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林|刀客

美食   2024-12-23 08:31   浙江  


感恩节去老师家感恩,做了橄榄鸡汤,老师说再加些雕梅,会呈现另一番意境,比单纯的橄榄青甜更丰富了口感,酸到恰如其分,酸到情不自禁。

“善调酸者,善调情。”

橄榄轻拍,拍裂不开为妙,似打情骂俏。刀之切拍也是功法,轻拍、重拍,拍黄瓜是经典,那种一拍即酥的刀法,才能拌出黄瓜的灵魂。

蒜要重拍,重到往死里整的那种,恨之入骨的用力。

冬日的光照进心里,照进房子里的角落,风摇曳出历史的影子。刀面斑驳如同庙堂里的碑石,岁月无数次轻抚、洗礼,但字迹清晰可见:庚寅冬王建林刻记。刀身长35cm、高18cm、最厚处2.6cm,松木柄。

南京的朋友专程来醉庐看刀,厨房里有把砍刀,从龙泉买回来的。有天一早窑神小吴带我去逛龙泉菜场,又带我去老街走走,路过一家铁匠铺,老板早早开了门,进去逛逛,发现一把砍刀刚刚用过,染着轻微的油腻,上去拎了拎,好重,却也合手,心生欢喜。便问老板这只砍刀卖吗?

不卖,一个杀猪的老倌放在这里,要改。

好好的刀为什么要改?

杀猪的嫌刀太重。

老板要不你把这重刀卖给我,你再给杀猪的老倌打把轻的如何?

老板一听有道理,即把刀卖给了我,二百元,刀重八斤。八斤重刀在厨房里感觉像大国重器。从此砍个火腿、牛骨方便多了。

还有一把张小泉的片刀,早些年在武林门展会上买的,当时可以在刀上刻字,便让卖刀的刻了字“本是琴书手,偏爱小泉刀。”跑哪儿做菜都带着。

南京的朋友中午回了,说等村里雪落,梅花开时还要再来。

北方的刀比南方的要厚重,剁鸡鸭随手即可,南方的刀多切时蔬,处理鸡鸭类得另用砍刀,不然刀刃会缺口。懒厨子的刀像锯子。做厨子还得学会磨刀,磨刀要有耐心,磨刀石、磨刀砖要细腻。北京王麻子刀剪铺门口有专门为新刀开刃的老师傅,磨刀也是个手艺活儿。过去常常能看到背着一高一低长凳和水桶的老人,走街串巷边走边吆喝“磨剪刀,磨菜刀……”

我上次去北方已秋,像今天的午后冷雨凄风。在北方找刀,菜市口有家王麻子刀剪铺,始于明代。

菜市口是入城的蔬菜集散地,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也成了刽子手行刑的地方,人头落地也同砍瓜切菜一般简单,洒过的热血抛下的人头,在秋风冷雨的时节,不由想起戊戌六君子谭嗣同。

在北方买刀是件难事,必须提供身份证,经扫描公安系统确认后方可购买,买后不得随身携带,提供邮寄费用自理,经一个多月后才收到,还好不是等着那把刀切菜。

刀是食物的塑形师,成就美食的第一步,切块、切片、切丝,厨师不仅要刀法娴熟,更要对食物机理了然于心,随手之处即妙藏乾坤,为后来的工序做好铺垫,善用刀者则善用火。

食物经过刀的塑形,大小、长短、粗细决定他们的气质,烹饪的时间、火候是猛火、文火,刀下已提前预设好了。

一次去北京,在王麻子刀剪店选了把菜刀(毛泽东说过:王麻子张小泉一万年也不能倒),可是王麻子后人说快撑不下去了……

王麻子撑不下去了也是有道理的,陈立老师说“以后厨师不靠刀靠芯片”。

下意识地回忆起我的刀及刀下的美食。

比如做狮子头、小肉丸子,相较于机器绞肉末,我更喜欢用刀砧,花时间多,又累,尤其冬天肥肉粘刀更不好砧,主要表现在熟后的口感上,刀砧的肉末细腻嫩滑。砧肉末,砧板最好是银杏木。银杏砧板苏北较多,但直径达到四十公分的很少能见到了。

老家的端平桥菜市场有专门砧肉的摊子,那个砧墩直径估计有八十公分,时间长了砧凹下的样子像口大锅,砧肉刀带弧形。

现在流行种草,我却被朋友种了刀,一种就一年多。朋友种的刀模模糊糊的,我一直难以形容刀的样子,昨晚月光清冷,冷得像刀上的寒光,寒光闪闪的露水,又好似母亲银发上的雨滴。

我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刀,那冷冷的光又好似父亲深邃的目光,时常会想起父亲拿刀的样子。

父亲说好厨子的刀似闪电,寒光四射,懒厨子的刀像锯子,拉拉扯扯不爽快。

砧板上闪烁的光,好似诗人写下的金句。

在我看来,厨刀好似毛笔,小刀用来写小楷,中号片刀写正楷,用砍刀写魏碑。

南方的刀和北方的刀有区别,北方刀厚重,南方刀轻巧。

用刀和用笔相通之处是必须勤练。老师傅用刀时发出声音听起来好像打击乐演奏,哆哆、哆哆、嗒嗒、嗒嗒、哆、嗒嗒、嗒嗒嗒嗒嗒……剁肉末时发出的声音,有点似爵士乐。

刀在厨房里修行,渐渐得道,变得不那么冷,变得温情,变得与世无争。

只有刀在厨房尽展温情时,世间方有安逸。


刘汉林
江苏南通人,别号醉庐主人。

心存逸趣,擅长草木花卉。

好厨胜于书画,朝游集市晚醉灶台。

庆山《得未曾有》“拾花酿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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