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吃豌豆尖的季节了。
豌豆尖是每个四川人的乡愁。娇嫩翠绿的豌豆尖一入口,灵魂立马就回到了故乡。
四川人叫豌豆尖不叫豌豆尖,而是叫豌豆颠。“豌豆颠”这个词就像一个暗号,一说出来,大家就心照不宣,遇见四川老乡了。
近几年,全国很多地方也吃豌豆尖了,但他们不叫豌豆颠,也不叫豌豆尖,而是叫豌豆苗。
在四川人听起来,这个“苗”字完全无法体现出“豌豆颠”这个“颠”的神韵和气质。
“颠”表示最顶端尖尖上最嫩的那个部分。多余的杆杆一律不能要,哪怕它其实也很嫩。
豌豆颠的灵魂,用两个字足以描述,一是“掐”,二是“烫”。厚厚的新华字典里,找不到第三个更形象更贴切的字了。
因为足够嫩,所以采摘豌豆颠的动作必须是“掐”。指甲盖轻轻一掐,嫩咚咚水灵灵的豌豆尖就下来了。
豌豆颠的烹饪方式,是一个很妙的字——“烫”。水开后,抓一把豌豆颠扔下锅一烫就能吃了。
“烫”在这里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下锅时间短,烫一下就熟了。
豌豆颠,冬天的早晨用来下面条,下馄饨,那是绝佳的伴侣。一碗红油面或者红油抄手上铺满绿油油的豌豆颠,只消一眼便垂涎欲滴了。
豌豆颠也是烫火锅必不可少的压轴菜。
寒冬腊月里,当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火锅,鸡肉酥肉肥牛肥羊吃满一肚子,感觉快吃不动的时候,抓一大把豌豆颠丢下锅。大家的筷子又都忙忙地往锅里伸,这一筷子豌豆颠吃下去,感觉肠肠肚肚都得到了安抚,这顿火锅才算心满意足,可以宣布结束了。
四川人对豌豆颠有多喜爱,是很难用简单的词汇来形容的。
很多年前,豌豆颠还只能在四川买到。闺蜜第一次去湖南见未来的公婆,关于带什么礼物,她想来想去,最后提了一大袋豌豆颠去,她觉得没有比分享豌豆颠更有诚意的礼物了。
一个打扮时髦的姑娘提着一大麻袋豌豆颠上了飞机,空姐都看不明白。但四川人能懂,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带一大包豌豆颠做见面礼,那是真的非常尊重老人家了。毕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总是要能吃到一锅才行嘛。
好的豌豆颠,不仅嫩,还要胖,掐下来,像一个饱满肥硕的逗号。
小时候,常常和妈妈去掐豌豆颠,远远地就看见一片绿油油乖萌萌的豌豆颠在迎风摇摆。
下到田里,左右手同时开工,大拇指和食指并拢,轻轻一掐,胖嘟嘟的豌豆尖就下来了。
掐了一把就往衣服口袋里一塞,直到两个上衣口袋,两只裤袋都塞得满满的才罢手。
回到家,把两个人八个口袋里的豌豆颠掏出来,有一小筲箕那么多,开心得就像捡到了宝。
马上烧水下面,快要起锅的时候,一大把洗好的豌豆颠丢下锅,烫个三五秒就起锅。
面碗在灶台上排成一排,一家人围着锅,盯着爸爸的手,先捞面,再捞豌豆颠,动作必须快,不然就烫老了。绿油油的豌豆颠盖在红油面上,用四川话说,巴适得很!
云贵川的人都吃豌豆颠,但把豌豆颠吃得那么精细那么上档次的,非四川人莫属。
这些年,杭州菜市场也能买到豌豆颠了,但都是带了杆杆的豌豆颠。作为一名有追求的四川人,这么粗糙的豌豆颠是怎么也入不了口的。
豌豆颠买回家,四川人的第一道工序,要把老杆杆一根一根掐来扔掉,只留下最嫩的尖尖。经常一大袋豌豆尖掐出来只有一碗的量。
前几天在网上买了豌豆颠,我毫不犹豫掐掉杆杆扔一边。
先生看到我扔掉的杆杆,左看看右看看,实在不明白这么嫩的叶子怎么会扔掉呢,一直感叹太可惜。他完全不理解四川人对豌豆颠的热爱和对品质的极致追求。
著名的四川单口相声演员李伯清就曾总结过,说从吃豌豆颠掐不掐杆杆,掐多长的杆杆,就能判断一个人处在哪个档次。在他眼里,甚至还上升到了人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精致,是不是真的耿直、真的大气,就看吃豌豆颠儿的时候,他掐成啥子样子。不要和吃豌豆颠儿掐都不掐的人做朋友!这种吃豌豆颠儿掐都不掐的行为,完全暴露出了他的不讲究,不耿直,不大气……”
虽然李伯清是在说笑,但四川人对于豌豆颠的热爱,确实是刻进骨子里的。
二十年前刚到杭州的时候,我曾经给自己取过一个网名,叫“豌豆颠颠上的公主”,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但四川人一看就明白,我是一个多爱吃豌豆颠颠多想念故乡的人哦。
眼下这个季节,正是吃豌豆颠的季节。想念豌豆颠的时候,我更加想念我的父母,想念和妈妈一起掐豌豆颠,想念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伸筷子在锅里争抢着捞豌豆颠的喜悦和幸福。
封面图片由通义万相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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