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剑|人生一碗面

美食   2024-11-18 08:30   浙江  





看过一位脱口秀演员的表演,他上技校学厨师的时候老师是焊工,上半节课学怎么做饭,下半节课学怎么焊锅。


我就厉害了,我是焊工。当然,干焊工确实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主要是吧,应聘之前我连焊机长啥样都不知道。不过厂里还是把我留下了,人力主管说我还年轻,还可以培养。我……被称作老孟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年轻这个词来评价我,心里还怪激动的。年龄焦虑顿时就消失了。干活吗,都是小事,有啥不会的,下了班练就完了。


主要是入了伏之后,车间里确实是有点热。三十六七度的天气里,焊机一开就跟烤火一般,作为一个大胖子,我就算喝了藿香正气水,还是有点顶不住,只好一瓶一瓶的喝水。可水喝多了就没食欲了。总得吃点啥啊,还好,有凉面。


记得小时候,一到三伏天,老妈总会准备凉面,配菜也简单,咸菜碎、加了香油的蒜泥、烫好的野菜、嫩黄瓜丝。野菜是地里现薅的没打农药的,黄瓜是在自家院子里种的,现吃现摘。我那时候放学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黄瓜架下摘两根黄瓜吃,美得很。


咸菜也是自家腌的,头年秋天入缸,腌一个冬天,来年春天柳絮飘飞的时候,再把咸菜从缸里捞出,放大锅里加上花椒大料熬煮。


那时节方圆数十里家家户户都会煮咸菜,天空中飘荡的都是煮咸菜的香味。煮好的咸菜装回缸里倒入煮沸的料水,加入粗盐,略一腌制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切成丝或薄片,淋一勺老油,在小时候实属不可多得的下饭神器。这些配菜拌出的凉面,我能吃一大海碗。


老家人喜欢吃面,好像北方人都喜欢吃面,随便去哪家面馆,要是菜单上没有十几种各种口味的面,厨师都可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了。


有一个笑话,真事,我一个族兄,二十几年前还是村里小学的民办教师,二十七八了没对象。每个月的收入都上交他老妈,不过他妈比较抠门,钱到了她手里就不好往外出了。一年我正在家看海尔兄弟呢,就听到我这位族兄在大街上嚷嚷,“啊,哪有这样的,裤衩子裤衩子不给我买,我那裤衩子现在就剩根绳在那吊着了;现在吃个面条也不让,哪有这样的,啊,不过了,分家,必须得分家……”


面条和裤衩子一样并列为我那族兄的底线,由此可见面条在他心中的分量。


面条本无味,靠的是配菜,十几年前往陕西府谷县推销油井用抽油泵,晚上在面馆吃饭,好家伙,一碗面呼呼啦啦上了十五六种配菜,那一瞬间,我觉得皇帝吃饭也就这样。啥啥吃了闭门羹,啥啥郁闷伤心啥的,就都不是个事了,开造就完了。


在榆林还吃过几次羊肉剁荞面,那么大的刀,像铡刀,切出来的面条那么细,煮好后浇上香醇的羊汤羊肉,吃上一碗,浑身都是劲,一个人卸一车抽油杆、腿都不带抖的,实在是打工牛马之必备佳品。


甘肃庆城的炒面好吃,加一个煎蛋,滋的很,要是加俩煎蛋,嘿,给个县长都不换。


到了西安,那就真掉进面条国了,什么biangbiang面、臊子面、干拌、油泼、蘸水、酸汤等等等等,据说有五十多种吃法。


当年驻西安办事处的时候,周末没事都会坐地铁去老城,看钟楼鼓楼,爬城墙,逛博物馆,或转九号线去看华清池、兵马俑,感受大秦的气魄和汉唐的雄风,感慨朝代的更迭,历史的变迁;多少英雄豪杰,美女佳人,高僧骚客,将相王侯,在这片土地上,诞生,成长,灿烂,寂灭。


内心鼓荡不已,鼓荡完肚子就饿了,于是穿大街过小巷的到处找面吃。


在西安老城的一个小胡同里我曾吃过一种筷子粗细的面,一碗面是一根,厚厚的淋上一层油泼辣子,咥一口,过瘾得很。


在西安还吃过鲍鱼翅面,筋道弹牙,很美味。不过要论吃海鲜,还得海边城市更厉害一点,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我在潍坊一家名为料理艺术馆的餐厅吃了碗海鲜面,里面加了海参、鲍鱼和渤海对虾,一碗面花了二百多块钱,差点给我吃破产。


所以面这种食物,是真正的丰俭由人,拌咸菜蒜泥是它,拌海参鲍鱼还是它,只要满足了胃口就好。


十几年前和老婆刚确定关系的时候,老婆没事就带着我到学校附近的小摊上吃压面;她不买衣服包包,不吃海鲜大餐,不看金银首饰,就喜欢吃个压面,当时我心里就想,行,这辈子就她了,有矛盾一碗面就解决了,不行就两碗。


当我在厂里下班后,带着满身的铁屑和暑气回到家,当年喜欢吃压面的少女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我的念头,已做好了凉面等着。


炒豆角,炖茄子,蒜泥,加了香油的鸡蛋花,拌进过了凉开水的面条里,最后再淋上几勺米醋,顿时就来了食欲,一连三大碗下肚,人就又活过来了。


我一介草民,在这三伏天里,有人愿意冒着高温给我做这么一份家常但烦琐的凉面等着。


这辈子值了。


孟剑

当过七年奶爸的硬核男人

封面图片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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