之南海,何如?”的远游……都不必匆忙的做出选择。
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一个人静静的想一会儿,也许,你会发现有些选择无所谓对错,所以也无所谓后悔。
我们都习惯去谴责那个最终没能去南海的富僧,其实,去了南海的穷僧,很难说他是不是成功。
佛说:人生苦乐,终须自渡。
所谓的“渡”,不过是“悟”而已。
自渡和自悟,都很难,不然,我们都会是洒脱的神仙。
每年我都会坐高铁去爬一次华山,至今已经六年了,走遍了华山的沟沟壑壑,看遍了华山的云起云落,唯独长空栈道,我一直不敢尝试。
为什么我不敢尝试呢?因为我不是贺志真。很多人打卡长空栈道,然后在朋友圈里晒,很厉害的样子。我很不以为然,虽然我就算束了十根安全带也不敢去,但我还是不觉得敢打卡长空栈道的有多厉害。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
贺志真的长空栈道是心灵的修行,游客的长空栈道是俗世的刺激。
贺志真的长空栈道是道场,游客的长空栈道是游乐场。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自己,为何不能活得通达一些。我觉得,我缺少一个修行的道场。
道场,可以在红尘最浓处,亦可在人迹罕至地。
道场之外与我无关,道场之内我是大爷。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道场的关键,在一个“静”字,心静的“静”。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清平湾是史铁生的道场,瓦尔登湖是梭罗的道场,大观园是曹雪芹的道场……终于明白,我需要一个“道场”,需要一个鸟窝做“道场”。
2、
总是在高高的枝头,不容易接近,所以,鸟窝对我一直充满了神秘感。
老家在豫西偃师翟镇的四角楼村,二十年前村子周围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芦苇,如果有风吹过,芦苇摇曳起伏,绿色的波浪像大海,村子就成了大海上的扁舟一叶。芦苇荡里有一种叫“苇节节”的小鸟,用枯草、羽毛在几棵芦苇上缠缠绕绕,就成了鸟窝。鸟窝里有羽毛,有时候会有鸟蛋,也有幼鸟,这是我见过并且唾手可得的鸟窝。
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我更感兴趣的还是高高在上的树枝上的鸟窝。
我很想知道那些杨树、柳树、皂荚树上的鸟窝,里面都有什么?家里很穷,小时候希望鸟窝里会有一盒蜡笔、一双塑料凉鞋、一本小人书……这些都是我心心念念想要而没钱买的东西。
当科学医学无法拯救时,信仰是最后一道防线。时下有个很火的视频“醉关公”,一男子在住院部门口跪求关公从自己头顶跨过。他想必是遇到了我们难以想象的困难,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虔诚的跪求神明的庇护。这或许是他心里最后的希望了。
人到中年,进退两难的年纪,很多的事情,好像什么都来得及,好像什么都有希望,却又无能为力,却总是事与愿违。如今,我很希望鸟窝里能有一把顾景周的紫砂、一副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一串今晚就能中大奖的彩票号码。
人生大多的烦恼,都是钱不够的问题。
若有他法谁求仙,
只因无路才跪天,
非是心愚蒙了眼,
只是无力度难关!
每每经过有鸟窝的大树,我总是神伤半天,多希望能在枝头的鸟窝里找到让中年男人上岸的钥匙啊!
3、
万安山,东接嵩岳,西达伊阙,是洛阳南面的屏障。
《名胜志》里说:“玉泉山在洛阳东南三十里,上有泉,水如碧玉色。泉上有白龙祠,祈祷甚应。”
这里的玉泉山就是万安山。
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山下沟壑里的老井、耿沟、徐马、苇园、魏村这些村子。
很多的事情,不外乎“跳出来”三个字。
我常常在山上看山下的参差十万人家,静静的想一些事情。很多的时候,多少猝不及防让人手忙脚乱的意外、多少辛苦打拼却一无所获的付出、多少不求感谢却恩将仇报的嘴脸,都会在一个人的安静里化作山头的云、沟里的流水、呼呼的风声……
因为登的高的缘故,我可以近距离的看清楚万安山沟壑里的鸟窝。
都说枝头的鸟窝不遮风不挡雨,一把山火、一场大雨、一阵狂风,都会要了鸟儿的性命。但更多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安然无恙的大雨、大风之后的鸟窝。
山风拂过,鸟窝摇摇欲坠,但终归不坠。这世间的万物,都有它活下去的资本和理由。人啊,总要找到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或者说,每个人都要有一个让心灵栖息的道场。
真的很累!
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
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鵷雏竟未休。
圈子里何必装逼呢?单位里何必奴颜婢膝呢?名利前何必争呢?
如果能够实现,哪怕就一次,就一天,我真的很想在枝头的鸟窝里睡上一夜……
你们玩,我只在枝头看……



竹林小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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