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老二的学校例行拍摄了学校照片,样片发到网上之后,在家长群里引发了一阵吐槽。主要是因为照片都非常难看,最便宜的单张就要20英镑。我也在群里说了一句,我说现在智能手机这么普及了,真不理解这种古早传统为什么还在延续。真的,好丑。
过了几天,我带老二参加同学的生日趴,有一个本地妈妈专门过来跟我解释这个传统,她说自己小的时候,别说手机,相机也没有普及,所以,每年一度的学校照片成为孩子们成长的里程碑,拿到照片,成为家庭重要事件。
“学校照片的特点就是难看,确实很难看,不过让我们长大之后,再看那些难看的照片......你懂的......”
我跟她说,对,我懂。我小的时候在中国,我们只会在每个班级毕业的时候有一张庞大的毕业照,所以,我有小学毕业、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三张照片。那种照片非常大,因为我们班有80个人。同学妈妈一听这个人数,眼睛瞪得像铜铃,确认了好几遍:“有80个人?这太难以想象了。”
是的,因为我的同学太多了,所以,毕业两三年之后我就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了。有人毕业就是一生的永别,再也不会相见。
我的毕业照上,小学同学的尺寸最小,每个人的脸有一粒绿豆大,初中的时候,变成了一颗黄豆大,高中的时候,就有花生米那么大。老师和校长端端正正地坐着,有的老师还把孩子或者孙子抱着,大家迎着阳光,皱着眉毛,眯着眼睛,留下了一张张有几分严肃得不自在的脸。
我的小学和初中同学有些人去向还不错。有央视记者,咨询公司大佬,央企高层,大学教师。不少同学都来自于公务员或者教师家庭。前段时间我看到一个说法特别有意思,它把这些人叫做“县城婆罗门”。高中同学就比较模糊了,因为初中升高中的时候有大量乡村同学考入县中,背景更加多样化了。我高一的时候因此听到过不少骇人听闻的考学故事。比如,有一个农村同学说自己日夜苦读,为了不睡着,每次苦学的时候困了,就拿刀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一道,务求见血。天长日久,手背上刀疤纵横。
因为那时候互联网没有普及,我毕业之后跟他们基本上没有联系,对我来说,他们算是“不知所终”。
初中是特别痛苦的时候,因为有的科目已经有了难度(对,就是数理化,此处禁止反驳),而且开始上早晚自习。我,身为一个理工渣,觉得折磨无穷无尽。我现在还记得有一个冬夜,九点来钟,下晚自习了,踏着月光,在天寒地冻中走回家。月光下的水泥地泛着白光,坚硬冷酷,我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呢?”
在日常的痛苦学习中,我们发明了课前拉歌的自我激励法。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区域的流行还是全国都流行的把戏。每节课上课之前,全班同学高歌一阵,占据几分钟上课时间。
谁起的头?也许有人大声唱出第一句,然后大家火速跟上。九十年代的港台情歌比较朗朗上口,我们唱的最多的是小虎队。可能因为他们定位过于精准吧。
《爱》,《蝴蝶飞呀》,《青苹果乐园》......
个把你的心 我的心 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 串一个同心圆
这些词好幼稚,好中二呀。
班主任来了,夹着书,靠在门上笑眯眯地听。我们唱:“让我们自由自在地恋爱。”班主任说:“嗯,那可不行。”
他说不行是他的事,我们班有人早恋了,还是三人行。一个虎头虎脑的清秀男生,和两个女孩子黏黏糊糊。这两个女孩子,个子矮的有龅牙,个子高的是平胸,两个争风吃醋,最终传出来的风声是,矮个子的做“大“,高个子的当“老二”。
真行。
后来,他们三个一起考上了中专。矮个子的妹妹19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38岁的男人,很快生了孩子。
我19岁的时候,想起“38岁的男人”,那简直就是“土埋半截子的老登”。遑论结婚,想着就不寒而栗。我不明白,矮个子妹妹那么辛苦挣来的青梅竹马的大婆地位,为什么就轻易放弃了呢?
虽然现在有的小虎拉皮了,有的小虎女装大佬了,但是,我总不愿意对他们恶语相向。
也有一些曲调更加丰富的歌。“你的眉目之间,锁着我的爱怜。你的唇齿之间,留着我的誓言。”这,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当时我们似懂非懂,只觉得曲调婉转难明,适合寄托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现在,会“商务殷语”的爹地依然颜值在线,但脸庞圆润了,头发也少了。
我点开小红书,费翔梳着一点头一顿的高耸大背头,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带着抹额的叶倩文,用共鸣效果饱满的腹式发音洪亮地唱:“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