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曲沃路上有一家叫“大碗面”的餐厅,这家“大碗面”有“三大”——一是碗大,二是浇头大,三是餐厅面积大。
一般的碗五、六寸就足够大了,而这家的碗有七、八寸,大的让人害怕。
再说浇头,麻酱拌面、葱油拌面、大肠拌面、腊肉拌面、鸡蛋拌面、焖肉拌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这里没有的,很像是一个上海浇头面的博物馆。
还有就是教室一样的餐厅,一溜15张共4溜的桌子,一到晌午,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服务生忙得脚不沾地。
2、
“大碗面”的老板40多岁,江西人,叫光头李,离婚后在场中路又开了一家分店,曲沃路上的这个店铺还有前妻打理,光头李偶尔过来转转。
遇到一些熟识的女顾客,光头李就会夸张的摸对方一下或者大方的交代服务生,免单。
这时候他的前妻就假装没看到,一副更开心的样子。
但我知道,他们中间至少有一个人还爱着对方,毕竟一起来上海打拼,孩子都十六七岁了。
何必?要折磨对方呢,不能好聚好散吗?
3、
08年底上海整顿各单位人员的聘用情况,工作够一定年限的要签订无限期合同,很多单位就开始辞退聘用人员。
毕竟不到春节,回洛阳还太早,我就到光头李的饭店帮忙,光头李爽快的答应了。
每天12小时,早8点——晚8点,晚8点——早8点。
白大褂一穿,厨师帽一戴,我开始了端盘子的日子。
后半夜开始清闲,我喜欢背靠操作间,坐在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一边听听韩晶的《没有你的城市好孤单》和魏佳艺的《女人如烟》,一边姜太公钓鱼一样,坐等食客。
每天凌晨1点,一位五六十岁的老者准时进店,一小瓶白酒和雪碧勾兑,一碗葱油拌面,一口面一口酒。老人退休后闲不住在闻喜路一家公司兼职,老人问我,你打算端盘子端到啥时候?
我无言以对,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4、
后半夜三四点,总有一个男人带着六七个女人来吃饭,男人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围坐在他身边的女人们和他放肆的说笑,全然不在乎角落里不出声只是看着他们的我。
说实话,我还是很喜欢他们几个人的,尽管他们的工作不那么见光,但他们要水要酱油要面都客客气气的,没有颐气指使的霸道。
上海本地人都热情,我觉得一点儿都不排外,反倒是那些外来的以上海人自居,牛气哄哄的。
有一天早晨,快交班时,三个抽利群的二三十岁的男人正吃面,突然其中一个冲我大喊——
过来,过来,你看面里是啥?
面里有根断了的筷子头,那人气冲冲的夹起筷子头,伸到我眼前,说,会吃吗?你吃掉嘛!
历尽劫波,见惯不怪,小毛孩子,我说,给你再下一碗,面单。
对付这样的食客,我有一千种办法,把面端回操作间转一圈再端给他。
所以,去饭店吃饭,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是上帝,就对服务生吆五喝六,吃亏的总会是你!
5、
操作间里一口大锅永远都是热水翻滚,把面条二两一捆的秤好,摆在盘子里,听到有人要面,就解开面条扔进锅里,这边开始往碗里加盐、味精、酱油。
从面条入锅到捞出入碗,再加开水,加浇头,前后不到30秒。
端到客人面前,面条恰好泡熟。
6、
08年到处都在下雪,火车停运、晚点的消息让人心生绝望。
早8点下班,我几乎小跑到临汾路轻轨站,回共富的车票代售点买票,排到第四天,终于买到了回洛阳的票。
饥肠辘辘,我在富长路菜市场一口气吃了三个煎饼卷油条,然后一个人沿联泰路走回联谊路的出租屋。
我给儿子打电话,老爸明天到家。
说完这句话,我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7、
离开上海10年了,儿子也16岁了。
吃厌了快食面,我就做大碗面。
碗里加入盐、鸡精、酱油,挂面煮一滚,入碗,加入沸水,上面或者一片生菜、或者一个鸡蛋,甚至什么都不加,静候一分钟,就可以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白走的路、白吃的苦、白流的汗?我骄傲的说,儿子是吃我的大碗面长大的。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阮小籍……
阮小籍更多文字——
4、我老了,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如果你听到,请你一定不要告诉我
5、一年容易
6、中年畏病不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