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堽:写在《我的祖父刘盼遂》成稿之后

文摘   2024-07-22 00:02   辽宁  

      多年前我就想写写我祖父的生平事迹,也考虑过作完整的传记,但又犹犹豫豫、踟蹰难进。孔子说“力不足也,中道而废,今汝画”。这几年我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自责往日的懈怠,虽然觉得不具文才,但也胆气大了起来,自认为勇而不惧。从计划撰写至今,祖父的一些故交、学生也给我多方面的支持,使得我有信心把书稿写下去,不论结果如何。

      史树青先生是我祖父在辅仁大学任教的学生,他跟我祖父学经学和小学,关系极好。他在文物研究上的卓识,可能自读书时便有。1941年,他从辅仁西侧护国寺的一个旧货摊里购得明代陶望龄“兰亭古迹”榜书,还请我祖父等诸名家题跋。该题榜卷今日尚存,弥足珍贵。1945年史先生毕业时,我祖父曾用篆书作一联“箧底碎文徵旧史,扇头迥句记新词”赠之。史先生生前曾回忆说,该联“篆法极精,我认为盼遂先生是知我的一位良师。可惜这幅对联在十年浩劫中失去,落实政策,未见归还”(见其《几士居书话》)。史先生成名很早,但他尊师重道,从不忘记我祖父对他的教诲。“文革”前他经常来我家看望,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藏书,一见面就讨论版本目录,相谈甚欢。“反右”和“文革”,史先生都没有逃脱,曾被下放到“五七干校”。他从“五七干校”回来后至九十年代,仍常到我家,与我的父亲长谈。当时他已满头白发,后来几近光头。史先生多次对我父亲说,他没有想到老师会在“文革”中遭受冲击,以没有见到老师最后一面为憾;每谈到我祖父之死,他便言辞激愤。我对史先生的认知:他不但是一位鉴藏大家、文史大家,还是侠义之士。我祖父的平反,他也出了不少力。

史先生与其弟子荣宏君先生

      史先生去世后,他的弟子荣宏君先生也曾来我家探望。曾有一段时间,祖父文集的修订本出版限于困境,荣先生慨然告诉我,这是他作为我祖父再传弟子和史先生弟子的责任,如若无出版社接手,他愿一人承担,令我感激涕零。其侠义之举,当是承继乃师风范,至今不能忘怀。后文集的修订本终究未能完成,但在荣先生等人努力下,辽宁人民出版社和辽海出版社将我祖父的全集纳入出版计划,可以说柳暗花明。

聂先生和邓先生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家里经常来一位老人,与我父亲常聊一些有关我祖父的事情。我好奇地问父亲这个人是谁。父亲说,他是你祖父的学生,叫聂石樵。我就记住了聂老的名字,后来才得知他是国内著名的文史学者。2002年左右的一天,北师大的工作人员找到我,让我去学校出版社一趟,领取已出版的《刘盼遂文集》样本。我想,我该先拜访一下聂老,因为以往虽在我家中见过他,但并未多谈。当时我并不知道聂老住在哪里,但以聂老的学术地位,到北师大打听出他的住处并不是件难事。聂老的家是一个三居室,极为朴素整洁。当天邓老不巧未在,聂老热情地接待了我。他给我讲我祖父生前在学校的一些事情,给我讲我祖父在学术上的造诣,并将他多年整理我祖父文集的情况介绍了下。我知道整理我祖父文集这件事并不像聂老说的那么简单,显然他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老师的尊敬和怀念。我把来意告诉聂老,聂老很高兴,并指点我去北师大出版社的路径。这就是我第一次拜访聂老的简要经过。此后我便常去聂老家,与他和邓老逐渐熟识。2010年的秋天,我又一次去聂老家时,他告诉我要对之前出版的《刘盼遂文集》作补充修订以利于再版。当时聂老已收集了一些散落的新材料,但他表示自己年龄大了,精力有限,而且搜集渠道单一,若能多一些渠道,那便更好,他鼓励我也继续寻找。后来在部分友朋的支持下,我不断地找到祖父的其他佚文,也不断地把这些新发现交给聂老,每次聂老拿到这些新材料,都非常高兴。虽然《刘盼遂文集》的修订本因故未成,但是聂老的努力我永远铭记在心。

童庆炳先生

      我得识童庆炳先生,也是源自聂老和邓老。2010年的冬天,邓老打电话对我说,童先生到她家中看望他们二人,在聊天中童先生说他有意想了解一下他的老师刘盼遂先生更多的情况,说他计划写一本关于他老师生平的书。聂老就告诉童老,老师的后人可以联系到,有需要了解的事情可以咨询。童老当即请聂老与我约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这就有了我与童老的第一次见面。那一天是在下午三点多,在邓老的协助下,我和我爱人来到童老的家,童老把我们让进会客厅聊了两个多小时。童老首先简单地介绍了他自己,并一再说他是刘盼遂先生的学生,之后便说起我祖父生前在学校教学方面的一些事。他说他初到北师大读书时,由于我祖父的河南口音很重,他有时听不清楚具体内容,经常在课堂上提问或私下里再向我祖父请教,而我祖父总是不厌其烦地认真解答,这给他的印象最深,而从此他在内心里就对我祖父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也越来越喜欢上我祖父的课了。当提到我祖父在“文革”时的悲惨遭遇时,他也一再说到,当时学校的情况比较混乱,没能保护好老师,他感到愧疚,并希望我们能够理解。他说他计划写一本关于我祖父生平的书,也坦言这需要大量的时间以搜集整理素材,他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希望我们能给予协助。同时也一再说想为老师做点事,并询问我的生活怎样。那一天我和童老聊得很愉快,童老的热情、风趣给人的印象极深。后来我便经常与童老电话联系,平时或节日,我都会提前与他老人家联系好,去他家中看望他。每次童老都会嘘寒问暖,关心备至。我的爱人身体不好,我的生活状况也很一般,这些是我初到童老家介绍我自己时说的。没想到童老记在心里,后来在生活上和其他相关事情上给了我极大帮助。正因为得到童老的支持,使我走出了低谷,也总想找机会报答。2013年左右,他动了大手术。我去看他时,他气色尚好,说手术很成功。之后经常得到他讲学的消息,本以为他的身体已无大碍,但不幸的是,2015年6月14日,童老突然离世。当友朋第一时间告诉我时,我非常震惊和悲痛。因为在此之前,我已与童老约好当月中旬去看他,没成想却接到了噩耗。我马上赶到童老家悼念。在八宝山上,我最后一次见到童老,他安静慈祥,往昔他风趣幽默的谈吐如在眼前,只是我再也无法与他聊天,无法报答他的恩惠,如何不令人悲恸不已!

     以上几位先生、几件旧事,最令我难忘,故而先记述在这里。在撰写本书稿的过程中,还有很多友朋帮助过我,这里不一一列举。这些友朋,其实多数与我并未谋面,但知道我在撰写本书稿时,皆伸出援手,在此拜谢。

冯天瑜先生

      书中的一些图片,除了我自己所藏之外,还从国家图书馆和其他收藏者手中获取不少,辽海出版社的李望先生还帮忙补拍了一些,也表示感谢。对于图片的来源,我大多作了说明。但有些照片的原收藏者我并不相识,甚至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很是苦恼。如清华研究院第一期学员毕业照,我家中曾有过。前几年我看到祖父清华同学冯永轩先生之子冯天琪、冯天瑜所编《近代名人墨迹:冯永轩藏品》一书有此照片,但我与冯老未见过面,一时又联系不上。后来本书的责任编辑通过黄陂裴高才先生的介绍,与冯老通电,冯老慨然允诺,并告知,还可使用《冯氏藏札》中收录的我祖父致冯永轩的两封信札,令人感动不已。在此也拜谢冯老和裴高才先生。 

      我本人并不是学文出身,对文史领域也了解甚少。想来文笔修辞也不能让读者满意。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求能记述我所知、表达我所意。顺带说一下,为了行文方便、避免繁复,我在文中称呼我的祖父时,一般用“祖父”而不用“我的祖父”,这只是站在我的角度上而言,可能引起读者的不便,敬请宽宥。书中的史实材料,都是我个人所知或搜集的,主观性很强,仅供读者参考。我撰写此书稿时没有任何诋毁他人的恶意,所以也不希望有人借题发挥,不希望有人拿我这本书中的描述作研究某个人、某件事的依据,在此申明。

      这部书稿开始撰写时,值祖父诞辰120周年、逝世50周年,我用写其传记的方式,算是对他的一种怀念。从2017年开始,我和辽宁出版的朋友,正在做一件更大的事,就是编辑整理《刘盼遂全集》(编者按:后改名为《刘盼遂著述集》),计划在2020年上半年出版。此事得到了祖父学生许嘉璐先生及其弟子朱小健、汪少华等先生的支持,至为感谢。说是“全集”,注定是不完整的,就像本书中我写祖父的生平,也一定是不完整的一样。我作为后人,没能继承祖父的学术,这是我自己也很苦恼和遗憾的事。只希望日后出版的“全集”能够让广大读者更多地了解我祖父的学问,如此则足矣。


刘小堽

2017年8月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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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为刘小堽先生《我的祖父刘盼遂》书稿的后记,该书稿因故未能出版,但基本材料都已收录于《刘盼遂年谱》之内。今特在本号发出,以表达对所有支持刘盼遂先生文集出版的学人的谢意。

刘盼遂研究
本号主要介绍刘盼遂先生及其师友的著述和事迹,兼涉燕大、河大、清华、辅仁、北师大等校的史料。内容仅供参考,请勿作他用。欢迎投稿,文责自负。投稿请寄本号专用电子邮箱gudaihanyu@126.com,并请注明姓名、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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