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冲突｜美专家热议库尔斯克突袭对俄乌战场局势影响

从8月6日开始，乌克兰军队对俄罗斯的库尔斯克地区发动了跨境突袭，这似乎改变了这场战争当前的轨迹。

乌克兰方面声称，其部队已经推进到俄罗斯境内20多英里，占领了74个定居点和城镇，占地约400平方英里，并有100多名俄罗斯战俘。

俄罗斯方面也承认了这次入侵，但8月14日，俄罗斯声称其军队已经稳定了边境局势，并正在积极作战，以夺取对交战地区的控制权。与此同时，战争的迷雾并未散去，乌克兰的伤亡人数或实际领土收益尚未得到官方证实。

俄罗斯总统普京谴责乌军此次进攻是“大规模挑衅”。乌克兰外交部则表示，并不是为了占领领土，而是为了通过在那里建立一个“缓冲区”来阻止俄罗斯从库尔斯克地区对乌克兰进行远程导弹袭击。

关于乌克兰的战略、俄罗斯的回应以及这可能对整体战争产生(或不产生)什么样的长期影响，仍存在许多问题，而对战争的影响包括未来谈判的可能性、对双方士气的影响，以及这是否会鼓励包括美国在内的乌克兰支持者，帮助重振乌克兰方面看似摇摇欲坠的战争努力。

因此，我们向10位全面的外交政策专家提出了这个问题：“乌克兰对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的突袭对更广泛的乌克兰战争可能产生什么影响？”

贾森·J·卡斯蒂洛（Jasen J. Castillo），德克萨斯A&M大学乔治·H·W·布什政府学院阿尔布里顿大战略中心联合主任：

乌克兰武装部队再次展示了其强大的战斗意志，而俄罗斯在2022年发起军事行动时却低估了这种意志。然而，此次进攻的军事目标尚不清楚。短期来看，这是乌克兰公关层面上的一次提升，也是对俄罗斯士气的一次打击。随着俄罗斯调动军队阻止乌克兰的进攻，在库尔斯克地区的赌博还可能会减轻乌克兰在自己境内的防御压力。我担心的是，从长远来看，乌克兰将面临人力和装备的严重短缺，这将耗尽在其他地方所需要的精锐部队。在一场消耗战中，人力和装备是必不可少的。乌克兰的进攻让我想起了1944年德国在西线的大胆进攻，那次进攻让盟军大吃一惊，虽然有所收益，但最终以“突出部战役”（the Battle of the Bulge）的失败而告终，而且还耗费了数月后在东线所需的人力和装备。

莫妮卡·达菲·托夫特（Monica Duffy Toft），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国际政治教授兼战略研究中心主任：

乌克兰军事突袭俄罗斯的潜在影响将影响两个利益轴心；一个是物质层面的，一个是心理层面的。

在物质层面，乌克兰可能会暂时削弱俄罗斯对乌克兰目标发动导弹袭击的能力，其中最敏感的是对乌克兰非战斗人员的蓄意和系统性伤害。但就物质方面而言，预计也不会产生持久的影响。乌克兰将被迫从俄罗斯撤退，其幸存的部队和装备将在休整和改装后重新部署到乌克兰与俄罗斯作战前线的其他关键地区。

我们预计对心理层面的影响最大。俄罗斯总统普京作为“伟大领袖”的合法性在战争开始的几周内就受到了损害。这次乌克兰最新的进攻对其产生的后果更糟，因为没有一个俄罗斯领导人能承受失去俄罗斯领土的后果，即使是暂时的失去，也没有哪个俄罗斯领导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完好无损地保持声誉。

也就是说，普京对俄罗斯人了解这场战争有着前所未有的控制。不过，乌克兰及其盟友将感受到这次行动带来的最大的心理影响：它将缓解全球范围内的注意力疲劳，也提醒西方援助者，乌克兰能打能赢，所以正在进行的运送武器弹药的牺牲不会白费。

伊万·埃兰德（Ivan Eland），独立研究所和平与自由中心主任：

尽管乌克兰坚称其无意占领俄罗斯土地，但人们可能会问，这次入侵的目的何在？可能是为了让俄罗斯领导人普京对俄罗斯的脆弱性感到震惊，但此前对俄罗斯和克里米亚的突袭或袭击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进攻行动在人员和设备上的成本通常比防守要高得多，所以乌克兰是否值得从已经非常薄弱的防线中转移部队进行一场只有模糊收益的冒险进攻？俄罗斯的进攻已经取得了进展，由于俄罗斯在人数和火力上超过乌克兰，所以可能不需要削减在乌克兰前线的其作战部队来保卫俄罗斯领土。乌克兰确实可能希望占领俄罗斯领土，以最终在任何停战谈判中用乌克兰占领的俄罗斯领土交换俄罗斯占领的乌克兰领土，但乌克兰军队有被俄罗斯优势部队包围的风险。

马克·埃皮斯科波斯（Mark Episkopos），昆西治国方略研究所欧亚事务研究员、玛丽蒙特大学历史学兼职教授：

库尔斯克突袭似乎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即乌克兰可以利用俄罗斯人手不足的边境防御，在最初的48-72小时内夺取大片土地，包括库尔斯克核电站，向莫斯科提供一个既成事实，可以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以迅速迫使俄罗斯停火，甚至可能为以乌克兰的条件进行和平谈判奠定基础。但俄罗斯似乎挫败了乌克兰武装部队大幅扩大其最初滩头阵地的企图，而乌克兰缺乏长期能力来守住哪怕目前占领的有限领土。

占领库尔斯克的努力不太可能为乌克兰带来任何战略利益，并将需要大规模持续投入部队和装备，这可能会削弱乌克兰的防御，无意中为乌克兰顿巴斯地区战线上的俄罗斯军队创造机会。

莱尔·戈尔茨坦（Lyle Goldstein），布朗大学沃森国际和公共事务研究所客座教授、华盛顿智库“国防优先事项”亚洲事务主任：

基辅公然打入俄罗斯库尔斯克地区表明，乌克兰仍然拥有强大的作战能力，以及一定程度的战斗勇气。毫无疑问，这次行动的主要目的是让克里姆林宫难堪，并戏剧性地改变关于这场战争的常规叙述。然而，关于这次新的进攻是否明智，人们仍然可以提出合理的疑问。进攻方的伤亡不可避免地会很高，特别是在俄罗斯保持巨大火力优势的情况下。反过来，可能会在战线的其他地方留下严重的弱点，让俄罗斯军队有机可乘。2024年，大多数消息灵通的美国战略家一直在建议乌克兰采取守势，以保护其力量，从而采取“长期战争”战略。目前尚不清楚，乌克兰具有象征意义的这一步棋是否会使和平谈判更容易。最后，这是朝着全面升级方向发展的又一个不明智步骤。

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芝加哥大学政治学系R.温德尔·哈里森杰出贡献教授、昆西治国方略研究所非常驻研究员：

乌克兰突袭库尔斯克是一个重大的战略失误，这将加速其失败。在一场消耗战中，成功的关键决定因素是伤亡交换率，而不是西方评论家们所痴迷的占领领土。库尔斯克攻势中的伤亡交换率决定性地有利于俄罗斯，原因有二：首先，它造成了相对较少的俄罗斯伤亡，因为乌克兰军队实际上占领了未设防的俄罗斯领土；其次，一旦对袭击有所警觉，俄罗斯就迅速调来大量空军力量对付前进中的乌克兰军队，后者处于暴露状态，很容易受到攻击。毫不奇怪，乌克兰的进攻部队会损失大量士兵和装备。

更糟糕的是，基辅从乌克兰东部前线撤出了顶尖的作战部队并让他们加入了库尔斯克的打击力量，可实际上，东部战线更迫切地需要这些作战部队。乌克兰此举使得在这一至关重要的乌东战线上已经不平衡的伤亡交换率进一步向有利于俄罗斯的方向倾斜。鉴于乌克兰对库尔斯克的突袭是一个如此愚蠢的做法，俄罗斯人最初的措手不及也就不足为奇了。

苏曼特拉·梅特拉（Sumantra Maitra），美国思想研究所研究和外联主任、《俄罗斯侵略的根源》（Sources of Russian Aggression）一书作者：

如果乌克兰把战争带到俄罗斯是为了使俄罗斯在谈判中处于弱势地位，那么它将会失败，原因很简单，因为乌克兰没有人力维持这种推进和随后的占领。对于乌克兰的西方支持者来说，这是一次很好的公关胜利，它表明俄罗斯的战略思维仍然灾难性地落后、无能和苏联化，但俄罗斯在数量上的优势将保持不变。

乌克兰的行动也可能让俄罗斯更加强硬，让俄罗斯政府中的强硬派更加激进，并劝阻普京推动任何和平谈判，特别是在美国选出新政府之后。这也许就是乌克兰政府或其顾问的真正目的。如果这样，乌克兰在破坏这一特殊进程方面取得了成功。

拉詹·梅农（Rajan Menon），美国政治学家、纽约城市学院政治学荣誉教授、哥伦比亚大学萨尔茨曼战争与和平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乌克兰在库尔斯克的这步棋得到了广泛的赞誉，也实至名归，但这种策略能否取得长久成功仍不确定。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亚历山大·瑟尔斯基（Oleksandr Syrskyi）将军是希望占领俄罗斯的领土在未来谈判中作为交易、是希望将目前在顿涅茨克战场推进的俄罗斯军队从那里引开、还是希望让俄罗斯人感受到乌克兰人自2022年以来所遭受的痛苦？但他实现其中一项或几项目标的能力仍不确定。

一旦俄罗斯发动持续的反攻，乌克兰能否能集结足够的后勤保障能力、兵力、火力和防空力量来支援其在库尔斯克的军队？俄罗斯是否会被迫从顿涅茨克重新部署军队（到目前为止，已经使用了哈尔科夫和库皮扬斯克前线的后备队和军队）？或者，俄罗斯是否会挫败乌克兰在库尔斯克的进攻，将目前乌克兰的欢欣鼓舞转变为指责游戏，指责乌克兰领导人向库尔斯克派遣了其他地方急需的军队？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彼得·拉特兰（Peter Rutland），卫斯理大学政府学教授、全球问题专家：

自2023年6月瓦格纳兵变以来，乌克兰的突袭是普京面临的最重大挑战。乌克兰的行动凸显了叶夫根尼·普里戈任(Evgeny Prigozhin)的核心主张之一，那就是俄罗斯军队指挥官的腐败和无能。他们没有预见到乌克兰的这次袭击，并且在驱逐乌克兰入侵者方面行动迟缓；驳斥了克里姆林宫宣传中的一些核心主题，即俄罗斯正在赢得战争，普京正在保护俄罗斯人免受敌对世界的伤害；还驳斥了普京在战斗升级到俄罗斯领土时使用核武器的威胁。不管这次袭击的军事成本和收益如何，毫无疑问，对基辅来说，这是一次针对俄罗斯的政治政变。

斯蒂芬·沃尔特（Stephen Walt），耶鲁大学国际关系学教授：

乌克兰突袭俄罗斯是一个插曲，旨在鼓舞乌克兰士气，让西方有信心继续支持基辅，但这不会影响战争的结果。据报道，乌克兰军队已经占领了大约1000平方公里防守薄弱的俄罗斯领土。俄罗斯的陆地总面积超过1700万平方公里，也就是说乌克兰现在“控制”着俄罗斯0.00588%的领土。

相比之下，俄罗斯军队目前占领了乌克兰大约20%的领土，而去年夏天乌克兰反攻的失败表明，乌克兰很难夺回这些地区。这次入侵对普京来说可能是一个小尴尬，也是俄罗斯太弱而无法入侵欧洲其他地区的额外证据，但乌克兰的命运将取决于在乌克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而不是这次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