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麒||又见故乡

文摘   2024-09-14 07:04   青海  
【循化青年文学】
【作者:韩  麒】

又见故乡


转眼,阔别家乡五十余载。五十年前,共和国正处在实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四个五年计划阶段,地处青藏高原黄河一隅的循化也和全国一样,历经三年自然灾害,经济正在缓慢恢复,计划经济下的物资供应相当匮乏,诸如粮、油、布等重要日用品一律凭票供应。既便是殷实之家也只能保证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一般家庭时常断顿。因此,儿时那风吹不散、雨淋不尽的记忆里,只残存着清晨那碗稀得不能再稀的“奥目稀”和昏暗的煤油灯下那碗能照着面容的酸菜清汤面了,儿时遭受的磨难嵌在记忆深处,没理头竟成了最难以忘怀的乡愁。
客居异乡后,每逢春耕季节,我就及早嘱托妻子,给家乡的亲友们捎个口信“青麦上市时,别忘了弄上几斤”。多少年过去了,春风不改旧时波,新雨难消今日念,打小养成的饮食习惯,依然如影相随。捧起那来自田野清香的饭碗,土巷、老屋、亲人、儿时的记忆清晰如昨,还原成浓浓的一缕乡愁。放下碗筷,便给妻子撂下一句“必几密几艾目洒呀!”舒爽得活脱儿成了陆地神仙。
一程岁月一程秋,半世勤勉半世悟。逝去的终究已经失去,但无论身处何方,远方的老家总是铭刻在心里,与灵魂相伴!
2022年底,终于告别职场,拥有了大片闲暇。心底乱撞已久的“世界这么大,想去逛逛”的任性和追寻“诗与远方”的浪漫梦想成真。于是乎,毕生钟爱的书法从“忙人的闲事”变成“闲人的忙事”,整日沉浸在真草隶篆的字体结构和黑白相间的章法布局中,与古人守望,话诗书雅集。
有了充裕的时间,去家乡的机会也逐渐多了起来,尤其我那秃笔犁出的几亩薄田,尽管长势差强人意,却得到了撒乡亲朋的普遍认可。心知肚明的是,之所以在循化圈了这么多粉丝,民族情感绝对占了很大成份,他们也希望作为撒拉族一员的我,在他们向往而不可及的领域有所建树,来弥补他们内心的那份缺憾,所以在那魂牵梦绕的地方,有了一方展示书艺的平台。相邀的次数多了,人脉广了,周遭关系也熟络起来。特别是与家乡文艺圈亲近后,我的书道便开启了一扇大大的窗口。大家都知道,书法要以全面、深厚的文化素养为基础,深化艺术创作思维、增强艺术感染力也需要过硬的文化素质。本质而言,学书法首先要做一个文化人,也就是过去所说的“读书人”。传统文人有两种内涵:一是学识胸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而思、思而学,以此解读书法,明白追求的境界。二是风骨情操。也是当下的书法界失落最多、亟待唤回的传统文化精神。孔子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而今只剩下“艺”了。为了捡回失去的传统,在勤学书艺的同时,认真阅读一些传统古籍,充实学识,强大自我,弥补人格缺憾,力争成为向阳而生、高尚品格、良好德性、志于书道的探索者。尤其与著有二百余万字长篇小说《黄河从这里拐弯》的韩庆功,出版长篇小说《断尾猫》的马明全,著有诗集《渡口归人》的韩原林,出版个人诗集《锄歌》的牧雪,创作出《撒拉阿娜一朵花》《秀丽的孟达》和交响乐《寻找家园》拨动人心旋律的音乐人詹晋文,耄耋之年仍热心传播民间艺术的撒拉族婚俗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韩占祥老先生,还有情系家乡、无私奉献的韩新华、马兰芳、韩艳蓉、沈海存等文化界知名人士结识,他们那种谦逊、格物、包容、热情的风范,让我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之感……
与故乡走得近了,不知不觉中被她接纳。2024年,应邀担任了循化县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三届委员会顾问。在闲余时间,我为韩庆功文学专集《情定循化》、散文集《遗落的乡愁》,为韩原林诗集《渡口归人》题写了书名;应邀参加了2023年“和美循化春来早”文化旅游节和“循化青年文学”创办五周年、黄河诗会、自治县成立七十周年等大型庆典活动;2021年6月马明全长篇报告文学《红星照耀黄河》出版发行之际,将之前所著的长篇小说《断尾猫》、散文集《莫道乡关远》及古体《八工赋》等全套文学作品相赠;同年9月在清水湾文学丛书发行仪式上,众作家不约而同,将签好大名的作品集让我留存,有马索里么诗集《出黄河》、牧雪诗集《风从高原来》、韩金月诗集《白马与忧伤》、绽海燕诗文集《书签里的时光》、马永祥散文集《天边的故乡》和陈华长篇小说《烟火里的尘埃》。为扩大我在循化的影响力,庆功、明全、原林一再鼓励我写点东西,迫使我重新捡起搁置已久的笔,《我与书法》《中国人写好中国字》《心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等回忆性文章,以图(书法)文形式刊登在“循化青年文学”新媒体上,其间庆功不厌其烦为我改稿、润色,一次次为我的书法造势,让我感到久违的归属感,撒乡又一次敞开黄河般宽大的胸怀接纳了我这位久别的游子。正如庆功在散文《遗落的乡愁》中所言“乡愁以烟云般的存在,缠绕在每个思乡的游子心间,走得越远,缠得越紧,离开越久,就越是缠得心烦意乱,回来了,心里也就踏实了”。此刻,脚踏故土的我也多了几份卸下行囊的从容。
人生路上,不论处在逆境或是顺境,或遇到什么事,我总喜欢思考,多问几个为什么,其中问得最多的是:为什么文化圈里的人们普遍钟爱书法艺术?在我接触过的作家、诗人、教授、工程师、企业高管、公务员、教师等,无论什么民族、什么职业,一个共同点都钟情书法。他们对书艺的追求虽然局限在欣赏范畴,但钟爱的程度非一般人所比。原因在于,毛笔文化作为一个完整的世界已存在几千年,它的美色早已锻铸得极其灿烂。只要认识中国字,会写中国字,即便是现代人,也会被其中温煦的风景所吸引。
按理说,毛笔这一名词早该进博物馆或长眠于地下。然而,她的生命却如烈日般照耀着华夏大地,历久弥新,生机无限。她的存在可以说是奇迹,也可以说是必然。因为,愈追求文化人格的人,愈加迷恋书法。这一点,我与庆功的交流中得到了印证,他说:起草《黄河从这里拐弯》三、四部的关键时刻,晋文先生和县书协主席曹铁争来看望他,特意送纸墨笔砚,每当被小说中的人物折腾得心慌意乱、头昏脑胀之际,他就信手铺纸,翻开碑帖,拈笔写字,他说那种惬意,实在令人无法言表。
虽说离开家乡近半个世纪,思乡之情却始终与起伏跌宕的黄河波浪一起缠绵。记得2021下半年全省第二轮修志圆满收官,全面实现“两全目标”之际,我有幸成为青海省志书即全省第二轮州、县志评审委员会一员,在西宁参加短暂培训后,托起厚厚几摞志书回到工作岗位。恰好《循化撒拉族自治县志》也在阅读评选范围之内,九十五万字煌煌巨著,记载了家乡自1991年至2010年的发展里程,第一次从自然、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详细了解循化这方热土发生的沧桑巨变,内心甚感幸慰。看到家乡同行们不遗余力、精心编辑的志书观点正确、体例完备、地方特色鲜明、内容真实丰富,在全省县一级志书编纂中一举夺冠,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说起家乡的变化,目之所及,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印象中,上世纪六十年代未七十年代初的循化百废待兴,低矮错落的民房,杂乱无章;从尕楞乡到道帏乡一条沙石路贯通全境,一条孤零零的悬索吊桥横亘黄河之上,县城唯一的积石大街两侧只有零星摆摊的商贩,驴车、脚踏车徜徉街中央,晴天灰尘,雨天泥泞,人在其中,清晨冻成青蛋蛋,中午热成红蛋蛋,傍晚吹成土蛋蛋,一县之城犹如一滩死水,荡不起半点涟漪。
而今的循化县城早已旧貌换新颜,“五纵五横”城市道路拉开了七平方公里的宽阔市面,东面与清水乡、西边与街子镇快要连为一体了。黄河两岸拔地而起的高楼鳞次栉比,十几座跨黄大桥贯通南北,夜晚灯火通明,与灿烂星空遥相呼应。望着市容整洁、绿树成荫、花草争艳的街景,赏心悦目,感慨万千。循化长大了、长高了、变靓了,与五十年前的印象相比,真是云泥之别。这座被誉为山水之城、休闲之城、风情之城、多元之城的县城,不愧为黄河上游一颗璀璨的明珠。
遥望积石川,涉及干家万户的古村落建设更是独具匠心,乡乡实現“三通”,村村绿树掩映,家家古朴典雅,户户风情浓郁。身着各式民族服饰的人们神采奕奕,脸上洋溢着幸福,目光透着自信,脚步更加沉稳豪迈。
一个民族、一个地区乃至一个国家的兴盛,只满足于物质的丰盈是远远不够的,要看文化与教育的崛起。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孕育着民族的生命力、凝聚力和创造力。文化具有的认知、教化、沟通、凝聚、传承、娱乐等功能,决定了它在推动地区发展和民族进步中的重大战略意义。由文化产生思想以及达到的思想高度决定着一个群体的价值取向。记得刚进入21世纪,担忧中国发展速度过快的声音甚嚣尘上,有人向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谈及现在的英国到处都在使用来自中国的电器时,她的回答是:“你们根本不用担心中国,因为中国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一百年内,无法给世界提供任何新思想。中国不会成为世界超级大国,因为出口的是电视机,而不是思想观念。即使中国快速的经济崛起,充其量也只能成为一个物质生产大国,但是在精神文化生产和创新乃至输出上仍然是个无需重视的小国。”不得不承认铁娘子戳到了我们的痛处。因此,文化的崛起、思想的丰饶才是强国之根本。
说起循化的变化,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蒸蒸日上的文化和教育。人杰地灵的循化可以说是文化艺术的富矿区,群众文化方兴未艾,各类文化活动纷彩异呈,花儿会、奇石展、书画展、体育赛事精彩迭出;民间艺术推陈出新,花儿、口弦、螭鼓舞、藏戏、花灯等传统艺术缤纷绚烂,国际男篮争霸赛、抢渡黄河极限挑战赛鼓声激越,大有你刚唱罢我登场之势;艺术创作人才辈出,书法、美术、摄影、刺绣、石艺、剪纸、戏剧枚不胜举,撒拉刺绣,黄河石艺更是走出国门,博艺旅游文化有限公司创作的56个民族肖像被中国民族博物馆永久收藏,并代表中国赴欧洲参加国际艺术博览会;非物质文化遗产挖掘、整理成绩斐然,传承有序,各类传习所遍地开花。与文化相伴而生,相随而长的教育在“科教兴县”战略引导下步入快车道,基础教育、民族教育、特殊教育、职业技术教育、成人教育长足发展,给地区文化建设注入了生机与活力。
循化县文学创作取得的丰硕成果,可以用“惊艳四方”来表达我内心的震撼。长久以来,由于撒拉民族没有文字,地处边陲,文化教育滞后,九十年代之前的循化文学创作仅限于诗歌,创作长篇宏大叙述作品一直是几代写作者的梦想。这一时期,著名的有韩秋夫、马丁、阿尔丁夫·翼人、马学义、韩新华、马文才、撒玛尔罕等,他们取得的业绩,在全省乃至全国也是响当当的,韩秋夫的《秋夫诗集》、马丁的巜家园的颂词及挽歌》阿尔丁夫·翼人《被神祇放逐的誓文》先后荣获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撒玛尔罕诗作获省政府文学艺术奖。他们的诗作开创了撒拉族以汉语书写的文学先河,确立了撒拉族现当代文学在全省不可忽视的地位。
当人们领略独领风骚的撒拉族诗歌时,希冀撒拉文学再展雄风,在广阔的社会生活领域呈现撒拉族人民的喜怒哀乐,为此等待了很久很久……正如海东市作协主席李明华在“循化青年文学”创办五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撒拉族文学长项是诗歌,短板是长篇叙事文本,半个世纪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前世流传的玉》《短尾猫》《黄河从这里拐弯》《烟火里的尘埃》等全方位展现撒拉族生活的宏大叙事作品,这是历史性突破,是撒拉族文化建设的重大成果。
据了解,循化作协在短短几年里,已出版发行三十几部作品,向全县各族群众,向脚下这片土地,向这个时代交出了一份满意答卷。其中:长篇小说四部,即《前世流传的玉》《黄河从这里拐弯》《断尾猫》《烟火里的尘埃》。散文集八部,即《故乡在哪里》《大河东流》《边缘上的思考》《遗落的乡愁》《莫道乡关远》《天边的故乡》《书签里的时光》《一棵开花的树》;诗集十四部,即《沉河》《马汉良诗选》《乡野牧歌》《清水湾诗笺》《生命之恋》《渡口归人》《悬崖边上抒情》《尕日莽 阿合莽》《我和我的影子》《风从高原来》《锄歌》《出黄河》《白马与忧伤》《彼岸花开》;报告文学一部,即《红星照耀黄河》;文集一部,即《情定循化》。另外,从2017年创办的“循化青年文学”,日复一日发表原创作品,五年达到700万字左右。
截至2024年,循化作协队伍发展到一百多人,会员84人,其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4人(不包括老一辈作家),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40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8人,中国诗歌协会会员6人。这支迅速成长起来队伍中,绝大多数是本土写作者。一个经济欠发达、社会发育程度低、教育文化相对滞后的少数民族地区,短期内取得如此骄人的成果,就算与周边文学创作起步较早、文化底子较为厚实的地区相比,也毫不逊色,尤其以韩庆功、马明全、韩原林为代表形成的三驾马车并驾齐驱态势,再掀文学创作高潮,春山有望,值得期待。
撒拉族文学之所以形成井喷式发展的大好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文艺春风的沐浴,全社会文学意识的唤醒,时代对文艺作品的呼唤,有担当写作者的耕耘,共同构成了文学勃发的酵母。但对文艺发展起支撑作用的,当属教育。文化和教育犹如身体上的两大主动脉,互为连理、互相滋补;如同一首优美旋律的词和曲,互为成就,相得益彰。
写于2024年4月

作者简介:
韩麒,男,撒拉族,1962年12月出生,祖籍循化县积石镇上草滩坝村,1985年7月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汉语言文学系,系国家文化部主办的中国国际书画艺术研究会会员、青海省第七届书法家协会理事、黄南州第二届书法家协会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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