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存||秋战图

文摘 2024-09-13 07:00 青海

【循化青年文学】

【作者：沈海存】

秋战图

秋日的天气像女人的心思，说变就变。艳阳天高日，浇开农民期待丰收的心花，踏步流星，一步一镰，日出日落间，金色麦浪被农民骑在胯下，一种满足感从脚底升腾。秋雨潇潇的惆怅，农民最能读懂七八分，田野寂静，枝叶低垂，往日的秋收景象被恼人的秋雨一扫而空，黄灿灿的麦穗子眼看就要熬白农民的头发丝。

于是，一场秋收争夺战拉开序幕。

白天黑夜的交替，马不停蹄的镰收，秋收的战场上没有硝烟，只有充斥在空气中的汗水味。几天后，土地褪去金黄外衣，三寸长的麦茬子地裸露出残余的苦菜花和零星散落的麦穗，拾穗孩童的勤劳和天真烂漫，一半在麦茬子地的破鞋帮上绽放，一半在紧张的秋收氛围中弥漫。

拖拉机的隆隆声是秋收之战的高调喧扬。田间小路凹凸不平，小山似的麦垛子在拖拉机车厢摇摇欲坠，收麦人拽紧麻绳，匍匐在高耸的麦垛子顶上压阵，随着拖厢摇晃不停，拼尽全力将麦垛子运向平坦的打麦场。

宽阔的打麦场上，麦垛子被女人们用木叉子三下五除二挑开了绑绳，就像解裤腰带一样轻而易举。麦垛子被平摊在打麦场上，圆滚滚的巨大碾石被拖拉机牵拉着，在摊开的麦垛子上无休止地转圈碾压，直到麦粒子被碾出了壳，麦衣子被碾得粉碎，麦杆子被碾得扁残。这时，女人们的木叉子又高高扬起，轻盈的秸秆被高高挑起，饱满的麦粒子沉在光滑的地面，那些仍包裹在麦衣子里的麦粒子，继续接受石碾子的碾压洗礼。星光闪烁，干劲十足，这是打麦场，也是女人们的欢乐场。

“石碾子呜噜噜转，你转过了看，打碾场上的尕心疼。

心肝哈碟子里献，你晾干了看，尕妹的心真着哩！”

不知是谁扯开嗓子唱了起来，碾麦人臊红了脸。这时，妇女们嘻笑着起哄让碾麦人对上个花儿。

碾麦人红着脸脖子一梗，便唱了起来：

“大门前头的打麦场，你看它圆吗不圆。

阿哥哈没有个媳妇儿，你看我难吗不难。”

这回该轮到大姑娘小媳妇们脸臊心跳了，大声骂“羞死个先人哩！”。

趁着满天星斗，趁着清风徐徐，趁着干劲十足，趁着气氛热烈，半圆的木锨又在半空中扬起，饱满的麦粒儿从半空中悬下，不偏不移落在妇女们提前打铺好的地方，而轻飘的麦衣子随风飘到打麦场的边沿，孩童们在绵软的麦衣子上乐得逍遥，赶走夜的深沉，留下星光灿烂。此时，一起度过了春寒料峭，度过了夏节拔长，度过了青白黄熟的麦粒子和麦衣子终于分了家，车走车路，马走马路，彼此只留下一世清香。

一场秋收争夺战的胜败，不在于过程的艰辛，在于结局的圆满。

“筛子圆，筛子转，家里粮仓满当当。簸箕扁，簸箕扇，来年风调又雨顺。”此时，农村女人们将最擅长的扇簸箕和筛筛子摆弄得淋漓尽致。只见她们双膝跪地，肥硕的臂腚稳坐在双脚上，双臂有节奏地扇动，残留的麦衣子随节奏随风起舞，百十个回合后大手笔一挥，饱满的麦粒儿“哗”一下倒入圆圆的筛子。女人们又旋转双臂，被汗水浸透过的胸脯也在有节奏地动荡，经百十回合的旋转筛选后，秕粮食和麦衣子落在地上，饱满的粮食颗粒迅速扑向等待在一旁的褐色麻线口袋。女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黑夜，忘记了冰凉的秋风，流水线般的操作井然有序，几盏茶的功夫，装满粮食的麻线口袋撂堆成起伏的小山。

男人们也兴奋起来，不分昼夜的劳作，披星戴月的抢收，终于将饱满的粮食从土地转移到自家的粮仓，谁知道过了今夜，明天又是怎样的天气哩！任凭刮风下雨，任凭严寒霜冻，就算天上下刀子，咱农民仓里有粮心不慌！这时男人们高风亮节，不知是谁，将别在腰间的白酒瓶子递给一双双粗糙的大手，你咂一口我嘬一口地流转，好赶走疲劳壮力气扛麻袋！小山似的麻袋顷刻间被男人们坚实的肩膀扛入拖拉机的车厢，拖拉机轰隆隆唱着凯旋之歌，一麻袋一麻袋的饱满粮食送到每家每户殷实的粮仓。

“东边的日头西边个落，它是个丰收的宝贝。

咋大个光阴我不眼热，有你了我的日子好推。

粮食嘛装在了粮仓，尕妹的脸上开哈了牡丹。

我俩个盘腿儿坐着，日子嘛甜哈子像蜂蜜！”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扯开了嗓子唱了起来。女人们骂一声“没羞！”，继续低头筛筛子装麻袋。

庄稼人的日子不是没有波澜，总要在那么关键的几天，甩出一股子倔劲和老天爷较劲，颗粒归仓，既是老天爷的天意，又是庄稼人的本色，怎能认输！任凭满天星斗、夜色沉沉，任凭天高地厚、八面来风，秋收的战斗里没有白天黑夜，使出颗粒归仓的信心，豁出热烈十足的干劲，总比在秋日无常的气候里砸胸膛抽闷烟来得痛快！

天不言而四季行，地不语而万物生。中秋前后，大地酝酿的白嫩洋芋也终于见了人，这是庄稼人的最爱，窖里有洋芋腰杆子硬，吃了洋芋走路带风。聪明的女人们将晴耕的收获超常发挥成雨天的快乐，外皮麻里疙瘩的洋芋闷在锅里，一盏茶的功夫后，洋芋在大锅里笑开了口乐开了花，牡丹花似的怒放，惹得男人和女人们的心上乐开了花，花儿的调调从一个庄廓院的一扇木头大门又飘出来了。

“案板上擀哈子寸寸儿面，锅里头开哈子白牡丹花。

粮仓里装满子金疙瘩儿，心里头唱哈子感恩的歌儿。

谁不说咱共产党好，谁不说咱农民幸福！

谁不说咱的日子好，谁不说咱像活神仙！

都说花儿是心上的话，刀刀嘛架在脖子上，

不死是就这个唱法，不死是就这个唱法！”

于是，一场秋收的战斗，从动镰抢收、拾穗归仓中开启，又从泥土收敛、歌声欢愉中落下帷幕，一幅颗粒归仓的秋战图在这个季节里被演绎得格外生动和丰盈。

作者简介：

沈海存，青海省作家协会会员。相信热爱生活热爱文学热爱文字可抵岁月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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