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边疆的建设事业(六、七、八)

文化   2024-10-28 00:00   上海  

   六、西域的风情(风沙)

第二天下午召开全连大会,首先由指导员张士贤,对我们新战友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要求我们尽快“过三关”,当一名合格的军垦战士。连长许连荣,对连队的整体情况作了介绍,对当前的主要生产任务做了安排。会后给我们新同志每人发了一把坎土曼。

这个连队从宣布成立到现在还不到20天,一切都是从“零”起步。全连现有职工280多名,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上面有树林的地方是乌恰巴什镇的十大队,地名“阿克其”(维语:盛产芨芨草的地方,简称:阿克其大队)。树林以下的沙包、戈壁滩都是我们要开垦的土地,预计有2万多亩地。当地老乡称我们连部驻地的地名叫“栏杆”(即:丝绸之路古道上有水有草,能过夜的地方,类似驿站)。

目前,首先解决全连职工住房问题是当务之急。伙房和我们住的几间“地窝子”,刚盖好不到十天。这还是为了欢迎我们新战友的到来,特意加紧盖好的。有很多人还睡在老乡的马厩里。吃饭时大家都习惯蹲在伙房前的空地上,因为地窝子里会掉土。(后来我们自己用塑料布把顶棚遮上,解决掉土问题)

“地窝子”,是新疆在艰苦环境里最简单的住房,尤其是南疆干旱的地方。盖地窝子成本最低、速度最快,就是在平地向下挖2公尺深,直上直下的一个方坑,再挖一个人走的坡道,放上木料,压上树枝、芨芨草,抹上草泥、盖上土。门上挂一块毡子挡风沙、防野兽就行了(后来有了木匠和锯好的干木料以后,才给地窝子装上了门)。地窝子没有窗户,只是在房顶的中央留一个方洞,放上一块玻璃,边上压上土。玻璃上面要经常扫,不然就没有光亮了。

这里,每天一过中午以后就刮风沙,漫天的沙尘到处都是。晚上睡觉到早上起床时,鼻孔、眼睛、耳朵、嘴巴里都是土。还经常遇到大的沙尘暴,刮得天昏地暗,伸手不见五指,不辨东南西北,刮得伙房没法做饭。这一刮,少则一天,多则一天一夜或更长。风停以后就是几天的下土天,灰蒙蒙的天地一色,地上落下厚厚的一层土。如果把一枚硬币放在桌子上,一天后就看不见了。

记得一次刮大风,有个老兵名叫方光海,他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正赶着马车给连里运粮食,从场部到“阿克其”18公里,他刚走了一半,看到大风黑压压的过来了。连忙停车拉紧刹把,卸套拴好马、支起三角架,用皮大衣把头一蒙,钻到大车底下躺着。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等大风停了以后才回到连队。

正如老同志们所说的:“新疆苦,真的苦,一天要吃四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得补。”我们睡的是通铺,一个班十五个人,一个挨着一个,写信时,只能趴在床上。

条件差,风沙大,气候干燥,劳动强度更大。每天要干11个半小时,执行的是每半个月休息一天的大礼拜,实行的是食堂包伙,每顿每人一个大馍一份菜,礼拜天二顿饭。

连队刚成立,伙食上没有菜地,也就没有猪圈养猪。所以,伙房一点家底都没有。吃的全靠到外面去采购,所以伙食费高,伙食也很差。

粮食以面粉为主,搭配20%的包谷面。白面做馍馍、擀面条,包谷面蒸窝窝头、发糕,早上搅糊糊。大米很稀罕,一个月难得吃上1—2顿。菜的种类很少,只有大白菜、萝卜、洋芋、洋葱等。一个星期能吃上一顿肉,大部分是从牧业连队赶来的羊自己宰杀,算是改善伙食了。

劳动工具是一人发一把坎土曼。经过一天的休息,就加入到垦荒的劳动大军中,开始了我们的创业。

七、兵团人

我们小队被编入一连六班,我任政治班长,连里派来一名老同志叫张贯全(他是解放军攻打“瓦子街”时投诚的国民党老兵),担任生产班长,带领我们劳动。为了解决全连人的住房问题,每天忙的就是挖地窝子,背芨芨草,砍树枝,运木头。

我们刚来的小青年,谁也没有干过这种活。老班长手把手地教我们如何使用坎土曼,把子掉了教我们如何安装。从他的身上,让我们学到了很多,学会了劳动和生活。

经过全连20多天的努力,四排地窝子和开会用的俱乐部全部完工,全连人总算都住进了地窝子。

在“先开荒,后安家”的口号下,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全连出动。连长带领一部分棒劳力,有:秦福民、那斯、戴家骏、黄锁洪……等,利用老乡大队的水渠引水上沙包,沿着新挖的毛渠向低洼地冲。大部分人沿着连队技术员预先插好的标杆,一字排开先在地处挖土垒坝。滚滚的水流带着大量的泥沙,很快就淤平了一大片地,拉开了开荒造田的帷幕。在昆仑山区,利用自然地形坡降和沙性土壤,用水拉荒效率极高,是个很好的方法。

由于刚到新疆,繁重的体力劳动,艰苦的生活,恶劣的气候,让新来的支青们开始后悔、想家,不安心的情绪在蔓延。有的在偷偷流泪,有的面对戈壁、河坝发呆,有的吃不饱找茬发泄,有的完不成任务吵架,有的干脆躺倒不干……什么问题都来了。我是班长,当然要以身作则、带头干。除了每天超额完成自己劳动定额外,还要帮助班里完不成定额的同志完成任务,用自己的行动来影响全班。班里年龄最小、最瘦弱的陈德康和我最亲近(1970年他报名参军走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领导对我们的要求是“过三关”,即:思想关,生活关,劳动关。我虽然生长在上海,但还是工人的后代。班里的其他人,绝大部分都是刚离开学校的学生。与他们相比,我要比他们显得成熟,他们喜欢叫我老姜。到新疆来吃苦,有思想准备。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和学习,很快学会了生活和劳动,带领全班每天都能超额完成任务,受到连队和场领导的好评。

随着时间的推移,使我慢慢地了解了兵团和兵团人。这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革命队伍。在王震将军的带领下,从延安到大西北,从战争年代、和平解放新疆到屯垦戍边成立兵团。他有建国前的老红军、老八路、老子弟兵,抗美援朝的战士,“九、二五”起义的老同志,部队集体转业的官兵,来之湖北、河南、江苏的支边青年,六三年至六五年的上海支青和当地的少数民族等等。在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是立过战功的功臣,负过伤的军人。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中印反击战的英雄。我们的连长、指导员都是老子弟兵,听说副政委郭常林当年还是一位战斗英雄、刺枪全团第一名呢。就连放羊的张德功,都是抗日战争时期的老革命。今天,他们和我们一样,同吃同住同劳动,为保卫边疆,默默奉献,为建设边疆,奋力苦干,有的人把忠骨留在了戈壁沙漠、风雪昆仑。在我们畜牧二连的山脚下,就有三位因抢救羊群而牺牲——烈士的坟墓!我作为一名新来的兵团人,有那一点比他们强呢?老一辈兵团人的精神,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成了我一生扎根边疆的动力。

八月二十四日,我领到了进疆后的第一个月工资(七月份途中的另发)。因为我的年龄不满18岁,只能拿童工工资:共计28·75元,其中:基本工资25·00元,15%地区补贴3·75元.一直到第二年的8月份我年满18岁时,才领到了新农工一级工资:32·20元,其中:基本工资28·00元,15%地区补贴4·20元。

九月份,为了提高开荒的进度,运来了一台东方红—54推土机。连长找我谈话,让我上机车,征求我的意见。我认为,自己刚来不久,应该在班里多煅炼。再说班里目前还离不开我,有的同志思想还不稳定,让其他同志上吧。连长同意了我的建议,继续留在班里。

由于工作积极,表现突出,每天完成任务都在200%以上。劳动竟赛总是榜上有名。因此,在当年的十一月初,我和二连的一位牧工买买提·吾斯曼,出席了在喀什草湖(现四十一团,当年师部所在地。)召开的“农三师首届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同志们称赞,领导的信任,荣誉的鼓励,使我的工作劲头更足了。回来后没几天,场领导找我谈话,要把我调到汽车上当副驾驶员(以前没有驾训班,副驾驶即学徒,这是场里唯一的一辆南京嘎斯车。在那个困难时期,去新疆能当上一名汽车驾驶员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我进疆还不到半年,就给了我这么高的荣誉,我就更应该在连队、在班里起带头作用。当驾驶员还是考虑别人吧!领导又一次同意了我的意见。

牧场党委为响应党的“以粮为纲”伟大号召,在畜牧业的基础上,发展种植业。主要种植粮食、饲草料为主,以解决全场的口粮和畜牧业的饲草料。为壮大职工队伍、加快开荒造田建设进度,于十一月七日下午,迎来了一批浙江绍兴支边青年,共100人。其中:男的50人,女的50人。把原生产队改为“农二连”。

八、艰苦的岁月

艰苦的年代,伙房总是矛盾最突出的地方。打架、骂街、提意见、发牢骚,大部分都是对准伙房。什么伙食费高、伙食差,菜太少、馍馍不够分量,炊事员偷嘴吃、把东西拿回家啦……等等。也难怪,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家又想多吃一口,能没有矛盾吗?经连党支部、班以上干部集体讨论后决定:取消包伙,实行饭票制,成立连伙食监督领导小组。尽管如此,每逢改善伙食,就是闹伙房最多的时候。

记得有一次伙房炸油饼,每人限量三个(100克一个),供应稀糊糊、咸菜。这时,有两个绍兴朋友:韩龙泉、单纯纯从场部来。我们一起进疆的张祖芳(小名叫阿芳)说:“正好,今天吃油饼,我去买”。我说:“你别去,还是我去吧”!因为他会摔跤、臂力过人、经常打架,我怕他闯祸。他说:“没事情,我和他们说来人了,就几个破油饼还不卖吗?”说完拿了一个盆子就走了。等了很长时间不见他回来,韩龙泉说:“我去看看”。他还没有走到伙房就看到围了很多人,伙房上士躺在地上,阿芳正骑在他身上用拳头往下砸呢,连忙上去把他拉开。上士已满脸是血,面目全非,四个人把他抬回了家。一问:阿芳委屈的说:“我再三说来客人了,油饼有多余的,你就卖几个给我嘛。他说:有多余的也不卖,这是规定,想吃就喝糊糊。他还骂人,说什么:‘喝就喝个,不喝去个。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所以我就……”。为此事阿芳背了个“警告”处分,我们几个朋友内疚了很久很久。

大量的体力消耗,矛盾也随着来了,我的饭量越来越大,吃不饱就难受。饥饿一直困扰着我,经常饿得头昏眼花,脸色苍白,心慌出虚汗。有两次晕倒在地里,医生来了说是“饿的,低血糖”,给喝了两支50%的葡萄糖。

每月45斤定量的粮食,不够我吃半个月的。虽然得到一些女支青们的帮助,还是远远不够。远在上海的父母、姐姐们,把自己省下来的上海粮票,连同油票一起换成全国粮票,装在特种挂号信里给我寄来,每月50斤,这可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粮食啊?尽可能地让我多吃一点。当年,吃不饱肚子的人太多了。为了吃,有的人偷伙房、偷库房、偷商店。偷私人家的鸡、狗来吃。

绍兴知青马力达,为了吃肉。一个人在山上,用一把不足八公分的小刀,把地方大队的一头大的母牦牛给宰杀了。案发逮捕后开了公审大会,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送往莎车牌楼劳改农场劳改。

记得有一位刚从北京军区转业来的副场长,老家东北人,叫王印亭。他没有多少文化,确是个实干家,经常下连队和我们一起劳动。因为是场领导,每月定量只有36斤,根本不够吃。有时饿的受不了了,就到地里捋生苜蓿(一种饲草)叶子吃。有一次被我看见,就把他叫到我住的地窝子里,拿出我的炒面粉(包谷面放在锅里炒黄后装在布袋里),用热水瓶里的开水给他冲了一碗,他好激动。看他吃的那么香,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吃过生苜蓿叶子,知道不好吃,但是人饿急了也就顾不了什么面子了。

记得曾经有一位支青说我:“你这么拼命的给公家干,吃的是自己的,又不给你加钱加粮,何苦呢”!我想,王副场长是位副团级的场领导、老子弟兵、抗美援朝的英雄,他都在这么拼命的干,我一个年青人还能说什么呢?光说创业,可创业容易吗?

吃得多,伙食费也高,每月要吃20多元。所以,在进疆后的前几年,我一直是个穷光蛋,没有余钱,有时还欠缴伙食费。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河坝下游的水早已断流。随着连队人口的不断增加,涝坝里的水也不多了。为了越冬,连领导决定让全连的男同志全部到上游去清理渠道里的冰,女同志清理下游渠道,往涝坝放水。那天,天气特别的阴冷。大家以班为单位,沿着渠道从上往下分段排开,直至连部,用坎土曼打冰。到下午3点多,才把冰打完、清完。我们班在中下段,必须让水顺利通过后才能回去吃饭。5点刚过,水头带着碎冰流了下来。由于渠道没有清干净,大量的碎冰越聚越多,很快堵住了水流,开始向两边跑水。这时连长骑马赶到大声喊:“快挖开,快,一冻上就麻烦了”。这时大家又冷又饿,似乎都不愿意干。我一急,顾不了其他,踩着水过去,几下就挖开一个口子。“轰隆”一声,水头直朝下游冲去。这时,由于边上的冰被水一泡,加上我的体重,“咔巴”一声冰塌了,我被掉进了水里,一直淹到胸口,刺骨的寒冷。上来后连长说:“我命令你跑步回去,盖被子睡觉”。当跑回地窝子时,衣服裤子已经结冰,费了好大劲才脱下来。冻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开晚饭时伙房送来了汤面条。我半夜开始发烧,体温39.1度。教导员刘井海正好到连队检查工作,听说后叫来了医生,打了二针、吃了点药,第二天天快亮时,高烧慢慢退去。为了我,教导员整整守了我一夜。第三天我又去上班了。这是我进疆后的第一次病假,也让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昆仑山冬天的滋味。

喀喇昆仑的冬天,永远都是那么寒冷,零下20多度很平常。由于附近没有煤矿,取暖只能烧柴火。新成立的连队,那有什么干柴火。都是些刚伐倒不久的树。柴火很湿,光冒烟,点不着。只能一边烤,一边烧。弄得地窝子里的味道很难闻。长长的地窝子没有门,只在进口处挂一快毡子,睡觉时用木头压住。晚上怕脱,早上怕穿,毛巾冻的梆梆硬。

刚来不久的南方支青们,衣服铺盖都很单薄,我动员班里的同志,二人一对,把行李合在一起,被子叠起来盖,身体相互挨着要暖和得多。我和陈德康睡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就这样进入进疆后的第一个冬天。

伙食越来越差,粗粮不断增加,蔬菜只有从叶城买来的洋芋、洋葱、辣子面等。在这个冬天,整整吃了七个月的洋芋,一天两顿。到了开春时洋芋发了芽,扳掉芽还得吃,吃得嘴都发麻(以致我在后来的很多年里,一见到洋芋就头疼)。好在每星期还能吃上一顿二连的羊肉或是三连的牦牛肉,一人一份解解馋。

牧场不供应商品粮,自己又不生产粮,农三师刚成立也没有粮食调拨。所以我们只能吃由喀什批复、从叶城县调拨的返销粮。从1967年起,我们的粗粮(包谷面)比例上升到了50%。(以后逐年提高,到1971年粗粮占到90%以上。一点点白面变得很珍贵,能吃上一顿捞面、喝一顿汤面条都成了是种享受。长年不供应食用油,)即使用全国粮票去买,也只能按照这个比例购买粮食,没有油.

环境真的能改变人。在上海父母亲面前,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小姐。但现在知青们几乎人人都学会了捡柴、做饭。年轻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爱和几个要好的合在一起。有时买、或者拿煤油、火柴、换,从大队老乡那里弄一点鸡、蛋、羊肉什么的回来,在地窝子门口用三块石头支起一口锅,捡柴、洗菜、做饭各有分工,也能做出可口的饭菜,吃的很香。没有办法,都是单干户,在这种条件下,有得吃就不错了。

在往后的日子里,由于要割资本主义尾巴,规定:私人家里养鸡不能超过3只,羊不能超过2只,大牲畜最多养一头。物资变得越来越缺乏,当地百姓的日子也越来越苦,很难搞到吃的。有些人开始用苜蓿、野菜老葫芦瓜来填肚子。能用夹子夹到黄羊、野兔等,算是幸运。

这时,云母厂的王教导员来看望我们,详细询问了我们的情况后告诉我们:“云母厂同二牧场分家了,二牧场不同意放我们30个人回去。为这事找了农三师、兵团都无法解决,只能留下了。这里条件差,太委屈你们了”。命运把我们同这昆仑山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我们这里的冬天特别漫长,几乎占了全年的一半。冬天河坝没有水,地也冻了近一米厚,推土机也用不成,开荒全靠人力来干。用坎土曼在有芨芨草根的地方往下挖(草根的地方松软、冻不死),挖到冻土层以下再把周围掏空,往下塌方。人多太挤,我被后面的人一坎土曼砍断了一个手指。经连里的医生包扎后,休息了半天。轻伤不下火线,一个手不能动,我还有一个手、一双腿。每天就帮伙房加火,往工地送开水,给中午回不来的同志们送饭。由于表现突出,在年底总结评比时,我被评为场“五好战士”,出席了叶城二牧场的先进表彰大会。

年青人永远是快乐的天使。尽管在这艰苦的环境里,累的时候叫不动,饿的时候发牢骚,想家的时候会掉泪。但是,吃上一个馍,休息一会儿又会活奔乱跳,打打闹闹。打乒乓球、打篮球,下棋、打扑克等,样样都有。这里再苦,也是兵团嘛!

夏天,干完一天的活,在我想家的时候,常常会拿上自己的笛子、箫,独自一人坐在河坝边,伴随着流水声吹上一阵,声音能传出很远很远。冬天,我有时又会坐在沙包上,弹奏起江南的小调、丝竹声。乐声勾起了多少支青们的思乡情,望乡泪。我们班的上海青年陈万国,每当我吹奏的时候他都会想家,一想家就要哭。他跟我说:我很喜欢听你吹,尤其是箫,声音很动情。可是我又怕听,心里受不了,好想家啊!

春节前一个月,场里从各个连队抽了一些文艺骨干和篮球骨干,组织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和篮球队。把我也抽出来参加了演出队和篮球队,同上海、浙江和其他青年一起编排了近三个小时的演出节目,到全场各连队、放牧点进行巡回演出(每年都搞,一直到“文革”结束)。又参加了叶城县的文艺汇演和篮球联赛,得了二项第三名。让场领导足足高兴了一阵子,连连说:“好!好!好!大城市来的年青人就是不一样”。腊月二十九,我回到了连队。

春节快到了,内地早已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买年货、放鞭炮、穿新衣、压岁钱等都是孩子们最高兴的事情。但是,这里的条件实在太差,又是少数民族地区,节日的氛围不浓。大年三十,连里树了两根杆子,拉了一块横幅,写上“欢度春节”四个大字。司务长和上士好不容易弄来了一口猪,杀了两只羊,场里给了一些大米。食堂里做了四样菜,一大锅米饭。所有职工都拿上自己的碗筷,十个人一桌,进行会餐。每桌上面放了四盆菜:红烧猪肉、清炖羊肉、醋溜白菜、洋芋片炒肉和一瓶叶城大曲(苞谷酒)。定量一人一碗米饭(约300克),这已经算是一顿很丰盛的辞旧迎新的年夜饭了。晚上,连队自编自演的“欢度春节文艺晚会”,把节日的气氛推向了高潮,引来了阵阵的掌声和欢笑声。指导员在晚会上还作了一段新年贺词。节目中当然少不了我的笛子和二胡,来上一段。

“人逢佳节倍思亲”。支青们哪个不想家?相隔万里太遥远了。在这连电话都没有的昆仑山区,想给家里的亲人们问一声好、说一句祝福的话都不可能。有的站在沙包上目视着东方,有的坐在床边发呆,有的趴在床上流着泪写信,有的干脆蒙着被子痛哭。我也是支青,很理解大家此时此刻的心情。看到这种情形,我心里也涌起了阵阵的酸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毕竟是我们进疆后的第一个春节,第一次离开家乡、离开父母在外过年啊。

天已经很晚了,连长、指导员带着各排排长、司务长、会计等,一起到寝室来看望大家。经过一番安慰后,大家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连长又带领全连排以上干部到各个寝室里去给大家拜年。这里的条件是很艰苦,但看到这些领导是那么的和蔼可亲、关心职工、善解人意,我的心也就坦然了

山里的“文化大革命”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份,经过两次叶城来人的串连,所谓:点燃革命的火种后,“文化大革命”就在二牧场开始了。从场部到连队都成立了筹委会,大字报、天天读,忠字舞开始了。“十二条”发布后,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使“斗、批、改”进入高潮。红卫兵、大串联、早请示、晚汇报,老三篇、语录歌,大标语、红海洋,传达最新、最高指示……接着又是“文攻武卫”,“三结合”、“革命委员会好”。搞什么“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要“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等等……总之,新名词很多,内容丰富,把运动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

这里是兵团,从运动的激烈程度来讲,远不如叶城和其他地方。因为没有武斗,不搞大串联。但是,出工不出力,生产处于瘫痪、半瘫痪。领导不敢管,害怕落个“以生产压制革命”的罪名。

有时,一连几天,每天坐在俱乐部(大地窝子)里开大会。什么批斗会、亮相会、读书会、学习“毛著”经验交流会,革命职工大会、造反派……

最多的是“批斗会”。批斗对象主要是国民党的军、警、宪、特、地、富、反、坏、右九种人。到后来连所谓说错话、站错队,或有贪污、盗窃、个人作风问题的……等等,全部上台挨斗。

干部们个个小心,人人自危。害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办错事,就有可能上午是“革命干部”,下午就成了“走资派”、“牛鬼蛇神”,被打进了“牛棚”。

变相体罚很普遍,长达几个小时的捆、绑、吊、打、跪,什么土飞机、九十度……算是好的了,“牛鬼们”的人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革命”,口号震天,大打出手,打得“牛鬼们”头破血流。连师里的领导下来视察工作,都围住不让走,叫“亮相”,阐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让人看不下去。叫开会,真的不如去干活。

运动的来临,给这远离城市的高原牧场,也带来了一些热闹和笑料,倒是让“牛鬼”们受罪了。记得有一年,到处都在敲锣打鼓送喜报:“特大号外!特大号外!根据有关部门科学认证,伟大领袖毛主席可以活到107岁。特大号外”。当地有一个老地主婆,见他的小儿子一回家也在边跑边喊,就把他打了一顿。这件事情让造反派知道了,马上开“斗批会”。斗这个地主婆。问到:“毛主席能活一百多岁,这是全国人民的大喜事,你为什么不高兴?还要打你的孩子,难道还想反攻倒算吗?你这个地主婆真是贼心不死,你说,你说!”地主婆说:“大家天天都在喊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我想:毛主席就应该活一万岁。今天听我儿子说毛主席只能活107岁,我当然生气了。就把他打了一顿,难道我打错了吗?”问得那些造反派哑口无言,只好不了了之。运动在“不断深入”,“走资派”的队伍在不断扩大,所有干经济工作的财会人员都在受到审查或批斗。

一九六七年三月,师里来了通知:在莎车办一个会计培训班,学期一年,各单位派人参加。当场领导找我谈话时,又一次被我婉言拒绝了。运动,使我对经济工作害怕。我看到在1964年的“四清”运动中,多少人被判刑、管制、下放。现在的文化大革命又一次让所有的会计、出纳都受到冲击、审查。好象财会人员中就没有好人,从不被人相信。人格的污辱,对职业的歪曲,我真的怕进入这一行。我的想法让领导很失望,失去了又一次培养我的机会,我继续担任我的班长。

为了体现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场下发通知:休息天由原来的十五天休息一天,改为十天休息一天,也算是“斗、批、改”带来的成果吧!

春天来了,为了提高工效,我自己出钱,走路到20公里外的乌恰巴什镇上买了一把又薄又大的坎土曼和一把大镰刀,回来后给坎土曼装上一根洋槐木把子。有了好工具,干起活来更是得心应手。

进疆后,经过不到一年的煅炼,我已成了全场的劳动强手,打破了日挖土方56立方米纪录,达76方,打破了日割苜蓿3.2亩纪录,达3.6亩,月平均完成定额的2.8倍。劳动竞赛时,肯定是数一数二。因为我要向人们证实,上海青年不怕艰苦,不光能说,而且能干,我是最棒的。我,“过了三关”,实现了对父母的承诺。(未完待续)

公众号编辑:周培兴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本着\x26quot;研究知青历史,传承知青文化,弘扬知青精神\x26quot;的宗旨,坚定知青历史文化研究的正确方向,积极开展各种知青历史文化研究活动。本会在较高层次上开展知青历史文化学术研究和文化活动,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做出积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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