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美专家称依靠打击俄本土纵深目标改变战局是美好幻想

自2022年2月俄乌冲突爆发以来，美国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军事援助。但长期以来，这种援助一直受到限制。其中一些限制与提供的设备类型有关，例如限制远程导弹或飞机的转让。其他限制则涉及美国武器的使用方式。华盛顿设计了许多措施，以限制乌克兰打击俄罗斯本土目标的能力，担心攻击俄领土会导致战事的过度升级。

这一立场一直备受争议。乌克兰官员和外部批评人士都认为，拜登政府夸大了俄罗斯升级局势的风险，不必要地剥夺了乌军的关键军事能力。在做出评估之前，重要的是要考虑打击纵深目标在军事上的价值——如果美国取消限制，乌克兰获得必要的能力，战事前景是否会改变。只有到那时，才有可能判断纵深打击带来的军事利益是否值得承担升级的风险。

从严格的军事角度来看，限制从来都是无益的。如果允许乌克兰拥有深入俄罗斯控制区发动攻击的手段，那么乌克兰的战斗力肯定会得到提升，但提升的幅度不大可能达到决定性的程度。为了取得改变游戏规则的效果，乌克兰需要将这些攻击与紧密协调的地面机动相结合，而目前尚未见这种趋势。在这种情况下，乌克兰从额外的深度打击能力中获得的收益可能不足以扭转局势。

俄乌冲突延宕至今，双方都采取了深入且准备充分的防御措施。从历史经验上看，这种防御很难被突破。虽然仍然有可能夺取阵地，特别是对于人数占优的俄罗斯人来说，但进展缓慢且代价高昂。乌克兰需要大幅提高能力，才能突破俄罗斯的防御，将目前的阵地战转变为机动战，从而以可承受的成本快速、大规模地夺取阵地。

乌克兰最近在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的进展表明扭转战局有多么困难。乌克兰攻击了俄军战线中一个准备异常不充分的区域，从而得以迅速占领阵地。但随着俄军预备队的到来，乌克兰的推进速度放缓，乌克兰似乎不太可能取得重大突破。乌克兰对俄领土的有限占领可能会增强其在谈判中的地位，减轻俄罗斯对顿巴斯地区乌军防线的压力，或在政治上对俄当局造成不利影响，但不太可能显著改变军事格局。

从原则上讲，如果乌克兰能拥有更强的纵深打击能力，可以通过多种方式改变战事进程。基辅将能够打击远方的后勤和指挥目标、俄罗斯空军或海军基地、地面部队集结区、军工厂或辅助基础设施、民用能源行业或俄罗斯政治中心，例如克里姆林宫。打击或威胁打击这些目标将降低俄罗斯进攻的效率，削弱其防御能力，使军事行动难以长期持续，并增加当局继续战事的成本。

然而，我们有理由质疑这些影响究竟有多大。首先，能执行远程打击任务的武器系统非常昂贵。廉价的无人机无法飞行数百英里到达遥远的目标。远程打击需要更大、更先进、更昂贵的武器。美国对乌克兰的援助受到严格的支出上限限制，如果不削减其他类型的援助，就无法提供这种系统。例如，仅36架美国F-16战斗机就耗尽了600亿援助法案中的30亿美元。

如果昂贵的系统能带来不成比例的成果，那么这或许物有所值。但攻击远距离目标需要精确制导，而这项技术很容易受到反制措施的影响。当一方引入新能力时，另一方会迅速做出反应，部署技术反制措施和作战调整。例如，尽管乌克兰军队刚开始使用"海马斯"火箭弹或"神剑"制导炮弹等昂贵的精确制导武器时非常有效，但随着俄罗斯部队的适应，这些武器在短短几周内就失去了大部分效力。

远程打击同样存在发挥真正作用的短暂窗口期。乌克兰需要大规模、一次性部署其新能力，并将其与地面机动相结合，以突破俄罗斯防线。根据美国军事理论，纵深打击将暂时切断敌方对关键阵地的支援，从而"塑造战场"，创造机会，在敌人恢复和做出反应之前，集中地面和空中力量打击这些阵地。

执行这一切绝非易事。在2023年夏季的进攻中，乌克兰军队没有表现出任何能力，无法协调部队进行决定性突破。远程武器将使这种协调更加复杂。2023年乌克兰领导人认为，在用现代无人机和火炮与敌人作战时，大规模同步是不可能的；许多美国军官认为，问题在于乌克兰的训练不足。然而，无论哪种情况都没有理由认为，与一年前相比，乌克兰现在更有可能实现深度打击和近距离战斗的动态大规模整合。然而，如果没有这样的行动，少数昂贵的纵深打击系统将消耗美国援助预算的很大一部分，其带来的边际效应却极为有限。

地面部队的协同作战并不是通过纵深打击改变局面的唯一途径。乌克兰可以不直接针对俄罗斯军队，而是利用这些能力打击支撑战事的俄罗斯工业，例如坦克和弹药制造、炼油厂、发电站以及该国能源基础设施的其他部分或者政治中心。其目标要么是削弱俄罗斯维持战事的能力，要么是耗尽其参战意志。

然而，此类攻击的历史记录并不乐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盟军发动了大规模轰炸，摧毁了德国和日本的城镇和工业设施。在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中，美军多次袭击朝鲜和越南的城镇和基础设施。这些袭击从未动摇过目标国家的决心。1945年广岛和长崎的原子弹爆炸可能是促使日本投降的决定性因素，但如今没有人提议对俄罗斯城市进行核攻击。

近些年规模更小的精确轰炸行动也没有取得更好的效果。1991年和2003年，美国及其盟国在伊拉克、1999年在塞尔维亚、2001年在阿富汗、2011年在利比亚进行了此类行动。1980-1988年的两伊战争期间，伊朗和伊拉克互相轰炸了对方的城市。自2022-2023年冬季以来，俄罗斯对乌克兰城市和能源基础设施进行了战略轰炸。这些案例的结果都不乐观。俄罗斯对乌克兰能源系统的攻击，如果说起到了什么作用，也只是坚定了乌克兰的斗争意志。在阿富汗、伊拉克和利比亚，战略轰炸也未能迫使对方让步；只有同时进行空中和地面作战，才能确保实现西方的战争目标。1988年伊拉克威胁使用化学武器攻击伊朗城市，迫使伊朗接受了联合国斡旋的停火协议，但今天，针对俄罗斯的化学战却不在考虑之列。1999年北约对塞尔维亚的轰炸效果不一。在北约进行了长达数月的轰炸后，塞尔维亚领导人米洛舍维奇接受了北约的大部分要求，但很难将轰炸的影响与多年的制裁的影响区分开来，制裁对塞尔维亚经济的影响比轰炸更为严重。因此，近几十年的历史并不能让人相信乌克兰可以通过有限的轰炸来打破俄罗斯的作战意志。

一些分析人士认为，战略轰炸最有利的结果是，它能够转移敌人的军事力量，使其从地面战争转向防空，或者摧毁敌人的武器生产，从而削弱其野战部队。但要在足够大的规模上做到这两点，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盟军在三年半的时间里动用了超过71万架飞机，向德国投掷了超过200万吨炸弹，但德国的武器产量在1942年1月至1944年7月期间仍在增长。直到战争的最后几个月，德国空军基本被摧毁后，这场大规模行动才使德国地面部队丧失了战斗力。即使有现代技术的帮助，西方武器也不可能在乌克兰境内开展一场规模与之相仿的行动。如果真的发生了，俄罗斯可以从其他国家获得武器和装备，而乌克兰的打击范围仍然无法触及。

当然，进行更广泛的深度打击将有助于乌克兰。例如，摧毁俄罗斯境内的工厂或基础设施可能会提高乌克兰的士气，就像1942年美国对东京进行的小规模轰炸突袭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提振了美国人的士气一样。但与当时一样，这种能力不会改变战事的总体局势。

考虑到这一点，基辅的合作伙伴现在应该问一问，微不足道的军事利益是否值得承担升级的风险。答案取决于对冲突扩大的可能性的评估以及西方政府和公众的风险承受能力。后者最终是一个价值判断；仅凭军事分析无法决定如何划定界限。军事分析可以预测政策决定在战场上的后果。如果西方解除对乌克兰深度打击能力的限制，其后果不太可能包括战事轨迹的决定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