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华:和丁惠民在一起的日子(上)

文化   2024-11-16 20:47   上海  


转载自:红色边疆荒友家园

目 录
  • 亲历者的深情回忆,留下是一份珍贵史料

  • 和丁惠民在一起的日子

     1、举旗北上

     2、前途茫茫

     3、未雨绸缪

     4、谋定而动

亲历者的深情回忆,
留下是一份珍贵史料

余杰

云南农场知青大返城的领头人丁惠民走了,知青们都怀着悲痛的心情怀念这位大返城的英雄。作为当年的战友,与丁惠民一起北上并日夜护卫着他的顾新华写下了《和丁惠民在一起的日子里》一文,我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细细品读后感慨万千啊。

这是一份亲历者深深的怀念,这是亲历者给我再次留下的一份珍贵的史料,而且是那样的真实、感人。许多历史的记忆再次被唤醒,成为我们这代人挥之不去的心灵记忆啊。

顾新华告诉我,这篇文章是他在得知丁惠民不幸去世的消息以后用心写就的。已经75岁的顾新华每天捧着手机,一笔一划地记录着大返城的日日夜夜,记录着与丁惠民相处的日子,留下了一个真实的丁惠民的故事,告诉我们当年大返城的艰难曲折、艰辛不易。

云南农场知青大返城的故事在不少的书刊上都有记录。我们熟知的有赵凡《忆征程》、刘小萌《中国知青口述史》、刘晓航《我要回家》、李长寿的《在命运的搏击中突围——1978年云南知青大返城亲历记》。顾新华则是从一位亲历者的角度,一位丁惠民的“警卫员”视角再次记录这段难忘的历史。特别是在丁惠民离开我们以后,他怀着对战友的思念写下将近5万5千字一文。请注意,这是顾新华在手机上一笔一划写下的文字,可见这份情有多深啊。

顾新华


写下这篇《和丁惠民在一起的日子里》,对于顾新华来讲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真实。顾新华告诉我,那年北上的一路他天天记日记,详细记录了艰辛一路的人和事。他至今还保留着这些珍贵的日记,绝对是弥足珍贵啊。另外,顾新华是亲历者,北上的大事小事他都亲眼所见所闻。所以,今天顾新华重提这段历史是对所有记载大返城历史最好的补充。例如,为什么丁惠民要叫他一个人离开队伍直接去昆明,原来是一种计谋呀。又比如丁惠民回到重庆后突然遭遇不明身份人的袭击,是顾新华奋不顾身的救援才得以脱身。等等。这些往事一定要亲历者的讲述才能够见到天日,否则只能淹没在历史的痕迹中。在顾新华的回忆中,丁惠民的胆识、胆略得到了充分的展示。特别令人动容的是这一路上顾新华以及其他战友们对于丁惠民的照顾,使得从景洪出发时需要担架抬着的总指挥,最终能够带着大家圆满地完成北上的各项任务。许多细节上的故事看后不仅使人感叹北上勇士们的艰难不易,也使我们真实了解了在当时一路走到北京的离奇啊。他们真的太不容易了,真的值得我们崇敬啊。为了千百万知青能够平安地回家,他们的付出将永载史册。

顾新华是从上海浦东农村来到云南版纳兵团。1978年他参加了1978年版纳知青大返城。回城后,企业改制下岗,他到处奔波找工作,学电脑开车打字,管理服务,义无反顾去承担使命。无奈痛楚,渴望和奋争,整个艰难曲折的经过,令常人难以想象,但最终战胜困难和疾病,成为人生赢家。

顾新华(左)和丁惠民


1978年12月9日顾新华到景洪后坚决参加北上请愿,受到全团人员的信任,担任请愿团警卫。在将近两个多月的北上征程中,心细周全能干而且略通医术的顾新华,承起了照顾丁惠民,在整个北上途中的安全起居、饮食生活。尤其令我感动的是顾新华在北上途中拍电报给自己连队战友,把自己家中物品悉数变卖换成钱。自己掏腰包,负担起整个北上途中丁恵民的各种开支。2019年6月初在当年北上团秘书长朱一平的邀请下,我与当年北上的上海知青聚会。那天我再次听顾新华讲述这段难忘的经历,看着他保留至今的一本蓝壳日记,里面详尽地记载了每天发生的事、还有购买各种物品的清单。一位亮堂堂的汉子啊,一位敢于担当的战士!

在云南记者杨培慧的那篇《顾新华:知青大返城中守护总指挥丁惠民的贴心警卫》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记录——

“1979年5月的一天,当年北上请愿总指挥丁惠民,在上海浦东与顾新华再次相聚。他们交谈中,提起令人难忘的云南版纳知青大返城。丁惠民双眼热泪盈眶,紧紧握住顾新华双手,感谢他一路上对其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赞赏他不计名誉地位,任劳任怨无私付出的崇高精神。丁惠民特地赠送一本日记给顾新华,在日记本上题词:‘如果没有你那热情的照料,我这虚弱的身躯,也许会在北上途中冷却。’”。

今天再读顾新华的这篇纪念丁惠民的文章,除了感叹以外更多的是对于当年勇敢北上的大返城勇士们的敬意!在他们的身上有着坚韧不拔、从不言败的精神,也是我们这代人能够走到今天的一种精神啊!

和丁惠民在一起的日子
作者:顾新华

1、举旗北上

长夜漫漫泪湿襟,

秋风飒飒悲入心。

忽闻英雄鹤西行,

万众悼念丁惠民!

睛天霹雳,我在浙江宁海参加知青天幕活动,忽然有消息传来,当年我们知青返城的领头人总指挥丁惠民突然因心梗抢救无效逝世了!当时我直接惊呆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是真的。在一番询问打听后,证实了消息确实是真的。这一下子让我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

无情的光阴似箭,这岁月如梭,转眼间战友丁惠民离开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暗然失色悲痛的日子里,我整个心情跌落到了万丈谷底!犹如似那六月里的黄梅天,暗然无光。整个人精神之差,真的是前所未有。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好似在过电影一般,满滿的都是丁惠民的音容笑貌。手里拿着手机,怔怔地坐着,人却不知所以。可是眼前晃动的却都是丁惠民那栩栩如生,令人难以忘怀的,俩个人在一起度过的那些,令人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的日日夜夜。

提起我和丁惠民的战友情谊,那就可以追索到上世纪的1978年12月8日景洪的那次橡胶林代表会议。在这以前大约在那年的11月的中下旬(具体那天我已记不清了)我们营有个名字叫覃明的驾驶员。那天他驾车从景洪带回来的一封信而引起的。当年他家住在我家隔壁,俩口子都是69年的成都老知青,老婆是卫生所的医生。那天他从景洪一回来,就把这封不知从那里搞来的油印信拿给我看。就这样我才知道了在景洪一团有个叫丁惠民的上海知青,他写了封公开信给邓小平副总理这个事情。特别是看到信中写的内容,引起了我的共鸣。觉得真正讲出了我们广大知青的心声。
看了这封引起我共鸣的信,我觉得有必要到景洪去一次,找找这个丁惠民,彻底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胧去脉。下了决心后,我就和连队里很要好的另一位叫李银龙的上海川沙知青,在第二天天一亮就跑到了勐腊街上,终于想方设法搭了个便车直接赶到景洪。问了好多人,走了几十里路,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在那个山坳坳里与丁惠民见上了面。但是让人感到无语的是,他那边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房子里人来人往,挤的水泄不通,声音嘈杂不堪,根本没顾得上说几句话,这丁惠民又被别人拉过去了!看到他忙的实在不可开交。所以这次与他见面的时间就很短,只留下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影象。说话慢声细气,一幅弱不禁风,瘦瘦的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模样。唯一觉得他有杀伐的地方就是讲的激动时,会挥舞自己的手臂。当时我向他问了问大致的情况,他叫他身边的人把信的油印复印件再给我,让我带回去宣传扩散。当时他说这后面发展的情况,现在难以预料,但是需要把农场所有的知青都发动起来。有什么情况,到时候他会想办法及时通知我们勐腊这边的。所以我俩也就没有多停留,想办法就尽快赶回到自己的营里。我们就根据这边的情况,制定了工作计划,把各连各单位的一些积极分子召集在了一起进行布置要求。各连那些志同道合的知青,也按照我们的工作计划,偷偷的进行串联宣传。我们整个四营,(24营刚从四营划分出去不久)就开始积极响应景洪那边的行动。时刻准备着,一旦丁惠民那边有信息过来,我们这边就随时予以响应,确保能一起实行相关行动。

时间转眼来到了同年的12月2日,我接到景洪那边传来的消息。各团各营推选代表,准备去景洪开会,如有必要还要去北京请愿。当时我作为我们营里选出来的代表,和其他俩位代表,带上大家第一次的捐款和粮票跑到勐腊坐上客车,一起前往景洪,参加会议。我们还准备参加了北上请愿团。同去的另外两人在途中客车到了小勐养休息时,他俩下车说去方便,结果却是一去再也没回来。后来才得知,他俩是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才逃回了连队。

我来到景洪这边一看形势非常紧张。整个景洪农场招待所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知青模样的人,整个一团招待所像临战前的模样。人群东一堆,西一摊,人声鼎沸,争论不休,相互之间谁也不服谁。在8号橡胶林会议后,丁惠民与政府部门进行了多次接触沟通,这结果每次都是不痛不痒。光是拖着没甚实质性的进展!看着那几天所有代表都犹如坐在火山口上,每一个代表都绷紧了头脑里的弦。看看这形势发展越来越紧张!到了13号后,问题基本上都集中到了要不要上北京去请愿?如要去,则何时采取行动这个问题上!这个问题引起了知青代表们的激烈辨论甚至争吵。一部分情绪激动,血气方刚,行动激进的重庆知青代表则直接喊出了“踢开总组,不要丁惠民”的口号,他们认为丁惠民是怕死鬼不敢上北京。整个招待所里,橡胶林里到处都是人。整整吵闹了几天,这情景就像影片列宁在1918的冬宫里的景头那样,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但是到了12月14日晚,形势逐渐明朗,丁惠民召集大家开会进行民主讨论。代表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分析认知,选择站在那一边。现场总的是分成了二派!一批人以刘庭明,黄玉海,涂清明等人为首,认为丁惠民畏首畏尾,不敢上北京请愿。他们决定稍后马上就要走,上北京去请愿。另外一批人则支持丁惠民。表示要和政府再接触沟通一下以后,视会谈情况的结果,再决定是否去北京请愿。我们勐腊六团的大部分人员都比较稳健,支持丁惠民再和政府有关部门接触会谈一下。能争取尽量争取,如果没有诚意,那就另作决定。实际上暗地里丁惠民已经安排人在制作第二面北上请愿大旗了。从中就可以看出,这丁惠民根本不是怕死鬼,不敢上北京。

也就是那天的晚上,在景洪农场招待所里,我看到病的无力的丁惠民,躺在床上软塌塌的起不了身,精神疲惫至极,而且是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这屋子里头却是一直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到处都是人。这空气实在浑浊污染不堪!见此情况,我当即立断,立马就叫来几个人,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强行请了出去。我扳起脸孔大声告知,从现在起没经我同意任何人都不准进来。看到当时的这种情况,我心里就觉得当务之急,要确保丁惠民的安全。所以我就下了决心,就是死也要维护好丁惠民。我把自己带的退烧感冒药拿给丁惠民吃,并关照他尽量多喝点开水。丁惠民看到我处事果断,有条不紊,面面俱到,且又身强力壮,心细如发。经过仔细地询问和沟通,就和我商量,问是否愿意在他的身边,负责照顾料理他的起居,并负责他的安全保卫工作。当了解到我前面在上海插队落户时,曾在赤脚医生培训班学习过,有点医术基础。且孔武有力,他觉得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时他就非常地信任我。就这样开始,我留在了他的身边。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一直到请愿代表团从北京途经重庆,昆明再回到景洪,以及在整个北上请愿过程中,作为他的贴身警卫(除了单独去昆明执行任务,离开他短短的二天以外)其他所有的时间,我都是和丁惠民影形不离,日夜相随,同吃同住。每到了一个住宿的地方,一个房间里也就只住我和丁惠民俩个人。我俩房间的门口外面,则由另一名叫赵兵的重庆籍外勤警卫把守。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1979年的元月下旬,我们所有北上请愿代表回到景洪以后,丁惠民关照我们要抓紧时间,早点返回上海,这才依依不舍地握手分开,回到了位于勐腊自己的连队。

      在版纳知青北上请愿团去北京的这一路上,丁惠民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他的吃喝拉撒,以及我们每到一个地方停顿,总会有政府相关部门的领导,前来找丁惠民沟通交涉劝说甚至是严令威逼制止的过程。丁惠民审时度势的一些构思策略的考虑形成,包括他生活中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的事情,当年这都是在我的身旁每天发生着。虽然岁月无情,风风雨雨几十年已经过去了。但是那些患难与共,同生共死的场景,我们俩每天相互之间的一些谈话交流,我至今仍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那个时候我与丁惠民确实非常的默契,心意相通,一举手一抬足我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每天他总是要找刘先国,有时也找请愿团其他人员,特别是李长寿,丁惠民总是喜欢安排他做这做那。很多时候他会找些人一起讨论商谈布置工作的事情,每逢这个时候,我也一直在旁边陪同。尤其是对一些疑尔不决,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或者参予的事情,丁惠民都会直接委派我单独去执行完成。轮年龄我可以说是整个请愿团里最年长的,也只有我是结了婚有俩个孩子。对我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的决心,丁惠民也由衷地佩服和称赞。上面的这些情况,现在有我还保存着的,当时每天写下的一本日记,里面就记载和影证着这些过程。

北上请愿途中那些危险紧张的时时刻刻,尤其是1978年12月18日从景洪出发时,当时的丁惠民压力和劳累並存,人正好在发烧,而且时不时还伴有着一些咳嗽。躺在担架上由四个身強力壮的知青代表抬着出发的。那天在景洪的所有人,都见证了丁惠民在身体极度虚弱。他连腰都直不起来,而且在发烧的情况下,义无反顾,视死如归!现在还有些人在无耻的抹黑他,攻击他,诋毁他,真不知这些人的良心何在?!丁惠民的腰椎因当年为战友申张正义讲公道话,曾遭连队领导的迫害欧打,所以受了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虽然他人个头不算矮,但背却微驼,人显得非常的瘦弱。几十年走南闯北为知青争取权益,身体从来没有强壮过。

当我初到他身边开始照料他时,发觉他身上的球裤膝盖处都已经破了个大洞,而且是光着脚直接穿着黄胶鞋。上身里面穿的背心也早已破烂不堪成丝瓜巾了!仅有的一件旧黄军装套在外面,连口袋都掉了一半下来。整个人连换洗的衣物,漱洗用的物品一点都没有!说真的,那个时候的丁惠民,用身无分文,穷的叮噹响来形用,完全是恰如其分的,他身边吃的穿的用的啥都没有。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他每天脑子里考虑的问题也确实是太多太多了。要知道在那个时候的他,肩负着版纳五万多知青要回家的重任,又面临着政府部门的持续高压。还要面对着门外成千上万义愤填膺,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各个团、营上来的知青。在这种压力山大的时候,他既要深思熟虑地考虑如何去找出充分的理由,来应付摆脱政府方面的再三纠缠打压,另一方面又急需抽时间和精力,去安抚那些焦虑不堪的知青代表,同时还要考虑到底该如何做,才能采用快刀斩乱麻的办法,带领着第二批的北上请愿团迅速启程,去北京向中央领导反映情况。大家要知道,在1978年12月中旬这个风起云涌的时候,景洪农场招待所就成了整个风暴中的暴风眼了,这时候真可谓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第一批北上请愿代表出发以后,这北上请愿已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所以这个时候的丁惠民,他更加无瑕去顾及考虑自身的一切了。就连每天吃饭,每一次的吃药,都是要在我再三的强迫下,有时甚至发了火才接受的。后来整个请愿团的代表都知道,大家都必须无条件去服从丁惠民领导,但是丁惠民却能听我的话。其实当时我也还是在他的领导之下的。

记得当年出发前,私下他曾和我说过“小顾,我反复仔细的考虑过了。这次我们去北京请愿,危险异常,成功的把握确实没有多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但是我如果不去,而改由别人带着请愿团去北京,那么这北上请愿肯定是会失败的!但如果由我丁惠民带领着大家去的话,这请愿成功的把握性还是会有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大家特别是六团的知青代表确实都非常相信他,支持他,所以我也很赞同他的这个话。待请愿回来后,我再回想这个话,被他事先的真知灼见所折服。这知青北上整个请愿过程,常常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恰恰完整印证了他的说法!确确实实,我身同感受,这北上请愿的一路上,如果没有他的审时度势,当机立断,虚虚实实,金蝉脱壳。没有他的严密组织,纪律保证,目标明确,忍辱负重,針锋相对,斗智斗勇,那么这北上请愿的结果,就真的难以预料了!从而我们这知青返城的历史,也将会因此而改写!

尤其是那些当时还在农场的知青,绝大部分都不曾清楚这个时候的自己已被当时的一纸中发1978·74号文件剥夺了知青身份,而被当作农垦工人来对待了。至于到后面,何时能返城回家,那真的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也说不清楚了……!

后来到了北京才知道,中央里还是有一部分领导,始终还坚持在若干年内,动员知青上山下乡。后来我拿到了还未定稿下发的中发1978·74号文件后,国家农垦局让我们提出修改意见。我们就针对这一条,认为今后不宜再去动员知青上山下乡了,这样子下来争论才算减缓步伐慢慢才停止的。


2、前途茫茫

1978年12月18日上午,西双版纳景洪的街心花园那里聚集了近万名知青和市民。就是在那里我们北上请愿团誓师大会召开了!当时的那个场面,真的是一幅风兮兮,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景象。我们北上请愿团在近万名知青和市民的见证下,不顾自己的生死,为了五万多版纳知青,能够返回自己的故乡,每个准备北上的代表都热血沸腾,视死如归。每个人都高举手臂宣誓出征,在景洪澜沧江大桥前留下了历史的合影作为留念。接着代表团的女旗手谢继红,高擎起第二批版纳知青请愿大旗,四个北上请愿代表,神情肃穆地抬着躺在担架上的总指挥丁惠民。义无反顾地跨过了瀾沧江大桥,肩负着五万知青的嘱托,就此踏上了前程未卜去北京请愿的征程。

16号出发的首批代表距今天应该是第三天了,今晚应该到墨江了吧。我看丁惠民虽然躺在床上,但心里还是在牵挂着首批代表们的安危。他把我喊到身边,嘱咐我如看到从昆明或扬武那边过来探亲回来的知青,就去打听一下首批代表的情况。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丁惠民光明磊落,以德报怨,并不因为首批代表反对他,诋毁他而不去关心他们。就凭这肚量,就值得我佩服了。

前途茫茫,关山重重,此行是吉是凶,一路上将会发生何种情况,这请愿到底能否成功?在在这个时候,任谁的心里都是没有底。

排着队顺着公路往前走,请愿团就到了三团所在地小勐养。公路两旁早已站满了闻风而来等候以久的知青,他们挥舞红旗,敲锣打鼓,高声欢呼,热烈地夾道迎送我们!还有很多的知青干脆骑着自行车,不辞辛劳一路上在两旁伴送着请愿团。巳送出了很远很远仍都不忍回去,听着他们的大声欢呼和热情的嘱托,让我们这些请愿代表顿觉得热血沸腾,深受感动。由此也使所有代表更增添了信心,也感到了自己肩上担子那沉甸甸的重量。

当走出去了四公里左右时,躺在担架上的丁惠民,叫住了担架旁边行走的我。要我去转告副总指挥刘先国和纠察组长李长寿,让队伍在马路边先休息一下,以节省大家的体力。他嘱咐大家,但凡看到有往思茅方向的车辆,就要想办法拦下车,然后分批搭上去。我们今晚要全部赶到思茅住宿。那个时候我们知青,不论想去到那里,习惯了都是站在马路边上,伸手搭过路的顺风车。就这样我们五十多个人,分乘了几辆顺路卡车,先后都赶到达了思茅。我把丁惠民的担架也撤了,几个人一起,用力搀扶着他上了车也一同赶到了思茅。

请愿团的事务长翟荣志遵照丁惠民的要求,安排了简单的晚餐给大家充饥。我安顿好丁惠民让他躺在床上休息,想让他能恢复一些体力。但是丁惠民他却躺不住,要我先去把副总指挥刘先国叫到房间里来。我看到他们俩简单地沟通了一会,然后让我去喊大家聚集过来开个会。

会上,丁惠民满脸严肃地指出:从今天在景洪出发以后直到现在,他观察到有一些代表纪律涣散,就是在公路边等车时,还在玩扑克牌。这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也还有几个人溜出去到思茅街上去买东西吃。鉴于这些情况,他认为,首先就必须要强调组织纪律的重要。所以他就说出了想法,并以不容任何人有争辨的口气,要大家都遵照执行。接着他就将所有人分成了纠察组,宣传组,写作组,团直组。他点名批评了其中的八位代表,以请愿代表团的名义,出具了说代表人数众多,经费不够的说明书,发给路费,让这几个代表,明天一早就回各自的连队,去协助加强连队的留守罢工工作。

这样一来,留下来的代表,每个人心中都绷紧了纪律这条弦,这纪律是执行路线的保证。只有严明的纪律,严格地遵守,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这样才能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丁惠民一点也不留情面,又把纠察组长李长寿叫了过来,严厉地批评了他,嘱咐他一定要认真负起责来,抓好整个代表团的组织纪律。

为了五万知青的回家愿望,为了保证后面能取得北上请愿的成功,丁惠民并没有作过多的解释,硬是顶住了很多代表的不同意见。他表态说如果大家不同意他的这个决定话,那他就回景洪而不去北京了。在他的坚定的决心和当机立断下,痛下重手后整个北上请愿团所有人只得举手通过,忍痛清退了这几个用现在的眼光来看真的属于非常轻微违反纪律的代表。

当时有好几个代表怂恿我向丁惠民去求情。说句实话,当时的我确实也不理解丁惠民的这种做法。认为刚出来就这样做,是在自毁根基,也不讲人情,恐怕会失去人心。但是丁惠民却倒头就睡,对我所言,根本不置一词。

当房间里只剩我们俩个人的时候,丁惠民才把他真实的意图告诉了我。我才真正理解了他的良苦用心和这样做的不得已。

丁惠民的意思,归纳起来主要是有以下二点:

第一,我们请愿团的代表,都是来自四面八方。且知青一贯自由散漫放任惯了,必须要响鼓重捶。因为我们肩负着五万知青的重托!而且现在是前途未卜,往前行就连生死情况都不知道。怎么能够这样随心所欲,放任自流呢?只有杀鸡儆猴,严明纪律,才能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才会雷厉风行有战斗力。

第二,考虑到队伍要精干。这战斗力也要提高。所以要进行分组分工,各司其职。更重要的是这样可以节约有限的活动经费。要晓得这来之不易且数目不多的捐款,是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的。

他接着又对我说,后面他还要精干压缩队伍。并且要我注意观察所有人的各种情况,到时候尽可能地提醒他。他边思索边说,我一直认为兵在精而不在众,将在谋不在勇。这人少目标也就小,机动灵活性也就强。这样子就可以随时应对各种变化,更便于出奇制胜。

正是丁惠民这个不近人情力排众议的做法,精简了队伍,才保证了请愿团在后面到达杨武进行了休整。然后根据已掌握的首批请愿团和政府方面的情况,来了个随机应变。成功地兵分三路金蝉脱壳,暗渡陈仓。克服了千难万险,最终胜利到达北京。

当我们从北京回来再经过思茅故地重游时,我触景生情,回想起整个北上请愿的全过程,不由得对丁惠民佩服至之。这时才彻底理解了他当时在思茅,挥泪斩马谡,严厉整肃队伍的做法的正确性必要性和重要性!

当然这个乃是后话。

时针指向夜十点多了,刚想睡觉,却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来者是西双版纳州委和州农垦局及知青办的几个负责人,他们看到丁惠民先关心地问候他的身体状况。我代为回答说丁惠民身体很差,发着烧,只能躺在床上,连晚饭也吃不下。他们乘机就劝说请愿团还是不要去北京请愿了。有啥问题可以和他们谈,要相信他们,肯定是能在州里解决问题的等等。丁惠民则闭着眼睛,也懒得去搭理他们。他们几个人自说自话了一会,也觉得无趣,就自找台阶站在床边说:小丁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是先去医院检查治疗,我们呢就不打搅你了。然后就告辞走了。
这刚刚躺下不久,又有人过来找丁惠民了。我一看手表,几乎快到午夜十二点了。我走到外面一问才知道是探亲回来的知青。他们今天刚从普洱那边过来,听说了我们北上请愿团住在这里,他们有事来报告给丁恵民。外面的代表们问他们有啥事?他们就是不肯讲,说非要当面和丁惠民说。而且说事情很紧急。那个年代就是缺少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听到这种情况,我马上回房间里,给丁惠民说了。他让我把这俩个知青带到房间里,丁惠民依然躺着只是垫高了点听他们说。原来他们带来的竟然是首批北上请愿团的消息。

这时候我们才知道第一批请愿团人员,前几天在通关饮食店不慎弄丢了路费的惊天消息。也知道了他们仍然坚韧不拔,团结一致,克服重重困难,毅然决然在赶往昆明的路上。

谢谢和送走了送信来的探亲知青。丁惠民也就没有了睡意,一根接一根抽着金沙江卷烟。在房间里从这头走到那头来回踱步。有时喁喁私语几句,有时又沉默不语。我则去到老板娘那边,把刚买的鸡蛋想法煮熟了装在袋子里准备明天给丁惠民吃。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半夜二点半了,就对他说,明天和先国及其他人一起商量再说,并催促他赶紧睡一会。经再三催他,才和衣躺到床上。我帮他盖上被子,但是觉得他一整晚都是在翻来覆去没有睡好。我自己也马上抓紧时间去瞇一会了!
3、未雨绸缪
根据第一批请愿团突发的不幸情况,丁惠民认为必须吸取教训,所以决定在思茅休整一天。天色才刚朦朦亮,整个北上请愿团人员却静悄悄的忙而不乱已全部起床。按照昨天晚上的分工,每个组所指定的负责人,负责带领本组人员做好本组承担的各项工作的准备,并着重认真学习领会执行纪律的重要性。这个早上,每个人只发了一个昨天夜里司务长翟荣志,早已准备好的冷馒头,就着凉水硬吞到肚子里充饥。我心痛丁惠民这瘦弱的病躯,赶紧把昨天夜里买的,回来后在旅馆炉子上煮熟的四个鸡蛋拿出来剥了壳,让丁惠民吃,还好我的军用水壶里的水还是温的,不然这干巴巴的鸡蛋他怎么能咽下去呢。但是他的食量真的太小,左劝右劝,直到我发火了,强迫着他才勉强吃了三个鸡蛋。我心里在想,这可是个良好的开端。比起前些日子,没有丁点营养补充,这巳经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啦!

上午8点刚过,昨晚来过的州里和农垦局的领导,在秘书的陪同下,熟门熟路直接一下子来到我们房间的门口,被外勤警卫赵兵不客气地拦在了门外!

这几个领导再也没有那种趾高气昂的样子,反而客客气气地说着好话要见丁惠民。听见门外的声响,丁惠民又躺回了床上,示意我放他们进来。当这些领导看到丁惠民仍然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顿觉得这样子下去可不是办法。所以马上对我说,要用他们的车子送丁惠民去医院。我就试探着问了一下丁惠民,他说头昏脑胀,实在起不来。关键还是这腰一点也直不起来,老伤复发了,所以只能躺着。我就乘机故意发牢骚给那几个领导听,说你们这几个领导看看,丁惠民他的腰是给他们连队领导打坏的,现在没有办法直起来,只能躺着。你们看看这个事情如何处理呢。这个时候走进来的刘先国等几个人,也都义愤填膺七嘴八舌地数落起那些毫无人性欺辱欧打知青的各级领导。看到我们这些人越说火气越大,他们的心里就害怕我们会动粗。姓纪的副局长赶紧就说,他们要回去向有关领导汇报请示后再决定,立即慌不择路,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惹得我们哄堂大笑。那曾想到这些领导回去后,被上级批评了觉得无法交差,10点多一点竟然又来了。故伎重演还是那一套陈词滥调。左说右说,就是狗嘴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是我还是从他们的嘴里,证实了第一批请愿团的悲惨遭遇是真的,也知道了他们仍然坚持着在向着昆明进发!

这一天,这些领导不厌其烦前前后后竟来了四次。丁惠民胸有成竹,也真沉得住气,既不哼也不哈。任由我们几个在插诨打趣,拉三搭四地应付着他们打太极。一直搞到晚上时,丁惠民这才把姓纪的副局长叫到床跟前,丢给他一句话,说等明天看看情况再定吧,这样子也好让他去向上面交差了!
经过这一天的休整,大家基本上恢复了体力,也增强了信心,更明确认识到纪律的重要性。这中间我则抽空去了趟思茅街上,抓紧时间给小丁买了背心,球裤,袜子,牙刷牙膏等物品,又买了十数个鸡蛋。我按照他所要求,买了二条金沙江香烟、二瓶酒。这样子一来就囊中羞涩了,没有办法呀那个时候的人真的是穷。工资每月仅28元。几乎每个人的口袋里都剩不了几个钢崩。我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怎样搞点钱。后来想到还是去邮电局,发个电报给我们营罢工委员会负责人川沙知青李银龙,委托他把我家里所有的东西全数变卖掉,想办法凑些钱,立马汇到昆明我们连队匡姓老工人在昆明黑林铺机械厂的女儿家,然后我到了昆明后再去拿。不然的话,我和丁惠民俩人巳无法维持后面的日常开销了。

当初我作为我们勐腊六团四营本来有三个人,但是在去景洪途中,客车在小勐养休息大家去方便时,还有俩个同去的代表下了车去方便时却一去不回了!如果当时他们把自己口袋里的钱给我的话,我也还能凑和一段时间。但现在我只能一个人去了景洪,参加了北上请愿团。那个时候,我爱人生第二个孩子仅28天。我走时仅留15元钱给她,营里面大家的捐款和粮票,我到了景洪如数交给了请愿团管财务的黄友志谭德超。他们开的那个收据保存至今还在。我走后,营里领导听说我加入了北上请团。他们就奉上级的指示,每天轮番来到我家里施加压力,叫我爱人打电报让我回去,不要跟丁惠民去北京了。在这种高压之下,我们营里罢工委员会的成员就想尽了办法,让我爱人带了俩个孩子先期回了上海。所以现在我身边巳没有钱了,只得让李银龙去我家,把所有的东西全都变卖光,来充作北上途中的经费。

第二天早上,天色还刚蒙蒙亮,我和黄友志,谭德超就陪伴着丁惠民等在了公路边。觉得冷了就原地奔奔跳跳几下取暖,等了好多时间,终于如愿以偿地搭到了个装米的四吨卡车。就让丁惠民坐在驾驶员旁边唯一的一个空位上。我们三人则身轻如燕,嗖的一下,手搭车厢挡板,转眼就爬进车厢坐在米袋上。
随着车子的快速行进,这雾蒙蒙还没有见太阳的清晨,树枝上的鸟儿还在喳喳地叫。不一会儿我们几个已被风吹得浑身上下直打哆嗦。这天气可真的太冷了。要知道,这西双版纳的天气分旱、雨两季。每年的五月至十月为雨季,也就是算温度高的热天。而十月至来年五月为旱季,极少下雨,也算是冷天。但是只要没见到太阳,这西双版纳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的。特别是早上你只要不动,那保证你会冻坏。一般如果待在家里,是会觉得很舒服。可如果你站在行进的卡车上,那绝对会让你冷的够呛。

所以这一大早,我们几个坐在这光秃秃四面透风的车厢里,被高速行进车辆兜起的冷风,吹的浑身颤抖,牙齿哒哒哒地直打架,抖的根本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昨天丁惠民叫我买的酒,现在可就派上用场啦。果不然,对着瓶口,深深地喝了一大口以后,我的娘哟,喉咙里火辣火辣的,肚子里一下子暖和了不少!依样画葫芦,黃友志谭德超也各喝了一大口御衘寒!等第二大口喝下去,人都已经晕呼呼的了!但这方法倒确实管用!这个发明后来大家都学会了,只要早上晚上搭车,就得准备好白酒。云南那边的酒都是52度以上的高度酒,实在抵不住了就喝上几口才能御寒。
一路颠簸颤抖着坚持下来,抬头一看到了普洱。这拉米的车停下不前行了。我们几个抬起自己那已冻得僵硬麻木的四肢,硬是一步一挪,慢慢地爬下车来到地上。当时如果不是相互搀扶着的话,恐怕这脚麻的一站到地上,就会顺势躺倒在公路上了。这种难受痛苦的滋味,如果你没有身历其境过,那是永远也感受体会不到的。

看到丁惠民是自己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主要原因是驾驶室里风吹不到很暖和。其次是丁惠民已经换上了我昨晚帮他买的新球裤汗衫袜子,穿的厚实了也就不冷了,看上去这身体状况,明显地比昨天好了不少。

他带着我们三个人,顺公路拐进旁边的普洱镇里。说这是个镇,实际上也就只有临马路旁边一条街,一溜排开来大约有十来家经营各种各样吃的,或买杂货的以及住人的小旅店。那个年代普洱可荒凉呢,这些小商铺专门靠做一些南来北往途经这里的车辆,那些驾驶员和旅客的生意。借此赖以生存度日!其实这里真正的居民住户并没有多少。所以这一条街显得冷冷清清,根本不见人的踪影。

当我们走过一个杂货铺时,我突然发觉这丁惠民竟然不挪步了!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我看见了在铺子里地上堆放着的一堆棉絮,准确地说是一堆小孩做棉被盖的小棉絮。

这个时候,丁惠民仿佛被人使了定身法,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这棉絮,脑子里在急索地思考着。突然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北京是北方,现在已经零下了。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御寒的服装,莫不是丁惠民要打这些棉絮的主意。真的是英雄所见略同。看到我的神情,丁惠民知道我也想到了,就挥了挥手,你进去看一看问问。我赶紧迈步走了进去,不由得大喜过望。原来这柜台上还摆放着好几匹纱布,这真的是天助我也。仔细看了看这棉絮合拢来就是一只袖子或裤管,估计用四到五条左右到,可以做一身棉衣裤,用这本白的纱布蒙在外面,这棉絮就不容易撕烂了。虽然说不好看,但解决了御寒的问题。各位须知,我前面说过,西双版纳是温带,常年在二十多度。就是最冷的天,这温度也在摄氏零度以上。而北京这12月的温度一般都在零下十七八度。如果没御寒的服装,那我们大家肯定是被冻的硬梆梆的了!根本无法去做别的事啦。

丁惠民进店里听我这么一说,觉得很有道理。就让黄友志谭德超掏钱出来,让我计算一下,要买多少。后来共买了210条小棉絮,672尺纱布,一尺布票买七尺纱布。丁惠民喜笑颜开,真的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无意中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后来他曾经对我说过:“小顾,这真是个好兆头啊。古人云哀兵必胜!我们穿了这个去北京请愿,也真好应了这个兆头”。由于这件事,让他想起了后面万一到了北京,整个请愿代表团肯定是都要添衘寒服装的,这棉絮服装也只能抵挡一时的。所以才有了后面墨江,让我拿了粮票去换布票的事情。我顺便又叫黄友志他俩再买上几把剪刀和针线统统放在包内备用。

举目望去,我看见了前面几米远处的米线店。几个人赶紧相跟着走了进去。那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的狼狈吃相,让我们自己都忍禁不住。每个人足足吃了两碗。丁惠民却只吃了一碗米线后,就吩咐黄友志谭德超就呆在店里抓紧时间休息一下。然后他就带着我,沿着这石板铺成的小街一路朝前晃过去。他一边走一边伸着脖子,仔细地东瞧瞧西看看,弄的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看他这样子,我一下子也弄不清楚。不知这丁惠民,他又在找什么?我俩默默地一直往前走了近百米,眼看这条街也已走到底了,但是我发现,丁惠民他还是一付滿腹心事,大失所望的样子。我想了想还是问他道“小丁,你是在找什么呢?能否告诉我帮你一道找?”他先是看了看两旁,见旁边没有其他人,就低低地告诉我:说他是在找这个邮电局和新华书店。可是却不曾想到,普洱这个小地方,竟然会没有看见邮电局和新华书店这两个所在。于是我就知道了丁惠民原来是想打长途电话,想买比例最小的云南地方地图。说话间我们几个人带上刚买的小棉絮和纱布走到公路边,准备去拦往墨江方向的顺风车!

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一切事情都顺风顺水。这不站在马路边不多时,就有个空车开到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我立马赶了过去,先撒烟打招呼,这驾驶员一听我们是知青,就非常热情和同情。他说这知青苦啊,我是常年在外面跑车的,对知青非常了解。当听说我们想搭车到墨江。他就热情地说,他的车不到墨江,只到通关,但你们可以在通关再搭车往墨江。只不过他现在要装上货才能走!如等得就等一会,如等不得你们就另外去拦车。我们一想左右闲着也没要紧事,所以我们就在一旁坐着等。看着这车上装上了木头后,就让丁惠民坐进驾驶室内,我们三个把小棉絮纱布往车上一放,坐上去也软呼呼的并很暖和。这样坐车就到了通关。谢过了驾驶员,我们几个人就在公路边准备继续拦车去墨江。

这个时候,丁惠明开口对我说:“小顾,我俩去通关镇上走走,看看情况。”我一听就让黄友志谭德超守着小棉絮纱布等物品,坐在马路边上休息。自己则陪伴着丁惠民,信步走进这小小的通关镇。这个通关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南来北往的行人车辆无一幸免,都必须经过这个隘口才能长躯直入,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走在这简陋冷清的小街上,就看到了昨晚那个报信知青所说的饮食店了。我随丁惠民信步走了进去。老板迎了上来问我们想吃什么,丁惠民一摆手让老板坐下,随后他坐在木櫈上,绷着脸直盯着老板却半晌也没开口。那老板看看旁边的我,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里的牛角刀甩来甩去。他不由得抖抖霍霍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按照丁惠民前教我的步骤,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问他:你给我们老老实实说一下那天我们知青丢钱的事。如果说不清楚,那我们的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可有你好看的!实际上那饮食店老板早已被第一批请愿团的代表们,当时在店内大肆折腾的吓破了胆,所以他立即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对着丁惠民把那天的经过情况复述了一遍。说到最后他再三央告说,这丢钱的事确实与他无关,而且知青们在他店里打打杀杀的行为,已经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丁惠民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就安慰了老板几句,又在店里店外随意走了走,四周看了看,就带着我往回走。路上我就听见他重重地叹了一声:唉……。后又随口说道:“光凭匹夫之勇,焉能成事。只知冲冲杀杀,行不远路”。走了一段路他转过身来对着我说:“小顾,看来我们还得派人前去接济他们一下。这让他们走在前面,我们的目标就会小一点。”我想了下,也认同他所说的。就附了一句:对!让第一批冲在前,先去和政府交涉。但是我看的出来,这政府还是看重你的,他们最后肯定还是会和你谈的。后来到了杨武兵分三路时,丁惠民把第一批代团隐藏在我们第二批中的刘胜喊了过来,从我们不多的经费中又拿了700元,让他给第一批代表们雪中送炭送了去。刘胜到了昆明,一看第一批那种样子估计是没戏了,所以又和朱一平乘火车到成都赶大部队去了。此乃后话,在此说清楚。

说话间我俩回到了公路边,等了好大一会,才搭上一个往墨江方向的卡车。七点左右到了墨江边城旅馆,汇合了大部队,在事务长翟荣志按排下安顿了下来。

这进了房间后不久,丁惠民即让我去黄友志那里取壹佰斤粮票,然后要我一个人到街上转转逛逛,想办法去换些布票回来。

4、谋定而动

丁惠民对我说道:我们后面如果到了北京,那边的天气寒冷,到时候大家肯定都得添置衣物,所以必须先准好布票。他已经打听过了,墨江这个地方非常缺粮食,常年吃不饱饭。但是当地的老百姓都习惯了织土布做衣服穿,所以对布票不希罕。这外面私底下有用粮票换布票的黑市,你去打听后换一些回来后面要用。但一定要注意安全,被抓到了就是投机倒把了。我们这里也只有派你去我最放心。听丁惠民这样子相信我,二话没说,我满怀信心迈步就去了墨江街上。至于如何打听找人,以及和布票贩子交涉换布票的整个过程,在这里我就不一一细述了!当然结果还是美好的,就是我不辱使命,用100斤粮票就换回了720尺布票。就这件事办得漂亮,为此还受到了丁惠民的称赞。这个事情在若干年以后,被湖北作家刘晓航从那里挖了出来,当作素材而写进了他所著的《我们要回家》一书中,从而真正告知了所有读者,坐实了当年的我,确实有过这种投机倒把行为的。

顺便再说一句,我们到了北京受到了中央有关部门的关心,当时北京每天的天气约在零下十七八度,滴水成冰。这些领导他们看到我们穿著单薄,就从总后勤部调剂了一批旧军大衣过来给我们御寒。所以这偷偷摸摸换来的720尺布票也就没有机会用掉。在我们请愿团离开北京时,事务长翟荣志按照丁惠民的吩咐,把这些布票交给了国家农垦总局有关部门,並收到了他们盖着公章的收条。

话说我换好布票回来交给了黄友志他们。接着我动手给丁惠民煮了几个水浦蛋作为营养补充。这几天相处下来,我已知道了丁惠民属于那种必须要强迫才能听话的性格。所以在后面的日子里,我就替他做好了计划,每天的饮食作息都必须要严格控制,不能信马由缰由着他的性子来。如果他确实不听我的,我就把请愿团常委们叫过来开会,大家来监督他。好在养成习惯后,丁惠民还是比较配合,吃药吃饭吃什么还是很按时的。当然特殊情况他很忙时我也不会不管不顾的。总而言之,我和丁惠民相处还是比较溶洽的。没有发生不开心的事情。

丁惠民却闲不下来,看我刚刚整理完事情,就让其他人都呆在房间里休息。他带上我去了墨江的街上,拐过弯就看到了一个邮电局,并且还亮着灯,我们马上走过去一问已经下班了,但长途电话间并未上锁。我知道丁惠民昨天就已经想打长途电话了。所以赶紧央求值班的师傅,让我们进去打个长途电话。但这个值班的师傅却不阴不阳爱理不理的那付样子。看到这情景,我真的有一种想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但为了要保证打上长途电话,只能放下身段,赔着笑脸,低声下气地向他央求。拖到最后还是偷偷的地塞了几斤粮票给他,才网开一面恩准丁惠民进去打,但说时间不能过长!
这个电话是从景洪出来后,丁惠民打的第一个长途电话。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电话是打到北京的。对方是丁惠民以前的北京知青战友。他们的父母都是有些地位的。通过电话,丁惠民知道了解了北京近期的情况。也通过电话内容,明确地捕捉到一些当前政局的变化。这也就是丁惠民的与众不同。他善于从蛛丝马迹的变化中,洞察捕捉到一些对己方有利有用的信息。所以说他能领先于其他人,善于把控事物的发展,这个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但是我发觉他自打了这个长途电话回来后,人处在一种焦虑的状况之中。看着他一刻也坐不住,不停的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圈,口里有时不出声的喃喃细语,搬着手指在计算着什么。我呆在一边望着他,只见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着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直到半夜一点多了,他才终于停了下来,喊了一声:小顾拿酒过来!看这情况,我知道他已经想好问题并已经有了决定了。遂递酒过去给他,只见他对着瓶口,接二连三,一口气就喝了足有2两下去。那时候可实在没有下酒菜,然后摆摆手拿过湿毛巾擦擦脸和嘴,就一下子躺床上睡觉了!

好像睡了没有多少时间,就起床了,一看时间才凌晨五点。收拾好东西就沿着公路向前走去。丁惠民走的不快,我递了根竹杆给他,撑着点好省点力。天渐渐亮了,我们已经走出来近五公里了。这儿的公路山高路陡,基本上都是大坡,在上面行走相当费劲吃力。丁惠民看了一下,就把李长寿喊了过来:大耳朵(绰号)你让大家原地休息,然后拦车,今天要到扬武住宿,说话间他就一屁股坐到那小棉絮上了。我掏出酒让他喝了几口热乎一下。其他的人都在想办法活动,有的勾起腿相互斗鸡玩,有的把硬币包在纸里当毽子踢着玩。反正我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要能活动身体的招数都使了出来。因为如果你坐着不动,这山里的冷风飒飒的,那人肯定会被吹得四肢麻木,冻的招架不住的。
今天真的是奇怪,等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车沿坡爬上来。丁惠民的精神明显比前几天要好了很多,他把刘先国,朱一平,李长寿,邹承荣等几个人喊拢到了一起,让我在一旁看着点,他们要商量点事。接着丁惠民就讲了三点:

第一,到扬武全团休息做棉衣。不会学着做,必须要人手一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学习三五九旅

第二,到了扬武,须选派几个人先去昆明。具体做什么他会个别予以交待。

第三,考虑到现在第一,第二批请愿团的各种情况,必须要扩大影响,你们大家心里先想一下,到了扬武再决定。要派一部分代表分别去上海重庆作宣传。这个作为我们请愿团的两翼,伺机而动。必要时在两地给政府施加压力。

我知道,这个就是昨天夜里丁惠民夜不入眠考虑了半夜的问题。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丁惠民说完后,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时间来到中午,刚才冷的受不了,这太阳出来了后,公路上被晒得热气腾腾的,热的我们个个汗流浃背,直呼受不了!好不容易盼来了两部驾驶室门上写着卫国局字样的重车,哼哼哼哼地似老牛拉破车,挂着一档慢得比人跑步还慢,从拐弯处驶过来了。我们一哄而上,拦着这两辆今天盼到现在才见的车子,不管它是重车还是轻车了,但是这个驾驶员因为是在坡上拦车,心里就不高兴了,态度非常恶劣,甭管我们好说歹说,驾驶员就是不带你们走。见其没有停下车的意思,我们几个全部围了上去,而我就直接躺在车子前面的公路上,一幅死磕到底的架势。见这样子的情况,这俩个驾驶员却也针尖对麦芒,硬是不尿我们。不管不顾,把驾驶室的门一锁,拔了车钥匙就开溜啦!

这驾驶员溜了!我们也只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亳无办法。正在大家无可奈何之际,耳边又听见后面哼哧哼哧上来车子的声音!顿时大家都大喜过望,抬首向后面看去。只见上来的是二个空车。这车门上写的是“云南农垦局”的字样。嗨,这不正是咱们农垦自家的车嘛!大家兴奋异常,马上就地散开想拦住车子搭车。可这驾驶员却好似耷了瞎了一样,看也不看。依然挂着一档往前开!我一看,她奶奶的!还不信治不了你了!依样画葫芦,我仍然跑到前面横着一躺,又准备和驾驶员死磕到底了。殊不知,这老黄历翻不得了!这个驾驶员视而不见,仍然不紧不慢朝前开!眼看将将要压到我的腿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一见这危险来了,一下子来了个乾坤大挪移,生生地将原来横着的身躯变成竪的。好在是那个时候年轻啊,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我的半个身子转眼已填进了车肚子里了!真的是凶险异常。旁边的代表们则一下子冲上了车门两旁的踏板,伸手一把就揪住了驾驶员和旁边的人。解放牌4T卡车头内可坐三个人,因天气炎热,所以车窗都是开着的,顺手把钥匙也拔了下来。

这驾驶员一下子就吓得半死,他清楚地知道当年知青的血性脾气。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这驾驶员和随乘人员马上低头说起了好话,弯腰曲背打躬认错。纠察组长李长寿跑了过来,瞪着血红的眼睛的,操着浓重的四川方言,对着驾驶员一顿输出,当时如不是丁惠民及时呵止的话,我敢保证,分分秒秒的时间,依当年我们知青的血性脾气,这个驾驶员肯定就会似猪头一般面目全非。丁惠民严厉地喝斥着驾驶员,问他为什么胆敢这样做?而驾驶员的回答让我们大家都愤怒不已!原来这云南省农垦局日前发出通知,要求下属所有单位,由于近期内知青闹事,所以无论何时何地,任何车辆都要严禁搭载知青,违者给予严肃处理。所以这俩个驾驶员就狗胆包天,差一点点就把我的身腿分离。现在他们看到扳得像浆糊一样阴深深脸的李长寿,盯着他随时想揍他的样子,就马上和后面的驾驶员商量了一下,对丁惠民说,你放心!我俩今晚保证将你们安全地送到扬武!

所有人带好东西全部上车。一声令下,丁惠民自己则坐进驾驶室内。风驰电掣,车子直往扬武而去。

驾驶室内,丁惠民借机向驾驶员打听从扬武到昆明的各条路径,驾驶员看到我们以德报怨,没有追究他险些酿成的错误行为。所以也就尽其所知,不厌其烦地介绍着这复杂而多变的行车路线。这个也是丁惠民虚心下问,尽量抓紧机会,了解熟悉当地的人情风貌,山川地利环境。为后一步兵分三路,巧越昆明描绘出了最初的雏影。
这车行的速度毕竟是比人走的不可同日而语了。虽然说俩个司机开始得罪了我们,但我们现在是堂堂的知青请愿代表。后面还要和北京高级领导掰手腕呢!怎么能和这些驾驶员一般见识呢。所以当他们一直把我们送到扬武旅社门口时,我下了车赶忙散了几根烟给司机打了个招呼。司机也说知青实际上是很讲道理的,我们主要是听了领导的!现在是不打不成相识,以后咱们路上再碰到我就早早地停下等你。最后丁惠民走过来,问我要了一包金沙金烟,随手扔给载我的驾驶员,问道你贵姓啊?那驾驶员说,我姓汪,家住在峨山的。丁惠民给他说道,汪师傅麻烦你给带个信给你们队长,让他报告领导打电话给农垦局,就说你们在扬武吃晚饭时,在饭馆里看到版纳知青北上请愿团了。听说好几个病了,所以在扬武准备住几天休整呢!就这样说行吗?谢谢你汪师傅。然后车就开走了。后来据说省农垦局据此消息,就判断丁惠民本人身体欠佳,又看到了第一批代表受阻,所以在扬武休整窥测情况举棋不停呢。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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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情缘】作者文集(89+8集/2965篇)(2024.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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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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