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你的阿勒泰

美食   2024-08-28 08:30   北京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阿勒泰。

这些天刷手机的时候,发现正在风口浪尖的董宇辉也去了阿勒泰,还和作家李娟进行了一场访谈直播,结果再起波澜。

这场直播的场面十分罕见,没有通常嘉宾访谈常有的那种端起来的成熟睿智口吐莲花,李娟说的都是大白话,甚至经常为如何准确表达想法发愁,而董宇辉则运用代入法施以各种感同身受,试图提供情绪疗愈,尽力引导一位i人敞开心扉。

李娟尽力了。原本以为她不会参加这场直播。

前阵子,董宇辉给李娟发信息:“你笔下的那些地方还在不在?我想去看看……”

没有回复。董宇辉在之后的直播里说,她好像躲起来了。

但李娟最终还是接受了这次访谈,她安顿好了猫,准备了受访时的回答内容,结果标准答案完全没有派上用场。于是,网友们看到了一场非典型的作家访谈直播。

从某种意义上讲,董宇辉成功了。但另一位年轻人没有这么幸运。

十多年前,在连云港的某家书店里,一个北漂一年刚刚辞职的年轻人,决定去阿勒泰寻找李娟。

在此之前,他听着痛仰的《公路之歌》,骑自行车一路南下,希望在路上的体悟能够治愈自己对现实的不适。然而,除了捡到一只瘦小的“傻狗”之外,他充满迷惘的内心并未获得任何答案。

终于,在骑行了十二天之后,他在书店打开了一本新书,随意翻到一页,读到作者描写一个哈萨克女孩在乡村舞会上跳舞:“音乐进入了她的身体,从天空无限高远的地方到地底深处的万物都在看着她,以她为中心四下展开眼下的世界。当她踮起足尖,微微仰起下巴,整个世界,又以她为中心徐徐收拢……”

他瞬间被击中了。

接着,他又读到作者讲述她生活的地方:“我所了解的这一片土地,是一片绝大部分才刚刚开始承载人类活动的广袤大地。在这里泥土还不熟悉粮食,道路还不熟悉脚印。”

他突然想去见一见这位“奇女子”,于是翻到书的自序,试图了解作者的信息。后者写道:“在我的少女时期,我又随着家庭辗转在阿尔泰深山中,与游牧的哈萨克牧人为邻,生活了好几年……而此刻,我仍生活在偏远寂静的阿克哈拉村……”

他拿着这本《我的阿勒泰》,花165块钱买了一张从徐州到乌鲁木齐的绿皮火车票,开始了一场长达45天的“寻找李娟的奇幻漂流”。

这个年轻人叫范大山,后来也在新东方当过教师。多年之后,他的《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在全网刷屏。现在的范大山是一位颇受欢迎的博主,平时教书育人、分享知识和观念。

范大山把自行车拆成零件,坐上绿皮火车一路向西。这趟旅程长达七十多个小时,白天穿越山川戈壁,夜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终于抵达乌鲁木齐,他马不停蹄赶到阿勒泰,再坐上破旧的客车前往富蕴县。

路越走越远,四周变得广袤而荒凉。范大山想起李娟在书里说的,这里是大陆的腹心,是地球上离大海最遥远的地方,亚洲和欧洲在这里相遇。这里是东方的西方,西方的东方。

那种开起来摇晃得快要散架的客车,李娟也同样坐过。范大山感觉自己距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然而在富蕴县,没人知道阿克哈拉村。

范大山只好在这座陌生的西北边陲县城里游荡,他遇到了表面凶悍实则内心温柔的旅店老板,遇到了不会使用ATM机、直接将银行卡和密码交给他的魁梧中年牧民,遇到了善良淳朴、对他天然信任的哈萨克母子,还遇到了饭馆里唯一会说汉语、将来想去北京上海工作的好学小姑娘。

经过一番波折,他最终遇到了一个知道汉族女人李娟的司机,并带他来到书中的阿克哈拉村。

可是,李娟已经搬家了。

就这样,几乎穿越了整个中国的范大山,在李娟的旧房子门口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李娟的微博私信。

当然是没有收到回复。但此时,年轻的范大山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在广袤的新疆,在高山、冰川、草场、溪流面前,每一个生命都有着更简洁清晰的价值。

生活可以是美好且残酷的,也可以是简单且复杂的,人们在彼此不同的世界,也互为彼此的想象与远方。

在返回北京的火车上,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描述自己新疆之旅的感受,最后说道:“它让我看到了生活的另外一种可能,我决定像应当的那样去生活。”

十多年过去了。

新疆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新疆。它依然有大片的广袤和荒凉,同时也不乏壮阔与富饶。越来越多的人被新疆的风土人情所吸引,对新疆的美食更是趋之若鹜。可以说,每一位新疆美食博主,都具有让观众在深夜感到饥饿的能力。每一位新疆文旅博主,都能让网友怀疑视频背景画面是假的。

而阿勒泰,在李娟的散文和影视剧的双重推动下,更是当下旅游热度最高的地区之一。

新疆满足了普罗大众对“吃与远方”的全部想象,就算你没有跋涉千里地跑过去,它也有能力在你眼前将想象变为具体的冲击力。比如,我们在盒马鲜生看到了来自阿勒泰的大闸蟹。

沈括曾经在关中地区的陕北延安做过官,他在《梦溪笔谈》中说,对于螃蟹,在关中“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也”。当地人完全不清楚螃蟹是什么,只觉得它外型狰狞可怖,于是将它用来镇宅驱鬼。

如今,距离已经不是问题。大闸蟹不但走出了关中,而且写下了自己的新故事,《重生之我在新疆做雪蟹》。

虽然阿勒泰的冰川雪融水缺少苏州阳澄湖的舒适与暖意,但凛冽的水温和更大的昼夜温差,让大闸蟹经历了更长的18个月生长期,虽然个头要比长三角的兄弟们小,但肉质却在新的环境下变得更加清甜紧实。

新疆就是具有这种天然的魅力,让一切事物融入它独特的风情。也许阿勒泰大闸蟹很快会加入新疆烤肉、大盘鸡、烤包子等主力美食阵容,并与新疆元素发生大胆的融合,诞生出类似“馕坑烤蟹”“大盘蟹”“黄面烤蟹”之类既新鲜又传统的吃法。

十年说来不长,却已经是个新的世界。

范大山当年的“奇幻漂流”,也终于有了新的结局。

今年5月,范大山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四段视频,回忆十年前的这段“奇幻漂流”。李娟也终于鼓起勇气给他回复:“哈哈,孤独华美的青春之旅啊,李娟温暖且艳羡。”

6月13日,李娟还专门录了一段视频谈自己对范大山“奇幻漂流”的感受。在视频中,她一边在小区里遛猫,一边说,当初她的微博私信确实收到过老房子的照片,感觉很震惊,同时也有些惊悚和警惕。

以她的性格,当然选择了“直接装死”。

对于范大山年轻时的经历,李娟说,自己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但仍有一种“负疚感”,不过,也很庆幸自己搬家搬得早。

“要是见了面,非得给这哥们儿的青春之旅平添一记败笔。”

李娟在自己非常年轻的时候,也做过相似的事情,但结局不太好。“自己不顾一切去往远方,坐汽车,坐火车,只为见一个想象中的人。年轻、激动又贫穷。熬过漫长旅程,走过荒凉大地,结果见过了那个人,恶心了一辈子。呸呸呸。”

讲完这件事,李娟表示接下去要闭关写作,会失联一段时间,而且是“卸掉社交软件的那种失联”。

董宇辉发信息的时候,也许正赶上了李娟闭关。

不过,李娟最后还是出现在直播里。

如今的“娟姨”,已经不再是当初阿克哈拉村的那个习惯安静的小姑娘,躲得再远,也难躲过流量的裹挟。

有人希望从她身上复制一份坦然面对生活的勇气和松弛感,有人想直接得到一个应该如何从平凡中获得幸福的答案,也有人从中看到了机会。

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及答案在哪里,只是你必须自己经历过。

从来没有一条捷径可以真正绕开任何过程。或许你以为的成功超越,不过是一场终将散去的幻觉。

李娟在《我的阿勒泰》中写道:“在大雪围拥的安静中,我一遍又一遍翻看这些年的文字,感到非常温暖——我正是这样慢慢地写啊写啊,才成为此刻的自己的。”

答案是如此简单。你想去哪里,就坐上那班绿皮火车。

最后你会发现,从始至终,没有人能真正地欺骗自己。



李然
芸廷文化员工、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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