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且老且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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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雨净

编辑｜渡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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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美认识的人掰着手指头就那几个，脑子飞速盘算这事儿找谁问呢？看到谷歌给的答案是四轮驱动不工作，只有两轮驱动，需要去修理。那张仪表盘的警示照片我发给了刚从台湾飞到北京的俊哥，他告诉我丰田的门店都可修，需要做个预约。

我查了天气预报，也查了丰田维修的门店地址。吃完早饭，和猫灰灰告别，我就直奔了修理厂。集销售、维修服务为一体的丰田门店高大气派。接待我的小伙子戴着眼镜、留着小胡子，耳朵眼上戴的不是耳钉，而是耳圈儿，就是把耳垂撑开，能塞进并挂住一根香烟的大洞。一上来我都忘了是要修车，很想偷偷拍一张他的照片。这个叫凯文的服务生说要检查后才知道修什么，然后让我到有电视、咖啡和茶的休息室等候。

反正是车的一个零件坏了，不换不行。比原定的一个小时多等了一个小时，我在麻州中部最大的丰田修理厂花了将近700美元，换配件并修好了车。顿时觉得本来要塌下来的天还在我够不到的上面，且身心无比轻松。虽然英文说的还是那么磕磕巴巴，甚至说到究竟车哪里坏了我也听不懂。不过，就是说中文，这么专业的我也一样听不懂。回程，本来盘算着做韭菜盒子，远远看见了肯德基的招牌，我就拐进去给自己买了四块炸鸡。

去修车，穿了一件中国制造、胸前有圣诞树的毛背心儿。在丰田修理厂，无论是店员还是去修车的顾客，有好几个都说：我喜欢你这个毛背心儿；你这个衣服好看。喜欢随口夸人，能看到别人的好，可能是人家的文化吧。

记得我儿子在Delphian School 上中学的时候，每个上台演讲的同学无论演讲长短，同学和老师都给与热烈的掌声。这种隆重的鼓励至少起到了两个作用。一是学生觉得被尊重了，二是今后学生会更努力提高演讲的内容和质量。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机会独自生活。不是一天两天，是一个月，两个月。看趋势，以后还会有更多独处的时间。有时候我一星期都不出门，早晨打开阳台门，把胳膊伸出去感受一下温度。感觉刚打完八段锦，打开电视，调到自己喜欢的音乐、外语频道，一抹橘红在树梢滑过，天就黑了。

“时光飞逝”不是歌词。衰老的路上，屁滚尿流般的狼狈是直面陈述。

“姐们儿，我觉得吧，咱们这个年龄的人，最好别离婚。离了婚再找一个，有诸多的不方便。别的不说，最起码不像和原配在一起可以随便放屁，想啥时候放都不憋着”。我赤裸着、趴在按摩床上，被北京来的小老姐姐逗乐了。

没有司机以后，我每次开车往返三个小时去做美容和身体护理，除了享受之外，我也在学习按摩师的奋斗神经。她退休前在国家级别的事业单位工作，见了不少大世面。且有不少存款和房子。在美国就因为闲着难受，开了家庭美容院，才几个月，客户就300多人了。人家也没吹牛，确实是能算出来，每个月纯收入都在一万多美金。

我是真想在她的按摩床边上，开个包子铺或饺子馆啊。

“花の道”是日本国立小学一年级上册的一篇课文，文字大、图画多。”小熊捡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唉，这是谁的呢？去问问邻居松鼠吧！到了松鼠家，小熊打开了口袋，哎呀，坏了，口袋上有一个洞”。

对呀，口袋里装的是什么呀？洞里漏掉了什么呢？我有些着急。

T同学说接下来就是最浪漫的部分：“此时温暖的风开始吹着，小熊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开满鲜花的路。”

不知为什么，学习这篇课文，我竟然想流泪。和生活在东京的T同学学习日语有半年有余了。一开始能做到一周上三节课。现在有时候两周才上一次。我和她说我的目标就是学完日本小学三年级的语文。最近她给我加了翻译成50多种语言、卖成吉尼斯纪录的“窗边的小豆豆”的内容。

T同学的儿子是在北京望京读到小学六年级转到日本读书的，女儿是读完小学三年级转去了日本。在陪着孩子读书的时候，她写了“日本国立小学365天”和“日本公立中学一千天”的两本书，由三联出版社出版。

就在她的儿子读到日本医学院的研究生、女儿读幼儿教育专业的时候，新冠疫情开始爆发，与此同时她的家庭财务陷入了极端的困境。据报道目前在国内有八百四十多万的企业家被定性为“限高”人群。不仅企业破产、房屋抵押、没有任何收入，甚至连退休工资账户都被冻结。T同学的丈夫就在这八百多万的限高人群里面。而我认识和听说的限高人群也有十人之多，各有惨状无法描述。

T同学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俩孩子贷款读书，她四处奔走，给日本人教中文，给中国人教日文。当然她辅导的日本学生都是日本大手公司派到中国的高管。是凡有关中国的新闻，她也经常会派去电视台做翻译。就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或说在这个特殊时代的推波助澜下，我有幸成为了T同学的学生。我从三心二意地学，变得越来越认真了。

我有一个梦想，就是去日本住几个月，泡遍我能泡的温泉。

和T同学上课，课本是她扫描发过来的，文图精美，我常常用电脑放大图片，仔细浏览。她说刚带着孩子到日本的时候，惊喜地发现教科书都是全彩印刷，非常漂亮，进而了解到内页插图都是名画家所作。特别是日本叫国语的语文教材里不仅文章是名家作品，而且内容注重描绘动、植物等自然世界，极其赋予人类的丰富感受，读起来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激动。

“鸟的嘴巴”、“海洋里隐藏的生物”、“动物园里的医生”、“蒲公英”，随着一篇篇课文的学习，我有了心灵被滋养的感觉。我不但自己学习，还逼着闺蜜、儿子、外甥都和T同学学起来。

我们需要有看世界的能力，且需要有打开门或推开窗户和世界问好的勇气。而学习语言，就是为这个能力插上翅膀。

2024年的一月，在一场大雪后，我们去探望了朋友的母亲。她老人家90高龄在自己的家中安详离世。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身边环绕着她的至亲。

朋友的妈妈38岁拉扯着几个儿子从台湾来到美国，在餐厅打工，在社区大学恶补英文，后应聘到耶鲁大学的东亚图书馆，一干就是30年。退休之后，她老人家也是忙于种植、书法、编织、烹饪等各种爱好，打发时光。

五月的一个周末，和朋友一起收拾他母亲的遗物。在生活了45年的空间，有太多的物品和记忆。我也坐在后花园的椅子上，看着满眼的绿色，试图体会老人家曾经有过的孤独无奈和必须坚强。

2024年一月底，回到阔别三年多的北京。去探望身患恶性肿瘤的好友，他在门厅里拥抱了我，乐观地笑着、且嘴里喃喃着：“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因为消瘦，他的笑容彷佛给每条如雕刻过的皱纹铺上了一层光芒。

此后，由于癌细胞的扩散，朋友经历了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在2024年十一月初离世。我的微信里还留着他十月二十七号给我的回复：“我也想你们了。世界这么小，我却无能为力”。

年仅59岁，从检查出癌症到离世，十五个月的时间。我也无法想象他的妻子，我的闺蜜都经历了怎样的精神折磨。

“也许就是命吧”，“一切都那么恍惚”，闺蜜的微信里说了很多遍。而我除了：“你要多保重”，余下的就是浑身的无力感。

2024年二月，把地下一层的小仓库清理干净，还给买家，账户里收到五万的押金，北京北五环、北京会议中心身后那个我们住了20年的房子就彻底淡出了我的视线。

那些书、那些家具、那些摆件、那些衣物、那些植物、那些锅碗瓢盆，都被安排、散落在友人的家中。延续着记忆中的美好、发扬光大着应有的价值。

有一天在朋友圈里加了儿子幼儿园悠悠同学的妈妈的联系方式。悠悠也在美国读大学三年级。聊天中才知道她也有好几年在西北生活，因为父母在兰州铁路局，她在陇西线上的陕西和兰州生活过9年。

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因为父母远走他乡的缘由，我们也不怕背井离乡，不怕，且愿意并希望走得更远。

2024年的夏天，因为格蕾丝南，我先后陪着几个妈妈在俄勒冈玩耍。她们的孩子都在特尔菲学校上夏令营。每周我们都会给孩子做烤鸡翅、烤排骨、或烤牛肉送过去抚慰小朋友的中国胃。也有台湾和日本的小朋友眼巴巴的看着，或顽皮地讨要。

我一直鼓励有条件的家长给孩子送一个美国本土地夏令营作为礼物，让孩子用他们自己的眼睛、心灵和身体，感受以人为本的教育和贴近大自然。

现居住在加拿大，从北京外国语学院辞职的W老师说：“您说到就行了。您已经把牛牵到了井边儿，喝不喝水是牛的事情。”

2024年感恩节之际，儿子和他的其他八个同学从东海岸邀约着一起回到西海岸的高中母校探访。和校长、老师等深度座谈。也去当年学校带他们去的“本德”山上滑雪，游玩儿，怀旧。

我也在两场朋友、同学家的感恩节里体会北美的文化。这个季节，商场里男男女女都在购买礼物，准备圣诞节给亲人们的惊喜和美好。

想起孔子那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我85岁的老父亲曾经在我眼里是个独断专行、固执、因循守旧、封建、小农思想浓厚的男人。可自打我辞去公职后，人生的每个阶段、每个选择，他都给与鼓励。这几年的每一次视频，他都因听不见我说话而打岔，但是最后一句总是嘹亮的豫东口音：“都好着来，没啥事，你放心”。

感谢身边我没有一一絮叨名字的好友，是你们激励着我，让我且老且勇敢着！

文中照片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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