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泽 先蚕祠近貌 © 摄影 / 崔国
△ 分享嘉宾| 崔国 主题分享现场
大家好,《城市中国》一直在做观察类型的内容,今天我主要借着改造盛泽蚕花里这件具体的事情把这几年工作中的一些思考跟大家交流。盛泽位于苏州的南边,跟西塘乌镇,包括周庄同里属于一脉,但是它又属于其中特别出名,甚至是其中在历史上最知名,最成功的一个古镇。原因之一是它实际上是以蚕丝纺织产业发展起来的,而且到至今为止依旧非常发达。
△ 盛泽 地缘 ©《城市中国》杂志
△ 盛泽 纺织业旧貌
“日出万绸,衣被天下”,盛泽曾以蚕丝纺织闻名于世,吸引了大量的移民,留下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
盛泽城区虽然是个镇,但是它不比洛阳洛龙区小,整个城市规模非常大,可以被称作为“镇级市”。右下角这张图能看出古镇在东边,西边基本都是新城区,建成区规模非常大。△ 盛泽 镇区形制演变
自明代初期以来,盛泽就是中国最大的丝织品制造与贸易中心。传统丝织业商品化的发展、繁荣是盛泽镇区形制和辐射范围形成与扩展的根本推动力。
我们在做城市更新的时候会不断提醒自己,我们的手控制到什么样的程度是能够激活地方的创生,又能保持城市的原真性。今天各位老师都提到了地方创生,以及日常生活的重塑。那么重塑的前提可能就是要先了解日常生活究竟是什么,这些日常生活在城市更新的过程当中是不是被尊重,被看到的,这些都需要在观察和了解之后更审慎地去面对。
我们在介入盛泽蚕花里更新的时候,做了一件可能跟别的项目不太一样的事。起初是盛泽政府希望在老城区进行一次复兴,但是不清楚具体要做什么,传统上容易想到的第一个出路是做文旅,毕竟做文旅是古镇非常常见的一种形态。我们一个合作伙伴张文轩,就一直在古镇里到处逛悠,想能不能挑一个项目来做,而不是说政府指定地方让我干。这也引发了我们之前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经常想讲到的一件事,怎么样能够有一个地方是自发创生的,是民间自己想去打造的,而不是说政府已经开始有目标了然后你只要干就行了。(延伸阅读:城市更新需要“好事者”)所以我当时找到一个叫先蚕祠的地方,它是全国现存唯二祭祀蚕神的祠堂,它以前就是在一条水道旁边。因为历史上的江南古镇水网密布,无论是寺庙、教堂,还是集市,它的门口都是河,当然现状都已经变成了马路,因为都进行了填河。盛泽先蚕祠是全国现存唯二的蚕神祠,同时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左/ 清道光二十年(1840),一座“规模之宏敞,建筑之精美居江南之首”的先蚕祠诞生了,这是由盛泽镇上富裕的丝业界同仁出资公建的祀蚕神之所(图为现代绘画作品);
回到刚刚的提到的问题,就是当我们要复兴这种古镇,县,包括乡村的时候,我们到底应该首先做什么?是做产业,做旅游?还是做大地艺术、文化展演?……如今似乎有很多很好的激活地方发展的办法,那么到底哪一种方法,在更长的历史渊流视角下看才是经得住考验,被认为是合适的、正确的方法?我认为这是当前各种社区规模的城市更新都需要深度思考的重点,但必须承认,如今的很多做法还很难去权衡优劣。曾经拥有四通八达的水运交通、独特人文景观的江南市镇随着近代陆路交通发展后一度没落,当上世纪末旅游开发大潮来到时,它们选择积极拥抱,并成功转型为旅游市镇。2000年前后的乌镇、周庄刚从自然景观消费转到人文消费,这条明清大型市镇的发展之路会走向何处,当时的人们无从得知。
当一个古村落或者乡村需要被复兴的时候,我们当然希望尊重村民的意见,了解他们的实际需求,他们想要怎么复兴家乡,但是调研是没有结果的。因为市民的朴素想法就是:我的马桶给我换一换,我的下水道给我改一改,然后每家发1万块钱……诸如此类的眼前的真实的诉求。但放到正儿八经的调研结束之后,你发现这很难被称之为严肃的“诉求”,因为居民提的这种诉求全是政府的事,我们从建筑、规划专业的城市更新行动来说根本无从下手。那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诉求?举一个平行但或有启发的例子——苹果手机。在没有出现触摸大屏幕手机以前,多数人可能都不认为自己需要手机的屏幕很大,如果去调研,很有可能多数人的诉求是“给我更多的短信包月数量”。在座的70、80后应该都知道,以前的手机是需要“短信月包”的。如果按照当时的调研结果,也许触摸屏手机根本就不会被创造出来,也就不会有微信等类型的即时通讯软件。这个例子告诉我们,当你没有面对一个能够回应你底层需求的新事物的时候,需求是不被激活的,或者需求是不被真实发现的。但是当你一旦面对这个东西的时候,大家立刻认为“这个东西就是我想要的”。所以如何平衡居民诉求和政府意志是我们在这个项目里一直想去思考和尝试的。这里就会碰到另外一个核心话题,就是我们到底为谁更新,如何更新,以及更新的目标是什么。我们更新的目标是在地的这些老居民吗,或者说只是这一些人吗?我想,非一线城市的社区更新至少还应该包含能够激活在地创生的一批年轻人,特别是返乡年轻人。左靖老师提到很多年轻人现在选择回归乡村,这些人我们怎么给他提供足够的平台和适当的机会,但同时又不限制他们的可能性,这个也是城市更新中挺难的一个事情。现在很多的年轻人都反对内卷,选择回到县城去做公务员,或者到国企和机构中工作,甚至包括在座的一个朋友,从上海回到洛阳自己做服装设计产业。但是在老家做实业、创意行业其实也很难做,原因之一就是客群不足;于是,最后大家都去开咖啡馆,觉得餐饮行业总该有足够的消费人群了。但咖啡馆好像也是内卷的一种形态,二三线城市现在有一堆的创意咖啡馆,开一段时间就倒闭的大有人在。所以我们发现,年轻人有创造力,有拼劲,但如果只让他们自己单打独斗,实际上非常难,而城市更新项目恰恰又需要这些创造力。所以社区更新其实应当为这些人群提供一种平台,双向助力。于是我们在湖北做了一个实验。《城市中国》的国内观察员覃景宜,从剑桥大学城市管理专业毕业后,她回到湖南省慈利县老家开了一间夜间移动酒吧,为了兴趣和一个实验。这个移动酒吧是当地县城的第一家移动酒吧,开张即异常火爆。分析下来原因简单又意外:一个县城、乡村会有一些年轻的女性群体,她们有过大城市乃至国外生活的开阔眼界,有着较高的知识水平,她们希望有一个晚上安全但又能够放松排遣的休闲公共空间,但是那个空间不应该是喝咖啡——因为晚上喝了睡不着觉,但是又不是抽烟、打牌——因为她们不抽烟,此时,清吧、酒饮更合适她们,所以这家女性移动酒吧才火。这种诉求就很独特,独特的原因是群体变了。△ 移动酒吧摊全貌 ©《城市中国》杂志
由废弃纸壳自制酒单、波西米亚风吧台、露营桌椅等组成的移动酒吧摊。
△ 自制手绘酒单和菜单,提供免费CD唱片现场试听 ©《城市中国》杂志△ 移动酒吧的主力地点之一在小区便利店门口 ©《城市中国》杂志
移动酒吧自带的露营桌椅满座后,客人也会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坐凳,酒吧摊营业期间也间接拉动客人去便利店消费。(延伸阅读:县城为什么需要女性临时酒吧?欢迎 小宇宙 搜索“城市中国 UrbanChina”收听)盛泽也碰到了同样的问题。盛泽原来大概有50万居住人口,后来因为纺织产业迭代,很多人离开了,还有一些人留在这儿,也有一些富二代又回来了。这些人其实都对这个城市从原来工业生产的状态转型为一个新的城市有无限的诉求和期待。他们就是我们在做这种类型的小城镇、小城市、小县城的城市更新的时候特别需要去发现、去面对、去回应的一些群体,需要创造性的参与。△ 盛泽镇2022年及2023年连续两年入选全国综合实力百强镇
© 工信部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发展研究院
盛泽作为中国经济百强镇中以纺织业为主的产业城市,近年却面临经济下滑,产业人口的流失等问题。前 40 年纺织产业向好时,约有10万个河南人固守在这里打工,全国卖纺织品的基本上都在这镇上来做生意。但这几年随着经济放缓,产业转型,让很多原来的传统产业逐渐冰冻。这两年,盛泽人口从50 万缩减到大概 35~40 万,迅速流失了10余万人。
很多城市更新都绕过了古城片区,因为古城片区空间有限,还有很多产权、资金的问题,而且与文旅强挂钩的城市更新方式在今天肯定是不合适的,我们不需要再一个西塘,也不再需要又一个乌镇。△ 盛泽 新城旧镇对比 ©《城市中国》杂志
《盛泽镇旅游发展规划(2012-2030)》计划以现存的蚕神庙为中心,打造旅游景区,改变旧镇“脏乱差”的面貌。但目前几个主要更新项目均在新区落地,旧镇毫无完成度。今日盛泽,大致可以以盛溪河为界划分新城旧镇,西部为新城,东部为旧镇。
我们提出要重塑的是日常生活的连续流,简单来说就是原来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状态,我们把这个流要延续过去,不能说一点不变,但是要延续,中间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切割,这才是我们希望达到一个状态。比如我们2017年在上海愚园路进行了一些空间的活化延续,我们保留了这条路原本商铺的多元性,只解决了“脏(本质是卫生)”的问题。
△ 愚园路行动 改造点位 ©《城市中国》杂志
愚园路行动是由 AssBook设计食堂发起的[2017城事设计节]的一部分,活动以共建共创的方式实施,并获得上海长宁区政府、江苏及华阳街道支持。愚园路在业态调整、形态提升、一体化管理之后,整体城市风貌得到很大改善,愚园路行动期望更多设计师、创意人能参与到愚园路艺术渗透、活力再现时期的建设。
△ 《多元主体参与下的社区微更新》“愚园路,更新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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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盛泽的两个方面也进行了一个延续,不是发掘,也不是再创造,是延续。首先是延续了盛泽的“小满”文化,再一个是做了一个“烧麦博物馆”。盛泽原先有大大小小一百多家烧卖店,其中也有不少几十年的老店。对盛泽人来说,每天早上吃一口烧卖是他们的执念。南方的烧麦是包米的,盛泽的烧麦是包肉的,而且每家每户做的都不一样,有100年的历史,由此征收了一个小空间,做了烧卖博物馆。我们采取点状更新的方式从细节上对一些小型商业进行了更新改造,用针灸式的方式进行创新,让大家发现这个地方原来是可以有独特性的东西的。△ 原先街区的垃圾转运站经过改造成为面包房,致力于实现城市集体记忆的延续 △ 尊重城市的原有肌理和文化底蕴,对先蚕祠进行历史建筑的修复和再利用
我们在盛泽进行的是一次专业性跨越式的镇级城市更新行动。举个例子,这里大部分都是原有建筑,没有进行加建,甚至为了扩展先蚕祠的一个展示面还拆出了一个小广场。我们希望把蚕丝的内容跟现在一些新的方式进行嫁接,让大家找到一种可能性。例如,从上海找了一个原创咖啡馆引到这个地方去,然后要求本地一家丝绸企业跟它嫁接合作,做“丝绸咖啡“,试图让大家知道丝绸和现代之间消费者是存在关系。
我们还做了一个小的创新就是把“小满节”发展了一下。盛泽原来就有小满戏,去年改造的时候,第一期更新改造项目的建筑框架都还没搭完,节已经开始了,这就是刚才说的渐进式更新。
我们将原先仅在小满节期间表演的小满戏,从历史悠久的先蚕祠请出来,打造成为全年无休的全民节事活动,让鲜活的本地商业、传统的文化习俗得到最大化的呈现。我们不打算把所有项目改造完了之后,再去进行尝试和展示,而是项目进行到中间就会有一个呈现。这几年国潮又复苏了,所以我们把小满又重新发掘出来,进行了强化。一些关于小满文化的意涵——“终归小满胜万全”,“只为今朝逢小满”等诗句都被注意到。当然,社会上也已经有一些对小满的关注,比如《人生小满》,就是很好的文化基础,但是仍然需要去发展,这是我们在盛泽做的其中一件小事。我还想谈一谈我们在盛泽尝试的这种政府监督、专业发起、群治共享相结合的合作模式。《城市中国》在研究过程当中一直秉持的一个观点,就是反对移植的和标准化的城市更新团队做的事情,应该做更多本地团队的孵化和延续。这就涉及到《城市中国》在这些项目里扮演的一个角色。首先,作为一本杂志的角色。我们一直以采访很多专家和实践者作为一种研究方法,还同时参与一些城市更新的实践,利用对话、授课等方式开展内容共建。
△ 《城市中国》有关城市更新的部分代表刊物 ©《城市中国》杂志
△ 《城市中国》作为2017城事设计节内容共建方 ©《城市中国》杂志
△ 《城市中国》2018城事设计节活动实践和书籍出版 ©《城市中国》杂志
当参与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角色变成了“城市更新的MCN”,当然这是一个略带自我调侃的表述方式,但我们也确实希望自己可以在更多本地项目、当地文化以及城市更新的背后扮演一个辅助者、指导者、参与者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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