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小说:何以言爱(五)

文摘   艺术文化   2024-12-17 08:02   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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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陈茶

编辑|渡十娘


 

 



勤威的住处,好像也不很远,仿佛是只拐了一个弯,再走上一小段,就转入了一条小巷子。

那个雨巷的情景,从此一生就铭刻在了钱莹的心里。

天色愈发的暗,雨声也愈发大起来。巷子是夹在两道白色围墙之间的空巷,路面是水泥的,细细直直的一条,没有一点的含蓄。使这条小巷有了诗意的,是两边围墙里伸展出来竹子、丹桂、五眼果、蒲葵、棕榈、羊蹄甲等植物浓密的枝叶,它们仿佛将小巷上的天空遮蔽起来,让人听得到雨声,却几乎感不到雨滴。四周好像飘有一些白雾。偶尔有一辆自行车骑过身边,那些穿着雨衣的人,让人看不清面孔。他们大概是要警告勤威和钱莹这两个步态蹒跚的行者,远远的,就会叮当叮当地打车铃。那样有些不耐烦的铃声便在窄小的巷子里留下悠长的回音,让钱莹生出有声有色的幻觉。她靠在勤威身上的,眼睛就眯起来,如痴如醉。

钱莹的视线一片模糊,一身的躁热,让淅沥的春雨浇着,在她的心里发出响亮而清晰的嗤嗤声。这响声从此在她的生命中仿佛永不能消失,让她在最欢乐和最悲痛的日子里,都要依靠它的诉说,得以坚持。以至她后来在美国,每次在中餐馆吃到铁板烧,心头都会泛起那份奇怪的快感,她非常喜欢那样的嗤嗤声,当成一种羞与人言的最深层的隐私,慢慢玩赏。

她的腿好像也渐渐使不上劲了,时时落在勤威的身后。勤威后来就抬手过来,将她一把揽住。她靠上去,头有些往后掉着,身子软软的,像是个发了高烧的病人,还不时要有些呓语。疯了,真疯了,她在心里说。她觉得她心里还是明白的,可嘴上不停地冒出来的话却是,勤威,要死啦,我要死了吧?勤威不说话,她抬眼看一看他,他的目光是坚毅的,只是往前看,那样完美的轮廓,配着脸上一股非常男性化的坚毅,让钱莹一阵阵地心醉。勤威偶尔答一句,我在这里,不怕,不要怕,让钱莹听了想哭。不怕,我一点也不怕,她喃喃地回应着。勤威的一只手将伞拿得很低,好像是有点破帽遮颜的意思,而另一只手将钱莹架着,低声地你一句我一句,好像是彼此鼓励着,相依为命似的往什么地方紧赶慢赶。

走到小巷的尽处,钱莹记得是下了个台阶。因为是毫无准备的,那一脚踩空的感觉,非常突然。她那迷糊的脑子相当奇怪地就闪过了“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句子,意识便随之有点清醒过来。

这时就走到了一栋老旧的二层楼砖房的中厅。这样有中厅有回廊的房子,在她们那个城市里非常普遍,都是年代久远的老式建筑的格局。上楼的楼梯,总是从这中厅上去。而勤威的房间在一层。他们拐上回廊的时候,勤威的步子开始变得很快,可能是想要避人耳目,因为一扇扇住家的门,是面向着回廊的,随时都可能有人出入。走到他屋子的门口,钱莹的身子已经挺直,勤威搂着她的手便松了开来,他很快地开了门锁,将钱莹推进去,转身就带上了门。因为动作的节奏很快,门关上的时候,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钱莹给那响声一震,意识便完全恢复了过来。她站下,眼睛瞪得大大的,打量着这间黑暗狭长的屋子,心里突然空空的,随后是一阵惊悸。

勤威弯腰将伞搁在地上,过去将靠着窗子的书桌上的小台灯拧亮。那是一盏可以调控亮度的台灯,塑料的灯罩是暖暖的桔色。勤威将灯光拧得很暗。那样的暗,由桔色的灯罩衬着,出了点暧昧的意思。

钱莹立在门边,一眼看到了勤威那张收拾得非常整洁、铺着一张淡蓝花色塑料布的床。这样明明白白地看到勤威的床,她的身体很快地涌过一阵激动,有点要发软。她抬起手来,扶了一下墙。转眼又看到屋子的中央有一个矮台子,上面是没有收拾的一个围棋残局,黑黑白白的棋子,零散地撒在台面上,还有两个漂亮的藤编棋罐子。台子边上还有个小茶几,茶几上有杯子,精致的小碟子,烟灰缸。矮台子周围有几张小椅子,还有一张他们这种南方地区特有的竹制长躺椅。躺椅上搁着几本开着的书。地上有电炉、煤油炉和一些大小锅子和暖水瓶。在屋子的深处靠墙的地方,有一个书架,书架上的书横七竖八,稀拉零散,书架边堆了好些纸箱子,给人的印象是为搬家打的包。在书架的旁边,是一台缝纫机和凳子,远远看去,好些花花绿绿的布料整齐地叠在那里,它们让钱莹想到了女孩子们的笑脸,心里就有点酸起来,看上去有些走神。

勤威转过身来,一边将刚才在路上因为跟钱莹一路过来弄湿了的夹克脱下来认真地挂起来,一边说,不好意思,很乱,就要搬家了。我们台里新建了房子,但过去就要几人合住一个套间了。还是喜欢这里,可这是电台的房子,人家要收回了。见钱莹在那里站着,马上说,坐,坐,快请坐。钱莹觉得很有些尴尬,心想,真的是来勤威这里坐坐了?又想起自己一路的迷乱失态,反倒觉得有点难堪,混身上下不自在起来,一时立在那里,连风衣也没有想到要解下。

把风衣脱了吧!勤威这时走过来,伸着手,好像在等着接衣裳。他那双不大的眼睛闪出很亮的光芒。钱莹迎着他的目光,生出沉入他眼睛里的幻想,整个人看上去是在发愣。突然,勤威就像那天在完玉家里那样,冲她眨了眨左眼,然后是明朗灿然的笑,那样的笑里,带着孩子般纯洁无瑕的天真,让钱莹有要漂浮起来的感觉。她顺从地低下头,开始解自己风衣的扣子。她的手有些哆嗦,一时竟使不上劲,那大大一颗的扣子好一会儿都没能脱出大大的扣眼。钱莹在心里诅咒着自己的失态,余光瞥见勤威的双脚立着一动不动,就更着急。这一急,就更要哆嗦,难堪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时,勤威一步上来,一下子抱起钱莹,声音竟也是抖的:你真的让我心疼死了,让我心疼死了!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的孩子,天!勤威的声音一声高,一声低,说到后面,还开始有点喘息,字跟字之间,由低低的呻吟声做着间隔,钱莹觉得自己一下好像便晕到在勤威的怀里,口里低声地回应着,好冷,好冷,其实她心里好像是想说别的,但控制不住,就一个劲地叫着冷。

勤威拥着她,一边解开她风衣的纽扣,然后离开,跨过去从床上扯过一条毛巾被,嘴里还一边说,我这就去把电炉插上。勤威将毛巾被麻利地搭到肩上回身向钱莹走来时,他的动作好像是放慢了的。对于这一点,钱莹一直有点不太肯定是幻觉还是真象。在她的记忆里,勤威是以电影里慢动作的节奏,带着迷离的表情,向她走来的。他的眼睛明明盯着钱莹,但那目光却是越过了她似的。他们的目光仿佛没有交汇点。他的表情严峻,甚至应当形容成冷酷,钱莹意识到什么大事就要发生了,直了身站在那里,表情里有一种哆哆嗦嗦的盼望。勤威走到钱莹身边的时候,像是打着哑语废话少说的样子,右手用力地一搬,搬过钱莹的右臂,勾到她的后背,同时左手交叉下去抵住钱莹的左大腿上部,二话不说,一使劲就将钱莹打横了干净利索地扛起。

钱莹的意识有一个瞬间是空白的停顿,然后奄奄一息似的活转回来。第一个反应是应当有所挣扎。她那套着皮靴子的双腿,象征性地在空中踢了两下,就再没有了力量。她的头悬空着,没有一点支撑。她挣扎着想将头抬起,却感到有点发晕,但她还是清楚地知道,勤威走过了自己的床。他没有将她往床上领的事实,让钱莹感到安心,却隐隐地有点点失望。她这时意识到勤威是要将她带到张竹躺椅上去,她的风衣在这过程中掉落在地上。一眼瞥见那乳白色的风衣以那样凌乱的形态跌落在地面上,钱莹心里立刻涌上一种类似于豁出去千刀万剐在所不辞的决绝。她一反手过身后,将头上的发夹急急地一支支往下扯,扯一支就扔一支。她自己让这样有点放浪的举动刺激起来,闭上眼睛闭,不一会儿,头发就全部散开。这时,勤威低下腰,手一拨,将躺椅上的书拨到了地上,很敏捷地将那张毛巾被往躺椅上一铺,将钱莹放到躺椅上,自己一跪,跪到了躺椅边。

勤威跪在身边的事实,让钱莹觉到了一种壮美。在她的生命中,从来不曾有一个人,为了她这样忘我过。她无法抑制地叫了一声,是那种深深地吸进之后的释放,她的身子还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竟然生出要宽衣解带的冲动。勤威的头移了上来,一下就吻牢她的嘴唇。一开始就是长驱直入直捣灵魂的长吻,他的舌头,仿佛插到了她的喉管里,那种非常果断的阳刚气势,令人甘愿屈服;在她感觉窒息的时候,他的舌尖,便软软地在她的口腔里高速地蠕动,轻浮而狡猾。他常常会在某个一张一驰的回合后,用舌身飞快地大面积地舔过钱莹的上下牙龈。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在钱莹后来所有其它的经验中,再不曾有第二个人,有过这样独特的技巧。

这样急缓有序的攻势,很快就让钱莹的脑子里泛出白白的一片,咪咪的声音,突然就在灵魂深处的什么地方幽幽地回响着:勤威的Kiss打得很好呦。这声音和幻想伴随着勤威销魂的吻,让钱莹热血沸腾,她想将勤威的舌尖用嘴吸牢,有一点发狠的意思。可勤威的老到,使她的企图一次次挫败。在这种挫败和企图的搏斗间,勤威将钱莹的欲望一下举到风口浪尖,一下推下万丈深渊。钱莹的身体开始扭动。就在这时,勤威的十指顶着她的头皮,用了死劲地顺着发根像梳子式地篦进她散乱的长发。在头发和头发、头发和手指的牵扯纠缠中,钱莹感到一种生生的痛,那种痛配合着勤威的长吻,有一种难以言传的绝妙的刺激。她全身一阵冷一阵热,身体最隐密的部份,开始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欲望。这个失控了的欲望的强烈程度,是她有生以来从未体会过的。她就迷迷糊糊地盼望着勤威有更大胆的动作。

勤威却松开手,慢慢起身,缓缓地移着身子,挤到躺椅上来。他的手开始卡到钱莹的脖子上,停在那里一下,就伏下来用舌尖慢慢舔着她的脖子,刺激得钱莹忍不住抬起手,去拉勤威的手。那拉扯里有一种执意的要求和暗示。勤威的手就顺势摸到了钱莹的胸前,很粗暴地一路下来,是下了死劲的那种挤压。钱莹有一种被征服的快感,开始低声叫到道:勤威,勤威,不要停,不要。勤威没有回响,只是更用了劲,两个人在窄小的躺椅上有点展不开似的,互相像是撕打着。这时勤威大概是想换个姿势,一抬腿,却一脚踢到了边上的矮台子,上面的围棋子儿落花流水般地哗啦啦哗啦啦响着一地散了开去。这对他们的纠缠起了几分推波助澜的作用。勤威的手就毫不犹豫地伸到钱莹的裙子里,开始拉扯她的裤袜,到了这个时刻,钱莹完全昏了头,她对勤威的欲求,一下子被推到顶峰,忽然就放松了双腿,开始呻吟。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了敲门声,与此同时,屋里的灯,一下子也灭了。他们两人急速地停下,在黑暗里,相互抱着,压抑着喘着气,不敢出声。

勤威,勤威!是个很嗲的女声,然后执着地敲门。

勤威的身子下意识地挺起来,原来搂着钱莹的手一下就松开了,随后在黑暗里示意钱莹保持安静。

没人耶,嗲嗲的女声说。这时另一个有点沙沙的女声接过话:刚刚屋子里不是有灯的吗?是两个女孩。钱莹的脑子开始有功用了。

门外开始有嘈杂的人声,有人在喊:谁他妈的又在用电炉了?勤威伸手过来,安抚地在钱莹的背上摩挲,钱莹坐在那黑暗里,被这样有点强迫着忍气吞声,心里无法自欺地体会到了的感觉,让她倍觉羞耻。

门外的两个女孩子开始应和着人声。回廊上有脚步声。找勤威?刚才好像还听到屋子里有响声呀,一个男声由近而远搭着女孩子的话。勤威,勤威,那嗲里嗲气的女声像得到了鼓励,又叫起来。一边又敲,还有点犹豫地说,会不会睡过去了?他很爱睡懒觉的。

听到这里,钱莹忍不住凑过去想看看勤威脸上的表情。勤威一动不动,但钱莹知道他在仔细地听。钱莹不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勤威将手按在她的肩上,示意她不要乱动。钱莹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一酸,没想到两道泪水就流下来了。

门外的敲门声很执着。那个沙沙的声音又响了:阿梅,算了,没人。刚才不是有灯吗?那个叫阿梅的听起来挺执拗。难说的,可能忘了关灯也不定?沙沙的女声在劝慰着。没有回响。

钱莹在黑暗里抬起头,在暗室里望向天花板,心里想像着沉默的阿梅脸上的表情,生出一腔的凄伤。勤威在黑暗里,体贴地慢慢将手伸过来,往她的脸上揩着。他竟然知道她的心情。钱莹立刻就心情复杂地抽泣起来。这抽泣来得很突然,她知道在这情形下,它极端的不合时宜,就自觉地压了声,双肩急速地抽动着。勤威的脸贴到她湿湿的脸上,只停了几秒,就开始用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泪。然后很快地就激动起来,开始在钱莹身上抚摸起来。钱莹恨恨地打开他的手。她明确地觉出自己在心理上跟勤威拉出了距离。勤威肯定也体会到这距离,立刻停止了动作。两人非常没趣地坐起身来。

也没打招呼,这样来,摸门钉也是不奇怪的。沙沙的女声又说。也是。那是阿梅。钱莹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看到那个阿梅幽怨无奈的眼神,好像看到她在那沙沙声的抚慰下,怎样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步离去。

一切归于沉寂。让人甚至听到了外边细细的水流流进阳沟的声音。这时,灯忽然亮了。钱莹的眼睛立刻闭了眼,再张开时,看到满目狼藉,忽然觉得一阵无边的空虚。她挣开勤威,起身下地找鞋。她的头发乱成一团,身上的裙子带着极度挣扎过的痕迹,脸上的脂粉也化作斑斑点点。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着沉静安宁目光的双眼,因有了哀怨,看上去竟有几分动人的凄美。

你想知道她们是谁吗?勤威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声音很低,底气有点不足,犹犹豫豫,像在试探似的。

钱莹弯腰拾起地上的靴子,走回来到躺椅边上坐下。一边往脚上套着鞋子,一边说,你觉得我有什么立场吗?话一出口,心里一阵痛。不是尖刀戳下去的那种尖锐的痛,而像是被锉子锉过嫩肉的那种钝钝的、却是沉沉的痛,让人叫不出来,却想要捂一把心口喘大气的痛。她的眼泪随即盈满眼眶,然后挤了个很勉强的笑,将鼻涕眼泪用劲地吸下去,咸咸地含在嘴里,抬抬眉,鼻音很重地说,她们,她一顿,转眼又指向屋子深处堆在缝纫机上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布料,说,还有她们,大不了,还不是和我一样,喜欢你吧。想到自己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第一次明确地向勤威说出喜欢这两个字,钱莹难免觉得委屈,眼泪就又要下来了,可是一转念,觉得到底有机会说了心里话,便平静下来,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勤威停在那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响。他没有说对不起,也没有强行自说自话,这跟以往他的那种活络、油滑一点也联系不上。钱莹后来想,自己那样的反应大概是出乎勤威的意料的,这使得他以往的经验,一下子不能现成地套上来。

钱莹穿好鞋子,起身整了衣裳,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风衣,只是发夹,全部零散地掉在地上,和围棋子儿混在一块儿,她就没有打算再捡它们。可头发那样零乱,到底是没法出门的,她只好转过头来,对勤威说,你有梳子吗?勤威还是不响,起身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把梳子递给钱莹,手里同时还递过一条胶箍,然后指了指屋子深处靠墙的书架说,那里有面大点的镜子。

钱莹往那镜前一站,一眼看到镜子里自己那样的形象,眼睛就低了下去。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是想象过的自己,放荡这个词,在心里一闪而过,身子立刻哆嗦了一下。转念一想,走到今天,走到这里,还不是为了勤威。在这个时刻再想到勤威,想到他疯狂时的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男性的兽态,她的心里浮起一片空虚,空虚得让人感到惊心,甚至还有点厌恶。而且,那些她早些时候幻想过的缠绵,骤然停止在令人深感羞辱的情景里,让钱莹有了对理性的回归。她意识到这下自己对完玉是彻底地辜负了。想到对完玉的辜负,她开始有些烦躁。

勤威走到屋子深处,靠在书架旁。不管钱莹刚才的心理活动如何,当勤威的身影一闪进她的视线范围,她的心就忍不住为之一动。所以她不敢去看他,但她眼角的余光能感到勤威这时完全恢复了过来。他突然那样正经地跟自己拉开距离,让钱莹心里感到难过。那个刚刚端起来的架子,勤威如果不搭手过来接一把,她真有放不下来的难堪。

勤威显然没有心思理会钱莹心里那上下左右拨来弄去的小九九。他站定下来,非常自然地将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盯着钱莹,口气恳切地说,钱莹,你没有理由恨我。

钱莹一听到这话,果真反应激烈。她马上转过头去,看着勤威,冷笑了一下,好像很无所谓很不屑的样子,还歪了歪嘴,没有说话。这没有影响勤威的情绪,他将手松开来,插进裤袋里,挪挪身子,接着说,我别无选择,只能是四面楚歌。“四面楚歌”这个词,让钱莹书梳理着长发的手停下来,心里竟有点想笑,她及时地还了一句:还莺歌燕舞呢你。

勤威转身,神情沮丧地走过去拉过缝纫机旁的凳子,侧身坐下,将手臂搭在凳子的靠背上,没有去接钱莹的碴。他静了好一会儿,慢慢地,自言自语似地说,我从小长在漓江边上。有时我想,我不过就是长出了那山水的样子,我们那里的人,很多都是这样的,没有人在意过这些。长大走出来,到城里上学,有时回想,真不知是幸福还是苦难,遭遇的竟然是围追堵截。就是上晚自习回来,半路也会有女孩从草丛里跳出来。我不敢用调戏这样的词,可是,那样的日子,那样的生活!勤威说到了这里,声音竟然有些抖。他停下来,再不多言。后来钱莹回想这一幕,实在是要佩服他,分寸感把握得真是无可挑剔。他就知道,什么是点到为止,真是所谓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

这样的话难免让钱莹想起咪咪那些关于勤威身世的话。咪咪对勤威身世的看轻,原本让钱莹想起来就要心痛的。虽然这时勤威没有细说家史,但这样诚恳的表白,听来时实在是推心置腹、充满信任。想他这样一个看着总有点高不可攀的人,对自己能这样以诚相待地掏心掏肺,钱莹心里便有了一点放松。

钱莹,我不在乎她们的,真的,从来没有在乎过。勤威接着说。听到这里,钱莹突然意识到,这样一直说下来,再顺着这个思路说下去,勤威就将自己撇得越来越干净了。这不禁让她要想到自己,想到自己在这整个画面里的位置,这个设想让她非常难受,就忍不住打断了勤威说,我在你眼里,也不过是那样吧?

勤威突然笑起来,非常迷人的笑,随即扬起眉毛,说,你和她们不可同日而语。钱莹,是我说喜欢你在先的,我在先的!说着,就要上来搂她。这时的勤威,完全没有了刚刚那样的忧郁,就像雨过天青晴空万里,乌云消逝得不留一点痕迹。

那么完玉呢?这个问题已经到了钱莹的舌尖,眼看着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可在就要张口的时候,钱莹飞快地想到了自讨没趣这四个字,竟打了一个嗝,生生将那个问句吞了下去。到了这时,她心里明确地知道了这是个早晚要硬碰硬的话题,但在此时,她又一次选择了以难得糊涂作为应对。

钱莹执意起身离去时,勤威的表情里有一种被深深挫败的灰色。他眼里的光芒,闪出一种狠狠的凶悍。陪着钱莹走出房门时,他用肩膀碰了碰钱莹的肩头,低声说,我会很想你的。钱莹的身子不可抑制地迅速热起来。后来她想,那个春雨之夜里忘我的肌肤相亲,以前奏和暗示的姿态,为后来的许多在劫难逃,埋下了伏笔。

在黑暗里,钱莹果真停了一下,然后还是决定走。

离开勤威住处的时刻,风雨初停,桉树叶浸湿在水里的香气,弥漫在浓浓的夜色中。那样的夜晚,从此总是和春雨中一袭乳白色的风衣、一条诗意盎然的雨巷、黑黑白白的棋子哗啦啦哗啦啦倾泻四方的声音、还有那场惊心动魄的缠绵,一起在钱莹的记忆里散发着永不能消逝的、一股桉树叶浸在了水里般的淡淡的药香。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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