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 阿拉老底子
知青口述:
我们的后代
余 杰
我们能够理解他们吗?
每次知青在一起聚会,总免不了家长里短的一些事情要说。到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孩子都长大了。有的成家了,有的还在忙着找对象,也有的还在读书。我们这些“老头老太”聚在一起,要不就说说当年的往事,剩下的话题就是自己的后代。互相交流着各自的情况,时而是赞美、时而是感叹、时而是悲伤。知青啊知青,一个永远说不完的话题,在我们的后代那里延续。
我试图与这些知青的后代们进行交流沟通,想听听他们是如何看待我们这一代的,想了解他们对于自己生活的理解和感悟。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讲述以后,我渐渐理解了什么是“代沟”。就像我们当年从农场回到城市时,与我们的上一辈人之间的隔阂一样,很难有共同的话语。时代不同、经历不同、接受的教育不同。这些都是造成隔阂的原因。
我们总归是要退出历史的舞台的。老人家曾经有过一句名言: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世界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在进行接力传递。我们是该将接力棒交给后代的时候了。有时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忙碌地工作着,心里很羡慕他们!但是不会妒忌!因为他们赶上了一个与我们所处的年代截然不同的时代。幸福的、充满着竞争的、有着希望的时代。
在我认真而耐心地听着这些知青后代的讲述时,分明在感到这些孩子的骨子里流淌着我们知青所留下的种种优点和缺点。是那样泾渭分明,一目了然,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知青就是知青,知青的后代就是有着知青后代的特征。由于生长在知青的家庭里,他们在今天成长的道路上,无法摆脱那个年代留下的种种痕迹。在一次次的倾述中,我为他们高兴、担忧、兴奋、沮丧!
我记下这些,只是想说我们要理解他们。
我说出这些,只是请我们的朋友想想我们还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
考虑了很久,还是想说一句老话:请勿对号入座!
我要回家,哪能嘎难?
那天我见到小强的时候,他很高兴。因为公司的老板为他加了工资。“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妈妈了。”
我是通过朋友的多次联系才找到小强的。因为曾经与小强的妈妈在农场一个连队待过,话题自然就从他的妈妈那里开始了。
小强说,自打他懂事开始就很同情自己的妈妈。一个人18岁离开了上海,跑到千里之外的云南农场上山下乡。然后又嫁到江苏那个小县城里。这辈子她在上海只生活了18年啊!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看得出妈妈很想念上海家里的亲人。也经常向我讲起与你们在云南农场一起的事情。这种思念之情可能你们已经没有感受了,但是我能够感受到妈妈的这份情。
说的妈妈的婚姻,小强把它誉为“新时代的包办婚姻”。他告诉我,他是在懂事以后听爸爸妈妈说起他们的婚姻时下的“结论”。爸爸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镇上一家企业的工人。妈妈是在云南农场的一名上海知青。是靠着邻居的介绍,他们结合了。用现在时髦的话讲:“双赢”。爸爸找到了老婆,妈妈可以离开云南农场。他们没有什么花前月下的浪漫,只是完成了人的本能而已。小强是这样看待自己父母的婚姻的。
等到自己长大了,在读高中的时候,说是国家有了政策:知青的一个子女可以落户到上海。妈妈为此高兴了几天。等到妈妈从上海回来,小强得知事情很难办。这不是国家的政策发生了变化,是家里出了问题。小强在上海的外公外婆早已去世,妈妈唯一的亲人就是小强的舅舅。小强要将户口落在上海,必须要舅舅作为他的监护人,并且同意将户口落在他家里。但是舅舅和舅妈死活不同意!为了孩子,妈妈几乎要跪在他们的面前了。
说到这里,小强用上海话对我说:“我要回家,哪能嘎难?”
我又听见这句熟悉的话语:“我要回家!”当年,我们回家时多难啊。到了今天,难道孩子们回家也这样难?
小强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他说,他能够理解舅舅一家。生怕我的户口落到他家,对于即将启动的房屋拆迁有影响。再说自从外公外婆去世后,妈妈几乎没有去过上海。他们姐弟俩基本上没有来往。可是妈妈就是不甘心,她含着眼泪说,我回不了上海也就算了,可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回去。她来来回回跑上海几次为我的户口的事情奔忙。最后,在妈妈当年一位好朋友的帮助下,我得户口就落在她家里。这位阿姨曾经是我妈妈的邻居,她们都是从一个学校去云南上山下乡的,现在是这个街道的干部。当她得知我的事情以后,狠狠地骂了我舅舅一顿。随后就让我妈妈将我的户口迁到她家里。当然,妈妈与这位阿姨约定了,今后凡是涉及到动拆迁等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去享受任何的优惠政策的。我从内心里感谢阿姨和叔叔。因为他们的这个决定,圆了妈妈要我回家的梦!
终于回来了。小强说到这里长舒了一口气。他对我说,就像你们那是要回家一样,我的根也在上海。妈妈看见我的户口报上的时候,嚎啕大哭了一场。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我在想:多少年过去了。我们知青回家的故事还在延续!
小滇,你到哪里去了?
小滇“失踪”已经有两年了。
小滇的父亲是一位曾经在云南当过兵的人。退伍后来到了农场工作,长得人高马大的,只知道干活,剩下的就是抽烟喝酒。小滇的母亲是上海知青,来到农场后与小滇的父亲在一个班工作。久而久之俩人好上了,还没有领结婚证就怀上了他。等到知青大返城都回家去了,连队里就剩下几位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家的知青。小滇的母亲就是其中一位。至于小滇从小是怎样生活的,我们都讲不清楚。
我是在几位知青朋友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认识这位知青的后代的。
阿林告诉我——
小滇是在读中学的时候,由他的妈妈送到上海来的。那时简直就是一个“乡巴佬”的模样。小滇的外婆收留了这个孩子。他妈妈没待上几天就回云南农场去了,说是橡胶树要开割了。唉,这个家也难为老外婆了。一个老人不到1000元的退休工资还要养活这个第三代,苦啊。
阿娟告诉我——
我们去看过小滇。这个孩子很少说话,心里似乎有一种仇视的心态。他不去读书,外婆也没有办法,只好随他去。小小年纪就跑到工地上去打工,推那种运水泥的小车。后来我送了一些衣服给他,经常给他送点吃的东西。小滇开始讲些云南农场的事情。他告诉我,从小他就看着自己的父亲三天两头打母亲。自己抽烟喝酒,什么事情也不干。母亲得知知青的孩子可以在上海落户口,就送他到上海来,父亲死活不肯。他已经得了肝癌,已经晚期了,也管不了。那天,小滇问我,为什么妈妈要嫁给这个混蛋?我无法回答他,只好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懂。小滇说,要是我妈也回到上海,我的日子绝对不会是这样的。
老张告诉我——
这个孩子很倔。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的外婆也过世了。一个人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很孤单。他看见我们这些曾经与他妈妈一起上山下乡的知青时会流泪的。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能力来照顾他啊!后来就在也找不到他了。房子一直空关着,邻居说这个孩子对他们说到外地去打工了。至于去了哪里,大家都说不清。只是孩子走的时候对邻居说,自己妈妈的同学来找的话,就让他们别找了,谢谢他们的关心。唉!
阿娟告诉我——
我的儿子与小滇有过几次电话联系。开始说是去煤矿打工了,以后又说去南方做生意了。最近一直联系不上。小滇对儿子说,他恨自己的父亲。等到赚了钱要把妈妈从云南接到上海来,再也不回去了。
我在问自己:小滇?滇,就是云南的简称。一个生在云南农场的孩子,你在哪里呢?
苦命的孩子你在哪里?
几次遇见阿秀,想问她的话到了喉咙口又缩了回来。不想去触痛人家心里的伤痛。直到这次知青的聚会,听她说和丈夫一起去了云南西双版纳一趟,我才问道,去了农场吗?阿秀说,去了,为了找孩子!
我看见阿秀的眼里有些泪花。
我当然记得,阿秀和她的丈夫是我们这个连队里知青当中第一个结婚、第一个生孩子的。那时当他们的女儿诞生的时候,大家都感到很稀奇。因为这毕竟是知青的后代,是第一个!到了1978年底大返城的时候,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把这个孩子送给了部队上的一位干部。这还是通过我们分场卫生所的一位医生介绍的。
他们返城以后,安了家,有了工作,先后又生了一对儿女。如今他们都已经退休了,生活安定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挂念送走的这个女儿。这个孩子算起来今年该30岁了。可现在又在哪里呢?
已经成家的儿子和女儿几次三番地劝自己的父母想办法去将“云南的姐姐”找回来。他们一点也没有责备父母的意思,只是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总归是自己的姐姐啊。我们现在生活好了,不能忘记她呀。
前些日子,阿秀他们先给留在农场的那位医生去了一封信,想了解一下情况。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回复。当时这个孩子是送给部队上的人的。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在确实不好找。思儿的心切,促使他们乘上飞机去了西双版纳。结果如何呢,谁也无法预料。找不到怎么办?找到了,或者收养人不愿见怎么办?女儿如果不认怎么办?有太多的问题了,但他们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毕竟是他们的骨肉啊!我们完全没有必要去求全责备,但愿他们能心想事成吧。当年这是悲剧现在是到了该弥补的时候了。
阿秀告诉我,当他们来到农场的时候,那位医生已经退休了。说起当年的往事,他只能提供这个部队大致的位置。其实谁都明白,30年前的部队今天在哪里呢?阿秀他们还是不死心,跑到原来部队所在的地方去找,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一无所获。
也许这个孩子已经成家了,也许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许她今天生活的很好,也许……
孩子,你能听见你曾经是知青的亲身父母在远方呼唤你吗?[page]
打心眼里我瞧不起他。
我面前的这位小伙子一身西装,长得很帅。
这是知青的后代。他不像大多数的知青后代那样,父母都回到了上海。他的父亲是上海知青,母亲是云南当地人。至今父母还留在云南农场。
小卢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云南知青大返城的那年。那年,小卢的父亲看着曾经与自己一起来到这里上山下乡的同学们打起背包回家时,谈谈地说了一句,走吧,反正我不走!
就这样,一直到小卢16岁那年,父亲带着他和母亲一起头一次来到了上海。他们住在小卢父亲弟弟的家里。报上了户口,父母就回云南农场去了。
小卢说——
我现在一家电信公司上班,每月也有4、5千元的收入。已经谈了一个女朋友,过上两年再结婚吧。我能够靠谁?上海的房价高的吓人,我一个人要借房子住。原来是借住在姑姑家里,一直住着也不是个办法。亲戚家嘛总是客气的,我不能脸皮那么厚吧。谁叫我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呢?
父亲从来就不管我的。小时候在农场的时候,他只知道自己上山干活,回到家里就是与一些狐朋狗友们打扑克赌博。弄得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妈妈也是一个老实人,说多了就要遭父亲的拳打脚踢。我读书的事情他们从来不管的,幸亏我遇见了一位留在农场的北京知青,他是我的班主任。他经常教育我要好好读书,将来才有出息。所以我一直在好好读书,才有今天的工作。否则我现在也是在农场当个割胶工而已。告诉你,我有时的学费都是东借西筹的,家里的钱都被老头子赌博输光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上个月,他(指小卢的父亲)借了钱回到上海,我理都不理他。真不要脸,开口就向我的姑姑借钱,说是要在农场买房子。你混了一辈子连这点事情也解决不了,还好意思跑到上海找亲戚开口。我是一分钱也不会给他的。姑姑真好,给了他2万元让他回去了。
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他!都是知青,你们怎么就不是这样的。你会说我的父亲因为留在农场了,现在的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是也有留在那里的知青,人家怎么考自己的努力奋斗日子过得好好的。还是自己不努力啊!
与你们的孩子一比,我可苦多了。什么都要靠自己。也好,我的老板是原来黑龙江的知青,知道我的情况。他对我说,爹妈不能选择,自己的路还是要靠自己来走!我记住了。
怎么一说爹妈是知青就不行了?
我最讨厌你们说起“知青”这两个字!
为什么?
小敏是个身高1米85长得很精神的小伙子。爹妈都是知青,回城的前夜,小敏生在云南的农场。当夫妻俩带着他回到上海的时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争着要抱抱这个大胖小子。为此两个亲家还专门为谁来带养这个第三代开了“专题会议”。最终的决议是一家带一个星期。小敏就是在两代人的关爱下长大的。
现在小敏已经是一家房产公司的销售经理。做的好的时候每月也有5位数的收入。父母早已加入了退休的大军,一心就是盼望自己的孩子娶上媳妇就万事大吉了。可是,左盼右盼就是等不来媳妇。小敏的父亲总是责备儿子的要求太高:“哪像我们那时,能够找到像你妈这样的老婆,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能够过日子就行了。”
小敏没有对父亲的话多在意。他也有自己的苦恼。
小敏告诉我,他中意的女孩谈过两个。一个是现在的同事,漂亮的售楼小姐,是小敏的部下。在工作中两人渐渐产生了好感,萌生了爱情的火花。小敏的父母很喜欢这个女孩,懂事、能干、善解人意。可是没过多久,这位“女朋友”找了种种借口不理会小敏,最后干脆“跳槽”走了。小敏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自己各方面的条件也还可以呀。还是一位“中间人”悄悄告诉他,是女孩的父母不同意。理由是小敏是知青家庭的后代。为什么呢,他们认为知青上山下乡过,家里的条件不会好。
什么事啊!气的小敏回到家里对父母说,你们那是干嘛要上山下乡呀?
小敏谈的第二个女孩子是在一家银行里工作的。接受了第一次恋爱的教训,一开始小敏就告诉女孩自己的父母是知青。那个女孩听了有点莫名其妙,什么知青呀,不懂。谈了一个阶段,两人的感情日益加深了。按照常理需要上门见见对方的家长了。就在这时,女孩突然提出“拜拜”了。还是那个理由,家里不同意。更加气人的是,女孩告诉小敏,她的爸爸说,这些上山下乡过的人没有文化,现在大部分都下岗退休了。这些人经济条件都很差的。你嫁到这样的家里,以后要过苦日子了。
小敏绝对不会想到,知青,这两个字竟然成为“苦难”的代名词了。能怪自己的爹妈吗?小敏摇摇头,他说,我以后再找对象,就找知青的孩子,这就没事了吧。
我听了,报以苦笑。
从小我是在争吵声中长大的。
莹莹坐在我的面前,睁大着眼睛看着我们知青活动的照片。这上面有她的父母。虽然没有站在一起,但毕竟是在同一张照片上的。
莹莹的父母早已离婚了。可能也只有知青的聚会,他们才有机会见面。对于过去的事情,谁也不会在这个场合提起,见面时形同陌路人。
莹莹告诉我——
从小我是在争吵声中长大的。在这些争吵中我也渐渐懂得和了解了你们这一代人的一些事情。我能够理解,在那个艰苦的环境里所产生的种种爱情有的牢不可破,有的是逢场作戏,有的是为了生存!不奇怪的,生活本身就是丰富多彩的。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感到自己的父母很滑稽。父亲仗着自己能说会道,很快就混上了一家工厂的车间主任位置。看见大家都“下海”了,他也学着开了一家小公司,做起服装生意。开始还挣到一些钱,还买了一套房子呢。没过多久就不行了,就是什么“三角债”。讨债的人三天两头跑到家里来闹。没有办法了,爸爸只好把房子卖了抵债。从此他们俩就开始吵架了。一个说,后悔当初嫁给你。一个说,我这样干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母女俩生活过的好一点。母亲说,谁叫你以为自己像个老板了,被人骗了还为人家买单啊!父亲说,你懂个屁,这叫交学费。要是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能够成为百万富翁。……争吵的结果是动了拳头,最后父母离婚了。母亲对那些债主说,有本事你们找他去要。从此我再也没有看见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莹莹说,我从小就没有父爱的。看见别人三口之家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我真的很羡慕啊。后来,母亲为了还债,到外面打了两份工,拼命挣钱。我是从小就没人管的,不像其他的孩子都有爹妈管。说句难听的,有时回家连饭也没有吃。到了深更半夜的时候,还是我一个人在家。吓得我连睡觉也不敢,只好睁着眼睛等到天亮。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不好。中学毕业考上了职校,现在只好到超市里当收银员了。
我心里很矛盾。我问过妈妈多次,你怎么会找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妈妈说,那时在农场的时候你爸大小也是一个连队的干部,一直很照顾我。久而久之我们就好上了。唉,没想到他那种夸夸其谈的坏毛病一直改不了。什么事情总以为自己很能干,其实他有多大的能耐我最清楚了。就是爱说大话,好像这个世界他可以说三道四似的。
我很想听听爸爸是怎么说的。可惜,我一直没有这个机会。听妈妈以前在连队里的同事说,他现在一个人过得很苦。没有了工作,在当保安。
莹莹说,我想知道你们聚会的时候,他们俩见面后说话吗?
我摇摇头。
莹莹的眼里含着泪花。
还是农场的伙伴亲切
阿海是在读小学的时候,跟着妈妈第一次回过上海。那时他才10岁。对于上海,阿海的心里别提多么羡慕了。
从小在云南农场的时候,阿海的心目中似乎有一种优越感。因为他的妈妈是上海人。上海,你们知道吗?中国最大的城市!阿海常常在小伙伴面前这样说,我妈是上海人,我早晚是要回上海去的!
阿海的爸爸是一位云南人,参军退伍后来到了农场。我们曾经在连队的时候知道,阿海的爸爸是个“色鬼”。看见城里来的女知青,魂都没有了。他与阿海的妈妈是在一个班里工作的。据说是在一次上山砍坝的时候,他借口帮忙干活,在山上就将阿海的妈妈“强奸”了。事后懦弱的阿海妈妈就忍了,嫁给了这位退伍兵。当我们知青大返城的时候,阿海的妈妈哭了好几回,差点拿刀砍自己的男人。
一直到了阿海16岁的时候,妈妈带着他回到了上海。阿海按照有关的政策报上了上海的户口。妈妈在舅舅的帮助下,不仅在上海的郊区买下了一间30平米的房子,还在一家小学校里干上了勤杂工,阿海和妈妈总算安定下来了。凭着在农场学校里学的那些东西,阿海在上海考上了职业学校。毕业后被一家大型汽车制造厂录用了,在汽车装配流水线上当工人。
阿海的父亲来过一次上海。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让妈妈赶回云南农场去了。阿海记得那天因为厂里的流水线出了故障需要抢修,他们提前下班了。等他刚打开家里的房门,只见爸爸像头发了疯的老公牛将妈妈压在床上,正在撕扯妈妈的衣服。看见儿子突然回来,他一下子惊呆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跑了出去。妈妈在床上撕心裂肺地吼道:畜生,你滚回去!
父亲走后,生活又恢复了原样。只是阿海在农场里结识的小伙伴们三三两两地来到了上海。有的是来旅游的,有的是想找工作的,有的是顺路来看看阿海的。阿海的家里成了农场青年在上海的“临时接待站”了。阿海很开心。每次有昔日的朋友来家里,他和妈妈都慷慨地招待他们。两个人的收入基本上都花在这些接待上了。阿海带着小伙伴们逛南京路、游城隍庙、上东方明珠。上个饭店什么的都是阿海在买单了。在阿海看来,自己是上海人,不能小气寒酸。久而久之妈妈说了一句:儿子,将来你找对象结婚的钱怎么办?
阿海笑笑:没事,天无绝人之路。我一看见这些伙伴,心里有着说不出的高兴。就像你们知青经常要聚会一样,说不清楚啊。
母爱
我每次听人家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这首歌的时候就会掉眼泪。因为我没有妈妈。我的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小斌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小斌的爸爸和妈妈都是从云南农场回来的上海知青。熬过了将近十年艰苦的农场生活以后,苦难中他们相爱了。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乡,工作、结婚、生孩子。像大多数的知青一样,生活的轨迹就是这样平淡。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生小斌的时候,妈妈不幸去世了。小斌的父亲抱着自己妻子痛哭了三天三夜。从此,小斌的父亲沉默寡言,拼命地工作,经常抱着儿子掉泪。等到小斌考上大学后,儿子多次劝父亲再找一个对象结婚,都被他拒绝了。一天小斌的父亲拿出一张父母在农场的时候拍的照片。照片上的母亲是那样年青漂亮。这也是小斌唯一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母亲年青时面貌的一张照片。父亲对他说,就留给你吧。孩子,好好记住你的妈妈。要是没有你妈妈,我也早就不在人世间了。原来小斌的父亲到农场以后生了一场重病,得了疟疾。当时他高烧不退,连医生也下了病危的通知了。小斌的妈妈是连队的卫生员,她天天陪护着小斌的父亲。整整一个星期,在她的精心照料下,小斌的父亲奇迹般地活回来了。父亲告诉小斌,等到自己能够站起来的时候,他跪在小斌的母亲跟前说,这辈子我要报答你,永生永世报答你!小斌的母亲哭了,两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小斌说,我能够理解父亲,就是这样下去他太苦了。我是多么渴望他再成个家,有个好心的阿姨来照顾他。这辈子自己的父亲够苦了。妈妈去世不久,爷爷和奶奶也相继去世。家里只剩下我和爸爸两个人。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看见爸爸一个人看着妈妈的遗像抽着烟在落泪。好在爸爸的兄弟几个都很关心我们。我的几位婶婶经常来帮着我们料理一些家务,在经济上接济我们。我就是在这些大人们的关爱下长大的。
大学毕业以后,我考上了公务员,在区政府机关工作。爸爸为我取得的成绩感到骄傲。记得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爸爸在家里端起酒杯对着妈妈的遗像说:芳芳,你看见了吧,我们的儿子多有出息啊。你就安心吧。过上几年我就来陪你。下辈子我们再好好过!
那天,我也哭了!
父爱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我的父亲!
坐在我面前的是小芸姑娘。我也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大家都不知道。小芸的母亲从来就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个秘密。那时,小芸的妈妈以家里有急事回家去探亲为由从农场回到了上海。她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过农场。等到我们知青大返城都回到上海以后,只是知道她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靠连队里的朋友帮着她办理了病退的手续使她的户口也回到了上海。曾经是她的知心朋友阿娟讲起过,小芸的妈妈曾经与一位重庆知青相好过,这个人是不是孩子的父亲呢,谁也说不上。以后,我们一起上山下乡的知青们聚会过几次,小芸的妈妈只来过一次。见面时大家都不会问起这个事情,免得人家难堪吧。
小芸告诉我,自打懂事开始,她曾经多次问过妈妈,谁是自己的父亲。妈妈总是哭着让她不要问了。说是打死她也不会说的!就这样,小芸在妈妈的抚养下长大了。现在小芸是一家大型钢铁企业的公关部的秘书,有着颇为可观的收入。小芸的妈妈回来后被分配到一家纺织厂工作,后来又转到一家百货商店工作。退休前已经是一个部门的经理。
小芸说,我渴望父爱。她说了这样一件事情:
读高中的时候,妈妈出差去了。那天从学校回到家里,自己感到浑身不舒服。到了晚上开始发烧了。突然,电话响了,是舅舅打来的。当舅舅得知我病了,他很快就来到我家里。从小舅舅就很喜欢我,把我当成他的女儿一般。他背起我就往医院跑。我伏在舅舅宽大的背上,突然我的脑海里闪现了这样一个念头,要是这是我的爸爸多好呀!在医院里,当舅舅用手摸着我的额头时,我分明在感受一种父爱。那一刻我流泪了!
我在心里面呼喊着,爸爸,你在哪里?
记得我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突然收到了一笔汇款。妈妈看了以后没有作声,她一个人在偷偷流泪。我也不好多问,但我感到这里有些“故事”。是谁呢?后来舅舅告诉我,可能是你一直没有见面的父亲。因为连舅舅也不知道妈妈的事情,只是一种猜测。妈妈没有用这笔钱,而是将钱退了回去。
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我最不放心的是我的妈妈。我会一直守着她的,这也是我当时谈婚论嫁的一个条件。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余杰,男,生于1952年12月25日。现居上海。
1970年4月从上海向东中学(原南洋女子中学)69届初中毕业,到云南西双版纳东风农场上山下乡。1979年2月返回上海,进入上海第三机床厂当工人,后在宣传科工作,1986年入党。先后担任企业党委委员、党办主任、支部书记、车间主任、厂长等职。2002年参加上海临港新城(现为临港新片区)开发建设,担任港城集团行政总监、党办主任。2012年底退休后在浦东新区国资系统发挥余热,从事基层党建工作至疫情爆发为止。自2007年起在网络上刊发有关知青上山下乡问题文章约45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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